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婷眼角的余光不断扫向络腮胡子，她发现络腮胡子的眼睛始终只盯在眼前盘子上，好像对面的婉婷根本不存在。

在“花满楼”里，婉婷见过无数的男人，几乎无一例外，每个男人看到她，都会眼睛发亮，不肯挪开。

络腮胡子真是个奇怪的男人，他进妓院，居然只是为了吃饭，而不是找姑娘取乐！难道他是宫里出来的太监，坐在女人堆里吃饭，还能坐怀不乱！

你是山东人？婉婷终于忍耐不住，先开了口。说话时，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络腮胡子，然后，目光很快又移到外面街景上。婉婷说话时，用的是山东话。

络腮胡子身子一顿，似乎吃了一惊，猛地抬起眼皮，将目光盯在婉婷身上。

俺是山东人！你也是山东人？络腮胡子也用正宗山东口音回答婉婷的问话。他的眼睛已经不能完全盯在饭菜上，不停在饭菜和婉婷的侧脸上游荡。

俺是山东聊城的，你从山东老家来？婉婷没有回头，一直看着街对面屋顶上那些变幻的霞光。

俺也是山东聊城的，是聊城阳谷的，俺有好多年没回山东老家了，俺现在住河套的绿原厅，俺是来这儿做生意的。络腮胡子说完，低头往嘴里送了口饭，眼睛向上盯着婉婷的脸。

俺也好多年没回山东老家了！俺也是聊城阳谷的。婉婷用眼角余光瞟一下络腮胡子，很快又把头转向楼门外，语气淡淡的，好像随口说出。

俺俩是一块儿的！怎么这么巧呢！在这儿遇到真正的老乡了！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俺是同俺爹俺娘一块儿出来逃荒的，本来想上河套去，没想到，他们染上病，先后死了，最后只剩下俺和俺爹，俺爹身子骨眼看也不行了，他就把俺卖这儿来了！

婉婷说话的语气很轻，说到后面，细若游丝，在乱纷纷的大厅里，她这像自言自语的声音，几乎完全被掩盖住了。络腮胡子把脖子向婉婷的方向使劲儿伸了伸，才听出个大概。

你爹呢？络腮胡子停止了嘴里的咀嚼，盯着婉婷的侧脸。

婉婷微微摇摇头，轻声道：不知道，可能到河套了吧！你说，河套真有那么好？

你没听老话说：黄河百害，惟富一套！这一套，指的就是河套；河套地多，人少，能引黄河水灌溉，不怕旱，收成稳定；是个养人的地方。

俺真想去看看！俺从小就听俺爹俺娘说河套有多么多么好，如果不是为去那儿，俺娘和俺那些兄弟姐妹也不会死在路上！俺爹叫安德富，你在河套遇到过他吗？

没遇到过，我这次回去，帮你打听一下，有了消息，就托人过来告诉你。

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俺从河套赶了些牲口，驮了些皮毛来这里卖；这不，今天东西出手了，出来转一转，吃口饭，明天就回去了。

你不是来这儿找姑娘的？

不是，我是来这里吃饭的。

外面有那么多饭馆，你怎么偏偏选中俺们“花满楼”来吃饭？这里是妓院，你不知道？

俺知道这是妓院，可俺喜欢这里的饭菜。

这里的饭菜要比外面饭馆贵好多倍呢！

贵点儿就贵点儿吧，我主要是想吃这里正宗的山东饭菜；我已经好几年没吃到这么正宗的山东饭菜了。

你再往前面走一百多步，有家专门儿的山东菜馆儿，那里的山东饭菜，比俺们这儿做的还好，但要比这里便宜很多；你想吃正宗山东饭菜，应该去那里才是。

俺不知道那地方，俺刚才在街上随便走，走到这儿，闻到山东饭菜的香味儿，忍不住就进来了。

俺想到河套找俺爹，你能带俺走吗？婉婷转过脸，眼睛盯在络腮胡子的眼睛上。目光坚定，光芒闪闪。

你知道俺是谁？敢跟俺走！你不怕俺半路把你卖了！络腮胡子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说话时，目光对在婉婷的目光上。两道目光相撞，络腮胡子的眼睛明显比先前明亮几分。

俺本来就是被卖掉的人！俺不怕再被你卖第二回；俺在妓院呆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俺相信你不是那种人；你不是做皮毛生意的嘛！俺识字，可以帮你记帐，不会跟了你吃白饭的。

你们这儿的老板会放你走？你长这么好，肯定是这里的摇钱树！

俺现在是呆在妓院里，可俺还从来没接过客，俺的身子还没破，还是个黄花闺女，俺不想以后像那些女人一样过日子！如果你愿意，俺就跟你走！

你的赎身费是多少？

俺不知道；如果你答应了，俺就和这里的俺娘说去，俺就说你是俺叔，是俺爹托你来接俺回去的，你看行不行？

络腮胡子迟疑了一下，口气肯定地说：行！如果你真想走，俺就带你走！俺也不想看你在这儿被人**了！

你先吃饭吧，俺这就上楼和俺娘商量去。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