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醒的时候，江南已守在她身边了。
江南听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巧姑和澡堂的老板娘已经为云朵换过衣服了。
江南与老板娘匆匆的见过一面。如果不是他太担心云朵了，他会认出那个女人是谁的，他一向过目不忘。若认出了，或许就不会有以后的波折了。
可惜，江南并没有认出她。只因他当时连老板娘长的是圆是方都没来的及看，就抱着昏睡中的云朵离开了。
现在云朵醒了，就躺在他面前。
云朵静静的看着江南，不说话，连一点表情都吝啬的不肯给他。
云朵不说话，江南无话可说。
云朵跌入水池的前因后果，他都听巧姑讲过了。他能够想象的到云朵的心里有多痛，可是他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现在说什么都是错。而且，他并不打算让云朵知道事情复杂的真相，他怕云朵承受不了。
许久，云朵终于开口，只有冰冷的三个字：“是你吗？”
江南知道云朵在问什么，他却只能用沉默回答。
沉默在大多数情况下就等于默认。
不是我，是江烟。这句话江南永远都不会说，因为江烟做了他想做的事。就算江烟不杀她们，他也不会放过她们。只是死的方式不同，结果都是一样的。她们死在江烟手上和死在他手上，没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为了我吗？”
云朵眼里的痛苦越来越重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江南再次沉默。
“你出去，拜托了。”
云朵的声音很平静，压抑的平静。这种平静一旦爆发了，就是血和泪。
江南果真轻轻的带上门，出去了。
院子里，李胡子正在将打回的野兔腌制成腊肉。他抓了一大块，塞到嘴里，用力的嚼着。恩，味道实在不错。
李胡子将盛肉的坛子捧到江南面前：“尝一下，怎么样？”
江南冲李胡子伸出大拇指：“绝对的这个，味道比珍美轩的还地道。”
李胡子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现在你还有这份雅致？为什么不向她解释？”
江南苦笑：“一切顺其自然吧。”
只要云朵醒了，云朵安然无恙，他就放心了。至于其它，都不重要了。
云朵已经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也不和江南讲话了，谁劝也没有用。
第二天早饭，云朵却一反常态的吃了很多，还和江南讲了冷战以来的第一句话。
她说：“你陪我去看看甘妈妈吧。”
甘妈妈的坟就在百叶镇西北角的公共墓场里，是她的老相好，一个刘姓男人给她收的尸。
途中，经过一家杂货铺的时候，云朵冲江南伸出手：“给我。”
“给你什么？你要什么？”
“银子。我想给甘妈妈买点纸钱。她生前过的都是阔绰的日子，到了阴间太寒酸，她会不习惯的。”
江南有些为难，他哪里还有银子？整的碎的，都送给那个卖混顿的老汉了。玉佩也被巧姑拿走了。现在他身上唯一值钱，而且值不少钱，简直价值连城的，就是他袖子中的蓝沁软刀和蓝沁翠玉了。可这些都是不能当也当不得的。
这两样东西，都是稀世的奇珍异宝，纵使他舍得当，恐怕也只会害了店铺老板的性命。
“真是小气鬼，和死人也计较！”云朵从头上拔下仅有的一支珠钗，拍到柜台上，“老板，来两槽烧纸。”
店老板瞪着一双绿豆眼，结结巴巴的问：“这......这......只要两槽......烧......烧纸？”
“三槽也可以。”再多了云朵也没办法拿。
店老板点头哈腰的答应着，说话也不结巴了：“好，好，好，这就来，这就来，您稍等。”
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飞来横财啊！
这姑娘不会是缺心眼吧？做工如此讲究的一支珠钗竟只要两三槽烧纸？
拜祭过甘妈妈，在往回走的路上，云朵一直心事重重的板着脸，不说话也没有笑容。
“猪脑袋，还在为我身无分文的事生气？谁叫你嫁了个穷鬼丈夫！”江南故意逗云朵笑，“再继续板下去，你的脸都快成银票了，只不过是那种早已作废，禁止通行的银票。”
云朵不依不饶的回敬他：“你的脸才像银票呢，真想把你的脸拿去直接兑换现银。”
云朵还有心情和他斗嘴，江南总算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我已经想明白了，甘妈妈她们不是你杀的，是我冤枉了你。”
江南看着云朵，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云朵继续道：“你是那种越是做了某件事或心里越是那样想，被别人猜中，就越会拼命澄清的人。可这一次，我给你澄清的机会，你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你什么都不说。我想，你是在怪我不信任你吧？还有，当你站在甘妈妈坟前的时候，并没有慌张愧疚的神色，只有内心坦荡，才能如此平稳平静。”
这是江南这辈子听过的最窝心也是最暖人的话，他没想到，云朵竟然这么了解他。
他将云朵揽进怀里，用力搂了搂她的肩：“原来猪脑袋也可以这么聪明！”
江南和云朵在李家已经住了七天，他们还打算住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他们本是准备过了年再回借刀搂的。
可当江南回到李家，在院子里见到江随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平淡恬静的日子已经被面前的这个人画上了句点。
江随本该追随在江上楼左右，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可他确确实实出现在了这里。
院子里很静，静的可以听的见树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声音，可以听的见衣袂在风中扬起的声音，还有栖落在梧桐树上的乌鸦刺耳的叫尖叫。
因为云朵的笑容，像麦穗一样的梧桐花早已开的满枝满树都是。几只乌鸦就从这些有着芳香气息的花束子里伸长了脖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古人云，万花丛中一点绿，这却是万花丛中几点黑了。
江随就坐在这棵梧桐树下的石凳上，他正襟危坐，目视前方，整个人似乎都和这石凳化为一体了，没有动作，没有声音，甚至连呼吸也是静止的。可是他又会给人一种错觉，让人觉得他就是飘扬在空气中的一张纸，随时都有被强劲的风给撕碎的危险。
看见江南和云朵走过来，这个像纸的石头人站起来，用他一贯的谦卑口吻道：“你终于回来了。”
江南摸摸下巴：“你终于找来了。”
“你们躲的地方不够严实。”
“我们从没有躲。”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果有云姑娘这样的美女肯陪我一生，我也会找个世外桃源躲起来过二人世界的。”
“我说过，我没有躲。”
江随又恢复了他一贯正经严肃的面孔：“楼主的意思，要你们回去。”
“和这里的主人告别后，我们就回去。”
江随冷淡的道：“没这个必要了，他们已经回老家了。”
云朵半信半疑：“不会吧，他们走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呢？那他们有没有说老家是那里？”
江南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听懂了江随的话，他知道江随口中的‘老家’是指哪里。
江南的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一条条的暴了起来。他咬牙，愤怒的道：“这也是楼主的意思？”
“对不起，这是我的意思，”江随很客气，“他们知道的太多了，活着就是我们的隐患，我也是为你好。”
“是吗？那谢谢了，可是，”江南的唇角上扬，扯出一个邪气十足的笑容，“对不起，你非死不可。”
“我不相信，你会为了三个陌生人和我拼命。”江随自信的道。
他是有理由自信的，他，江南，江缺，江烟都是江上楼收养的孤儿，这么多年的相处，纵使没有过命的交情，也总该存一份同病相怜的怜惜之情吧！而江南又是他们这些人中最重感情的一个。
“那你错了，你该相信的。”
云朵忽然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了，她惶惶张张的冲进屋里，大叔，大婶，还有巧姑，都像午睡的小学生一样趴在桌子上，他们都睡着了。
云朵很小心的伸出手，碰碰李婶：“大婶，大婶。”
李婶，那个一生受尽无数苦难的瞎眼女人，就像一团泥一样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下。
“大叔。巧姑。”
李胡子和巧姑也像他们的妻子和母亲一样，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仰躺在地上。
他们有着同样的伤口，都是左胸膛上致命的一刀。就是这一刀，让他们永远的睡着了。
云朵跌跌撞撞的从屋里出来，她像个游魂一样的走到江随面前。
江随瘦削单薄，有气无力的样子，看上去没有什么分量。有分量的是他手中的刀。借刀楼里的每一把刀都很有分量，它们的分量重就重在，刀一旦出鞘，从没有失手的时候，总是饮血而归。
江随从不离身的刀叫冷玉，此刻这把刀就在他自己手上。冷玉还未完全出鞘，只露了半个刀锋在外面，江随就保持着这种拔刀的姿势。他的嘴角被打裂了，鼻子也歪到了一边，鲜血从他的嘴角和鼻孔流下来，他却没办法抬手去擦，他身上的几处大穴已经被江南点住了。
江随发疯似的大笑：“我今天终于信了，磨镜者的地位果然无人能及。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大家都叫你磨镜者，却无人提及你的蓝沁宝刀，因为除了死人，根本就没人看见过你出刀。”
江南的确未曾出刀，此刻已经用不着出刀了。
“可我也说对了一件事，你不会杀我的，你下不了手。”
江南不得不承认，江随确实说对了。他能杀他，却不会杀他，他下不了手。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们如手足如兄弟，他的修行不够，还没有冷酷到可以兄弟相残的地步。
云朵看着江随凄惨的笑，树上的梧桐花也开的更加凄艳绝美了。
云朵的手指不断的戳在江随的胸膛上，她的语调平和低缓，面对着太大的悲伤，她反而不会愤怒，不会大喊大叫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市井小民，不是江湖中人。他们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这一生走的很艰辛，他们受了那么多的罪，吃了那么多的苦，终于晚年可以过几天安宁日子了，却被你一刀一刀一刀给结束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你怎么忍心这样做呢？你没有儿女也该有父母吧？你知道吗？你杀的那个大叔是个跛子，他腿脚不好；你杀的那个大婶是个瞎子，她什么也看不见；你杀的那个姑娘叫绿巧，过了年她就要嫁人了，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你就更扼断了......你太残忍了。”
云朵退后一步，给江随深深的鞠一躬：“对不起，我要给他们报仇。”
云朵再鞠躬，她已泪流满面，哽咽的道：“对不起，我一定要杀了你！对不起！”
云朵**江随手中的冷玉，一刀捅了过去。
江随不敢置信的看看云朵，再看看没在自己腹部，只**一截刀柄的冷玉。
他想笑，却已经没有力气了：“我竟死在自己的刀下。好，好，报应。”
一口鲜血从江随的嘴里涌了出来，他整个人就直直的倒了下去。
云朵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她杀人了，她真的杀人了。
一瞬间，似乎她身体里的骨头全都被抽掉了，她软的像一团刚和好的面，站都站不住，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幸亏江南眼明手快，及时抱住了云朵。
云朵太累了，一天的时间，经历了那么多人的生死，用尽了所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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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伤离别』
胖子酒馆。江南牵着云朵的～～来的时候，那个～胖子的老汉正在外面喂牲～。胖子看见江南和江南～边的～，高兴的几乎跳了起来。～里的～粮也不知扔到哪去了，眼前一头饿的直～唤的驴他也不管不顾了。这世～还有什么比看朋友的老婆更重～的？胖子拍着江南的肩膀哈哈大笑：“早就听老玉说你成亲了，看来竟是真的。老江，你小子实在～福不浅，竟娶到这样的一个人。不过，说实话，也唯有这么样的一个人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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