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头向文老板请了一个月的假期。他穿着崭新的牛仔裤、漂亮的短袖上衣,背着刚从箱包店买来的还发出淡淡尼龙丝香味的行李袋坐火车回到了宁乡大花桥的家里。
他将家门前坪场上齐腰深的杂草清除,将生锈腐蚀了的反扣、铁锁更换。把屋内的蜘蛛网清扫干净。把地面被老鼠野猫刨出的土坑填上新鲜的黄土。把灶台碗框壁柜通通用清水擦拭干净。将发霉了的衣服拿到太阳底下暴晒。
他爸妈在世时就是村子里的闲人。家里的良田和沃土从未用心地翻耕和播种过。长出的谷子和蔬菜一年到头就喂上几头猪、养上几只鸡就万事大吉了。乐于走村串户东家长西家短地闲扯散漫度日。一年又一年,眼见儿子一日日地长大成人,古老的土屋未曾在改革开放的潮流中得以翻新成雪白的楼房。破旧的家具、古老的泥墙根终日散发出腐烂的尘封的气息。
二狗头长到二十来岁的时候,前来他家说媒的媒人依然未曾出现。二狗头爸妈尽管暗自焦急和惶惑,也依然没改变每日清闲和快活的愚蠢行为。
一次偶然的机会,继承了爸妈的衣钵——终日享受清闲和游荡的二狗头读了一本叫《福音书》的奇书,很快便坠入对耶稣的顶礼膜拜、痴迷沉醉中,并毅然地加入了基督教的教会。
每天清晨他都要站在堂屋里的神龛前双手合十,双眼合闭,低垂着头,虔诚地祷告。每一个星期天他都要去十多里外的教堂参加基督教的教会。为了发展基督教的会员,他把自己的爸妈拉入了学耶稣的浪潮中。他真诚而执着地奉劝村里人都来读《福音书》。他说《福音书》能治疗疑难杂症,就连现代医学技术也望尘莫及的癌症也不在话下。他说当人们死去后,灵魂到了阴间,只要生前读了《福音书》,照着《福音书》做了的人,就不会遭受在阴间的痛苦的无情的拷打、烧烫、煎炼的折磨。获得在阳世上不曾有过的自由和快乐。他深信在自己死后就有一个有血有肉的阴魂。
他在村子里不停地传播着耶稣的思想。他还对村里人说,他不用出去挣钱,将来有一天,耶稣会给他建楼房娶堂客。他由此整天沉迷于耶稣的境界中,东游西荡。
然而,读了《福音书》、入了基督教的爸妈终究未能得到主耶稣的治疗和庇护,先后终得了绝症离开了人世。
他依然未曾质疑《福音书》的真实存在和神奇魔力,依然整天东游西荡,不厌其烦地奉劝游说村里人加入基督教的教会。自家的良田和沃土,一任野草生长。最后竟然分不出哪儿是田、哪儿是土了。
他就是那样痴迷沉醉于耶稣的港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由时间的飞逝,岁月的枯荣。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日渐消瘦,眼窝日渐深陷,家中无米下锅,村里人的指责诅咒声也弄得他无处安身。更没有谁家瞎了眼的姑娘甘愿与他怀抱《福音书》饥饿而死。
他在耶稣的港湾停泊酣睡了那么多年,最终,耶稣没有给他修楼房、娶堂客。岁月无情地在他瘦削的额角上刻下了衰老的印痕。耶稣居然哄骗和迷糊了他那么多年。那么多年,青春飞逝。在寂静的破砖碎瓦中,他形只影单。没有人光顾他颓败的家园。没有人怜悯他的贫穷和孤独。他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寡男人。他内心随即充满了悔恨和凄凉。
他终于醒悟过来,开始慢慢地融入到他曾经远离的闹闹哄哄的尘世。开始开垦让他无法辨识出方位的良田和山土。开始喂养小猪和小鸡。开始跟随邻里人进城担红砖挑灰桶。既然村子里那些娇气的姑娘们见到他就像碰上瘟病一样躲避他,他就不得不放弃迎娶姑娘作为终身伴侣的美好梦想。把择偶的标准一再降级,说得难听一点——只要对方是个母的就行了!
一轮皎洁的月光从山尖悄悄地爬了出来,黝黑的群山像野兽的脊背似的横亘在灰茫茫的原野上。一团淡紫色的雾霭萦绕在山边,将大山映衬得更加妩媚动人。
二狗头怀着一颗新鲜的激动的心情独自来到离他家二里地的荷叶塘玩耍。荷叶塘坐落在一座大山脚下的土岗边,那里居住着十来户人家。
他信步来到了他在家就时常去玩耍的郁香嫂家。郁香嫂家灯火通明,古老而质朴的门轴被磨损得光溜溜的。木门敞开着,一浪接一浪的银铃般的笑声从木门内清晰的传来。
他迫不及待地跨了进去。
灶屋里的桌子边,郁香嫂和邻居家的两个嫂子摇着蒲扇,一边嘻嘻哈哈地开着有些浪荡的玩笑。一见到二狗头来了,更加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和激动之情,大大咧咧地毫无顾忌地与二狗头说笑。
郁香嫂把蒲扇搁在木凳上,起身去灶台旁泡茶。
邻居家的嫂子甲说:哎哟,郁香,我们坐了半天也不见你泡茶,二狗头一来,你就起身泡茶啦!
邻居家的嫂子乙说:是啊,郁香,你男人不在家,这下可有人陪你啦!
郁香嫂朝两个邻居笑骂道:你们嘴巴不讲话就闲不住哟,人家二狗头还是个后孙子黄花仔呢!
二狗头坐在桌子边的木板凳上,脸上随即展现出一片羞答答的红晕。说来也怪,以前自由自在地出入郁香嫂家的他,这回倒是觉得有些拘谨和别扭起来。嫂子们说的笑话像一颗颗石子投掷在他平静的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他偷偷地瞅了一眼郁香嫂,发现她平时一点也不显苗条的身材看上去却像是春风里的柳枝条。那一双大大的平时并不多瞧他一眼的眼珠也充满了温柔的亮闪闪的光。
郁香嫂双手恭恭敬敬地给他端来了热茶,他随即起身伸出双手去接。当他的手指扣住茶碗的碗边和碗底时,他故意让自己的手指碰了郁香嫂的手一下。郁香嫂瞟了他一眼后,一声不响地松开了手,给邻居家的两个嫂子端茶去了。
二狗头把茶搁在桌子上,悄悄地把那只碰过郁香嫂肌肤的手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他嗅到了一股香香的气味从他的鼻尖慢慢地直抵他的身体内每一个细胞内,他感到有了些醉意。
郁香嫂端完了茶,随即把一副跑胡子扔在了桌子中间,她有些滚圆的屁股坐在了二狗头对面的凳子上,笑着说:二狗头刚从外面挣大钱回来,嫂子们,咱们几个得大赢他一把啊!
两个嫂子早就手痒痒的了,这下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好好好,只怕咱们要输给二狗头呢!
二狗头从衣兜里夹出一支大前门香烟,叼在嘴里,打上火,随即从口里喷出一口淡紫色的烟雾:嫂子们,只要你们赢得了,我二狗头就是今晚输光了**也心甘情愿!
牌局开始了,二狗头左手抓着牌,右手**烟,烟灰冒得长长的,总是不由自主地掉在桌面上,把干干净净的桌面给弄脏了。他总是抓着一张牌把烟灰扫到桌子底下。不经意间,一张牌从他手里溜到了桌子底下,他弯着腰把头伸到桌子底下去捡牌,无意间他的眼光扫到了对面**叉开的**底下的那一片诱人的神秘地带上。他一声不响地把头抬到了桌面上,端直身子坐好,接着出牌。内心却像一只猫瓜子在挠他,挠得他痒痒的难受。他偷偷地瞅了一眼他对面的郁香嫂,郁香嫂脸上红红的像只熟透的大苹果。他随即小心地大胆地伸出自己的脚尖,轻轻地柔柔地碰了碰郁香嫂的脚尖。他装做自己毫无觉察的样子,一边出牌,一边抽烟,还一边偷偷地瞅一眼郁香嫂。郁香嫂朝他微笑着抛了个**,继续出牌。他从她那温热的眼光中搜寻到了什么一样,又悄悄地伸出脚尖,下意识地用力地顶住了她的脚尖。她像明白了他的心意一样,也下意识地顶住了他的脚尖。他和她的脚尖在牌桌下展开了默然无声的激烈的碰撞。他感觉到她的脚尖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力量,那力量的存在昭示着她内心有一团烈火在放纵地燃烧。几近**的边缘。
他和她就那样在牌桌下偷偷地、一次又一次地用脚尖示爱,用那种无声的悄然的方式诠释内心的焦渴和欲望。他感到浑身的血液在欢快的奔流。
他又想起了《福音书》中那一条有如魔鬼、幽灵的戒律来。他的内心随即紧张、害怕起来。他十分清楚自己在没有正式宣布退出基督教之前,他与郁香嫂的这一神奇的幽会充满了背叛、罪恶。他有些瑟瑟发抖,无所适从。
他的心开始有些动荡、摇摆起来。他默默地在心中祷告,向主耶稣表述深深的忏悔之情,并祈求主看在他孤苦伶仃的份上原谅他的背叛和不贞。原谅他头一次逾越戒律之墙,头一回面对别人家的女人淫心四起。
夜色越来越浓,月儿渐渐地向西边的山头滑落。邻居家的两个嫂子打着哈欠用手指揉着干枯的眼皮,轻一脚重一脚地跨出了郁香嫂家的大门。而郁香嫂开始慢腾腾地收拾桌子和凳子。二狗头从凳子上故意慢悠悠地站起身,故意慢悠悠地数着手里的一叠票子,一只眼珠子偷偷地瞅了一眼郁香嫂。
郁香嫂低着头,只顾忙着将凳子一一叠在木门后的墙根下。
以前在家的时候,二狗头也常常在郁香嫂家打牌到深夜,也常常在散场后和众人一起有说有笑地自自然然地离开郁香嫂家。平时,他与郁香嫂也经常开几句浪荡的玩笑,但玩笑归玩笑,却不会当真。他曾经笑哈哈地趁郁香嫂不备从她背后搂抱住她肥胖的身子,结果却遭到她的一顿臭骂。想想脚尖在牌桌下的偷偷的碰撞,又想起自己是一个家徒四壁的孤寡男人,他心乱如麻,悲从心中来。他觉得像他这样的男人,郁香嫂怎么会看上自己呢?他随即将手里的票子捋了捋,**了裤袋。轻轻地、悄悄地、然而又极不情愿地跨出了郁香嫂家的门槛。
在他的身后,传来“——吱嘎”一声关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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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望木匠低着头,跨~了文老板的“工作室”。所谓“工作室”,只不过是一个木棚而已。木棚的地面~铺~了一层卡板,卡板~钉了一层废旧甲板。废旧甲板~冒出了一个个钉帽。木棚的墙壁~钉了一层报纸,报纸~又钉了一层年历海报。颜色一新的海报掩盖了灰黑色墙壁。木棚的门坐南朝北。一张~~烂烂的办公桌正对着木门。办公桌~搁着一~~机和一~传真机。还有一台又老又旧的台式电脑、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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