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弯的明月悄悄地从荔枝树的梢头探出了头，喧嚣了一整天的荔枝林寂静了下来。蝙蝠在木棚外的上空翻飞着、盘旋着，发出“啪啪啪”的翅膀在空气中的振动声。从大山上流下来的泉水的“汩汩汩”声划破了荔枝林的寂静。

教授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和一件黑色的大短裤。脚上穿着一双胶皮底被砂石尘土磨得稀烂了的拖凉鞋。他将清洗后的工作服晾在小木棚外的荔枝树枝上后，便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荔枝林。

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两边，齐过腰身的杂草丛中，传来蟋蟀细细碎碎的“叽叽叽”的鸣叫声。一只猫头鹰从某一棵树上传来“咕咕咕”的声音。晚来的清风携着艾蒿、胭脂菜的芳香的有些枯热的气息扑鼻而来。

教授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伴随着脚下“沙沙沙”的细碎的声响来到了荔枝林五里外的立在泥土路旁的一个公用电话小亭里。淡淡的月光投掷在他光秃秃的头顶上，将他肥胖墩实的身影映衬在泥土路上。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绿色的精致的电话卡，小心翼翼地**了电话机的磁卡里。他一只手抓起话筒，将话筒的一头紧压在一只耳朵上，另一只手颤抖着在电话机上按下了他堂客的手机号码。

笛，笛，笛，听筒里传来了令人激动的一下一下的呼叫声，话通了：

喂，秀英吗？不等对方开口，他先开口了。

谁秀英呀？神经病！回话的是一个男高音。高分贝的音量几乎把他耳膜震破，男高音骂了一句，随即挂断了。

出鬼！

他沮丧地把话筒重新挂上，随即又把话筒压在一只耳朵上。用手指一下一下地在电话机上重新拨下他堂客的手机号。他睁大牛卵里一样的眼珠**地盯着显示屏上的一组阿拉伯数字。又自言自语地背了一遍他堂客的手机号码，这才放心地急切地等待着话筒里传来那一种熟悉的温馨的亲切的话语。

喂，哪个？

呵呵，秀英呀，是我，吃过夜饭了吗？压在降下耳朵上的话筒不停地抖擞着。

刚吃完，这几天棚子里忙不忙？

不是很忙，不过活还是有干的，你放心。

昨天细姨妈家嫁女，做出嫁酒，吃了两百。前天坎上屋里二伢子办喜酒，吃了五十。照这样吃下去，你寄回家的那点工资，恐怕还不够吃酒！

他好久没吭声，压在耳朵上的话筒一动也不动了。刚才那种激动的兴奋的心情像跌进了冰窖里一样。

他的声音变得低低的、细细的：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该吃的酒还是要吃嘛！

哎呀，孩子他爸，我真不想留在屋里啦！晚上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风在门缝里“呜呜呜”地做鬼叫，老觉得有人敲门一样。

哪个会敲你的门吗？

野雷公（野男人），好不好？

呵呵呵，有个野雷公陪着你，我就放心了！

那好，我明天就去找一个，看不把你气死才怪！

哎，秀英，我在这里也很不习惯，晚上老想着你和孩子！

我也是，你一走，我心里老是觉得丢了一样东西一样。

秀英我都快憋死啦！你要在我身边，多好啊！我就像快活神仙啦！

我也快憋死啦！你多挣些钱，我就带着孩子到你那里来呗！

哎，钱好难挣，你要它钱，钱要你命！

慢慢挣呗，别累坏身体啦！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哎，孩子好吗？、

有点咳嗽！

咳了多久了？

三天了。

没去看医生？

没去。

你怎么能这样呢？他准是感冒啦！

又得花钱，你上个月寄回家的工资很快就花完啦！

花完了就花完了，再去挣嘛！一拖反而要花更多的钱，你懂吗？

那我明天就带他去医院，我可要告诉你，到时钱花完了，你可不要唠叨。

几时唠叨了？该花的就得花！

挂完电话，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把电话卡**裤兜里。用手掌压了压，生怕它像长了腿似的溜走了。

他低垂着头，像打了败仗一样，轻一脚重一脚地朝着荔枝林的泥土路走去。

秀英的话像蚊子一样嗡嗡嗡地在他的耳边叫着：

是野雷公，好不好……你一走，我心里老是觉得丢了一样东西一样……多挣些钱呗……钱花完了，你可不要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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