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陈年事,池禺乘车进了竹露市市区。无所事事的,想打电话给林暗与花亮,可人家都在工作,怎么好打扰?干脆在市内流离浪荡。走过昨天那个算命老头摆摊的位置,已经看不到那张干瘦机警的面孔了。
池禺多少有点失望,还带着些许的内疚,一来是因为算命老头之所以撤摊,完全是自己之故;二来是因为碰了一些奇怪事情后,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管迷信还是科学,池禺只要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瞎逛了几家商场,在那里避暑到傍晚五时左右,然后到公园里与一位阿伯下了一盘象棋。正在他被对手将得左支右绌时,林暗打来电话问他晚上有什么节目。池禺遇赦一样,一边说着电话一边站起,离开了棋盘,很快也离开了公园。
当晚,林暗、花亮三兄弟在大排档酒足饭饱后,进了一家歌舞厅**。池禺把遇到的怪事向两位兄弟说了。末了,他问林暗,我昨晚让你查的电话号码是哪个单位的?
正在查呢,急什么急?林暗招手让一个啤酒妹过来。
不急咋成?这电话吓死了我体内多少快乐细胞!
想快乐吧,你看,对面桌的那位MM身材多惹火,快乐去!
呸!你两个色中饿鬼,一碰面,不出三句话便说到这方面了。花亮笑着说。
呀,我们的警察同志,你遵纪守法道德感强,还知道保鲜伟大的三个代表,但不能压抑我们的性爆发。林暗喝了一口啤酒说。
花亮前年报考了辅警,通过了,现在驻在北道街派出所。他说,关于清河公墓对出路段的频繁交通事故,确是很让人往非科学方面思考的。不过,我留意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事故中死伤者多是日本人或在日资企业工作的员工。
今年是中国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会不会是战争中的受害者出来报复?池禺问。
奇怪了,奇怪了,林暗拍着桌子说,我们这个国际著名的无神论者,自从昨天被一个算命老头和一轮电话的惊吓,如今已经蜕变成一个与前天的自己站在反方向上的人了。
你林暗少拌嘴,告诉我究竟有没有查过那个电话号码?池禺问。
查过了,电话簿上没有。竹露市的固定电话只有七位数,而且都是3和4开头,并没有2开头的。你可以重拨,通了,但又不用在号码前加0,说明不是长途电话。我半个月前清理垃圾时,发现了爷爷留下的一个电话簿,一会我回家给你查一查。林暗越说越兴奋。
扯你的蛋去吧。你爷爷留下的电话簿?新中国第一个电话簿吗?还是旧中国第一个电话簿?池禺讪笑着说。
民国29年的。我已联系了竹露市博物馆了,正准备捐献。博物馆的负责人也认为有珍贵的收藏价值,每天一个电话来询问呢。
花亮也忍不住笑了,你林暗说话半真半假,不知该信哪一句方好。
信不信我没所谓,但我们一定得相信池禺有一天会戒色断亲,然后遁入空门阿弥陀佛西去求经普渡众生。林暗抱着一个啤酒妹哈哈大笑。
如果我遁入空门了,第一个便渡了你林暗,别教你在红尘中惹事生非、传播爱滋病菌!池禺一口仰尽了杯中的啤酒。
那个被林暗抱着的啤酒妹努力要挣脱,但林暗借酒装疯全不当一回事。我林暗惹的这个病,都是因为你那晚不**!
池禺三人一晚上嘻嘻闹闹,尽情消耗着青春的脂肪。接近凌晨,他们还在马路上浪荡。因夜班公交车已经停开了,林暗邀池禺到他家留宿。池禺想想那天在林暗家进洗手间忘了关门,被林暗妹妹撞正的尴尬,连忙摆手摇头,连说不好。林暗只好极不愿意地借了自己的“老婆”给他。池禺兴高采烈地一步跨上了摩托车,正欲与两位朋友说有命明天见。林暗一手拉着他心爱的“本田125”车尾架,说,小心点,你近来印堂发黑命在旦夕,路上别给女鬼勾了魂魄。
你的这辆老古董不害我就好了,还要动用到女鬼吗?去你的,没事儿,随便找个笔筒快乐去。
池禺,你也真要小心,我刚才说的死伤者统计,你听明白了吗?恐怕连驾驶日本产车辆的人也会遭殃的。花亮向林暗眨着眼睛说。
林暗,你可听明白了,花亮在诅咒我俩。他对你的车下了咒,以后别经过黄河大道了。池禺一边扭着油门,一边说。
一会你便要经过清河公墓了,你打算怎么样。我告诉你,这是我的“老婆”,你可别像上次一样逞英雄飞车追贼,害得我花多少心机才修理好。你发善心吧,池禺。“老婆”没了一根毛发,我都会肉痛到死的。
不跟你们说了,去了。池禺放开离合,车在寂静的街道上飞驰着。
出了市区,过了清河立交桥,两旁的路灯笔直地排开着。池禺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放飞着林暗的本田摩托车。风渐渐加大,在这闷热的夏日,却像是迟来的饭菜。刮起了一些细沙,会迷眼,但池禺只沉浸在飞车的感觉中。忽然,一块物体在风中卷旋着,向池禺扑来。池禺加大油门,以为可以避过,但避不了。“扑”的一声,物体包着他的面孔。脸上顿时觉得颇为凉快,物体的质地像是粗布纤维。车辆蹦跳了十几米后,池禺才慌忙中凭感觉停稳了车。
一俟停车,他立即扯开脸上的东西。头上一盏路灯,慢腾腾地洒下呕吐物一样的光彩。池禺细看,原来竟是一顶帽子,靛青色牛仔布编成。池禺看了看,记忆深处似乎有点熟悉。帽子很新,款色应该是女孩子用的。池禺一手想把它抛开,但想想又不舍得。留着吧,失主会很焦急的。喜欢想故事的池禺,脑海中马上清晰地出现了一个清秀的女孩子的脸庞,一束轻爽的头发在帽檐下披泻下来。
这样的一个女孩!池禺很有感慨地摇了摇头,是不可能再有的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呢?没有我,她会更幸福的。
池禺每每想到三年前那个与女朋友分手的晚上,他的心便压抑,好像这将是他一生最深的耻辱、最大的失败。我配不上她的。他一直这样想。长久的愧疚,戴着镣铐一样的恋爱,让他只有觉得放手,对方才能快乐,自己才能轻松。
他没有心情哼歌了。把帽子折叠起来放进了口袋里,他明知把帽子带回家,这两三年来故作洒脱的放荡日子,也会被击打得支离破碎,可他仍是坚持。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死死地攫住他的思想,哪怕因此而死而亡而万劫不复,他也会义无反顾。
很久没有涌起这样的情绪了。宁愿为了爱情,为了一时的冲动,而选择永远生活在一种忧郁的状态中,或选择用死亡来凝固活着的永恒。
快速驰过的车辆曾在他身上交织过亮光,依然留不住。池禺看了看前面,清河公墓大门便在那里,池禺启动了摩托车,继续前进,他心中蓦然翻腾着许许多多的话语,很想找一个人来倾诉。如果陈年事在保安亭内,那便吵醒他!池禺想。
刚想把车转向公墓保安亭,黄河大道两旁的路灯居然全熄灭了。怎么回事呢?池禺心里犯嘀咕了。只是初夏,用电高峰期还未到来,这么快便实行灯火管制、错峰用电了吗?不可能的吧,电力即使有不足,也得优先让路灯亮起来,因为这关系到交通安全与偷抢案件的发生。
四周一片漆黑,黄河大道上奇怪地竟连车辆通过的声音也听不到,更莫谈灯光了。只有风在流动,发着“霍霍”的声音,仿佛在卷动着一块厚厚的帷幔。
池禺已失去了找陈年事聊天的兴致了,只想安全地尽快回家。摩托车在路上像一个蛤蟆一样前进着,没走几米,车灯也灭了。靠,难为林暗把这辆老爷车当神一样来伺候。池禺不禁骂了起来。“之呀”一阵阴长的暗响,似乎前面一道门被打开了。池禺感觉自己像要钻进鲨鱼口中的猎物。我刚想死,地狱之门便向我洞开了吗?池禺已身不由己地随摩托车进入了大门。
路上依然漆黑,但隐约可感觉到有不少物体在身旁擦身而过。池禺一手控制着车头,一手在口袋里摸索打火机,找不到,不知掉到哪里了。池禺现在急需光亮,迷失了方向,也就迷失了自己,这是最不可忍受的,而且现在还面临着潜藏的凶险。
前所未有的惊惶开始在池禺的脑中蔓延,直到整个儿把他摔在濒死的恐惧中。他已经没有能力控制摩托车了,因为连他都不清楚自己是否坐在车上前行。不远处一副比漆黑更黑、带蓝泛光的面孔,像一个路牌一样木立在他前进的方向。池禺仅余的意识让他伸出了手。他现在一定要停止前行,哪怕手抓着的真是一个鬼。
越接近那副木无表情的面孔,池禺越感到头顶冰冷。这种冰冷像一支支锋利的钢针**脑内。一刹那间,池禺怀疑他的头发都成了钢针了。他想起了口袋中的那顶帽子。火烧眉毛,且顾眼前。池禺迅速把帽子抽出、展开,戴在头上。一阵温暖油然而生,顿时让他清醒了许多。
在拿帽子时,池禺才发觉打火机在同一口袋里。他急速地按着了打火机。一丁点黄豆一样的火光展现在眼前。这便足够了。池禺高兴地说。
纯粹是本能的反应,池禺马上把摩托车转了弯,往回走。心慌意乱的,池禺已完全失去了时间的记忆。“嘎”的一声,摩托车像是撞开了一道门,然后打火机里的气给燃尽了。
眼前一片漆黑。然而飞快地,眼睛又亮了,池禺看见黄河大道的路灯,像骨牌效应一样自远而近地向他亮过来。
活过来了。池禺冲口而出。
看看自己所处的位置,正是清河公墓大门对出路段。原来自己根本没走远。池禺想。
把帽子摘下来,重新叠好放进口袋里。气喘顺了,头也不冷了,池禺驾驶着摩托车继续回家的行程。
寂静的公路上,车辆开得很快。池禺也想开快点,但刚受的惊吓让他觉得一切以安全为重。前面有一个公交车站点。池禺远远的已看见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那人安静地站着,不动,像是等人。
渐渐看清了,这是一个女孩子,身上穿着的是婚纱,头纱在她乌黑的秀发衬托下熠熠生辉。池禺虽然觉得奇怪,但他拼命按捺住好奇心。他不想再招惹麻烦了。
他不想招惹麻烦,可麻烦还是招惹了他。那个女孩子看见池禺快到跟前,猛然拉起裙裾,抢步冲在池禺前进的方向。池禺没有办法,只好急刹。干啥呀,投胎赶早,别吓着本老爷。半夜三更的穿成这个样子,嫁鬼去吗?
是呀,我就嫁你这个短命鬼!
疯言疯语,本老爷千秋万岁寿比南山,你才是个戴着画皮的孤魂女鬼!
赐你千秋万岁后,与俺同葬。
你谁呀,还赐?鬼王呀?废话少罗嗦,我现在、将来、过去也不会是你所选择的人,别呆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你怎么这么没自信?我看中了你,自然不怕为你而浪费时间。
你认识我多久?女孩子太过浪漫是会负出沉重代价的。爱情不是一时冲动。
我自出生以来,一直等的就是你,虽然我今晚才决定在此遇见你,并在一分钟前才与你开始说话,但这有什么所谓呢?除非你一直等的人也不是我,你也不愿意为我的幸福而配合。
池禺从身上搜了一张名片,递给了面前的女孩子。
女孩看也不看,有什么话直接说,我文盲,不认识字。
我哑的,你爱看就看,不看扔了吧,反正是为了你好。
女孩笑了,说,你终于为我好了,你开始爱上我了,好,我看,看你以后如何对我好。
以后,你会一生感激我的。
女孩看了看名片,一脸疑云,周运良?医生?你叫周运良?你是医生?我不喜欢姓周的,也不喜欢这样普通的名字。我们分手吧。
池禺听了,差点要吐血。我不叫周运良,我叫池禺。
女孩脸上又**了快乐的神情,说,太好了,我家里有一个大鱼池,池里养了很多鱼。我最喜欢鱼了,明儿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你还是去看看那个叫周运良的人比较好,他才是能给你一生幸福的人。除了他,你找不到第二个对你更好的人了。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那我到哪里找他?顺便问问,他长得帅不帅,有没有才气,会不会体贴人,是不是选择后便只会对所选择的人忠心不二?
关于他的人品,是没话说了,所有得过他好处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你想找他,可到竹露市人民医院。
我,我,女孩脸上竟有赧色,你陪我去。如果他不好,我还是要你。
你还是自己去吧,这样比较方便些,也可以与你父母一起去。
为什么要与我父母一起去?
周运良是竹露市有名的精神病医生,你找他是没有错的了。之所以建议你与父母一起去,是为了确诊后,让你父母立即把你送到精神病院。
你这条死鱼,我要宰了你,要宰你很多遍,你欺负我,我刚认识你,你便欺负我,以后还不知道你怎么折磨我。女孩说着,眼眶里竟滑出了泪水。
池禺最怕女孩子流眼泪。女孩子流眼泪,好像错的便是他。你不是疯的,怎么会夜静更深穿着婚纱傻站着呢?
今天,我想找一个人来结婚。傍晚,我开始站在这个车站里,原想第一个主动与我搭讪,并愿意让我坐上他的车的人,我便嫁他,可是你不知道,第一个人他额上有一个大疤,说话的声音又很大,我便放弃了;第二个与我搭讪的人,身材太短少,说话一点幽默感也没有,最可气的是他一口烂牙;第三个与我搭讪的人,全身都肥,就是脸瘦,剪了一个三毛的发型,一身酒气,闻到都想呕……就这样,我越挑选,越出现奇形怪状的人。唉,咋找个人来嫁便这么困难呢?我一直挑选着,时间也过去了。无奈,只好决定,谁在今天最后一秒经过我面前的,不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猫是狗,我都会跟定他。
很可惜,我让你失望了。池禺说。
其实,我也不挑剔的,只要早些时候出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我也会将就过去,但连这样的男人也要到最后一刻才出现,这世界的男人难道都是垃圾?
这世界的男人都不是垃圾,都是一块块内藏着宝玉的石头,只是还没有女人愿意花时间去雕琢罢了,她们看一看,只看表面,便决定了一块石头最终只是一块石头。当岁月把宝玉磨出来后,曾经嫌弃过他的人,都会悔之不及。
你内藏着一块宝玉吗?
我只是一块石头。
但你分明是一条鱼。
我是一条石斑鱼。
我喜欢吃石斑鱼,你介意我宰他,吃他吗?
说你疯还不认?你继续在这里等你的如意郎君吧。我可没有心情跟你在这里浪费大好青春。
你不要我了?
我从来就没有要过你。
你是说我由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难道不是吗?
你不相信缘份?
只有白痴才相信缘份。
可是我相信,因此你也要相信。
池禺觉得再跟眼前这个心智还未发育成熟的女人纠缠下去,过不了十分钟,她就会说他已经**了她,而她已经怀了他的种了。池禺重新启动了摩托车,正准备绝尘而去时,女孩突然伸手捏着车匙,熄了火,顺便把车匙抽了出来,放在池禺面前摇来晃去。池禺气得肺都炸了,就只差这一着未料到,便弄得自己如此张惶。
给我?
不给。
别以为我不会打女人?
你打吧,打者爱也,打即是爱,如果不爱的话,打也懒得懒打呢。
池禺发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谜团中了。他甚至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是刚才那个比漆黑更黑带蓝泛光的东西变的。他现在没有另外的办法来对付对方了,只好选择妥协。
你想我怎么样?
我想坐你的车,到你住的地方。
为什么?
嫁给你。
你不后悔吗?
只要你不后悔。
好,那你上车吧。
女孩果然上了车,把锁匙递给了池禺。池禺一接到车匙后,马上一手把女孩撂下了车,开车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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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我忧愁』
回了家,池禺舒~~地~展着~,坐在阳台的转椅~,看着夜里的天空。天空依然~织着繁星点点,似一个十七岁~孩子脸~的痘痘。风像从地底里卷~来,透着~凉,也像是地狱之门里吹拂过来,藏着~森。池禺拿出那~牛仔帽子,~~阵的暖意。他有一种预感,这~帽子刚才确实救了他一命。如果没有这~帽子,他不会就此~另一个空间,当然,也不能再回到这里了。这事情的确透着古怪,池禺想,有机会还得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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