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中暑

山坡上的庄稼越长越高，玉米、高梁、大豆、谷子都疯了似的长起来，太阳火剌剌的刺得人睁不开眼，现在的主要农活就是除草。人钻进青纱帐除草就如同被绿海淹没一

样，玉米叶毛绒绒的，又宽又长又硬，叶的边缘及其锋利，像刀片似的，除草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让它们划破手脸，划伤的部位再留入咸涩的汗水，就会钻心的疼痛。

方梅戴着大草帽，防止脸被划伤，可她的手还是被划破，汗水伴着泥土糊到手背上，可她似乎麻木了，忘记了疼痛，她必须和其它社员一样除草，等别人早已到地头在树下

歇凉时，她还在垄中央，擦擦脸上的汗水，望望天空恶毒的太阳，，心不禁颤抖一下，苍天啊，你快下一场大雨吧，让我在雨水里浸透，反复浸透，驱走我身上的热鬼吧，方梅心

里嘀咕着，天空响晴，一点雨迹都没有，她低下头继续除草，心想老天爷你还热死我吗，我要做到底做到底，她除草的进度越来越快，整个玉米地里只剩他一人了，过了一阵，她

似乎觉得天玄地转，脚步踏空了一般，一头栽倒在地上。

闷子看看十几个社员都在地头树荫下歇息，只没有瞧见方梅的影子，他心里一阵着急，想必她干活慢些。在后边呢，于是钻到方梅除草的垄头，在另一头干起来，他一点也

听不到里面的响动，闷子有些心慌，会不会她出了什么事，不好，可能是中暑了，想到这儿，闷子拔腿向前跑去，完全不顾玉米叶子刮脸的疼痛，到垄中间，只见方梅仰面躺在

地上，脸色煞白，**干裂得像枯杏。

闷子立即喊人“快拿水来，有人中暑了”，说着两手托起方梅，飞一般来到树荫下，众人有的递水，有的递毛巾，闷子从母亲那儿学习了治疗中暑的方法，他明白方梅是

因为出汗过多，引起血液浓缩加重心脏负荷而导致的休克，首先他用手指压她的人中穴，然后又按摩她的足三里穴位，接着用湿毛巾擦她的脸部，胳膊。她的脸色很快变得红润。

闷子又给她喂水，方梅渐渐醒过来，她睁开眼看到许多人围着自己，明白自己是中暑了。她出生中医世家，对一般常见病及中草药是熟悉的，也懂得一些治疗中暑的方法。可没想

到自己会中暑。她毕竟是城市姑娘，没有过这样的锻炼，大热天劳动她身体吃不消。闷子心疼得在心里仿佛在流泪。可他此时显得很冷静。闷子命桂花、桃花两位村姑把方梅送回

知青小院。并让方梅多休息几天。

方梅中暑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村，说她差点被太阳晒化，就像一朵鲜花在太阳下枯萎凋零了一样，还说多亏闷子胆大心细救活了她，闷子娘自然知道了这件事，她心疼

这个不在父母身边的姑娘，于是让闷子在院子的大杏树上摘了一小框八分熟的大银杏去看方梅。方梅十分感激善婆的到来，她说“打扰你老了，看我这不争气的身体，别人干得

了，我怎么就干不了，我得好好接受再教育，有一天，我的身板也和铁姑娘一样结实，挑担子，打谷捆，扶犁耕地，样样农活都干得来”。说完莞尔一笑。

“我说女人就是女人，男人就是男人，男人干男人的活，女人干女人的活，这才和谐，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干了哪些农活呢？简直是颠倒黑白，这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大妈，你说的我点不懂，不过有道理，可你不是独守闷子过日子，又当妈又当爹的”。“你这姑娘可把我问住了，怎么跟你说呢，我感觉我丈夫还活着，我要等他，大妈年轻时

，

有许多人劝我再找个男人，可大妈心里只有闷子爹，心里装不下别人......唉，都二十多年了，如今老了，儿子也不大了，不提往事了”。说着善婆脸上泛起一股红晕，如秋日

天空那片晚霞。其实善婆依然很美，头发浓密黑亮，笼在脑后疏了个髻，目光依然清澈的如山泉一般，额头光滑平整，没有一点皱纹。看上去就是一尊活生生的雕像，善目慈眉，

和蔼可亲，端庄娴静。

方梅心里暗暗想：这山**里竟有这样标致的女人，她年轻时曾经的怎样风情万种，怎样的风姿绰约，怎样的迷人呢。高山出俊鸟，深谷出美人，这话不假啊，历史上的大

美女西施、王昭君不都是出自溪水淙淙的山乡？嗯，这个善婆可不是简单女人，山村这么艰苦的生活怎么会让她如此年轻呢？方梅不再瞎想，笑着说“你看我心直口快，原谅

我的鲁莽”。“说哪儿去了，大妈一见你就喜欢上了你，你这个姑娘，人漂亮又直爽好强，不过强过了可要折的，一定要保重身体，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身体得一天一

天的锻炼，不能一口吃个胖子，时间长了你会自然知道其中的滋味，你到大娘家来玩，让你闷子哥给你包饺子吃，别看他不爱说话，其实心灵手巧，不是我这个当娘的夸自己的儿

子，这十里八村的还挑不出比他更英俊的，还是个高中生，有文化，爱读书，就是不能被推荐上大学，可他心比天高，就是不娶媳妇，这是我做娘的最操心的......”方梅用心

听着，一副同情的神态。

“大妈，你不用发愁，像闷子哥这么好的人，一定有好姑娘喜欢他的，这山村的姑娘我看个个长得水灵灵的，像溪边的花儿那么美，从中选一个不就行了吗”“梅子啊，

真是少不经事，等你恋爱了，你就会明白的，真性情的男人不会轻易娶，真性情的女人不会轻易嫁......”说完善婆爽朗的笑了，一副洞悉人心的样子。

“丫头，听说你父母都是医生，那可是普度众生的大好人啊，这山**里的人称我善婆，我那点本事和你父母比起来简直不知一提啊”说到父母方梅无限忧伤，望着窗外的远山

喃喃的说“不知他们现在怎样了，在我下乡之前，他们都被下放劳动去了。有人写大字报批判他们是牛鬼蛇神，走白专道路，是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我父母都是北京中医大学的

高材生，为了共同的事业要孩子很晚，我母亲三十七岁那年才生下我，现在她五十八岁了，我父亲比她大三岁，他们多年研究中草药的药用价值，他们掌握各种中草药的药性、药

效及应用价值，经十几年的辛勤努力，他们合著了一本书《中草药九百味精要》。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下，我从小就喜欢上了中药，我八岁时就看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我

记住了四百多种中药的名称，还认识二百多种中草药呢，我看四周的山上，山谷里就长着黄柏、柴胡、远志、苦参、党参、茵陈、紫苏、防风、白芷、金银花、牵牛花、白头翁、

秦皮......我看有上百种中草药，这四周的山简直就是宝山啊......可惜我父母被禁止了学术研究，他们好像一下子垮了，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父亲似乎一夜就白了头，母亲

更是憔悴，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方梅越说越激动，涨红了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梅子姑娘啊，我是个山村婆娘，可我明白你的话，在这的年代，我们只有随遇而安，先保住自己的生命，保护好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会总这样革命的，你是一

只金凤凰早晚会飞出这山**的！”。

“大妈我觉得我自己根本没有前途，只能一辈子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修理地球了，当然劳动也是美丽的，可我的理想是做一名医生，继承父母的医术啊”。“梅子姑娘

你有志气有理想是好事，可现实暂时难以实现，如果你不嫌弃大娘，你就和大娘学些针灸、按摩、刮痧、正骨、接生等土医术，村民们需要啊，我一天天老了，总想把这点土

医术传下去，我看你最合适继承这点医术，以为你喜欢当医生，心地又善良，是颗好苗子。你将来一定比大妈强”“那太好了，明天我就跟你学”。“你这丫头太急性了，不过

大妈喜欢，那就一言为定啊”。

善婆在知青小院呆了很长时间，和方梅特别谈得来。彼此都有份亲近感。善婆似乎把方梅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善婆在这方圆百里也算是个神秘人物，他的来历至今人们也

清楚。那是一九四五年的一天，村民壮根突然带回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城市里姑娘，后来成了他的媳妇，这就是年轻时的善婆。那是她叫婉儿，山里人认为她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她穿的旗袍山里人从未见过，她婀娜的腰身似流动的小溪，**的皮肤如山上三月盛开的桃花，三乡五里的山民打柴故意路过壮根家的门口，常常以讨水喝为借口偷偷看上婉儿

几眼，大保眼福，每次有人来，她总是出来热情打招呼，后来她换上山里的粗布做的衣褂，可越显得她清纯美丽。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据说婉儿是滨海市一家丝绸大商人的女儿，读的是医学院，由于反对父亲为赚钱充当汉奸的可耻行径，毅然与父亲断绝关系，发誓要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知道她家情况的

地方去生活。一个姑娘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到哪里找世外桃源呢。那一年正好壮根和几个同乡到滨海市贩卖板栗，不幸身染重病，在一个私人诊所住了十几天，这里的一个女护士就

是婉儿，在她精心护理下，壮根痊愈。在十几天的接触中，婉儿觉得壮根是个诚实可靠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在他们的交谈中，婉儿知道壮根家在河北省的北方的一个**村里，

只有二十多户人家，百姓的日子比较安定，于是婉儿决定和壮根来到这个**村。可好景不长，刚生下闷子不久，壮根在一次外出时被国民党抓壮丁了。从此再没有回家。二十多

年过去了，婉儿守着儿子过到如今。历经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变成了山村老太太。如今人们只知道她叫善婆。这个**村已由二十多户人家发展成六十多

户人家了，人丁兴的旺。这个**村似包着顽石美玉，不管岁月怎样动荡变迁，都没有受到多少伤害。善婆尽管看不到壮根，可她有儿子，儿子是她的希望，是她的命根子，比谁

对她都重要。她为了儿子，并未悲痛欲绝过，在儿子面前她从来都是平静安详的，在儿子心目中，她像一个女神护卫着自己，守望着自己，闷子在母亲的慈祥的目光中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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