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北方三月的寒风，把这个边陲小站吹得格外冷清。
小站实在是太小了。管内的普快列车也只在这里**可怜的三分钟，然后又嗷地一声义无返顾地离小站而去。
月台上除了几个当兵的，再就是车站的一个工作人员和那个推车买货的中年女人。两人把自己深刻地裹在有点泛黑油乎乎的军大衣里，凑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阵阵大笑不时在空旷的月台里放肆爆发，回荡。
一片片雪花轻柔地飘，洁白地落在漆黑的铁轨和同样漆黑的路基上，落进远处漆黑的夜。
雪花落进脖子里的感觉，冰凉。政委文必清眯着眼睛看着昏黄的灯光下雪花飘落，又一次缩了缩脖子，心里在一个劲的念叨：我的一个亲娘呃，这车咋就还不来呢。
火车晚点对小站来说，正常。要是有一天火车不晚点那才是不正常啊，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小镇上的人都这么认为。甚至有人说，在小镇上停留的火车都不是烧煤或者烧汽油，更不会是用电的，而是牛拉的。
现在可真是——你说啊——做生意违约是要赔偿的，因为有合同在先啊，你说这旅客上火车，那火车票可就是合同了。规定几点到就应该几点到，否则就算违约。老岳你说对不对？文必清侧过头，问旁边的旅长岳震。
岳震打了个哈哈，就是。如果我严格按照火车到站来安排行程，结果因为晚点而耽误了大事，谁来赔偿？这明显就是霸王条款！
就是。
就是……
其他的人也开始附和。
文必清看了看身边的这些常委，心里感觉就突然塌实了很多。新上任的司令员第一次到旅里来视察工作，这可是单位的大事。司令员对旅里的情况不太清楚，能不能在新任司令员的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就这一锤子的买卖。当然，好印象不仅仅是对单位的，还有对个人的。这一点，站在这儿的五大常委个个心里都明镜似的。
五大常委纷纷齐聚小站，阵容和架势显得无比强大。不是有大事发生，就是有重要人物要来。看到五大常委的坐骑齐唰唰停在小站的时候，小站负责人牛永福立马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各位首长，是不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文必清一把就把他拉到了旁边。我说老牛，今天你就不必了，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你说的那事我肯定放在心上，我一准给你办到，好不好？
老牛一看这架势，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说，那我就先谢谢政委了。说完又屁颠屁颠地走了。
列车时刻表上说是晚上八点就到的火车，硬是熬到了九点半才姗姗来迟。虽然说等待的时间是长了点，五个人心里多少有点怨气，但当司令从火车上走下来清晰地出现在面前时，每个人心里都认为这样的等待，值。至少，这寒风，这雪花，这多出来等待的一个半小时，表示出了单位和个人的极大诚意。
尽管五个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军人，但见到司令说的第一句话，居然和部队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司令，这火车有点太慢了，真是对不起，您一路辛苦。
俨然是铁路工作人员在对旅客道歉。
文必清本来想抢先介绍自己，再介绍今天来接站的几大常委。没想到让岳震一步抢了先。
岳震先介绍了自己，然后逐一介绍：政委、副旅长、参谋长、政治部主任、装备部长。
介绍文必清时，岳震是这么说的：政委文必清，我的好搭档。这一点文必清还真有点没想到。
文必清说，首长，副政委和后勤部长因为外出学习，所以就没来。意思当然很明显：如果副政委和后勤部长他们在，肯定也会来迎接的。
但郝建设司令好象并没领这个情。一一握过手说了一句“让你们久等了”之后，劈头就来了一句：在家的五大常委都来了，旅里现在谁值班？
说完，转身就奔来接他的车去了。
文必清和岳震一对眼神，刚要开口解释，一看郝司令走了，也就赶紧跟了上去……
雪花漫天飞舞。一束强烈的灯光照过来，程卫就知道大事不好。
陆云涛扯开嗓子叫程卫前，程卫不止一次看墙上的挂钟，从九点的熄灯号响起一直看到十点。但看到营长教导员房间里灯火通明，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拿着遥控器在电视上拼命找台，打发时间。营长教导员没躺下，他这个通信员就不可能躺下，当了一年的通信员，这点常识程卫是懂的。
程卫新兵下连就下到六营营部当通信员，一当就是一年。下连之前，听班长说，当通信员说白了其实就是营长教导员的私人保姆，干一些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之类的活，有时候还要给营长教导员洗衣服，包括裤衩。程卫一听就傻了，还要给洗裤衩呀？
是的，裤衩。班长说。
程卫说，那我不去当通信员了。
班长嘿嘿一笑，拿手指点着程卫的脑袋说，你可真是个新兵蛋子，啥都不懂。你以为通信员谁都能当的呀？告诉你，当年你班长我想当都没当上。通信员当好了，有你的好处，入个党学个技术什么的，你还不是近水楼台？
程卫当了一年的通信员，干的确实是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的活，当然也洗衣服。但就是没洗过营长教导员的裤衩。教导员家在驻地，裤衩轮不到程卫来洗。教导员说，洗裤衩是你周尔辉嫂子的专利，你小子就靠边得了。
刚到营部时，有一次，营长洗完澡，把一堆衣服往程卫面前一扔说，程卫，把这几件衣服给我揉揉。
程卫就拿着衣服上水房去给营长揉衣服，揉着揉着就发觉不对劲：衣服里居然没有裤衩！程卫就想笑：莫非营长也象自己一样喜欢放空档，不穿裤衩？
程卫两手沾满洗衣粉沫就去找营长，推开门一看，发现营长正在房间里自己洗裤衩呢。程卫说，营长，还是我来吧？陆云涛一瞪眼睛，马迹斑斑的，你洗个屁呀？
程卫最大的优点也许就是听话，老老实实，中规中矩。所以，当陆云涛用自己的大嗓门把程卫拽到办公室，告诉他自己想和教导员弄点的时候。程卫立即就心领神会。
喝什么酒，买什么下酒菜，多少钱的标准，程卫心里比谁都清楚。当了一年的通信员，如果连这点事都办不明白，他程卫岂不是混蛋一个？
这样的事情程卫自己也记不清一年里办了多少回，尽管有时是营长教导员两人一起弄，有时是营长自己弄，但每次程卫总是办得让领导充分满意。而且，东西买来只要往桌上一放，程卫听到的第一句话肯定是，多少钱？
刚开始，程卫都不敢说实话。自己也曾往里贴过一点钱。但后来精明的陆云涛居然跑到营门外的小店去核实了好几回，得知程卫在为自己喝酒掏腰包时，回来火冒三丈，把一叠钱往程卫面前一扔，张口就骂，好你个他妈的程卫，百八十块的津贴就把你烧成那样？在我面前你摆什么阔？有能耐你请我上五星级饭店，我他妈的点几道菜吓死你！
后来程卫就不敢了，花了多少就多少，如实说，照单收。
这次程卫也是按照以往的标准买的酒和菜。拎着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往回走的时候，程卫看到了雪白的车灯光唰地照过来，自己仿佛就是一个贼，突然就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领头的一辆车在程卫面前停下，扛着少将军衔的郝建设从车上威严地走下来，站到程卫面前时，从没见过如此阵势的程卫手头一松，但听得一声清脆的爆裂之后，浓浓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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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营（三）』
（三）“班长……”郝建设～梦中的一～大～，把自己～醒了。怎么又梦见班长了？这个问题郝建设自己都说不清楚。多少年了，除了老婆和孩子，郝建设梦里出现最多的就是班长。那个～心的班长，那个对郝建设关怀备至的班长，那个让石头～生生砸～了一只左胳膊的班长。梦里，班长右～拿着他被石头砸～的血淋淋的左胳膊，～着郝建设呵呵的笑，还一个劲地说：小郝，你看，不～，真的一点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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