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血洗昊穹

淑媛阁。

“你，抬起头来。”

灯火通明，高雅的樱桃木雕花窗台，悬着几串花灯。

嫱大娘坐在刻凤的椅上，几个婢女为她摇着鹅羽扇，她的云鬓随风而轻轻飘逸，泛着圈圈彩色的光泽。她珠圆玉润，颈挂琅珠宝器，身穿玉锦长服，胸前的衣襟纹绘着繁复的图案，仿若一副精致的百雀图。

她看着眼前着个女孩子，命令着。

寂翼怯生地抬起头，嫱大娘走过来，伸手扳起她的脸，端详着。寂翼低下眼帘，看着嫱大娘的手，她十指皆佩翠玉指环，**地勒住她的指腹。

半许，之听见她口中喃喃：“这孩子的胚子还不错，只可惜唇角有点黑痣。看来是不能服侍客人的啦，那么——你去服侍我们这里的姑娘吧，哦~”

虽然是对着女子说话，但嫱大娘依然免不了一口的风骚之气。

她一听，不用服侍客人，当下磕头，感激地说：“谢谢大娘收留！谢谢大娘收留！”

后来，她就给一个女子当婢女陪房，那女子是新来的，好像是要送给烨灵殿的，所以一定要找个冰清玉洁的姑娘送过去。嫱大娘说，只要给烨灵殿的人拉好关系，那么就万事不怕了。她还说，所谓烨灵殿里的都是男人嘛，别看他们一向装清高，不来花天酒地，其实心里想得很，那么所以我们就要主动给他们送去，况且，以前的另一个姑娘，现在已经成了二殿主的小妾了。

于是，一路上，她陪着小姐缥儿，来到烨灵殿。

蓦然。她看见一个白衣公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们。

缥儿看着那位公子，竟然会目不转睛的样子，无法回神。

那也难怪，这位公子，的确是异常俊美，眉目间几分脱俗的神韵，唇线优美的弧度，清雅恬静的气质自他身上慢慢弥漫，那扬动的白袍笼罩在一圈奇异叵测的光晕中，一眼望去，竟然光耀夺目得令她产生晕眩的悸动。

默然，那位公子悠游地走过来。

嘻嘻，看来公子是来要小姐了，她心里替小姐高兴。

然而，那个俊美的公子，却走到她面前。顿时，她感到一阵巨大的压力袭来，竟然不敢抬头。

——那种感觉，她到现在依然记得。就好比一个人躺在地上，然后胸上压着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难以呼吸。

他仔细地打量了她的全身，目光若如穿过了她的衣裳皮肉，透入了她的骨骼中。

“伸出手来。”他冷冷地命令。幽邃的瞳眸仿佛有凌人的气傲，让人不敢怠慢。

她赶紧将手从衣袖里探出。蓦然，他将一把匕首放在她的手上。

很冰冷的匕首。

她跪在地上，望着那匕首的刀身，刀身倒映着男子邪俊的容貌。蓦然，她透过刀身的倒影，看见他绝美的唇角动了一动，随即一句话飘然而降。

“杀了她。”他转身，不再看她，只是冷漠地说。

她与缥儿同时惊住，一起喊道：“什么？！”

“我叫你杀了你身边的女人。”他转过身子，看着寂翼。“你是想一辈子当低贱的婢女来服侍你的主人，还是杀了她，做我的徒弟。”他低沉的声音中，仿佛有不可违抗的语调。他可以看见，她是一个具学武天赋的人，很有培养的价值。

但第一步的是，她要一颗无情的心，所以一定要杀一个彼此都有感情的人。

她转头，看着缥儿。缥儿近乎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默默地哀求着。她晶莹的泪珠悬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仿佛有楚楚可怜之势。

“你是——卖身葬母的，是吧？”淡淡地，一句话从他唇边滑落。“若果你做了我的徒弟，我可以给你的母亲风光大葬。”

风光大葬——

风光……大葬——吗？

她当初卖入青楼，又何尝不是为了葬母？

寂翼把心一横，瞳眸掠过一阵肃杀，她迅速抽出匕首，猛然刺向缥儿心口。

缥儿惊愕，赶紧退后了几步。她万万想不到，寂翼竟然会真的去杀她。

“寂翼……不要！不要！”缥儿惊恐地大喊，她绾起裙角，跑起来。

寂翼**地握住刀柄，尽管心中不多不少有几分虚脱，尽管心里想着的是不要刺中缥儿，不要刺中缥儿！缥儿小姐快逃！但她依然一刀一刀地挥舞着。

因为缥儿的叫声，渐渐地引来了殿内的一些人围观。

寂翼举着匕首向缥儿冲去。缥儿毕竟比她大，跑也跑得快。寂翼想了想，将匕首对准缥儿，扔了过去。

“老三，你在玩什么残酷游戏啊？这个女人本来是送给我的‘贡品’来的嘛，你怎么能要她们自相残杀呢？”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一个朱衣男子。

男子身穿朱色纱褂，暗红的箭袖。衣上黑色的雕纹有一种古雅的韵味。

他摇着山水纸扇，悠悠地走到白衣公子身旁。

白衣男子淡然一笑，道：“那么二殿主，真是不好意思啦，看着那个小丫头的骨骼挺好的，为了让她‘锻炼’一下，所以就只能借你的女人一命了。”

他的声音很柔和，脸上的表情也很温和，但却能从语言中读出他的残酷。

“哦，是吗？”朱衣男子看着殿中的两个女孩，蓦然，眉宇间掠过不耐，他即时凌空推拳。仿佛有一股气流袭来，抛在空中的匕首顿时凝固，缥儿与寂翼同时惊住。然后随着那股掌力，直直地捅进了缥儿心口。

寂翼愣愣地站在缥儿身后，看着那把贯穿她身体的匕首，望着她后心汹涌而出的鲜血，顿时一阵晕眩。她听见殿内的纷纷窃语，同时亦听见那个朱衣男子的声音，是那么幽冷，无情。

“嘿嘿，你不给她示范，她怎么会呢？”朱衣男子淡淡地笑道，缓缓地收手。

他的笑声中带着几分不屑，仿佛缥儿的生命是那么轻若清风，一点也无法引起他们的重视。

白衣公子看着寂翼，沉声道：“你是叫‘寂翼’，是吗？”……

回神，站在窗边的妃衣少女听到屏风后面有人来了。她默默地走出去，见沛骞跪着地上，听见低头道：“沛骞参见三殿主。”

“有话请说。”屏风里，传来一句。那么清冷的声调，就像昏夜的凉风一样。他的语调有时是很柔和的，但仔细品来，才发现，那些温柔言语的背后，依然是一颗没有感情的心。

沛骞微微怔了怔，继续道：

“殿主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再次请三殿主前去消灭弑魔教。”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是有点踟蹰。万一惹来三殿主心情不佳，恐怕他就会成为寂翼的刀下亡魂。

“那家伙——”屏风内传出一阵冷笑，屏内主人淡淡地说：“他依然是那么固执啊。那好，你告诉他，我会去办的。”

┈┈┈┈

“阿月，是我。”

琰月坐在房间内，听见阿菲的敲门声。

“请进。”他淡淡地说。

一推开门，阿菲便快步进来，迅速关上门。

她望着他，冷冷地问：“你把姐姐藏进哪里了？”她明显是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其中仿佛还有几分质疑。

琰月低声道：“在义父的儿子那里。”

明明灭灭的烛光摇拂不定，映在她脸上，好像有种诡异的感觉。

“你说什么？！”阿菲惊得睁大了眼睛，随即柳眉**地蹙在一起。然后便是愤怒的神色，寒气骤起。

他第一次看见她竟然有这么“多”的表情，煞是惊奇。

她的脸色一下子白了，立即奔出门口。

┈┈┈┈

疾马飞奔。

踏着银白的月影，步入沧色的树林。

白衣少女骑在千里马上，风掀起她乌黑如绸的丝发，长丝在恣意地舞动着。

颈上的绯月石在暗淡的夜间闪射着耀目的光线，一道道绯红如血的光从她衣襟中透出。

她身后多了另一匹马的啼叫声。

阿菲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你跟来干什么？”

她实在怒火难当。

琰月加快马鞭打落的速度，追了上来。他喊着：“阿菲，你干什么？！别这样一声不响的！”

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远处道路的尽头，冰冷的面庞读不出她的心。

她低吼：“我——不——想——再——看——见——你！”她阴暗的瞳眸有寒气四溢的冰凌，那锋利的光芒令琰月微微一怔。

“你到底怎么啦？阿菲——”琰月在后面叫着，“你现在要去哪里？！”

“住口。”蓦然，一句清冷如月的话从她唇边滑落。她加快了马奔跑的速度。

林间的残枝在飘摇，枯叶黯然飘零。

夜深，林间渐渐凝聚的瘴气越来越重，阴寒**。

“喂，阿菲……”琰月叫着，突然——

一道赤红的光，从琰月的头顶急速掠过，仿若闪电，是孤亘剑锋利的剑锋！

琰月彻底惊住。阿菲竟然拔剑砍他。

蓦然。

阿菲转过脸，看着琰月。她苍白的脸异常阴沉，冰蓝的瞳眸映入了冷夜的寒意，锋利的肃杀从她眼底一掠而过。她紧绷的唇线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叫你，闭嘴。”语调没有任何起伏，然而却可以听得见怒火在焚烧的声音。

“义父死后，我们便认了他的儿子做‘义兄’。”阿菲努力平静下来，一字一顿地说：“但其实这只是一种关系的连接。我们跟那个青年，根本没有丝毫的感情。”

猛然，她转头，盯着琰月微微茫然的脸，大声道：“你居然让姐姐跟那个人独处？！你还有没有更加愚蠢的事情？！你是男人，那些事情就心照不宣了！”

漠然，阿菲抬臂，血红的孤亘剑冷冷地指着琰月的脖颈，吼道：“如果姐姐少了一根头发，我马上把你这个姐夫给杀了！”

┈┈┈┈

清冷的月色，幽然停落在窗台。

暗淡的烛光在晃动着，淡红的蜡泪流落在暗红的烛身上，凝固成奇形怪状。

毒素已经在奈纤的体内散发，一阵阵的晕眩不停地袭来。

奈纤微微**着，瘦削的身体蜷缩在单薄的棉被里，隐约地颤抖着。

奈纤的义兄——朴飙坐在房间的一隅，阴暗的目光停落在她象牙般的肌肤上。她苍白的肌肤渗出了冷汗。晶莹的汗珠沾在她身上，就好像晨曦的露水停留在娇嫩的**上，几分妩媚，几分清纯，几分柔美。

那个女人，即使是病重了，但仍然是那么美丽，仿佛多了几分纤弱，令人怜惜。

朴飙默默地走过去。

奈纤喘着气，迷蒙的双目望着他，吃力地问：“义兄……什么事？”语气轻柔得缥缈如雾。

她看着他冰冷的脸孔，无法明白他的心思。

她吃力地坐起来，看着他，喃喃道：“这段日子，我恐怕要在这里度过了，实在麻烦义兄你了。”

她幽淡地说。

“那你想弥补吗？”蓦然，他看着她，冷冷地问。语气之间似乎有几分古怪的味道，他注视着她的脸，那张脸——在烛光下，实在令人一阵莫名的悸动。

“嗯。”奈纤点点头，“没错，如果我可以能为你做些什么的话……”她还没讲完，默然，朴飙把她按下，奈纤顿觉不妥，失声惊叫……

夜风吹入，牵起了窗帘，明明灭灭的烛光猛然熄灭。

┈┈┈┈

云层叆叇，越来越厚。

渐渐地，天下起蒙蒙小雨。

那些如雾一般的雨丝，朦胧了去路，朦胧了满天的星辰。

快马踏过泥泞的道路，溅起层层泥水。胯下的坐骑显然是很疲惫了，速度越来越慢。

阿菲身上的白衣已经被雨水漫湿，**地贴着身体。

一瞬间，她幽暗的眼底掠过茫然。

她双脚一蹬，跳起来，然后再踏过马头，用力一跃，飞上半空。

琰月见状，亦凌空跃起。

两人穿梭在冰凉的雨雾间，御风疾飞。

如烟的雨间，阿菲半眯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山上，隐隐约约有一个淡淡的轮廓，那是奈纤藏身的地方！

她加快了速度，直奔过去。

——姐姐，求你，千万不要出事！

“嘭嘭！”一阵敲门的响声，在幽静的房间，仿佛有些嘈耳。屋内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那扇木门就已经被阿菲劈开。

碎木横飞。

手中的孤亘剑越发着赤红的锋芒。

室内昏暗如墨，丝丝**浮动。

阿菲快步走到烛台前，指尖掠过烛芯，顿时蜡烛重燃起来。房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蓦然，她看见一对男女赤身**睡在**，那对男女都惊讶地看着她。

三人的神色彼此惊愕。

“姐，你……”阿菲苍白的唇微微颤抖，她看见她姐姐竟然是一副顺从义兄的姿态，她双手居然勾着那个男人的脖颈。

琰月冲进来，一眼就把全景纳入眼底。他愣愣地站在门口，没有任何反应。他想着自己本是弑魔教的大弟子，为了跟人称妖女姐妹之一的阿纤一起，毅然离开弑魔教。后来，她中毒了，唯一能救她的方法就只有将弑魔教的绯月石偷来，然后交给烨灵殿来换解药。

为了她，他已经是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然而，这个女人……

蓦然，一阵恨意从琰月的心中升起。

琰月剑眉**地蹙着，眼底愤愤燃烧着怒火。

“姐姐……”阿菲喃喃，她低着头，额上凌乱的刘海垂下，遮住了她的脸，没有人可以看见她此时的表情。蓦然，她微微颤抖的双手**腰间的孤亘剑，赤红的剑身在火光下显得异常血腥。

她淡淡地开口道：

“原来，我那个贞烈的姐姐已经死了，是吗？”她沉声喃道。猛然抬头，冲过去，阿纤未来得及反应，心口已被冰冷的剑身捅入。“如果你还有一丝挣扎的意识，那么我——还会原谅你……”

朴飙即使披衣起身，欲逃。

“贱男人！”阿菲大吼一声，飞身追过去。

她举剑平递，直指他后心。

朴飙当下跃上桌面，高跳起来，勉强避过。

阿菲剑尖轻挑烛火，猛然一挥，木桌燃烧起来。

朴飙在半空，无从受力，直坠下已经蔓延成火海的木桌。

薄如蝉翼的剑尖轻弹，点他的胸前的膻中，直封任脉、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足厥阴肝经、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令他无法动弹。

转身，她沉声道：“姐夫，我们走吧。”

两人刚走出去，阿菲指尖轻拂剑身，孤亘剑一挥，几十个火苗便向着小屋掷去。小屋立刻燃起熊熊烈火，吞噬了里面两人的尸体。

她侧头望了望姐夫琰月，他脸上的表情是连篇的空洞，仿佛灵魂已经从他的身体上脱离了。

半响，琰月抬起头，看着她，淡淡地说：“之前，你不是说如果阿纤出了什么事，那你就……”

“那我就放过你。”阿菲望着琰月，缓缓地道：“明**给她制个衣冠冢，我们去拜祭吧。”冷然，她脸色一转，道：“从今以后。”

——“我不要再看见你！”

纵使是满天雨丝，然而那间小屋的火势依然是那么猛烈。

┈┈┈┈

山野上，几点金黄的菊花零碎地点缀。

这里是悬崖峭壁，山势仿佛是刨挖出来的，沟壑纵横。

风轻轻地扬动，菊**上悬挂着的小水珠纷纷摇落。

阳光温柔如雾。

白衣少女淡然地望着那矮矮的墓碑，冰蓝的眼眸平静恬雅。然而，在她深沉的眼底，依然可以看见丝丝绝望的悲恸。

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姐，你不怪我吧？”她伸手，细细抚mo着那木牌，安然道：“以前……很久以前……还没有跟你相认前，有一个人告诉我，如果自己最爱的人死了，想要向她（他）传递自己的思念的话，那么有一种祭奠，那个祭奠的名字叫做——花酹。”她的声音少有的温柔，若如带着阳光的清风，在幽静的山壁慢慢弥漫。

“我也很想用花酹祭奠去祭你。”她淡淡地望了望这个山壁，摇摇头，轻声道：“可惜，这里只有花，没有酒。”蓦然，她掏出颈上挂着的绯月石，茫然地看着那颗太过夺目的宝石，道：“这个绯月石，现在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它。现在，因为这件事，武林上已经引起一些骚动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茫然四顾。

蓦然，看见远处一匹快马飞驰过来。

马上一名妃衣少女，脸有肃杀之气。

寂翼，你先去弑魔教附近的东西，探视一下四处有没有什么动静。

是。

还有，你带上这块镜子。那么我可以随时看到你的处境。

是。

寂翼快马奔驰，脑中细细回忆起三殿主对她临走时的一番话。

寂翼看见这山间，跪着一名白衣少女，望着她身上的佩刀，寂翼心想此女子必定亦是弑魔教之人，心下警惕。突然，寂翼看见她颈上的红光。

绯月石！

那是绯月石！

寂翼睁大了双眼。

┈┈┈┈

白衣公子淡然看着镜子，他冷俊的脸上抹上一缕清冷的微笑。原来——手持着绯月石的人，就是那个女孩子啊。这次看来，我应该亲自去那里了。

┈┈┈┈

“我是烨灵殿的寂翼。”妃衣少女跳下马，看着白衣少女。

那个女孩，依旧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墓碑，轻声喃喃，仿佛在述说着什么事情。

“喂，我在叫你呢！”寂翼望着阿菲，**冷剑，剑尖指着阿菲。她明明想用老练的口吻去跟她说话，然而语气中还是泄露了她的稚气。

蓦然，白衣少女冷冷地回过头，她木然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大言不愧的妃衣少女，面无表情，然而，那冰蓝的眼底却在瞬间掠过令人悚然的杀气。

寂翼不禁暗自怔了怔，握紧了剑柄。“如果你不想死的话，马上交出绯月石！否则……”

她没说完，突然，一道红光掠过眼前，快如闪电，寂翼虽然没有看清，但下意识迅速急退，回神，只觉一股热流从她脸颊上缓缓流下，带着浓重的腥味。她一惊，伸手去摸，那竟然是自己的鲜血。如果、如果她的剑再长一寸的话，寂翼恐怕就当场没命了。

在寂翼失神之间，只见阿菲拨剑低挑草间悬挂的露珠，那晶莹剔透的水珠随着剑气的带动，形成一排，直向寂翼的身体射去。

寂翼当下双脚一软，心知跑不掉，剑身立即竖起，只听间“叮叮叮”几声，手中的剑被露珠击中，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仿佛有碎裂之势。

寂翼抬头，努力镇定着去看着白衣少女，然而心里聚集的恐惧却越来越多。

面前这个白衣女孩，肌肤晶莹如雪，柳眉如画描绘，仿佛是深闺花房的大家小姐，原本心想即使她身带佩剑，可能也只是认识一些功夫的毛皮。寂翼万万没想到，这人的剑法竟然如此凌厉。看来……是惹错人了。

寂翼**地握剑柄，手上的汗水洇**刀柄上的缑绳。如果不是白衣少女身上的绯月石，她肯定早就逃了。望着白衣少女的步步迫近，她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阿菲依然是面无表情，冷艳的脸上泛起一抹邪邪的笑意，令寂翼心惊。

看来要「先下手为强」！寂翼拼力冲过去，剑尖直指阿菲心口。

阿菲淡然一笑，肩微微一扭，寂翼的剑尖从她脸前掠过。瞬间，阿菲轻轻抬起左手，一把捉住寂翼伸直的手臂，并指连点她手臂上的尺泽、孔最、臂中、郄门、间使、内关、神门。

寂翼只觉手臂一麻，顿时没有了力气。手中的剑猛然从她掌心脱落。

阿菲右手握住孤亘剑，猛然捅入寂翼腹中。

突然，赤红的剑身凝固在半空，剑身被一小石块击中，竟然震动起来，无法刺击。

阿菲随即松手，疾退了几丈，冷然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圈，未觉异动。

默然，她凌厉的目光定格在半空中。

阳光洒落，晶莹剔透。

如雾的阳光中，蓦然凝聚出一个人形。

一位冷俊的公子，雪白的纱衣轻轻飘动。阳光滑落在他蚕丝般的黑发上，泛起一圈淡淡柔和的光泽。他远远凝视着阿菲，有如墨绘的剑眉微微一挑，幽邃的目光很快地滑落到她颈上的绯月石上面。

“在下烨灵殿的三殿主。请问阁下尊姓大名？”白衣公子的唇角抹上温柔的笑意，然而高傲的唇形却**，故作谦逊地问。在“尊姓大名”这四个字上，带着不屑的意味。

阿菲冷媚一笑，亦恭敬回答：“在烨灵殿的三殿主面前，小女子哪敢有什么尊姓大名？小名倒是有一个，姓‘奈’，单字‘菲’。”她边颔首微笑回答，边暗自握紧了剑柄。语气之中仿佛有些不屑与讽刺，直冲着白衣男子。

“哦？”白衣公子含笑注视着面前这个冷艳的女子，幽冷的锋芒在他幽暗的眼底一掠而过。他绝美的唇线翘成优雅的弧度，淡然道：“奈姑娘剑法如此凌厉，三招不滴血竟然能废掉鄙人小徒的右手，实在……佩服。”他平静地说。

站在一旁的寂翼一听，随即用左手动了动自己的右手，竟然没有丝毫感觉。难道，她的右手就这样被废了？！她顿时坐在了地上，脑海**，是绝望的心情啊。

“三殿主，你亲自大驾光临，说了这么多，不过只是为了这个绯月石罢了，不是吗？”阿菲低头，玉颈上的绯月石在散发着朱红绯色的光晕，把她冰蓝的眼底映成了淡紫色。

对于她这种开门见山的态度，他付之一笑。

“呵呵。”白衣公子冷笑几声，抬臂轻轻地将脸上的长丝梳回耳后，他冷冷地看着她，淡淡地问：“我只是想看看这宝石到底有多神奇，请问奈姑娘可否将宝石交给鄙人？只是‘看’一下就行了。”说到底，一听就知道这种人必然是「看一眼，拿一世」。

阿菲冷望着白衣公子，道：“公子若是非夺绯月石不可，那请公子把我杀了。”她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倔强，不容商量。

她说完，尚未出招，只见白衣男子幽邃的瞳眸突然一暗，眼底迅速掠过肃然的杀气，有若午夜星空，滑过一颗光芒四射的流星，冲破宁静。随即，一句梵文咒语从他唇边滑落，他猛然伸出手臂，食中二指并排，苍白的指尖顿时幻化出一圈白光。

白光周围缠绕着浓重的妖气。

仿佛世间的邪物妖气，都渐渐地抽身飞往此处，慢慢地在他的玉指上凝聚。

“那是什么东西？！”阿菲暗自观察，心中掠过一丝不安的忐忑。她对幻术懂得不多，只是会一些毛皮，虽然心中是有几分无措，但她依然镇定自若地观察着对方的行动。尽管心中的悚然越积越多。

白衣公子蚕丝般柔软的黑发无风起舞，狂恣地飘逸起来。

一道劲风自他手臂旋出，同时带出两人的衣服在风中飘扬着，狂飙卷起地上尘土，顿时交织成了如烟的帐幕。阿菲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小心翼翼地凝视。她当下将脖颈间的绯月石塞进了衣襟中，**地裹住。

白衣公子手指上的白光越来越大，竟然从中间游出一条金螭银蛟。

阿菲愣了愣，白龙迅速蜿蜒而来，强劲的腥风扑鼻，难以呼吸。她柳眉微蹙，但唇角依然冷笑：

“公子竟然可以将上代亘古的传说圣物移古至今，在下实在佩服！”猛然，她自凝真气，孤亘剑横竖劈开一个十字刀势，迅速地把白龙的腥气撞了回去。

白龙受惊，大吼了一声，向这个纤细的女孩疾扑过来。

蓦然，叵测的笑意从阿菲的唇边溢出。

她举剑连用四招。有若春夏秋冬之景。

春蔓缠绵。

剑气自赤红的剑身旋转冲出，若如古蔓老藤，将白龙的身体捆住。白龙努力挣扎，单凭第一招，阿菲就已经将防守改为**。

夏雷霹雳。

趁白龙不备，白衣少女清啸一声，凌空一跃，对准龙首，横劈过去。龙首与剑相撞，猛然震出一声劈天之鸣。

秋叶飘摇。

重击之后，白龙已经无法应敌。一道道零散的剑气纷纷而至，在它身上割出了道道深深的破口。由聚攻换成了散攻。鲜血顿时染红了龙身，白龙在疼痛中悲鸣。

冬雪霏霏。

幽冷的孤亘剑寒气溢出，赤红的剑身凝聚着白色的烟气。阿菲飞身一跃，顺着龙首一直奔至龙尾，垂直把龙身剖开。

白龙在她的四招后，从空中“腾”的一声，摔下地面。

它的腥血喷洒出来。洇**土地。

“好好好。”站在一边的白衣公子微微颔首，轻轻鼓掌。他淡然笑道：“奈姑娘的剑法，果然是——”他幽黑如夜的眼中突然掠过冷戾的锋芒。

蓦然，他纤长的指间射出三片龙鳞。

白衣少女腰身一摆，便轻易地避了过去。谁知，那三片龙鳞竟化成三条如龙长蛇，悄然从后面捆住她。

三条蛇从三个方位袭来，就如一个『品字型』阵，重重将她包围于内。

一条妖蛇张口，**尖利的牙齿，在她手臂上狠狠地啃了一口。

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是撕断神经，磨开骨肉之苦，从伤口处蔓开，整个手臂立刻失去了力气。

鲜血顿时洇红了少女身上的白衣。仿佛在她如雪的纱衣上烙上了几朵败落的残花，黯然凋零。

少女四肢僵硬难移，她即时手腕一扭，剑身上翻，狠狠地往身上的小蛇刺去，小蛇受惊四窜，趁着这个空档，阿菲跃上半空，翻身三圈，把身上的小蛇抖落下来。

她愤怒难当，挥剑横扫，一道血红的光快若闪电，向着白衣公子横劈过来。

白衣男子悠然抬手，掌心相对，一阵气流冲出，刀气顿时悄然无存。他眸光一暗，随即轻弹玉指，默念梵文咒语。顿时，身后的一片茂密古树在沉沉地颤抖着。阿菲顿时感觉到地壳在震动着，即时将寒剑**地面，支着身子。

地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流所掀起，碎石缓缓升起，然后——瞬间齐向白衣少女掷去！

碎石密如卷沙之暴风，覆天盖地而来。

三尖八角的碎石在空中互相摩擦着，发出“嘀哩喇喇”的声音。

“运土移地之法……”阿菲口中轻喃，她之前的确是看过一些小法师使过这样的法术，但没想到，面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公子竟然有如此令人悚然战栗的风势，她暗想，如果不在他身上下手，那么就只能与他手下的法术苦缠，而无法脱身。

赤红的孤亘剑在她玉腕旋转成一个光圈，犹如屏盾。她把孤亘剑挡在身前，向着白衣公子冲去。碎石不断击来，孤亘剑不停地摆动，将碎石击飞。

去死吧！阿菲奔到他面前，抽手回臂，薄如蝉翼的剑尖直往白衣男子脖颈刺去。

白衣男子身体飘然一移，从侧面避开，阿菲直扑向他身后的树木，她猛然踏上树干，用力一撑，反身冲过去。

她猛然挥刀，三道刀势重叠形成六瓣梅花，向白衣男子撞去。

“梅花刀诀！”白衣公子略显惊讶地低呼一声，眼看那刀赤红的香雪玉梅迅猛移来，白衣公子如画描绘的墨眉微微一蹙。

他从怀中随即摸出一符，指尖将白符轻推至扑面而来的刀气上，刀气顿时被封印，凝固在空中。

他缓缓将真气输入掌心，猛然向白衣少女推去。

白衣少女身后便是悬崖峭壁，她本能要避开，突然，阿菲听见衣襟中的绯月石隐隐传来一丝诡异的狞笑声。

笑声细细，几分渺茫的沧桑，又几分妖娆的风骚，令阿菲怔住。

她心神一乱，“刚才的笑声是——？”顿时无法集中精神。

她随即被白衣男子丰厚的手掌击中胸口。

那雄厚有力的掌力，击在她胸上，将她的外套震裂开来，男子本来想伸手取绯月石的，突然，他的动作突然不动了，仿若凝固一般。

男子幽暗深邃的瞳眸掠过惊讶，随即是隐隐的悔意，他当下伸手要去捉回少女，把她扯上来。

可惜已经太晚了。

他只能捉到她怀中的一枚玉佩。

那细长的流苏在他指间飘动。

他眼看着她坠落山崖，因惊愕而僵硬的四肢却无法动弹。

是她吗——

真的是她吗——

真的是黛菲吗——

在他微微**的视线中，一缕清冷如雪的白衣，渐渐坠下山崖，如季末飘零的樱花，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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