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张磊两兄弟从南洋百货出来就分了手，一个回殡仪馆上班，一个回家，张磊跳上了19路车。

　　车很空，热浪不断从窗口涌来，好在邻座比较养眼。白衣白裙长发，一副清纯女生的味道。

　　不过张磊的心思还在那些被砍掉头的塑料模特身上，有女同车，也没心思欣赏。

　　是这世界真的有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还是赵小海有同伙？如果是后者，监控录影带上为什么又没有。他们几个都在，不可能有人动了手脚他们不知道。如果是前者，张磊不敢往下想。他不是纯粹的无神论者，但希望没有灵异鬼怪。

　　可是爷爷从小讲到大的故事还是一个劲的往他脑海里冒。那时候小南坝刑场并不太平。犯人处决后连收尸的都没有，那叫弃市。小县城的唯一一家药铺每到半夜总有人敲门，要买刀伤药。棺材铺也总是格格的响。据说还闹过几起人命。后来有得道的人，在刑场上栽了棵银杏树，才慢慢的安静下来。就是那个张秦氏的故事里挂上白幡的那一棵。银杏木本来就是做佛象的好材质，加上那人的修为，老辈人说那棵是镇魂树，不过后来到了现代城市规划，兴建商场，那颗树被砍伐了，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张磊蜷缩在座位上，微微的有点手抖，为了不继续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他开始欣赏邻座的美女。目光当然不敢很放肆，不过还好，那女生象是毫无所觉

　　车又到了一个站，晃晃荡荡停下，上来几个人。张磊本来完全没注意，也不在意。刚上的一个男人，左右看了看，径直走到张磊旁边那个清纯女生面前，一屁股坐下，坐到女人身上。

　　张磊愕然张大了嘴。那个男人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那个白衣女人居然还从容的对他笑了笑。

　　张磊一下子跳了起来，风一样的冲下了车。全车的人都惊诧的看着他，有人好象还在说：“怕是个神经病吧。”

张磊回了家还是惊魂未定。连替老爷子做点饭也心不在焉，自从去年他老婆嫌他挣不了钱离了婚，连儿子都带走后，一直就是爷孙两相依为命，至于张强，他有自己的小家。

　　晚上11点是他期待已久的德阿大战，作为铁杆阿迷的他当然不愿意错过。只是如果早知道结果，他宁愿他没有看；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有的事他宁愿从来没有过。比如爱情，也比如……

　　人生没有如果。

　　阿亚拉率先头球得分，攻破德国球门，张磊兴奋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一口干了面前的啤酒。爷爷乐呵呵的看着他，也不知道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不。这两年，爷孙两间的交流几乎没有。老人有点痴呆先兆，要么就是怔怔的不说话，要么就是乐呵呵瞅着他的孙子，有时也发点小脾气。

　　“叮铃铃”电话响了，接起来张磊就一楞，对方是个哭腔，楞了半晌才分辨出这是张强同事海子的声音。

　　“磊哥，强子，他，他……他出事了！”

　　张磊竭力克制住越来越强的不祥之感，尽量轻松的问：“你们那又不是色情场所，他能出什么事？还能进局子不成？”

　　海子的声音听上去已经象在哭泣，张磊的心猛的往下一沉，他听见他说：“强子他死了！突发性心脏病，还没送到医院就死了。我现在在二医院，磊哥，你赶紧来，我没敢先告诉强子他媳妇。”

　　话筒“当”一下脱手，长长的电话线拖着话筒荡过来荡过去，打在放电话的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心脏病？不可能！张家没有家族病史，张强打小身体好胆子大，啥也不怕的主。他会有心脏病？还为这个死了？他不信。一点都不信。

　　眼泪慢慢模糊了张磊的视线，这时克洛泽一记头球，正好逼平了比分。只有老人还是笑呵呵的看着电视，看那些人跑来跑去。还是他比较幸福，这样也好，少一个人悲痛欲绝。

　　张磊强忍悲痛，和爷爷打了声招呼说出去，也不等老人反应，抓了衣服转身就走。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还没开门，张磊仿佛听见爷爷在说话，立即转身，老人却还是乐呵呵的望着电视屏幕，望着奔跑中的两队球员乐，不象说过话的样子。

强子，一个声音在张磊的心里呼啸来去。手足什么是手足？你在时一起打架一起泡妞，你不在了我已不完整。

　　曾经抱过你，曾经看你熟睡时的容颜，曾经胖揍过你……多少的现在，成为曾经。而以后，连这个曾经也不再拥有。

　　有的事不肯承认但已经发生，有的人不想他走他已离去。张强的双眼圆睁，是惊惧么？是恐怖么？还是不平？他死了，但是他不肯闭眼，仿佛在质问苍穹为何他会死，他还年轻，还有美丽人生和心爱的人。

　　张磊没有再哭，他的神经已麻木，甚至连疼痛都辨别不出。白布被他揭开扔在了一边。

　　从医院的太平间把他接回家，他就是这样子，大睁着眼不肯闭，张磊伸出手，帮他合上眼，那眼顺着手势合上，可是手一放开，那眼猛然又睁开，张磊并不怕，他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啊，心里又酸又痛，再次伸出手替他合眼，那眼又张开。

　　这么几次，张磊心里大恸，道：“强子，你有啥心愿未了么？是不是弟妹和小哲？我会替你照顾他们的，你，你要走的安心哪！”渗人的呼声跌宕回环在夜空中，久久不绝。

　　那眼却还是大张着，有个人在门边昏了过去。是张磊的弟媳妇，张强的老婆，不知谁通知了她，赶来了这边。

　　停丧待葬是当地的风俗，凡是患传染病，或因意外事故而死的，还有死亡时间在阴时，生辰八字阴盛阳衰的都要装殓后放入棺木停放三天才能火化下葬

　　停丧时，同事也来了，才听说原来赵小海也死了。张磊强按住心头的惊骇，没说话。看守所拘禁的赵小海居然自杀了。而且死的很惨。

　　现在的看守所，监狱就怕犯人自杀，所以通气口都是在最顶上，避免有人上吊。一般几个十几个人关在一个仓里。可赵小海一进去不久就有点神经失常，半夜老是鬼叫。所有的犯人都不愿意和他同仓，所以看守单关他在一个仓里。他没有利器，也无法跳楼，可是他居然还是死了。

　　张磊想起黄秋生主演的一部《人肉叉烧包》，赵小海就学的那个人，竟活生生的用牙齿咬断了他自己的动脉。这些都是由看守所传出来，另外那个同事转述的。

　　他看着同事的铁青脸，心里有个很奇怪的感觉，下一个死的也许是他也许是自己。他又想起商场里那些被砍下的头。

　　是四人归西的传说果然灵验了？还是真的只是意外。黯淡的灯光照在张磊的皮肤上，不仔细分辨看不出那一颗颗冒起的红疹。

　　停丧其实主要是守着尸体莫被小猫小狗什么的跳过，故老相传，黑猫跳过尸体，会诈尸，小孩或小狗跑过，不正常死亡的恶灵则会附体，俗称“鬼上身”。但发展到现代，停丧守夜也就是亲戚同事邻居街坊，认识的不认识的，吃点心的吃点心，看做道场的做道场，多数人还是在打牌，打的多数又是麻将。

　　张磊心里有事，又是死者亲属，加上他对强子一手策划的四人归西心有余悸，所以没打。

　　丧事是办在他家楼下的空地上，白幔围住的是尸体，外边则是张家熟识不熟识的人们在打着麻将。张磊怔怔的坐在板凳上看人打，心思全不在章子上，张强死了，如果这些人知道现在白布幔里的尸体还大睁着眼会怎么想？会不会吓得逃跑？

　　赵小海也死了，张磊虽没见过他的死状，却胃里一阵阵的犯恶心。他看过《人肉叉烧包》那电影，但可怖的不是那血腥的场面。而是，妈哟，用人的牙齿去咬断自己的动脉？这得多大的勇气，多么强烈的死亡欲望！而赵小海的盗窃罪也无非就是坐上三五年牢，何况大部分的赃物已经退赔了，虽然并没招出同伙，怎么也不会就死啊。是看守所里发生了什么事，刺激了他的神经？他疯癫到要这么决绝的结束自己的生命？还是……

　　张磊腾地站起，不敢继续想下去。他旁边的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下意识的往牌桌子上瞧过去，惊骇的又跌到了板凳上。牌桌子上一圈牌应该是刚刚开始，只打了五张牌：一个一筒，四个西风。

　　四西一筒……

　　四人一同归西！

　　四个人的脸色都很奇怪，那是一种象狼一样的神色。张磊望过去，突然发现打麻将的所有人脸色都一模一样，都很奇怪。他一张张桌子看过去，心里又惊又怕，紧张的象是要吐了出来。

　　所有的桌子上都只打了五张牌：

　　一个一筒，四个西风。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