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抚孤怜贫

九潭有个塔林村，塔林村由十多个自然的垸落组成，每一个垸落多则十几户，少的只有两三户，棋子一样散布在各个山坡。从树林的缝隙间开垦出几片巴掌大的坡地，种上花生，红薯，高粱，黄豆等各种农作物，没有土壤的山地非常贫瘠，农作物产量不大，收入菲薄，庄户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眼下距离挖红薯的时节还早，但李成富等不及了，在县一中读书的女儿几次来信都说学校在催交学费。想起女儿，他心中通起一股甜蜜，妻子早逝，他和女儿相依为命。女儿读书聪明，不负他望，成为全乡第一个凭成绩进入县一中学习的人。进了一中，就等于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在人前仿佛长高了一截，腰杆子也笔直了。脸上始终洋溢着胜利的笑容，与人说话，必定说到他的女儿。是啊，一个山里人凭着几分贫瘠的土地，能为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那还不是一项巨大的成就！但是自女儿进了一中之后，烦恼也接踵而至。每学期一千多元的学费，还有一个月近两百元的生活费是他最挠心的。是以他总是期盼女儿来信，却又最怕接到女儿的来信。

他家的红薯地就在屋后不远处的山坡上，顺着一条曲曲弯弯的羊肠小路，走着走着就到了。放下萝筐，扬起锄头，开始挖红薯。这片地是沙地，长别的作物不行，却适合红薯的生长，虽然产量不高，但那红薯粉红的皮，且薄，糖份足，生吃好吃，烤熟了，更好吃。送到县城里，都是抢手货。城里人有钱，吃什么都图个新鲜，稀罕。越是违背季节，违背自然规律的东西，就越吃香，价钱就卖得越好。红薯不是蔬菜，也算不上水果，吃多了还老放屁，那屁不知怎么的还特别地臭，但是城里人就是喜欢吃。

每一锄头下去，就会掀起一大块土，土里就会冒出大大小小的几个红薯，大的有两个拳头合起来那么大，小的比大拇指也粗不了多少。不论大细，他都拣起来，搓干净泥土，然后扔进一边的萝筐中。大的能拿县城里去卖了，小的也能拿回去喂猪的。挖了半天，感觉热起来，脱了上衣，扔到一边，继续挖。又挖了半天，感觉肚子也饿了，拣起一个大红薯，去掉红薯皮上的泥沙，又在**上磨蹭几下，放下锄头，坐到树林的阴凉处，将红薯放到嘴里啃起来。

吃完红薯，觉着精神气儿足了，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走向红薯地。这时，他听到红薯地传来一阵闷哼，睃眼看时，原来有一头猪弄翻了萝筐，在吃着现成的红薯。

这畜生！突！

李成富骂了一句，弯腰拣起一块土坷垃，撂过去。

这是一头大猪，浑身黑色，旁若无人地大嚼李成富的劳动成果，嘴角边，一阵阵白色的沫汁流出。听到李成富的责骂声，它也只是扭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继续享受它的香甜的午餐。

骂你还不听，赶你还不走呢？这畜生，胆子挺大的！

李成富边骂边走过来，拣起锄头，举过头顶，照着那猪屁股，就是一下子。

那猪向前一窜，又回头看了一眼，两眼**疑惑的光，我只是吃了一点红薯，你干吗下那么大的气力打我？

李成富突然眼前一亮，这头猪是头野猪！九潭有野猪、野羊，传说曾经还有豹、狼甚至虎等野生动物，但豹、狼和虎这些年不见踪迹了，野猪却常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庄稼是它们常干的活儿。不过那都是背着人干的。一如某些官员的行贿受贿。这头野猪显然也是饿了，居然有人在眼前也出来偷食。

如果能将这头野猪宰了，倒可以弄好几百块钱的。瞧这头野猪没有两百斤，起码也有一百七八十斤吧？那可以卖个好价钱的。有了这几百块钱，女儿的学费也就有了。看来我李成富真是福星高照，财运亨通呀。正愁弄不到钱，想不到从天上就掉下来了。不止一次与野猪打交道，他深知野猪的凶残。野猪最厉害的一招非常阴损，你打它，它却向你迎面冲来，冲到你的胯下，张口就咬你的卵子。一般情形下，很少有人能躲过这招的。野猪的一招毙敌，很有美国西点军校训练学生的风范。

在李成富的眼里，这头野猪就是一叠钞票，是他女儿的学费和生活费了。绝对不能放过它！他试了试手中的锄头，忽然想，要是有一柄钢叉就好了。有叉就不怕这畜生了。但有这柄锄头也行，古时不时有个武松打虎吗，今日我要来个李成富打野猪了，武松打虎是赤膊上阵，我今天还有锄头在手哩。不怕！不怕！

他往手里吐了一口唾沫，双手攥紧锄头柄，再一次举起锄头，向那野猪的头部猛砸过去。

野猪头部挨揍，吼叫一声，仿佛在说，你还要打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只见野猪一低头，四蹄刨地，向李成富**过来。

李成富知道野猪会来这么一下，早有防备，只见他将锄头挡在裆前，略一侧身，野猪冲到前面去了。李成富挥起锄头，一个横扫，正钩着了野猪的后腿。不算锋利的锄头还是将野猪的脚给划伤了。野猪负痛，又吼了一声，想是见势不好，撒腿就开溜。三十六计，跑为上策。看来这野猪也懂孙子兵法的。

野猪一跑，李成富就追。

别看野猪的腿受了伤，可跑起来还是挺快的，一会儿蹿上，一会儿溜下，**坎坎，逃命为上。李成富当然也不甘示弱，提着锄头跟着追下。

这时，村民也都知道有野猪了，大家就在前面设堵。野猪跑到前面，见无去路，又只得折回来，冲着李成富冲过来。

也许是跑了好远的一段距离，李成富见野猪折回身向他冲来，竟像没有防备似的。那野猪说时迟，那时快，钻过他的胯下，抬嘴就咬。野猪瞬间毫无遮挡地冲过去了。却见李成富捂着鲜血淋漓的下身委顿下去。痛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于是，村民一边去围攻野猪，一边却急急地送李成富上医院。未到终途，李成富由于出血不止而亡，终年三十九岁。

野猪在村民的围攻下，左冲右突，又一连伤了几个人，最终被闻讯赶来的乡派出所打死。野猪肉分作两份，派出所拿走一半，村民分得一半。参与的村民有几十个，一人割得一小块，拿回家去，也好好地吃一顿。个别的还拿去卖了，换了油盐。为此事而付出生命代价的李成富也分得了一块，由他七十高龄的老父供在他的灵前。

女儿春梅闻此噩耗，也悲悲切切地从学校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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