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节玉门关(中)　　

　　苍凉凄风，袭过荒漠孤城，吹尘卷沙，直向茫茫天边。十八人依然静坐在堡厅中，各思其念，寂然肃静。

　　许久，老哩咳咳喉咙，拉着嗓子道：“当初，汉武帝太初元年，李广利率数万之众、六千余骑出玉门关往西域征讨大宛国，途中因诸小国坚守城池，不肯给食，又攻之不下，因而回师。一往一返为时两年，回到敦煌，同行士兵已死亡十之八九。李广利上书朝廷，请求罢兵。汉武帝大怒，派人‘遮断’玉门关，下诏：‘军有敢入者辄斩之。’李广利甚恐惧，只得留守敦煌。一时，玉门关成了鬼门关。想不到时隔数百年后，此关又成我等鬼门之关！”麾少笃着双面大斧，凛然道：“不到最后，焉能如此断言，就算此为鬼门关，我等也要凭己全力，扭亏为盈，变成活命城！”

　　零矩亦朗声道：“对，世事论成败，全在己力为！况且我们还没交手，便此泄气，那当真会成为鬼门关。”胡说一捋胡须，一脸深思道：“既然大家踌躇满志，慷慨激昂，老纳也就不多说，还是先养精蓄锐，全力迎战为上！”天衣正我理直气壮道：“众志成城，矢志不移，生有何贪，死有何惧，即使一战成仁，也不枉男儿一世！”小白公子一摇纸扇，心中闪过一丝悲哀，想自己与云霜本应好事已成，却不料喜不过日，悲即夜来，往日乐怀，无处可寻，无心能觅，一脸黯然道：“多多啊多多，迟早不来，偏到此时，莫不是我小白前世得罪于你？”零矩闻言外之意，心照不宣，也悲悯地望向白阿杏。阿云冷酷的双目，此刻多了几分柔情与不甘，悄悄觑着青丝慕霜。

　　向泽东笑道：“情至生死，方显遗憾。还有一夜时间，该爱该恨，各自斟酌吧。”胡说立领其意，扫视众人，笑道：“话不多说，飘花兄，你安排大伙休息吧。”幽谷飘花点头道：“还是先吃点东西，也好养足体力。”老哩一手摸出一个硬馒头，五个指印清晰可见，咧嘴一笑道：“老夫随身携带，就地解决。”各人看得呵呵一笑，都拿出随身所带干粮食物，填肚充饥。

　　西月沧凉，斜挂漠上，万里沙丘，如披银霜。玉门关城墙头，白阿杏抱着玉兔，站在观望口上，纵目茫茫漠滩，苍风吹发，百思如絮，千种情念，回归中土。零矩背手立于身旁，默然无语，放目极眺，无尽凄凉，目移至天边新月，皓皓无染，稀星零散，不禁感叹道：“予人光辉不曾怨，自熬其孤百里寒，高高广寒不知日，照尽相思谁人眷！”白阿杏心中一凛，唉气愁叹，柔声道：“零大哥，还能有此雅兴，实属不易。当年王之涣作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道尽此关远处荒凉边陲，苍茫落漠。时过境迁，人事已非，如今你我站在此城头，又是何翻感怀！”

　　零矩回目侧脸，望着白阿杏玲珑脸庞，泻披淡淡月光，显得娇柔甚艳，蠢蠢欲动。腰板挺直道：“阿杏，今晚你我能在此双双倾吐心事，已是万中之幸，即使走不过明天，我们就在九泉之下，做对鬼鸳鸯如何？”话中凄中附美，便为凄美，白阿杏缓缓侧过头，与零矩相对而视，热泪盈眶，**万分地点点头，道：“零大哥，不管后路如何，阿杏永远都会伴随你身边。”零矩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把白阿杏搂入怀中，闻着她那秀发飘出的淡淡幽香，意醉神陶，目光又移向远方。白阿杏把脸贴紧零矩胸襟，任暖暖体温，流传全身，感受最充实一刻，无限幸福光芒，索绕心间。

　　片刻，突闻身后‘咳咳’两声，两人惊惶失措，忙散开望向背后。却见小白公子与云霜二人，不知何时已伫立在后。零矩开怀一笑，道：“小白兄，云姑娘，你们怎么来啦？”小白公子笑嬉嬉道：“谁说你们在此浪漫，就不准我们来呀。刚才诗吟得挺好，再来吟几首，别辜负此等良宵！”零矩笑道：“既然小白公子有雅兴，那就吟诗一翻。”说着神情自如地又将白阿杏搂入怀中，相偎相依。小白公子也依样将云霜揽入怀里，云霜脸皮嫣红，盈盈一笑，将脸埋进小白公子怀中。

　　四人双双依偎，并排而站，目眺西月。小白公子吟道：“身至玉门东土尽，壮士西去沙万里，步步回头望孤城，割舍最后一点亲。”零矩感慨道：“好诗，只是描写的非今夜之景，更像是守驻边陲，远征他国的壮士，不瑟古人之句。站在此城，如此夜景，可以感慨一下守将们的心情：身置孤城向家望，万里荒漠月苍茫，道道层山隔不断，熬尽相思报国郎！”小白公子道：“零兄诗句更胜，咱再以今夜之景作两首如何？”

　　零矩一时**昂仰，挺胸道：“小白兄请先。”小白公子忖思片刻，吟道：“苍月泻辉斜西天，萧萧汉关荒依然，今日爱恨尽于此，莫问江湖是何年！”零矩和白阿杏同时喝彩道：“好诗！”小白公子呵呵笑道：“霜儿，你看零兄和白姑娘都有默契！”云霜羞色一笑，默不作声，零矩望了眼怀中白阿杏，**满意的笑容，随即忖思片刻，亦吟道：“冷月斜照孤城寂，楼头有人成双对，若是有酒摆在前，莫负良宵当尽饮！”

　　老哩哈哈一笑，大步而来，吟道：“荒漠落月景依稀，人生往事今莫提，沧河汉城时已迁，当把真情两相许！”诗完人已来至四人跟前，笑眯眯道：“这么美好的夜晚，怎么不告知老夫呢？若不是老夫闲来无事，还真错过大好时机。”小白公子呵呵一笑道：“霜儿，咱们回去休息去！”云霜‘嗯’一声，二人相依而去。老哩忙招手道：“哎，哎，怎么走了啊？”转身过来，笑嬉嬉地看着零矩道：“零兄，咱们来继续对诗。”零矩舞眉一笑，对白阿杏道：“阿杏，这里风大，还是回堡里去吧。”白阿杏嫣然一笑，柔情万种，点点头相偎而去。老哩招手不及道：“哎、、、、别走啊！怎么这样啊，不可理喻，不可理喻！”气得在墙头大步几圈，冷哼一声道：“有什么了不起，想当年我老哩多潇洒。不行，我也找个，看你们神气！”说毕，大踏步回堡。

　　夜渐深寒，残月坠山，萧条城关，寂中沉睡。天边渐渐**黎明署光，飞霞难盖，余光四溢，茫茫沙丘，夜去日依。　

　　晨曦照孤城，风吹沙滚滚，在这座城正南、长城内侧有烽燧，叫“玉门千秋燧”，由砂石夹红柳筑成，是汉代防备西域兵入侵的报警系统。汉长城结构是就地取材，以芦苇、红柳、胡杨和罗布麻等夹砂砾层层夯筑，粘结非常牢固，汉长城西起玉门关以西，贯穿河西走廊，过黄河东去。历经千年的风雨沧桑，昔日的雄伟建筑已荡然无存。望着这些断垣残壁，谁能想到，这里曾是短兵相接、刀光剑影的战场，车马萧萧、驼铃叮咚的丝绸古道。

　　天际方明，三丈余的‘玉门千秋燧’上，孤立一人。紫红衣带，包裹婀娜之躯，头戴斗笠，四垂面纱，面貌不得见。背上寒剑斜矗，双手背后，双目呆眺天边。大风迎面吹拂，却在她身前尺许散了开去，衣带面纱死若无风。

　　玉门关城，杀气暗生，凄戾萧风，愈吹愈猛。十八人爬上南面城头，放眼望向‘玉门千秋燧’，过客无名惊讶道：“那人衣裳怎会不动？”天衣正我一惊，叹道：“好强的杀气！”向泽东唉口气道：“天妒多多，果真是意料之中的强敌！”老哩嘻嘻一笑道：“老夫反正孤身一人，已无留恋，就让杀气来得更猛烈吧！”小白公子一摇纸扇道：“老哩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吧？”老哩道：“何气之有？此为实话，大敌当前，当弃则弃，莫乱心神！”零矩凛然道：“看那天妒多多身子这般弱不禁风，能有多厉害？”胡说见那多多旖妮身材，万般风情，虽不得见其貌，猜想也知是个绝世美女，不禁心中大有好奇之心。许久方道：“是福是祸，揣思不透，想也无用，且去会会她再说！”

　　竹子早已咬牙切龄，握拳如锤，大声骂道：“魔女，今日我竹子不报灭门之仇，枉为人世！”话毕，长身腾起，一冲上天，斜刺里如离弦之箭，幻起九个拳头，带人冲向火燧上的天妒多多。狂拳暴风，天外飞石，天妒多多却豪无反驳之意，依然举目向天望。竹子九拳同时击了下来，在离多多两尺之距，拳影一下消失无踪。唯有自己身子似是被一股强力吸住般，进退两难，不断地暗加内力，却毫无作用。天妒多多依然背手远眺，衣带如冻，稍许，右手轻轻一挥，一股真气迎面向着竹子袭到。竹子动弹不得，硬被真气一扫，身子后飞而出。向泽东一跃而起，旋身接住竹子，落身城头，忙把手拿脉。忧虑稍松，道：“太莽撞了，幸亏魔女手下留情，否则你焉有命在！”

　　竹子脸色丧沮，作声不得。花错银枪一指，骂道：“魔女，赔我师父命来！”大枪一挽，双脚在城墙上一蹬，雷厉风行地刺向天妒多多。胡说大喝一声：“大伙上！”此言一出，零矩和阿云同时拔刀出鞘，腾空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双跟在花错身后劈到。幽谷飘花一跃而上十余丈，猛地往下直**土里，从地下翻滚而去。地上地下两股势力，相互而来。天妒多多并无惊慌之色，微微闭眼，心静如止水，感应地下的动静和地上的来招。突然转身往火燧下方一跃，双掌推出，按在火燧墙壁上，稍加内力，砰然之声大作。丈余高的火燧台，拦腰而断，尘灰飞溅，丈余方土台，**呼呼风声，碰向零，云，错三人。

　　花错在前，出枪欲捅。零矩大叫道：“花兄且慢！幽谷兄在土台里！”花错大惊，忙收回内力，枪尖在土台壁上一撑，借力从台上翻身而过。突见尘土猛飞，土台里一个人影一冲而出，直上四五丈，正是幽谷飘花。众人无不感叹天妒多多拿捏之准！火燧台转眼与零，云二人碰上，两人双刀同时劈出，势如破竹，砰然一声，丈余见方的土台，一下子碎为尘土，漫天弥漫。四人身在半空，无处借力，零，云二人交换眼神，零矩大叫道：“花兄，接着！”双双将刀鞘一掷，‘嗖’地飞向花错脚底。花错双脚一踩，随即将刀鞘往后一蹬，翻身而起，长枪一递，直向断台上的多多。

　　双刀鞘疾射而回，零，云二人探手握鞘，借力翻上。刀面一横，架在幽谷飘花脚下。幽谷飘花双脚立于双刀面上，如覆平地，双掌遇气，天空飞散的尘土渐渐被吸在一起，混成一个三尺大小圆球，随着内力的加强，灰球更显得坚韧，飘荡在半空。眼见花错长枪刺到，天妒多多稍侧身子，长枪从胸前寸许猛刺而过，右手遇气抓起枪杆，左手成掌，顺枪杆探上，直拍向花错双腕。花错大惊，双手遇力，将枪身往前使劲一送，滑出天妒多多掌心。随即双手放开，身子下沉，双手成爪，抓在火燧台墙壁上，转身几周，绕过天妒多多，双爪用力一攀，飞身而上，一把握住前飞的长枪，‘唰’一枪捅进长城壁墙中，将身子横挑在半空。

　　幽谷飘花大喝一声，双脚在刀面上一蹬，推着大灰球，撞向天妒多多。零，云二人，已无余力，直落至地上，不作停留，斜拖宝刀，并排从斜坡疾奔而上，直向火燧台。天妒多多娇喝道：“该送你们一程啦！”双袖一挥，暗遇真气。幽谷飘花猛地将灰球送出，如宇外来石，猛胜虎扑，天妒多多娇声一笑，双掌齐出，轻轻抵在灰球上。居然轻而易举地吸住了灰球，贯入股股内力，倏然回推而来，势更如龙吟出海，威武八面。球末来，风已疾，幽谷飘花只感迎面而来的风，吹在眼睛难以睁开，回神间，灰球已至。双掌平推而出，本欲硬接其球，不料刚碰上，球上传出一股强大弹力，大惊骇然，身子不由自主地震得后飞！

　　向泽东忙遇气易风术，卸去来势，将幽谷飘花接下，拿脉一把，脸色突变，大惊道：“内伤特重！”话刚说完，幽谷飘花一口鲜血如泉水喷射，万经混乱，神色苍白。向泽东忙将扶坐地上，遇功疗伤，护住心脉。零，云二人已提刀奔到，双双跃身飞起，抡刀斩落，使出‘黄河一刀断’，‘泰山一刀劈’之势。两股削山断河的刀气，直向天妒多多袭到。天妒多多长身一跃，如雷奔电闪，一下子落身到玉门关城中空地上。轰轰大声，尘土飞扬，残坦余燧被两股刀气劈得荡然无存。

　　花错拔枪出墙，枪杆在城墙上一棒，弹身而起，飞回玉门城头。零，云二人也速速奔回城头，幽谷飘花回过一口气，心里舒服许多，慢慢站起身。十八人排成一排，齐望向城内空地中央的天妒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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