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日记四
辛午年正月初四,小雪
我住在这个庄子里这么久了,越来越不喜欢它。
它太大、里面的人太多、人心中的秘密也太杂了。
雪有多美啊,像死亡一样,遮盖了一切,把一切的纷杂肮脏,都粉饰成美丽画面。
所以我厌恶血,它会弄脏伤口、弄脏我精心准备的画面。
更糟糕的是,我的衣服如果被血弄脏,就再也洗不去。
所以我杀人的时候,总是尽可能不要见血的。
其实不是为了杀人啊,妈妈把我送进梅庄的目的,是为了爱。
绝望的爱、像恨一样会咬人。
你知道这样的咬痕有多痛吗……
今天的提示是:“春江水暧两足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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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天龙走在梅林中,心情有点紧张。
他紧张的时候,就不会在乎自己双眉有多俊逸、鼻梁有多**、唇角一个优美的弧度又有多迷人。
他紧张的时候,就算有丫头偷偷看他,他也顾不上脸红。、
但他的双眸,还是亮得像一把剑。
他要找到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人,替自己最疼爱的人,传达一个最重要的讯息。这件事让他紧张又兴奋。
这个乱七八糟的年已过完,梅花和着细雪纷纷落了一地,梅林中凄清的笛声忽然停了,杜天龙本是循着它走的,便茫然停步。
梅林小径上袅袅走来一个人。斜撑一把西湖绢纸伞,衣裙明媚如蓝天、身段袅袅如春风中的柳枝。
杜天龙身子微微一侧,踌躇着要不要开口称呼、又该怎么称呼这个特殊的女人。他简直有点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在这把年纪上作这种事情,让儿女如何自处?
反应更激烈的是杜天虹,一听到“雪奴”两个字都要掩耳大叫,压根不想提这个人、这件事。小刀昨天不小心犯了忌讳,这大小姐又哭又闹,把过年绞的窗花都给撕了,搞得人人难堪。
但雪奴的表情却很沉着,沉着里又带着锐利,那神态好像在说: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看我的,我不在乎,可你们谁要敢动我一个指头,我也不会让你们好看。
她就带着这种神态盈盈向杜天龙福了一福,唤声:“大少爷!”
杜天龙局促的咕噜一声,避到一旁让她过去,眼神却敏锐的捕捉到一点东西:
她的颊边有两抹未褪尽的红晕、眼角还带着一点泪痕,鬓发有些乱了,唇角却噙着一抹古怪的笑容。
杜天龙暗吃一惊,正不知如何,笛声又响起来,他松了一口气。
这是小刀的笛曲,他就是要找小刀的。
但在举步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对雪奴轻轻说了一句话:“小心点,这几天……恐怕不太平。”
雪奴嫣然一笑:“多谢。”
梅花一朵朵和着雪花飘落,落上凝冰的河面,在笛音中哀婉的沉默。
笛音之哀,仿佛就是为了让人沉默。
小刀的刘海还是那么乱,沾了绒绒的碎雪,发影中一双眼睛还是那么黑、那么深——并且因为**的关系,看起来比往常更黑更深。
他的眼睛是湿的,削瘦的双颊上还有两条泪痕。这是小刀的泪痕。小刀哭了!
杜天龙吓得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的双肩道:“小兄弟!你怎么了?”
小刀微受一惊,掉开眼睛去,似乎不愿意接触他的目光,低头喃喃道:“我……我还从没在别人家过过年。”
杜天龙笑了起来,唇角那俊朗的笑容扬起,好看得叫人心跳:“我说了,我是你的大哥,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每个年我们都可以一起过——今年这些事乱了点,以后一定更开心!你还在生虹丫头的气?她为那件事心情不好,不是针对你。你看,她托我送什么东西来给你赔礼?”
便袖中取出一把弯弯的刀,长不过半臂,宽只有九分,刀鞘、刀柄俱是银子打就,光芒已在岁月中磨去,暗沉沉的静在那里,缠枝穿心的花纹不动声色淡抹全身。
杜天龙向小刀扬了扬眉毛,拇指一弹,“嚓”!吞口弹簧弹开,刀身跳出两寸,一股逼人的绿意便扑面而来!
小刀耸然动容,举手接过,“唰”的抽出,却是好一把小小弯刀。绿如春水、亮如玄冰,秀丽得似美人的眉毛!
杜天龙得意道:“不错吧?这把刀有名叫‘绿眉’,传说是唐朝铸剑大师见过杨妃所铸,虽然妩媚了些,端是好刀!我前阵子就听说它流落在神仙阁大老板手上,好容易弄了来,结果虹丫头一见就嚷嚷着要抢,闹了半天,可是帮你抢的!昨天闹了你一场,她又不好意思见你,转又托我送来,你说虹丫头对你怎么样?”
小刀吃了一惊,目光抬起来:“大哥说什么?”
杜天龙叹了口气,揽他肩道:“虹丫头对你有意思!”
小刀的手像被蛰到一样颤了一下,脸“呼呼”的烧起来,就把刀没头没脑往杜天龙手里塞:“我不要。我不敢高攀。”
杜天龙一呆,笑道:“小兄弟!你就算还生虹丫头的气,也不要落你大哥面子啊。大哥好容易要来的刀,你都不肯受吗?”
小刀垂着头,低低道:“你又不是专替我要的。”
杜天龙叫起撞天屈道:“谁说不是?我一听说有这把刀,觉得就配我小兄弟使,拼死拼活去弄了来,本以为还能替自己妹子陪不是呢,结果我的小兄弟看不上!那还是丢了的好。”装模作样就要丢。
小刀急忙一把抓过,脸又涨红了,却低道:“我收了这刀,可是对虹小姐……我要是……要是不能对她好,你还认我作小兄弟吗?”
他脸涨红似桃花,杜天龙不由看得心中一荡,不知若是把手摸上去,是不是又烫又软的。忽又自己呸了自己一口,心想哪有男人想摸男人的,成什么了?就收敛心神叫一声:“小兄弟!”
小刀“嗳”了一声,脸更低下去几分。杜天龙心中叹气,他本就比小刀高许多,此时只能看到他头顶,又不敢动手抬他下巴,只得蹲下来托腮看小刀的脸,纷飞细雪中呵着热气,认认真真又叫一声:“小兄弟!”
小刀羞不可抑,应一声“什么?”他的眉眼素来藏在长长刘海下面,却原来是柳眉下一双水汪汪的凤眼,此时谈及儿女之私,眼波低回流转处煞是要命。杜天龙从下向上,看得分明,不觉一颗心忽然“砰砰”跳起来,也不知怎么了,只得暗骂自己一声,把心神集中在杜天虹和小刀的事上,认真道:“小兄弟,你还记得我们初见面,我当你是女孩子,你骂我才是男人婆,差点动起手来?后来一起应对阴山九煞围攻,你竟替我挡了一刀,生着气宁肯冒着化脓的险也不要我替你上药?你还记得我们怎么样一起杀鞑子、饮烈酒、黄河边上痛骂当朝奸贼、泰山顶上纵论天下英雄?”
他问一句,小刀应一声,眼睛固然是越来越明亮,脸却也越来越红。杜天龙从来不知一个人的耳垂也可以红得这么晶莹半透明、似一颗小小肉珠子的,强忍住捻一捻的冲动,长叹一声,拍上小刀的肩道:“小兄弟!你我是过命的交情。虹丫头这边呢,你能对她好就对她好,要实在不能喜欢她,大哥也不怪你,你还是我最喜欢的小兄弟!”
小刀双眼闪闪发光,忽然破颜一笑,接过刀道:“好。我就收了大哥的心意,也回报你一份礼。”
杜天龙见小刀笑了,也欢喜道:“什么礼?”
小刀道:“你不是一直不知道我姓什么吗?其实我姓梅,不过……嘻嘻,梅小刀,是不是不好听?你还是叫我小兄弟好了。”
杜天龙不知自己心中为何这样欢喜,扶着小刀的肩大笑:“好,小兄弟!你就是我的小兄弟,我永远是你的大哥!”忽又闪过一丝疑云,吞吞吐吐道:“小兄弟,你,是不是那个……”
“嗯?”
“你不喜欢虹丫头,是不是因为……喜欢别人?”
小刀目光一闪:“大哥为什么这么问?”
杜天龙道:“刚刚我看见雪奴姑娘走过去,好像……唉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唉!如果你对雪奴姑娘有好感……”
小刀忽然大笑起来!
清朗朗的笑声撞着冰天雪地、撞着一片香雪海。小刀猛然弹身跃起,如燕般轻灵闪动,手腕一翻,“噌”绿眉出鞘!顿时寒梅玉蕊,尽被灼灼绿光所映,这碧绿的刀光以大欢喜的梵天姿态舞动天地!
“唰!”绿眉下击,整个冰面蓦的划出一道长长裂痕,妩媚如美女的眉。
小刀翻身落地,刘海拂动,眼角眉梢还带着一丝笑意。“嚓”把绿眉还鞘,静静道:
“我收了大哥这把刀,就不会喜欢其他人。”
杜天龙困惑呆立!
远远的,朱三斤睡在梅枝上叹了口气。
杜天虹倒在**放声大哭!
她不管了,什么大过年的触霉头也不管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实在超过了她的理解。为什么啊?先是最温柔的爹爹硬是要娶一个狐狸精过门,害得最有风度的娘亲都动不动就指鸡骂狗,然后居然有丫头小厮死在那么好看的梅树上,她最喜欢的男孩子捎话过来说他们是不可能的。最宠她的大哥竟然劝她尊重人家的决定!
为什么啊。是她在发疯还是所有人都在发疯?
紫竹咬咬唇,推她道:“小姐,小姐。你知道刀少爷为什么这么绝情?”
杜天虹红着双眼道:“他看不起我!爹娘不准我像大哥一样出去历练,他嫌我什么都不懂!”
紫竹摇摇头:“他不跟小姐好,是因为也给狐狸精迷住啦。”
杜天虹猛坐起来:“什么?”
紫竹坐到她身边,咬着耳朵叽哩咕噜叽哩咕噜,把所有小道大道消息添油加醋一古脑儿的倒出来,大意是说刀少爷如何经常在雪奴楼边打转,一见她就如何两眼发直,还有人目击他们两个衣冠不整离开一个地方,都是有鼻子有眼有多人佐证,婢仆圈中言之凿凿的,只有大少爷不相信,还以为刀少爷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大小姐而已。
“总之,”紫竹总结道,“刀少爷是配不上大小姐的,但是那狐狸精也太可恶。”
杜天虹道:“那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紫竹看看窗外没人,神秘兮兮叫杜天虹把耳朵凑过来,道:“我早帮小姐想好了!现这个宝贝在这里,小姐请上眼——瞧!”
手在怀里攥出个东西,“哗”的张开,把杜天虹倒吓了一跳,拿两个手指头捏起来看时,却是个不圆不扁不方的东西,又是布又是纸、又是缝又是粘一张外皮,捏起来软叽叽的,里面不知塞着什么物色,好像圆滚滚、粘乎乎、粉喳喳……不肯再细察下去,便厌恶的丢回紫竹掌心,道:“怪恶心的,是什么?”
紫竹大是叫屈道:“小姐别小看它,这可是宝符!都说狐狸精是有法术的,前日子壶山钟道士来拜年,紫竹就偷偷跟他求了这个符,小姐拿红烛烧了,包管那狐狸精没好日子过!”
杜天虹听了颇觉新鲜,本是闲着无聊的,果然就主仆两个张罗着找红烛、打火石、还有烧字纸的石钵子,怕人看见问,又把门给掩了,这才兴奋的烧符。谁知这东西不好烧,拿烛火试了几次没点着,等好容易着了,“唰”的火苗忽蹿起半尺高,差点把紫竹的手给燎着了。紫竹吓得把它一扔回钵里,火便又熄了,随之冒出股出奇刺激难闻的气味,把主仆两个可怜又是打喷嚏又是开窗,却只听“阿——嚏”一声,有人不远不近的也打了个喷嚏。
朱三斤踩着新落的薄雪,本自老老实实的在走路,不远不近看见杜天虹的闺房窗门打开了,有怪怪的味道传出来,立刻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他可怜是鼻子灵,一遇到刺激气味就要打嚏流涕的,当下决定绕路走,可忽然鼻子抽动,暗叫了声“不好”。
他闻到这味道里有硫磺和很古怪的植物味道。
难道杜天虹有麻烦了?朱三斤立刻就要飞掠过去,不过又及时停住了。
杜天虹闺门打开,那个出名惹不得的丫头紫竹双手叉腰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可以让人断定:她一点麻烦都没有,而且正打算找别人的麻烦。
紫竹怒目向朱三斤:“你!喂,就是你!你给我过来!”
朱三斤左右看看:这小母夜叉针对的是不是其他什么倒霉猪头?
他失望了。
紫竹走过来,一把揪起他的耳朵,径直往房里拖:“就是你!刚刚是不是在门口偷听?是不是被烟熏到了?跑了那么远才敢把喷嚏打出来,以为我们听不到?贼头鼠脑,叫小姐剥了你的皮!”
朱三斤的脸垮得很彻底。他作了一辈子贼,从没试过这么冤枉的!
被扯着耳朵进了杜天虹闺房,他看见杜大小姐正臭着一张脸对着烧得一塌糊涂的石钵子骂:“贼道士,拿假符骗我,一把火烧了你的道观!”
朱三斤听了心下稍安,知道这把火不是冲他来的,可是一想到天下还有“殃及池鱼”四个字,脸色又苦了下来。
“贼道士”作事,殃及真正的贼,就好像壁虎偷食殃及老虎一样,真是太岂有此理的事情。
紫竹向杜天虹道:“小姐小姐!就是这猪头在偷听,给我逮回来了!”
朱三斤嘴角一龇,心道完了,这回要杀要剐只能随她们了。
杜天虹把朱三斤从头到脚一打量,嘴角却轻轻扬了起来。
她的笑容绽放,就好像明媚的阳光破开乌云。
朱三斤看得目瞪口呆,忽然发现自己有多么的贱,这个时候就算这房间着了火,他都舍不得走的。
杜天虹向他勾勾手指头,他就乖乖的凑了过去。
杜天虹笑道:“看你还有点小聪明,帮我去整个人怎么样?”
朱三斤就傻傻点了点头!
紫竹拍手道:“还是小姐聪明。符不管用,硬整也要整死那个狐狸精!”
朱三斤猛然醒觉,才发现自己搅进了什么烂事里!面对两个女孩子兴奋的目光,他干咳一声苦笑道:“可不可以告诉小的……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紫竹用一惯轻快的风格把事情交代一遍。她说得轻闲,朱三斤的脸却忽然变得越来越难看,难看得像个打烂的猪头。
他一直在这个庄子里调查血案迷踪,还以为自己的手段心思已经缜密得滴水不漏,谁知道眼皮底下差点发生新的血案!
设若这张符有问题,塞的不是硫磺干豆陈年艾草而是七步断肠草,杜天虹这样明媚的少女已然变成了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尸,神仙老子都救不活了!
那天在梅林中,他看到小刀和雪奴在河边抹着眼泪又哭又笑说了些话,只看到个尾巴,还没听清什么,雪奴就走开了,然后杜天龙过来,他被那柄神奇的刀所吸引,留下来看了小刀持绿眉那惊世绝艳的一舞,却没有跟踪雪奴。
现在想起来,如果雪奴走出梅林后就这样失踪,他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
当然,也可能雪奴自有杜子安跟踪照顾,但这样一来卫芷汀、杜天虹甚至所有其他丫头仆人都成了照管不到的死角。
朱三斤本来以为自己目光如炬,只要盯着他认为该盯的人,就不会有问题,现在才知道这想法错得有多离谱。
这么大的庄子,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心思、自己的计较。他怎么可能一眼扫过去,就能掌握每个人的动向?
要保证血案不再发生,也许最保险的办法是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一个房间里,谁也不许动……那会不会被人集体投毒呢?
杜天虹劈手打了朱三斤一掌:“喂,你什么表情啊?是不是想不出主意来?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你!”
朱三斤苦笑道:“大小姐,小的觉得在这种非常时候,还是您的安全比较重要,实在不适宜再胡闹……”
“胡闹?你说我胡闹?!”杜天虹大怒,嗓门一下子就尖了起来。
朱三斤强忍住伸手捂耳朵的冲动,忽然发现不管多么可爱的女孩子,尖叫声都不是那么可爱的。
杜天虹继续道:“我要破案,你居然说我在胡闹?”
“破案……”朱三斤以为自己在耳鸣。
“是啊。”杜天虹道,“谁都知道这件命案一定是庄里的人作的,而且一定是那个狐狸妖精作的,我就是要剥下她的假皮来!”
朱三斤呆呆道:“那大小姐您——打算怎么剥她假皮呢?”
杜天虹的眼神开始尴尬的游动:“总有办法的吧……譬如让她摔一跤,说不定她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兵器掉出来。或者泼她一身水,说不定她怀里放着什么魔教的信,会被打湿。又或者晚上去偷听,也许她说梦话呢——喂你笑什么?还不快帮我想!”
“是是是。”朱三斤只好一口气接下去,“拿雄黄酒浇她,说不定她会融化呢?召死人的鬼魂来问话,说不定他们会指证她呢?”
“就是这样!”杜天虹猛一击掌,兴奋大叫。
“什、什么样?”朱三斤傻道。
他刚刚一顿胡诌里有什么样吗?
“鬼啊!”杜天虹兴奋得搂着紫竹的脖子大叫,“我们用鬼啊!”
紫竹的脸变青了,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已经快被掐死了:“小、小姐——”
“就是这样!”杜天虹转身又抓起朱三斤的手兴奋摇晃,“我们派你去装鬼吓她啊,她以为自己杀过的人还魂了,肯定吓得半死,我们就知道她是凶手了!”
朱三斤开始翻白眼了:“大小姐,只要是人看到鬼一般都会吓得半死吧?而如果她真是冷血凶手,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被吓坏?装出普通的半死状态您分得出来吗?”
杜天虹涨红了脸结巴道:“人、人总会心虚的吧?又或者她的怕的才是凶手……假装的是凶手……啊总之吓一吓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总之这位大小姐是无论如何都要整一次雪奴了。
朱三斤张开嘴巴,叹一口气。他知道女孩子一旦开始语无伦次,一旦开始“总之”,任何道理都已经没有用了,嘴巴的功能只剩下叹气一途。
这个时候,无论她提出什么荒唐要求,男人最好都直接点头。
杜天虹已经开始命令紫竹动手把朱三斤打扮成鬼。
这个时候朱三斤犯了个错误,他脱口而出:“不行!”
杜天虹面色转寒,道:“你敢说不行?!”扬手就一个巴掌打来。
女孩子要打你巴掌时,你最好让她打。须知女孩子的心总是比较软的,力气又小,你这巴掌小小的疼在脸上,她说不定会重重的疼在心上,何况“巴掌”这两个字虽然生猛了一点,毕竟是拿玉手爱抚你的脸,这样一来你和她的关系就立刻上升到肌肤之亲的级别了,实在是赚到。
杜大小姐的心虽然**一点、出手虽然重了一点,朱三斤厚着脸皮也不一定熬不过的,但他又犯了第二个错误。
他不但没硬着头颈像个英雄好汉一样的挨这记打,反而把脖子一缩、手一伸,硬生生一记拳头挡在杜天虹掌前。
杜天虹何曾料到一个庄里的食客挨她打时竟敢抵抗,玉掌收不住势,“啪”的就打在朱三斤骨停肉匀的上好拳头上,当下“哎哟”一声,甩着手抽冷气。
紫竹叫道:“好啊,你竟敢跟小姐动手!”回身就在帐上拿下一柄鞘镶银凤的宝剑,递于杜天虹道:“小姐,劈烂他的猪头!”
这丫头旁的没有,煽风点火、递剑杀人的本事固是登峰造极。
杜天虹一手接过,果然想也不想就抽剑要劈,朱三斤吓得赶紧伸手。
杜天虹的宝剑还没抽出一半,眼前一花,朱三斤按着剑鞘就把它又按回去了。她再抽、朱三斤再按。
“小怪盗”朱三斤非要让一柄宝剑套上剑鞘,就好像非要让一个大姑娘**肚兜一样,虽然困难了一点,有时也不是没有办法的,而且至少杜天虹对付不了。
所以杜天虹就不抽宝剑了,抡着剑鞘直接望朱三斤脑袋上砸。她使起棍法来倒是比使剑还利索些。
朱三斤“啊呀啊呀”叫着连连翻滚,身形似极笨拙,却每次都无险不险避过。双手虚握成拳,也不真打,只是满空乱舞得人眼花。
杜天虹就不打了,气喘吁吁拄着剑站定,叫道:“不打了,猪头你站好!”
朱三斤看她艳汗淋漓,心中大是不忍,果然老老实实站好。
杜天虹道:“你不要动!”
朱三斤也就老老实实的不动。
于是杜天虹举起剑,扶住朱三斤的肩膀,拍了拍,这才抡圆了狠狠一记砸下去!
朱三斤几曾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吃惊得倒忘了躲。饶是皮粗肉厚,也被她一记结结实实打得半身酥麻,又不敢运真力抵挡,怕把这位大小姐虎口震裂,只得闷头咧嘴叫痛,杜天虹倒笑了:“猪头,你刚才不三不四的拳法,又不是猴拳、又不是熊拳,到底叫什么?”
朱三斤苦笑道:“小的既然是猪头,使的自然是猪拳了。”
杜天虹嘴角一扬,又板下脸问:“你到底帮不帮我装鬼?”
朱三斤道:“小的笨!小的真不会装鬼。小的只会装猪。”便弯腰向地,努着鼻子哼哼唧唧叫一阵,摇晃着往门口走,果然有七分猪像。
杜天虹本恼着要打,见他这样,掌不住又笑了,便向他屁股虚踢一脚:“滚吧!”自回头跟紫竹计较:伙房的来保和马房的来安,到底哪一个更像死了的瑞保,装起鬼来更像些。
朱三斤撅着屁股往门外冲,却被一声“回来”叫住了。回头看,紫竹似笑非笑道:“这件事敢漏出一个字,仔细你的皮!”
朱三斤唯唯答应,心中忽一动:小姐还没说什么,丫头抢着警告什么?紫竹好像对这件事特别关心?
她为什么一定要保证雪奴被整?她有没有可能是凶手?
——她会怕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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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假戏真作梅送梅』
杀~日记五辛午年正月初五,小雪转~杀人……你以为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致的策划、寂寞的等待,~致得像一片最~致的雪花,寂寞得也像最寂寞的雪。~作得~净、美丽,对~~有用~,是容易的事情吗?——可是~~你放心,我一定会作好的。你从我出生起就开始谋划这件事,把我像铸剑一样的打造,我怎么能作不好这件事呢?你把我送~这个庄子,没有人会发现我是谁,没有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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