窗外的水湖静静倒映这澄净的湛蓝天色，初修的庭榭依傍湖水，舒展的檐角如鸟斯革，汉白玉的阑干上浮雕新簇，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几抹暖意。

窗内，掀开绣丝细帘，经过一个大约是半人高的缀花描金屏风，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子站在帐子前，“小姐，你终于醒了。”声音无不透着欣喜。

季芷秀缓慢地睁开眼睛，感觉到大量的白亮光线涌入眼前。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并没有被安居礼的匕首刺死，而是被太医救活了过来？只是怎么还会有人唤她“小姐”二字？

季芷秀顺着那一道欣喜的声音望去，却不由得愣住了，站在她面前的人分明是乳娘。

乳娘的夫家姓宋，从她出生后的一个月便进了府，从此一直悉心的照料着她，而后又随她去了东渝王府，感情自然是非寻常可比。只不过乳娘在东渝王府的那次屠杀中丧了命，可这会儿怎么……

“宋乳娘，我把温好的药拿来了。”一个身段窈窕，面容秀丽的丫鬟走进了里间，“宋乳娘，小姐可是醒了？”

“碧晴？”季芷秀**微启，语气有些不确定。

“小姐，太好了。”碧晴笑语盈盈地走到床案前，“那宫中的太医果然是医术高明，这不，才说了小姐会在近三个时辰内醒来，小姐便真的醒了。小姐，这是太医开的压惊驱寒的药，您快用了吧。”

季芷秀听过碧晴的话，心中便有了几分明了。她不动声色地接过碧晴手中的药，一边试探道，“乳娘，这可是康乐十一年？”

“小姐，你莫是生病生糊涂了！”还为等宋乳娘出声，碧晴便开始惊呼了起来，“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忘了还过五天便是你和东渝王爷大婚的日子！小姐，你一定要赶点好起来，千万不能让二小姐的阴谋得逞。”

碧晴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宋乳娘剜了碧晴一眼，才徐徐道，“小姐，太医院说了并无大碍，只是先前上元节时受了惊，又在落水时受了些风寒，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了。”

而后又说了一句，“小姐，你以后可莫要太宠着碧晴，现在那妮子都无法无天了。”

“什么啊，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现在府中有谁不知二小姐的那点心思。”碧晴爷知道不可以在背后议论主子的是非，于是在一旁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季芷秀但笑不语，只是紧抓着药碗而细微颤抖的手泄露了满腹的惊诧，这也难怪能看到乳娘和碧晴。

这是借尸还魂么？她也只是回到了仍待字闺中的时候，家世容貌都无任何变化。季芷秀低垂下眼帘，虽说这种神鬼蛇神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又颇为奇怪，不过她还是感谢老天能让她重新回到康乐十一年，毕竟前世种种的爱恨情仇可都是在这一年注定的。

她记得乳娘所说的上元节受惊一事，便是那晚她带着贴身的丫头和几个小厮上街去看花灯，在经过一条稍显偏僻的巷道诗，那些本应该保护在她身边的小厮，却成了他人派了的刺客。而就在那时，一少年身着白衣，剑若游龙的救了她，还给了她匕首防身。

季芷秀摸了摸枕头，星罗果然在枕下，想当初她可是格外的珍惜，至此还对那位少年上了心。

至于落水，便是前些天她的二妹妹季芷韵邀她赏花所致，不过这件事到使她重了生，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姐姐。”季芷秀抬头见一个淡粉色的身影匆匆掀开绣帘，硬生生地跪在了地上，“芷韵听闻姐姐醒了，来向姐姐告罪。”

“告罪？季芷秀眼中含笑，“芷韵可是因为我落水一事？”

季芷韵身子俯得极低，道，”姐姐明察，是芷韵的不对。倘若不是芷韵邀姐姐赏湖畔的几株梨花，姐姐也不会因为贪念那梨花而登上新修的玉楼来摘花，从而才会因阑干不稳掉进了冷湖中，才使身子受了寒气，不得不休养了。”

季芷秀眼中的笑意渐浓，看着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妹妹，她想起前世也是听到季芷韵的解释，也只道是自己不小心，却忘了自己的这个妹妹一直心系东渝王，现见到自己和东渝王的婚约如何不着急，至于落水真相，则是有一天回娘家省亲时无意间听府中嘴杂的婆子说是因为季芷韵在玉楼做了手脚，把玉楼的阑干锯断后重新安上的，受不了一点重力，不过那时她还念事情已经过去，季芷韵又是自己唯一的妹妹，所以便不加计较。

不过，季芷秀突然笑容一敛，把还略带余温的药碗往床案上用力一放，“季芷韵，我还真是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舌灿莲花！你说你是来告罪的，怎么依我看，我落水的缘故倒是因为我贪念梨花之色，才不慎落入水中的。”

在前世季芷秀久居上位，如此稍稍一动怒，一股强大的震慑力自然在无形中散发出来，使得站在一旁的宋乳娘和碧晴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季芷韵心中倒是一惊，她没想到季芷秀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姐姐，芷韵不敢。”季芷韵扬起下巴，美目带泪，淡粉色的海棠锦衣更是衬托出了一张俏颜娇嫩无比，“这都是芷韵的错，是芷韵害得姐姐只能拖着病体鱼东渝王爷成亲，犯了忌讳。”

季芷秀心中冷笑了一声，她的二妹妹还真是用心良苦，特地眼巴巴的跑来又是下跪又是告罪的，目的就是告诉她，她现在病中，为了季家和东渝王好，就不应该与东渝王成亲，季芷韵设计让她落水，目的也该在于此。

不过，她也没有打算再嫁给独孤褚，正愁一个正当的理由，季芷韵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台阶。

于是，季芷韵看见季芷秀起了身，拿着帕子走向她，不免小声地抽泣着，“姐姐，芷韵……”

“傻妹妹，”季芷秀虚扶起季芷韵，又细细为她擦了已经溢出来的眼泪，才携她一起坐到了黄花梨木的椅子上，“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母亲又去世的早，姐姐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了。这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姐入母的，姐姐也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芷韵还是要莫怪姐姐为好。”

季芷秀拍了拍她的手，“芷韵说的对，我以病中之躯与东渝王成亲，的确是犯了忌讳。可是皇威不可犯，皇命不可违，父亲对于我落水染病的事没有对外宣扬，又命全府上下三缄其口，为的就是怕那些不怕掉了脑袋的御史逮住机会，否则要说父亲治家不严，藐视皇权了。芷韵，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

“姐姐，这……”季芷韵一副为难的样子。

季芷秀哀叹了几声，陷入沉思之中，可不多时眼前一亮，面部**喜色，“瞧我真是糊涂，芷韵你是我的亲妹妹，对东渝王又有意，若是你能代我出嫁，想必我们丞相府也不会落人口实了。”

“姐姐，这不妥，这不妥！”

季芷韵原本想以季芷秀对她关切的程度，她一来告罪，季芷秀便会安慰她，然后她又顺水推舟的说出与东渝王爷成婚一事再分析其中利害，让季芷秀自动退出。只是出乎她的意料的是，这好话歹话竟全让季芷秀一个人说去了，这时间季芷秀又提出代嫁的事，还真是让她不知如何作答。

“好妹妹，姐姐说句不该的话，这男欢女爱乃是天地间最正常不过的事了，妹妹又有什么好害羞的了。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妹妹以后就是东渝王妃了，丞相府和姐姐定会被妹妹恩泽到的。”

季芷秀重活一世，自然知道季芷韵心中的想法，连忙趁热打铁道，“芷韵，这代嫁的事是我们姐妹之间私下定的，也原本是姐姐亲自与父亲说的，只是我的身子不宜伤风，所以还是请妹妹跑一趟。”

季芷韵毕竟年龄尚轻，见目的已经达到，又早因季芷秀的一句“东渝王妃”而心神荡漾，也就没多想季芷秀此时的变化。

“姐姐，你的大恩大德芷韵没齿难忘。”季芷韵向她行了一个大礼后，便离去了。

待到季芷韵的身影完全消失于视线中，碧晴才站出来不满地说道，“小姐，你干嘛要便宜了二小姐，东渝王爷可是……”

“碧晴，莫要多嘴，小姐这样做自然是有小姐的理由。”宋乳娘轻斥道。

季芷秀摇了摇头，东渝王独孤褚是东陵有名的少年才俊，更是东陵贵族小姐的春闺梦里人。当初她也不例外，特别是上元节后，虽然她没看清楚那少年的长相，不过坊间却流传东渝王在那晚救人受了刀伤，于是便断定是他救了自己，至此一颗心更是落在了他身上。

而那时当她被季芷韵陷害落水，受了初春水中的寒气，又在季芷韵劝说父亲成功情况下，不顾宋乳娘和碧晴的劝阻，硬是跑到父亲的书房，跪在地上足足求了父亲两个时辰。父亲终是狠不下心，便断绝了“待嫁”的念头。在五日后，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嫁给了独孤褚，可身子又因为沾染了地上的寒气，极难受孕，故在她为妇的十三年里，始终是没有生养。

仔细想想，季芷秀的浑身一冷，原来独孤褚这么早就开始算计她了，难怪在她嫁给他的三年时间里一直无所出，他也只道没关系。

不过现在是不会，季芷秀让碧晴替她换了件厚实色浅的衣服，这时辰父亲身旁的丫鬟应该来她的云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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