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的电话响了,来电铃音是一首陕北民歌《走西口》: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二胡唢呐伴奏,曲调悠杨、哀伤、凄凉。
阿宝从口袋里掏出一款老旧的黑手机,谦谦地朝我点点头,转动一下身子,低下头接通了电话。
我看着阿宝的侧面,他低着头,手遮嘴部,刻意压低声音回答对方的问话。他不停地回答着:“是”“对对”“嗯嗯”“谢谢谢谢”,他显得唯唯诺诺,即使是看不见的对方,在电话这端,他也是毕恭毕敬。
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难过。
阿宝通完电话,扭转身子,谦意地朝我笑笑。
“是一个记者打来的,”阿宝说,“他人在深圳,说过两天想来采访我。”
“你的告示贴的很多吗?”
“很多。前几天我专程坐车到东莞、深圳几个车站,我在一些明显的地方都贴了同样的告示。”
我默默地看着面前这个苍老的男人,我能感觉到他的善良和纯朴,同时,我也感觉到他的决绝和坚定,它的坚定就像是一株野草,生长过程中即使有大石压顶,也要默默地弯曲着弓起身子。他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那么,是什么样的遭遇,非要让他以这样的方式来发出他个人的声音。做为一名资深记者,我知道第一手资料的珍贵,我满怀期待。我朝阿宝点头,示意他接着讲下去。
老仓伯是新野沙堰人,据老仓伯说,在他们那里,自古至今都有着耍猴的传统。农村土地改革以后,田地都分产到户。新野地少人多,闲散的劳力就会带着猴子相约着全国各地四处游走,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陕西,陕西地多人少,民风古朴,在那里,外地人容易生存。
从丁家湾起程后,老仓伯给我说了回家的路线。我们要先到绥德,一路上要过几个县市,再到西安,这期间要一边走一边卖艺挣钱。到西安后,再从西安爬火车回南阳,从南阳再到西峡,就能找到望夫崖,也就能找到外婆了,然后,老仓伯再回新野他的老家。老仓伯说出来前,他们村的几户人家都约定好了,过完年,他们就要去缅甸那边了,听说那边的钱好挣一点。
天越来越冷了,茫茫的黄土高原上一片枯黄,看起来很是荒凉。偶尔能看见远处的山梁上一群白白的山羊在啃食着野草。我们的脚下,昔日浩浩荡荡的黄河,温顺成缓缓流淌的一脉清流。枯水期的黄河滩上,沙石**,颓废而又荒凉。天空中,一群南飞的大雁排成人字,呀呀叫着掠过长空,渐行渐远。我的心中常常有一种莫名的忧伤。
我们一路走,一路演出。这期间走村穿镇,白天到一个村镇,只要看见有空场地,老仓伯便拿出铜锣,“哐哐”敲上一阵,立马就引来一群大人小孩,团团围了过来。每一场演出,总能多多少少有所收入。晚上,借住在好心人的窑洞里或者是柴垛下。一有空闲,老仓伯还要训练猴子。老仓伯说,猴子们学的技艺,要经常练习,要不,它们很快就会生疏起来的。这样,墩子训猴的时间就多了,这也是老仓伯有意让墩子磨练的意思。墩子是个厚道的孩子。墩子上完小学就不读了,我问他为什么不接着上,墩子“嗨”了一下,说:
“没意思,上半天玩半天,还不如跟着爹出去耍好玩。”
我摸着墩子的头说:“能上还是上吧,多学点知识总是有好处的。”
老仓伯一边给我们做饭,一边朝地上啐了一口。
“他啊,生就耍猴的命,有他后悔那一天。”
杂耍班子的三只猴子分别叫欢欢、跳跳和毛毛。欢欢是我们这个杂耍班子的主角,长的肥头大脑的,手臂很长,肚子很大,做事稳重,性情温和。欢欢会的技艺很多,会爬竿、骑狗、担水、钻圈。欢欢令人叫绝的技艺是“啃脸子”。老仓伯随身携带的小木箱里装有各种脸谱,有老头脸、包公脸、关公脸、黄忠脸、女人脸等等。欢欢会在老仓伯的演唱声中或者暗示下,一扭一扭地走到小木箱前,打开箱盖,拿出一张张脸谱,戴在脸上进行表演。
跳跳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呲牙裂嘴的,老仓伯叫它骑单车,它常常骑到半圈就跳下来。但是跳跳动作灵敏,和老白一起搭档演出马上猴,单臂撑在老白肩头,身子倒立,沿场子快速奔跑着,也是一绝。
毛毛是个可爱的小猴子,是欢欢的女儿。小巧灵活的身子,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充满了灵性。毛毛会的还不多,毛毛最拿手的就是捧着一顶帽子,站在你的面前,直到你掏出钱来放进它手中的帽子里,毛毛才会离开。
老白就是大白狗,它会拉车,常常充当跳跳的坐骑。一路上,老白驮着毛毛跑来跑去,晚上,又卧在我们身边,给我们放哨。
吃饭时,老仓伯总是把第一碗盛给欢欢,接下来才是跳跳和毛毛的,再盛,才是老白的,最后轮到我们了,饭多了,我们就多吃点,少了,我们就少吃点。不过,多的时候很少,有时饭多了,看见几个小家伙还在盯着锅看,老仓伯就把饭又盛给它们。
我感到疑惑,有一次在野外过夜,我们生起一堆篝火,一边烤火一边说着闲话,我问老仓伯:
“为什么每次吃饭,总要先给猴子们盛第一碗呢?”
火光在老仓伯的脸上闪烁不定。老仓伯一边拨弄着篝火,一边缓缓地说:
“这是祖上传下的规矩,没有它们,我们也就没有饭吃了。”
老仓伯还说,他的耍猴技艺是他师傅传授给他的,那是生在民国的一个老人,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师傅曾经告诫过他,不要想着我们是人,就比猴子高一等;也不要想着是猴子养活了我们,才对它们好,其实它们和我们是一样的,都是这个土地上的生灵。它们善良,真诚,没有坏心眼。
老仓伯抱着毛毛,摸着毛毛的头,说:
“真正的耍猴艺人是不会伤害猴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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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
这天~午,我们来到一个不知名的镇子~。镇子不大,街市很短,青石铺就的街道,青灰色的砖,青灰色的瓦,窄窄的街道,一眼就能望到头。那时候,集市~的物资还比较匮乏,品种单一,除了几个敞开的门店里卖着日常用品以外,大多家用的农具,散散落落地摆在街的两旁。几个老头老太,蹲在角落里,面前放着一篮篮他们舍不得吃的~蛋,等待买主的到来。街道的尽头,稍地洼的地方,有一片开阔地,几棵瘦树~,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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