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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店转让出去了。当接过下家递过来的钱时,一种很奇怪的滋味从心里翻涌上来。仿佛之前的感觉是自己丢失了什么东西,而这一刹那,是明明白白地知道,那个东西真的丢失了。永远永远,丢失了。就像,琴。
协议签了之后,那个续租店的中年男人说:“你这些油画能不能留给我?”
我笑着问:“您懂油画。”
他揉着粗糙的下巴,说:“我哪懂油画啊,这些艺术什么的东西都是有钱人吃饱穿暖了之后为了打发时间而弄出来的东西。如果这些油画可以留给我,以后我就把它们挂在墙上,整个店看起来都美观了很多。”
“好啊,那就留给您吧。”我说。觉得这世界上真是奇怪,竟然有这么矛盾的人。前半句还说艺术是没用的东西,可是后半句却说挂上油画会很美观。
把剩下的他用不着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我向自己的小窝走去。走了不远,再回头时,那块挂在牌匾上的宽大喷绘招牌自己被男人叫来的装修工人撕了下来。仿佛心上也被撕下了一块血肉,疼痛从伤口里喷涌出来,传遍全身。
我回过走,继续像小窝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散乱。脑海里不断闪过招牌被撕下来的画面,残忍,绝望。招牌上的字,被人们踩踏过去,被尘埃掩埋。只是,那三个大字在我的心里永远是那么清晰——爱琴海。
我爱,琴。
回到小窝里的时候,打开门,看到客厅地板上堆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而李雪和孟雨正在费力地搬动着这些东西——把它们塞进我的房间!
我还没来得及大叫,李雪却直起身子对我嚷:“免费劳动力,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快,过来帮忙搬,我和孟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墙边,走进了大大小小的包裹群里。
李雪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用手背抹去脸上挂着的汗珠,留下了一串灰黑色的痕迹。她又在脸上抹了两下,然后坐到沙发上,懒洋洋地说:“你,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放房间去。”
“那好像是我的房间。”我困惑地说。
“我不是说了嘛,等你离开后这房间就成了我的了。”
一直满脸疑惑的孟雨听到这里,突然转向我,大声问:“你要离开?”
“你现在才知道?不是吧。”李雪看到我在瞪她,干脆闭上了眼,继续犯罪,泄露了我一直想瞒着孟雨的东西。“店不开了,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早点回家,早点结束这种流浪般的生活。”
后面所说的,都是我的原话。
“你走了,那么琴呢?”孟雨激动地问。
我没有回答。孟雨也没有见过琴,我和她认识的时候,琴已经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了。
“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油画店只是为了琴而开?”她继续一层层**我心里那些本来就要愈合的伤口,“你爱着她,为什么不敢鼓起勇气去把她找回来?如果你离开了,那么就真正地丢失她了。”
我大声地笑起来,然后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可是,琴……”
“你和她很熟吗?”我粗暴地打断孟雨的话。李雪缩在沙发里,捂着双眼,从指缝中窥视外面的一切。我知道,这并不是她把我即将离开的事情说出来想要得到的结果。我不怪她。
我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对孟雨说:“不要再提起琴了好吗?过去的事情,我都忘记了。”
“你能忘得了吗?”孟雨带着挑衅似的语气说。
我提起一个包裹,重重地扔进自己的房间,然后大声对孟雨吼起来:“我说过很多次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你总是想扰乱只属于我自己的事情?只属于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孟雨发这么大的脾气。只是感觉,她每一次说起“琴”这个名字,仿佛就像一个拳头狠狠地擂在了我的身上,然后,用怒气,去报复。
“不要……”李雪拿开了捂在眼睛上的双手,脸上已经被抹得类似非洲土著漂白失败的颜色。她看了看我的脸色,然后说:“不要吵……还有,不要把我的东西那样扔,扔坏了要你赔。”
“你走了,小敏呢?”孟雨思索了很久,又说出了一句。
我的胸口集聚起伏,嘴里吐着粗气,极力以致自己将怒气爆发出来。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孟雨老喜欢管理我感情方面的事情。我不喜欢被管束,不喜欢像机器人似的被肆意摆布。
提起一包东西,一下就扔进了房间。
随着包裹落地,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李雪张大了嘴,盯着我,一副想几拳打掉我满嘴牙的样子。画面凝固了两秒,接着李雪像孟姜女哭某地方的**阶段似的号叫起来:“之宇你这个混蛋——你把我的什么东西打碎了?”
然后,他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连拖鞋都**,连接从好几个包裹上跨越过去,冲进了房间里。动作敏捷得像极了运动健将某某。
她拆开了包裹,从最底下翻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猪储钱罐。我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储钱罐在她的手中散开,散成无数的碎片。就像是一朵无暇的白花,缓缓凋落。
当最后一片从她手里划落下去时,我看到,那个碎片上,有着小猪美丽的大眼睛。眼睛下,挂着一行泪水。真实的,泪水。
李雪的眼泪滴进手心里,在遍布尘埃的空气里拉出一条条晶莹的轨迹。她莫名地哭了,蹲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我依然笑着问她。记忆中的李雪,从来不会为任何物质的东西感到开心或是难过。她是一个那么轻松的人,轻松得甚至可以让身边的人都忘却物质欲望所带来的困惑。
可是,她竟然为了一个储钱罐而哭成这样,让人不解。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莫名其妙地哭泣。孟雨看了看我,然后走进房间里,蹲在李雪的身边,双手轻轻搂着那个突然间变得像是即将伤逝的花朵一般柔弱的身体。
耳边,是那个哭泣的声音,拉扯着我的心灵。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或许我应该出去走走。房间里的空气,太重,太重了。
打开门,突然一声见了鬼似的号叫逼进耳朵里,惹得我也差点号叫出来。
门外,秦敏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嘴角向下弯着,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她一只手里捏着钥匙,一只手拂在胸口,好久才说出了一句话:“你……你怎么……突然就开门了啊……”
“我……我出去一下。”看到那张和琴一样美丽的脸,心里却没有看到琴时的那种迫切激荡的动静。
记得有一次,秦敏坐在店里玩,嘴里和我聊天,而手里拿着一副十字锈,针带着七彩的细线来回穿梭在白色的布面上,留下一个男孩,和一个害羞的女孩。
一个上小学的男孩子跑到店里,静静地坐在秦敏的身边看她刺绣。好久,突然笑着凑到我的耳边,对我说:“你女朋友真漂亮。”
而我被他的话震惊得差点挥刀自刎。回想我想他这么大的时候,纯得不知道什么叫情爱,看到电视屏幕里有接吻的镜头都要躲好远。甚至经常有同样幼稚不堪的同学赠予我安全套,并且装作很气派的样子对我说:“这种是高级气球,单个包装,而且……”想了好久也想不起更多的形容词,只好说,“反正,这种气球就是很好。”然后,我们都开开心心地把那玩意吹成了气球带回家……
“人小鬼大。”我对男孩说,可是心底,却荡起了一层无形的涟漪。
只是后来,秦敏将那副十字锈送给了陈旭。所有渺小的幻想,化作了心灵的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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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萎的城—6』
6从~糟糟的小窝里跑了出来,漫无目的地在大街~~游走。这个城市的夏天来到很早,却离开得很晚。所以,临近十一月了,街~依然~孩~着稀少的布片随意展~自己那年轻的~~。走过的路,始终是那么~悉。不小心抬起头来,却发现已经又走到了店门外。仿佛,每天来到这里已经是生活中无法更替的习惯。那些剩~店里的画被摆在了门外,叠在一起,最~的画已经被尘土和木屑掩盖。那个浓墨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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