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发高烧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已经记不清了。再后来,我就选择了跳楼,不知怎么的。
跳楼是经过我的三天三夜的深刻思考之后作出的决定。你们也许很惊讶吧?其实也没什么。也许你们为我为什么不在人们发现之前,跳楼结果了自己更清静,不但少了许多麻烦,而且满足了了人们的好奇心。但是,我突然想和人们开一个玩笑。我的前半生是充满玩笑的。我崇拜马克吐温就是因为他的幽默。很多人不动幽默,这很可悲。你不觉得人生就是上帝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吗?我是这样想的。
再后来,我就被警车押着带到了警察局。警察局很大,高高的围墙和楼房也被刷成了警车上一样的颜色,也就是蓝白黄三色。民警们都很和蔼,我这样说是因为他们之中大部分年龄都看起来很大,而且对我也是笑脸相迎。我当然也很知趣地报以微笑。很快我被关进了一个房间。屋里的四面的墙刷的刷白,除了一张桌子三把木椅外,别无他物。我等了很长时间,最后快要睡着了。迷迷瞪瞪听到一声断喝:哎,醒醒,开始审讯了。我睁开眼,见两个民警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吴处长和小李。我们以前见过面,那时他们在调查柴强的案子。妈的,这么快我就沦为犯人了么,我恨恨地想。
说吧,把你的犯罪经过从实招来,黑包公似的武处长的一声断喝把我彻底从睡梦中拉回现实。
什么犯罪,谁犯罪了?
别装糊涂了,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今天把你老叫来,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抗拒从宽,老实交待。你省事,我们也省事。可别逼我们用出些手段来,实在抗不住了再说,那时。。。。。。说到这儿,小李盯着我的双眼几秒钟,好像要把我看透似的,嘲讽地笑笑。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你们要我说什么。。。。。。
好好,我提醒你一下,省得你以为我们都是笨蛋,什么都不知道,在这儿装死鸭子。你杀了人!黑包公顿了一下,看我的反应。
我一下懵了。倒不是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大的事件,只是有点不适应他们一惊一咤的。该发生的总会发生的,我恨恨地想。白面书生小李在那儿得意地冷笑。我说,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请大人明察,实在没小人的事。
好吧,武处长的态度更加和气可亲了,您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是吧。那我在提醒你一下,你的朋友被杀了,而你却活得好好的,这不得不被视为一件奇事。自我经手案子以来,少说也得十万八千案了,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会。我想,凭着我的丰富的经验,这里面您是大概脱不了干系的。
朋友,我没有朋友啊。我低头苦苦地想,突然我明白了他的所指。嗯,一定是了。只不知道是谁这么可怜,唉,为什么把我也扯进去了。在我想来,实在没杀人的印象。
我问,谁,谁被杀了?
黑包公武处长冷笑一声,说,你还挺冷静。柴强!没事人似的!
我惊讶愕然,这是怎么说的,我的租房合同还没到期,难道让我一个人付房租么。不过,他都死了,那是一定的了。也没什么,不就几个钱么。总比我死了,他付房租强多了。不过,最好是他死之前付了房租。
怎么自己杀了人,你好象还是第一次。初犯。还这么冷静,难得难得。说说犯罪过程吧,虽然我们已经掌握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但我们还是要依你的口供为依据。我喜欢板上钉钉,落地摔仨响,不喜欢拖泥带水,喋喋不休,唠唠叨叨,不知所云,而现在你的不配合态度让我很失望,很失望。说到这里,黑包公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大鸡牌香烟抖抖地点上自己抽起来。小李也掏出一枝香烟,用ZIPPO点燃。
他们吞云吐雾。青烟围着昏暗的电灯围成一个圈。小时候,放羊回家,也是一圈青烟围绕着村边的晚树。武处长把烟头重重地按在桌子上,那个地方已经是一个黑炭坑了。说,走吧!我以为是说我呢,站起就走。他说,不是说你,我们得吃饭了,是我们!
我茫然地盯着他们的身影和咣当一声关上的门。只见小强进来坐在对面,青黑的脸,低着头。我不禁哭起来,你的死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小强缓缓地抬起头来,假装很阴郁的。是的,他是假装的,我看得出来。他装得很气愤地说,有什么关系?你说有什么关系!你好好想想。为什么,你为什么把我杀了?哦,你是看上了我们家的钱了吗?你是绑架吗?说,敲诈了我爸多少钱?
我说,我没绑架你。
他说,那你敲诈了我爸多少钱?
我没敲诈谁。
那你杀了我,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
那你为什么杀死我?
我没有杀死你。
不,我是受害人。现在,托魂来告诉你的。你就是凶手。
不,你一定没看清楚,搞错了。
不,我没搞错。阎王说了,你做了这么大的孽,活不长了。
是吗?我笑了,那太好了!
我是无神论,不相信这些鬼神的。可是,武处长他们却煞费心机弄来这些鬼啊神啊的来吓唬我。他们也太过时了吧!
小强终于不再演戏了,凑到我跟前说,呵呵,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有种!
我说,不是我有种,是我看透了,死则死尔。
那我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回事?
那我是怎么死得?
我怎么知道?
可是阎王说是你把我送过奈何桥的啊?
咱们俩关系好嘛!
门开了,小强隐去。
怎么?你不饿么?黑包公指着我未动过的盒饭问道。
我不饿,我说。我不想说话,我想想个完美的办法解决刚才的难题。但是,黑包公不给我留一点儿开小差儿的时间。抹了抹油光的肥厚的**,说道,既然你这样顽固,我就把我设想的,我确信其中百分之八十是真实的,因为我是调查了一天半时间获得了丰富的证据材料,对人证物证进行了细心的排查分析,经过我缜密逻辑的推理得出的。现在,小李你说咱们的推理。白面书生睁开眼皮,我看到一道犀利的目光。我的心凉了半截。
小李说,事情是这样的,再明白不过了。我们从你找工作到A城开始讲。你学习还算可以,但是你在找工作时遇到了困难。在到处碰壁之后,你决定放弃B城,到A城试试运气,结果被一家韩资企业录取。同时被录取的还有受害者柴强同学。到达A城以后,你结识了梅雪儿。你很快就坠入情海。你对梅雪儿爱的**,缠缠绵绵,纠缠不休。你确定她是你的唯一,你一定要得到她。但是你很快发现,虽然你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但是梅雪儿不厌其烦的坚决拒绝让你心灰意冷。梅雪儿看不上你。倒不是因为你的长相。确实,你长得一表人才,仪表堂堂,简直可以说气宇轩昂了。但是,你没钱。这是致命弱点。而柴强,虽然相貌平淡了一些,但是不至于寒碜,却是个小厂长的儿子。表面上,梅雪儿不动心,但是经不起他的屠户爸爸的左劝右阻:劝诱梅雪儿跟柴强做朋友,阻碍你和梅雪儿的来往,终于梅雪儿后来沦落为柴强的女朋友。于是你记恨在心,顿起杀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动了手。杀手诗人,我说得对不对?
我苦笑了一下。他说的前半部分还真对路,我除了苦笑简直没有什么话能够反驳他的嚣张。
白面书生意得志满,喝了口茶水,接着说,下面咱们应该说说你杀人的细节了。在十一月十五号左右,你决定下手。你买了一把刀,一段绳子。这是我们在你的卧室里搜到的凶器。你想了个理由,什么你的表姨的三大舅孩子有喜了,或者你发现这家的蛤蜊煮得很好吃,把柴强叫出去大喝一顿。你们去了从你租住的地址出门往左拐,一直走五十米左右再往左拐进入一条小巷,名叫龙仔巷的。你选择了路右边第三家酒吧。这是一家阴暗龌龊的肮脏小酒吧。我去过了。
我也意识到他对我们那一块儿的地形的了如指掌,不仅对他的描述产生了兴趣。
柴强的酒量很大,而你的酒量很小。我们可以用一个比方,柴强喝三杯啤酒,你喝一杯,你都喝不过他。大家听听,这是一个多么可怜的男人啊!酒量不行,胆子也小得可怜。听房东说,有一次一个小耗子把你吓的尿了**。我不知道这真不真实,但一点你不是个男人确是不容置疑的。这样的男人还不阳萎死了干净!
白面书生现在整个变成红脸关公了。我笑着说,他没有你说的那么有意思。小李把眼睛瞪得溜圆,气呼呼地厉声喝道,什么他,他是谁?老吴笑着说,别吓着他。我说,就是你故事的主人公了。小李反抗道,那不是你么?我说,是啊。小李有点摸不着边际,愣在那里。老吴说,接着讲啊。小李眨眨眼睛,摇摇头,好像这样能使大脑清醒。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接着讲。我很不喜欢别人一本正经郑重其事的样子。但是,小李的这副德行却不能令我反感。我很有兴致地听下去,看看他能编出来什么,把刚才的慵懒早已丢到九霄云外了。
讲到哪儿了,小李问老武。
好像讲到喝酒了,老武得意地说。
对,他酒量小,不如柴强酒量大。他得想个办法啊,于是,他到下卦街买了点**药。大家知道下卦街那里什么没有?闷药,**药,春药,老鼠药,咖啡因,大麻,什么都有。这位昧良心的然后趁柴强不注意,就下在他的酒里。多么卑鄙啊!我最讨厌用阴招的人。有什么本事,光明正大的拿出来亮亮,最讨厌背后里下阴招。用绳子把他勒死。把他放在阁楼上的书箱,这是一个红木箱。你把箱子倒空,把柴强放在里面。你费了很大力气,但是终于成功了。你又买来石灰,忙活了半天搅拌好了我们称之为混凝土的东西,无疑你是成功的,可能你是在家里干农活干出来的。要是你干建筑,我想你会是一个出色的建筑工人。但是,你却把这样出色的才能在这样的时机展示出来,我不得不为你感到非常的遗憾。你把他就这样尘封在这样一个三十厘米宽,一米三长的大箱子里。我怀疑当时你买书箱时,是否就想到现在这样的用处。一切顺利,就等抛尸了。你很得意。你把一切打扫干净后,冷静有得意地抽着烟卷,因为你感到万无一失了。
说到这里,白面书生觑着眼瞧我,看我有什么反应吧。当他看到我没有任何表示,除了很感兴趣似的,跟他一样平静,我看到他愤慨了,脸涨得紫红,仿佛只有我吓得不知所措,浑身打颤,像树叶一样颤抖不停,他才满意。他咕哝了句,麻木不仁!然后愤怒地提高了声音继续他的演讲。老吴有点心不在焉,半眯了眼睛,我想,他或许在为今天中午吃什么而发愁。
那天我们就进行到这里,我像他们一样想知道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更想,不过到了晚上,我就失去了兴趣:什么东西,胡编乱造的败类,凭空臆想地判了我的死刑,还编出这样美丽动听的故事来。我被单独关进了一个小房间,门口站着两个威风的荷枪实弹的狱警。接下来的日子没有审讯,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审问我。他们说,看起来你比我们还急。你在嘲笑我们么?小样,等着吧,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的适应能力很强,没过几天就很适应这里的生活。我是特殊的犯人,被怀疑杀害了两个人,虽然没定罪,但是却跟死刑犯一样对待。
你那蒙上黑纱的云层
就是装我梦幻的柩车
我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是我第一次进来,没什么大的触动。我把狱警看成是保安,把狱友看成是同事,把囚室看成卧室或公司里的隔间,把放风看成是星期六星期天出去逛街或去郊外透气,一切竟然没什么大的变动,远不像有些作家夸大的言辞。我每天定时作息,无牵无挂,吃了饭就坐在**发呆,回忆自己的一生,想弄清楚到底是谁杀了那两人。我的大脑里对杀人很模糊,一会儿惊悸地看着双手,手上沾满了鲜血,拖着尸体在旷野里一个人游走,失了神似的。忽然见我爸迎面赶来,揪住我便打,口中骂道,我是作了什么孽了?生出你这孽障!我辛辛苦苦容易吗,好不容易盼到你大学毕业,只只望着你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光耀门楣,谁想到你这畜牲这么没出息。早知道早把你掐死算了。说!为什么杀人?我说,我没杀。爸爸揪住就打,边骂道,你没杀,你没杀,我让你没杀!我也不躲也不哭,直直地站在那儿人雨点般的拳头巴掌落下来。我感觉好多了;一会儿又断定自己没杀人,这是冤枉我。我喊冤,没人理我。被押着在大街上游街,我也想像阿Q一样想唱段戏,不会,唱首歌吧,流行歌,唱谁的歌呢?周杰伦的以父之名?不好。飞的更高?也不好。唱什么呢?观众们围着我骂,我听不清骂的是什么,但从他们冷漠而又快意的眼中,我知道他们在骂我。我不在乎。不一会儿,我被押到了一个杆子前,捆在杆子上。跪在地下的膝盖感觉到十冬腊月的寒冷。我望着天,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感在心中流荡,震撼着:天啊,你清清湛湛罔为天,叫他们葫芦断了案;地啊,你浑浑厚厚徒作地,叫我含冤怎忍心?正唱着,建议彪形大汉提一把明晃晃,阴森森鬼头刀。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一次醒来时,觉得身上湿冷,睁开眼一看,只见鹅毛大雪纷纷而下,想到,想是我的冤情感动了天地,才降下来这大雪,虽不是六月,到底有些灵验,才信鬼神之说并非罔谈。
就这样混过了两天。第三天,我父母终于千里之外赶了来。我很不高兴他们的到来。他们并不苛责我,只说了要注意身体,他们说,想法证明我是无辜的。我说,我确实是无辜的。我打算说,你们应该了解你儿子,他不会随便杀人的。但我没说。我又说,你们不要悲伤,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又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地里的情况。最后,我要爸爸注意他的胃病,妈妈注意她的糖尿病。他们看我累了,沉默了一会儿就走了,还说他们会在A城一直呆到我出狱。我吃着爸爸妈妈送来的苹果,在回忆里度过了这一天剩下的日子。
第二天,爸妈又来了,劝我从实交待,争取减刑。我知道这次他们是奉了局里的命令来的。爸爸偷偷地跟我耳语说,儿子,你到底干没干?然后几乎绝望地望着我。我了解我爸爸。他是热爱生活的。尽管很艰难,也许正因为艰难。爸爸碰上个倒霉的时代,没有圆他的大学梦。他学习好,这是事实。这也是爸爸唯一的自视高于一般庄稼老头的资本。他把我们兄弟看作他的梦的延续。只有我让他稍微挽回点面子。现在我又出了这么一桩子事。他老人家的绝望比我更大。我突然想开个玩笑,说,好像没杀。爸爸急了,什么叫好像?杀没杀你还不知道?你他娘的又欠揍是吧?憨熊!你死了干净了!爸爸总是这样热爱生活!爸爸没再说下去,眼眉扭成几股绳,浑浊的老泪纵横。我最见不得人哭,也鼻子一酸,眼睛模糊了,鼻孔不通了,声音哽咽了。我没杀,我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我是个废物?我什么都干不了。我被无数的枷锁**,没有自由。我倒想杀个人证明自己的存在。我有这样的胆量么?我和小强一样是个懦夫。我说话都要看着别人的脸色。我从来都没向任何人袒露过胸襟。我怕人笑话。我只是蚂蚁似的活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被踩死,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没有一个朋友,但是我也没有一个敌人。我活着,已经死了;死了,就不想活了。我活着够了。我倒想过自杀。你们知道我想什么吗?我想过无数次自杀。你们了解我吗?俗话说,知子莫如父。你了解我吗?这世界上就没有了解我的人。我只会自杀,知道吗?我不屑于杀死任何人。为什么杀死他呢,即使你恨她恨得要死?你以为杀死他是对他的惩罚么?错了,世界上有地狱吗?没有,你杀死了,他魂化了。人没了,变成土了。每个人都得变成土,变成土就没有知觉了,既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知道么,没有痛苦,只有让他继续活着,慢慢想法在活着时让他痛苦,才是惩罚。我痛苦地挣扎着,我的思想就像完美风暴在海面上掀起一个接一个漩涡。
你说话啊!说你没杀人?爸爸绝望地喝道。
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说话啊?你让我憋死吗?你想我在废话里憋死吗?我需要的不是辩解,我需要沉默。沉默,你知道吗?从小你就教我怎么说话,可是你从来没有教过我怎样沉默。沉默是金。言语的喧哗影响了我内心深处的沉默。
沉默啊,神秘高深的品质
从小就受够了讽刺和诽谤
但是我一直沉默着,沉默着
沉默不是无言,沉默不是羔羊
沉默里是尖利的嘶喊
沉默里是鲜艳的梵高
世界在沉默里毁灭,沉默又把它重建
我热爱你啊,如热爱那广袤的沙漠
沉默里犯下了亵渎的罪
沉默里播下了赎罪的种
沉默啊,沉默啊
沉默里有爆发
沉默里有灭亡
灭亡吧,把一切忘掉从来
放弃无畏的挣扎,放弃吧,以高贵的姿态
我们胜利了,胜利了,你应该看到红旗重新飘起
你应该看到海水上顺利的白帆
你应该看到我高擎的手掌
这残存的手掌啊
曾经也托起过希望
可是一切破灭了,破灭了,这飞翔的彩色气泡
心跳停止了,烟头吐出最后一缕蓝烟
不用为我伤悲,我尚且微笑
微笑着离开,你们也应以微笑送我
树叶哗哗响是树的笑声,小溪轻轻流也是快活的
挖一个小坑,放我在里面,踩实了
我要在里长眠,长眠,长眠,长眠。。。。。。
我心里混乱堆砌着这些断句,但是突然狂笑了,阿Q革命似的的狂笑,直到笑出眼泪来。忍住眼泪,咽了口吐沫,我瞪起眼来,撇撇嘴,咬着牙接着讲,我明天有可能判死刑呢。要是死在这里,就死了;你们不必为我这样的人悲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就是活到你们这样的年纪,又能怎样呢?不过就是多操几年心,多费几年力气,成天愁眉苦脸的,有什么意思?我要是出去了,我要打破一切世俗,坐我想做的事,干我喜欢的事,没人能阻挡我。我就是我,我再不想学别人,不要再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我要活出个性。我想喝酒就喝酒,想抽烟就抽烟。我挣点钱就去旅游,我不呆在一个地方死守到老。我不想攒钱买房子娶媳妇,折腾半辈子只为几间破房。我想做个诗人。这才是我的理想!你们知道么?你们不知道。没人知道。我没告诉过任何人。我怕人家笑话。人家的话就是圣旨,我得照着办。他们算个屁!我现在想通了。但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说完这段独白,我颓唐地倒在**。爸爸妈妈惊讶地看着我,企图看出个什么名目来。他们以为我疯了,精神崩溃了。沉默,沉默,没有一点响声。痛苦写在他们脸上,茫然从他们眼里流出,绝望的空气在囚室里充斥。报复之神统治了我,使我看不出他们的痛苦,或许视而不见。我笑着说,没有希望了。
爸爸机械地说,明天就要开庭了,我们还给你请律师吗?我说,不用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省点儿钱你们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就当我没存在过,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很抱歉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多麻烦,你们的投资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都是我的错,但是我改变不了什么。爸爸说,现在不能考虑钱的问题。我要尽最大的努力把你从这里弄出来。我说,随你的便吧!继而一道大铁幕从天而降,眼前一片黑暗,一切都躲入其中了。在这自造的黑暗中,我想,我们何至于闹到这一地步呢,我并不是凶手,但是包括本人在内都毫无疑问的,起码在刚才的谈话中默认这一假事实。这是一种悲哀,对我,对我父母,对整个社会。我们本可以妥协的,我们本可以和谐的,像其他人一样,和社会妥协,和我父母妥协,但是,我却被抛弃了,只因为这一次偶然的误会。是的,小小的误会。这误会产生了,发展了,壮大了,成真了。人们以为我是凶手。只有我知道我何曾犯下这道罪啊!我的内心曾有过的也只是一个念头,一个在理智的强大统治下,不可能成为现实的念头的萌芽。怎么能说我杀人了呢?这群无能的警察还在奉行宁可错杀一千,不能错过一个的残忍血腥手段。死则死尔,我何曾怕过呢?我怕过我爸爸,班主任,校长,街上的小混混,恶臭的妓女的嘴,董二家的大黑狗,梦中那个鬼魅的怨恨的眼神,三爷下葬时圆睁的血红眼珠,黄海无底的浑暗的海水,但我从来没怕过自己一朝踏上奈何桥。可怜的人啊!还不知有多少人还要被冤枉呢!不过,再见了!我再也看不到了,看不到了。我终于可以看不到了!想想还有什么留恋的东西吧!时间不多了。要归于永恒了。世间的苦恼啊。出家的僧人的枯槁的手啊!茫茫的云海啊!大自然冷酷地木然地花开花落。一个大浪把坚硬的巨石拍成齑粉。母亲。孩子的脸。还有什么?还有那个。不,那是该受诅咒的。挥一挥手,再见了,不带走一片云彩,赤身**地来,赤身**地走。深深地吸一口气,我闭上了眼睛: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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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看看』
等~之余,我完全沉浸在回忆里。临~之人习惯于用回忆拉长生命,我仿佛也意识到了“大去之期不远矣”。其实,我们在能记事起或者说从具有分析能~起就已经学会了在记忆中寻求帮助了,有时即使没有帮助可寻,我们也愿意在消失的时光里找回一点闪光,快乐的或者~苦的,也许那点点闪光后来就集聚成后来的太阳。在这个时侯,无疑我不再需~任何帮助了,如萨特所说,~了不可惜,但~得不明不白却是不可原谅的。然而,我竟然原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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