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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落》

第4章第四章

作者:陶五柳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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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市仅有一中和二中两所正规高中,其他大都为私立高中。这两所高中乃全市教育系统的两个排头兵,颇受市领导的厚爱与器重。市教育局更是视其为亲生骨肉,对其疼爱有加,但这教育局似乎染有当今一切母亲的习性,对两个孩子做不到一视同仁,而且偏袒地厉害,对一中是疼爱有加,对二中却是疼爱有“假”——每次上面拨款,总把大份分给一中,小份的留给二中,许多年下来,二中只跟在一中屁股后,吃些残羹冷炙。几年下来,一中被母亲养得白白胖胖,里面奖状多地像废纸,二中却瘦地骨度相连,恨不能拿纸糊成奖状以自娱。

做母亲的当然有自己的理由,每次表彰会上都要重申“这是一个靠实力吃饭的年代”,言下之意二中实力没有一中强,以示自己偏袒有因。一中领导乐得拍手直叫“实力决定天下”,二中领导气得顿足直嚷“势利决定天下”。“实力”也好,“势利”也好,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事实是一中实力的确胜二中一筹,只是它不懂谦虚为上的道理,高傲地视二中为太空中的氧气,二中当然不甘为空白,觉得自己人格被践踏,死皮赖脸不肯接受自己比别人差这一事实,还诬陷一中领导向教育局暗送秋波,同时心里明白事实就是自己有缺陷,暗中不断弥补,以期实力增加,待来日有跟一中打拼的资本。一中居安思危,嘲笑的同时不忘快马加鞭,以保实力。

  两学校的领导仿佛沾染了历代小女子处世的习性,表面上和气一团,暗地却相互较劲,恨不能学法西斯纳粹党,以武力解决。双方领导平时极少会晤,只每年教育界表彰大会上才能谋面。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握手致意倒像握手比腕力,都恨不能练成独门内家功夫,致对方与死地而后快。一中高考成绩气吞山河,校领导的气势也是气吞山河,握手时本着希特勒和莫索里尼接见小国外交代表时的态度,傲慢地把头高扬上去,只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衣领,那气势不像是气吞山河,倒像是气吞二中。二中领导人穷志不穷,握手时将脸潇洒别转,大方地瞧其他地方。

此镜头被市一家有名教育报刊的摄影记者有幸或不幸记录下来,害他差点被领导炒鱿鱼。原来那照片洗出后,竟有当今色情片的魅力,令人不忍卒看或偷着独看:一中领导仿佛是在和姚明握手,高扬的头似乎要和天空接吻,直让人怀疑握手时此人突然鼻血大流;二中领导别转了脸,仿佛在跟墙壁交流,一看就是心不在焉状。整幅照片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中领导在向二中领导求爱而二中领导却小气地不肯施爱。

报刊主编为树立自己主编的威严,平日守笑如金,脸上难得一笑——据说周星驰的影片都没资格搏他一笑,不想看到此照片后立刻年少十岁,笑掉口中的大牙不说——此人一嘴假牙——还害那摄影记者的思想误入歧途:他暗自认为,这照片能让一向视笑如金的主编大人视笑如粪土,不吝赐笑,可见其魔力,还揣测主编对自己这幅照片肯定很满意,以至无以言表——只好以笑相表,自己的摄影技术由此可见一斑。想到此,不禁暗自得意,一时被自己的摄影技术倾倒,静待主编褒奖,同时心里杜撰回复用的谦辞——谦辞当然要马屁味十足,把功劳无形让于领导最好,到时只消说:“这幅照片的诞生,与主编的辛勤栽培和谆谆教导是分不开的……”说此话时当然要低头摆一副谦恭的样子,最好是厚脸皮变薄脸皮,脸上红晕乱飞最佳,以示自己谦虚谨慎,能让主编相信最好,到时免不了对自己又是一番夸奖,升职加薪也说不定。

正做着白日梦,突然发现主编笑意全无,脸上重新恢复往日的严肃,好比看见一辆疾驶的汽车突然刹车停止前行。只见那主编把手中假牙朝嘴中一套,咬合一下,感觉牢固稳定了,才放下心,一脸严肃道:“你是怎么做事的?这种照片也能刊发?上边怪罪下来谁担当?你?还是我?年轻人做事一点都不动脑筋——拿去修改!不然,劝你自动离职……”那记者如梦方醒,立马由倾倒变成吓倒,慌忙拿照片到电脑前修正。最终在电脑的帮助下,一中领导高扬的头才算谦虚地低下来,二中领导别转的脸才算敢正视对方,那摄影记者飘摇欲坠的职位才算保全下来。

二中是陶思哲的母校,坐落在小镇边缘,周围被农民伯伯的一片果园环绕,一派田园风光。当时建校选址时,领导们都具有陶行知的眼光,一眼认准这地方。认为这块宝地远离闹市,没有市区车水马龙的喧嚣,学生亦可远离尘事苦恼,一心向学苦炼修行,而且最它与田园紧挨,接近大自然,学生们可以利用学习之余,多参加一些实践活动,向农民伯伯取经学习,真正能做到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可谓一举两得。市教育局对校领导大加赞赏,说这一举动有当年陶行知办学的精神,值得表彰与嘉奖,当即拨款赞助。

校领导平时难得上级宠爱,今日被领导反拍马屁,甚感不适,仿佛穷光蛋收到一笔额外之财,有种惶惶不安的感觉。领导有如此雅兴,拍下属马屁,做下属的当然要识相,更要雅兴十足,于是以拍还拍道:“学校此举,全在上级领导的英明决策与鼎力支持,否则其断无实施之可能……”校领导听到上级赞赏自己有陶行知办学的精神,恨不能把学校名字也改为“晓庄师范”,以搏上级欢心。为搏上级欢心,学校连口号都变了,定位为“教学与实践相结合”、“理论与实际相联系”,并主张学生走向大自然,规定每周六下午为下田务农课,以此来增长学生的实践能力,也算是响应上级号召,为学生额外开一门义务劳动课。

学生终日被困牢笼,平时鲜有机会出门,听见领导号召,当然举双手表示赞同,并纷纷夸奖校领导,说领导决策英明教学有方,这号召最终成为学校唯一一条倍受学生推崇的规定,算得上学校一大奇迹!刚开始学生们兴趣十足,干活也格外卖力,工作效率比校领导不知要快多少,农民伯伯见状,喜不自胜,捻着胡子夸他们是活雷锋。不料,活雷锋并不具备死雷锋的“螺丝钉”精神,实践几次后,新鲜感顿无,逐渐变得不耐烦,便不肯拿出**来劳作,都拿出当今政府公务人员办事的态度——敷衍塞责外不忘工作偷懒。身子偷懒嘴却不偷懒,动不动就狮子大张口,鲸吞农民伯伯的劳动果实,结果吃掉的比摘下的都多。

农民伯伯被吓坏,觉得这些人比蝗虫厉害,再继续下去果地要绝产,说什么也不肯再与校方合作,学校也只好作罢。学生却不肯作罢,经常学孙猴子到果园偷吃蟠桃,农民伯伯被气坏,翘着胡子大骂土匪,还追根溯源,找到学校领导,要学校补偿损失。校领导大为震惊,觉得学生这一行为有辱学校圣名,马上亡羊补牢,出台一政策:凡偷吃水果之行为皆作开除学籍之处分。学生被吓坏,从此不敢再逾墙行窃。爱吃水果的人怕校方误会,演绎一场现代版的“窦娥冤”,不敢再明目张胆到校园内吃水果,没有了果核的污染,校园一时洁净无比。

令校领导尤为头疼的是每年春暖花开时,此时校外果园繁花似锦,蜂儿结伴,嘤嗡作响;蝶儿成对,翩跹起舞,好不热闹。这**引诱得校园恋人蠢蠢欲动,他们认为此乃恋爱的绝佳时机,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平白丢掉眼前这大好时光,于心不忍,自己都觉得对不住自己。面对校园外的**无限,他们不免扪心自问,何以忍心辜负这大好**?最终受不住**潘金莲般的挑逗与引诱,纷纷摇身变成西门庆,变蠢蠢欲动为倾巢出动,把学业果断地丢在一旁,成双成对扑向大自然的怀抱,好像花丛中飞舞翩跹成双成对的蝴蝶,好不浪漫。

那果园一时热闹非凡,里面人数一时竟超过校园人数。有一自诩“能让徐志摩低头认输”的校园浪漫派诗人触景生情,灵感突发,送这果园一雅称,叫什么“寄情园”。不料,这称号被校内一号称“浪漫之神”的家伙听到,忍不住笑那诗人徒有虚名,鄙薄这称号不仅大俗没有品位,而且简直毫无意境可言,最后发挥自己想象,自拟一新称号,叫什么“伊甸园”,众人纷纷倾倒。那诗人听到后折服不已,当即登门造访,点评说此称号不仅含蓄典雅,而且简直浑然天成,绝妙之处在于,它容易使人联想到当年不顾禁令偷吃禁果的亚当和夏娃,情境与今日我大批违背学校规定偷吃禁果之有情男女可谓相符,乃“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之称号也。那称号仿佛具有了“周董”的人气,在校园内一度泛滥流行。

平时一些标榜禁欲主义的人看到此情此景,眼红得厉害,脸上的醋意让人看了,会自然而然想到酸梅,没有爱情的安慰,心里倍感孤寂与落寞。一些人自认道行浅,做不了方外之人,只好安心做俗人,随便拉过一妹妹,便奔赴果园,寻找自己那遗失已久的爱情——其实是寻找心理平衡。道行深的人嫉妒心也深,他们由于“不忍心学友的自甘堕落和自我放纵”,大义凛然站出来,发扬魏征仗言直谏唐太宗的精神,站出向校领导反映情况。

校领导一向反对早恋,平时对此工作抓得甚严,曾学汪精卫出台一铁血政策,叫嚣“宁可枉杀十双,不可漏掉一对”,吓得校园恋人纷纷学我战时中共地下党,不得不把工作拉到地下搞,没有了男欢女爱与打情骂俏,校园顿时肃穆若教堂清净似寺院。校领导在校内一时难以觅到爱情的踪迹,便认为爱情已在校内绝迹无踪,紧张的心情放松不少,佩服这铁血政策有魅力,觉得爱情的魔力也不过如此,一时得意非凡。听到学生的一番直谏,并不以为然,反倒觉得学生危言耸听,当然弃之不理。

那些学生哪肯死心,又发扬比干劝谏商纣王的精神,学清秀才发起“公车上书”。可惜校领导并不具备当年光绪帝的思想觉悟,不仅闭目塞听充耳不闻,还批评学生危言耸听混淆视听。那些人平白受到校领导批评,一时变得义愤填膺愤懑不平,心中的怒火旺得足以烧掉赤壁两次,破口大骂校领导都是白痴混蛋,自以为对学生了解深刻,其实完全是狗屁不懂。骂完后,人生观突然大变,由禁欲主义者摇身一变,成为纵欲主义者,拉着学妹的手及早去“伊甸园”享乐了。从此“禁欲派”在校园内一度消失。

学校领导能高枕无忧,学生当然也能高枕无忧,只是学校的高考成绩不能高枕无忧。这学校的高考本科上线人数比陶思哲的数学分数稳定多了,它仿佛是前清遗老们的观念,顽固地不肯变化。上级下达的指标每年却都在变化,而且那指标仿佛伊拉克境内阵亡的美国士兵人数,只升不降。学校领导当然完不成上级指标,每年受到上级的批评不说,还要坦然面对同行一中的冷嘲热讽。领导们大急,恨不能学校的高考成绩是当今石油的价格,只升不降。

近几年到处都是“与时俱进”的号召,意在鼓励人们要积极进取,那成绩也仿佛被这号召感化,蓦然醒悟“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蠕动着身子要前行进取,仿佛冬眠后刚醒来的动物,一点点向前挪动脚步。校领导兴奋之余,不免嫌它脚步放得慢,恨不能它像中国的人口一样激增。思哲毕业这年,那成绩终于有了大的突破,不仅破天荒超标完成上级的指令,而且竟奇迹般冒出几个名牌。校领导阴暗的心,终于漏进几缕希望的阳光,脸上也开始挤出几丝笑颜。满以为上级会对此大事宣扬,最后再对学校嘉奖一番。

不料,市教育局仿佛一位有着男尊女卑思想的古董,那学校虽与县城仅一河之隔,却仿佛隔了条九天银河,遥远地不可企及。教育局只把二中当作远嫁出门的女儿,大有不屑一顾的态度,对市区家中的儿子一中却宠爱有加,恨不能把所有家当都分给它。远方的女儿看了眼红,心中不满家长的偏心,吵着嚷着也要分些家当,大人却屡次拒绝,批评女儿业绩不如儿子出色,孝心也远不及儿子多,没有分家当的资本,女儿只好忍气吞声。如今大为不同,女儿自己总算挣口气,干出些骄人的业绩,当然会认为能得到大人些许青睐。

不料,大人依旧我行我素,弃女儿的业绩于不顾,表彰会上照例偏袒,说:“二中虽大有进步,但这进步跟一中对照,好比蚂蚁对大象,简直微乎其微,不足道哉!要知道,今年一中本科上线人数是二中的两倍不止。二中今年出了几个名牌是件好事,但应看到,这些名牌中没有一个是‘北大’或‘清华’,顶好不过‘南开’,怎么跟一中比?今年一中光‘北大’和‘清华’就比你二中名牌多——要知道,这是一个靠实力吃饭的年代……”这年的奖状与奖金照例大部分送给一中,二中凭那点自以为是的业绩,只分得些残羹剩汤。

              

(2)

陶思哲以前从未到过市一中,只私下听说过它的大名,觉得它像一位神秘而高贵的冷美人,有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一想到要去那里复读,就感觉自己就仿佛一待产的产妇,既渴望新生的诞生,又有种惶惶不安的感觉。这感觉仿佛冬天挂在屋檐上的冰凌,持续了一段日子后自行消失,自己都觉得惶惑万分。村里人见了他照例抚慰,说的话仿佛当今大学生写的毕业论文,给人一种大同小异的感觉,思哲听得双耳都要生茧,恨不能学当今领导大叫:“创新意识!”  

这天村里那位闻名遐迩的“包打听”突然闯入思哲家,塞给陶父一请贴,请他赏脸去喝儿子喜酒,临走一再叮嘱说千万不要花费,人到就算礼到,只消带一张嘴,说完匆忙离开。思哲要过那请贴看,是一张红色烫金折叠硬纸片,外面“喜贴”两个烫金大字赫然醒目,样式跟结婚喜贴没什么两样,直让人怀疑“包打听”的儿子因不甘学业冷清,急着要在家成婚或成婚后再去成学业。掀开看,是一行幼稚的钢笔硬楷,一看便知是儿子的手迹,思哲对这种学生字体再熟悉不过,里面写道:“恭请陶志远先生即日晚八点赴宴庆贺小儿高中榜元考取高等学府武汉大学望届时光临。”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里面“高中榜元”四字故意扩大加粗,气势磅礴,仿佛二战伊始德国纳粹党的魔掌,大有吞并世界版图的气势,八百度近视八百米外都该一目了然。思哲看见这四个颇具挑逗性的大字,仿佛一封建老顽固瞧见新式男女当街接吻,嘴中一连串满是鄙夷,心中却一阵阵满是嫉妒,恨刘家儿子白痴的同时恨自己无能,仿佛他今日的荣光是从自己手中夺过去的,心里不禁一阵泛酸,不甘地几乎要落下泪。

陶母搓麻归家后,陶父把请贴拿给她过目。陶母看后,连今日搓麻赢钱的大事都忘记宣布,将手中的请贴看了又看,大有那家教老师研究问题的风范。许久,猛然把手中请贴一抖,眼睛瞪大,惊叫道:“‘包打听’的请贴?!”陶父被尖叫吓一跳,以为她脑筋还在麻将场,那叫喊倒让自己怀疑起自己来,以为给陶母的是张废纸,低声道:“是呀,没错吧?”陶母仿佛一个被难题困住的学生,一边把头偏向一旁,一边自语:“‘包打听’的请贴?‘包打听’——切,他?抠门的主也能下请贴?这不大可能呀!这简直就是那个——太阳打西边落山嘛!”说完摇头不止,以示不敢相信。

陶父刚想履行老师职责指点学生,不料学生自己突然醒悟,点着头道:“喔——懂啦懂啦,哼!这老家伙,真鬼精!想借喝酒赚大家的礼钱……”陶父憋半天,终于学会抢答,急道:“可他临走再三吩咐,不要咱们花费的……”陶父这话后面本有个“呀”,不想陶母抢答功夫更胜一筹,陶父那个“呀”一时变成了“哑”,他只潜意识里听到自己那声夭折的“呀”。陶母瞥陶父一眼,冷笑道:“哼哼,不花费?也就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傻瓜蛋才会相信那鬼话。他个老狐狸——老娘我全看透了——”陶母说这话时的语气仿佛她是那人肚中的一条蛔虫——“这人的鬼把戏,我们麻将场里早就有——休想骗得了我!”陶父自从那声“呀”被陶母吃掉后,自己也被哑掉,听到陶母这句玄机重重的话,求知欲像青春期姚明的身高一样猛增,脸作迷惑状,提示高人赐教高见。思哲使劲想母亲的下文,以求跟她“心有灵犀一点通”。

陶母此时的心理仿佛一演讲者,见听众的好奇心被自己勾起,才肯缓缓道来:“我是说呀,在我们麻将场,经常会出现输钱忘记清帐的情况,而赢家呢,偏偏又脸皮薄,不好意思直说‘你欠我的钱还没给呢’之类的话——怕伤脸面,要知道,我们麻友之间最要面子。怎么办呢?他会巧妙地提示对方,说些‘今天手运真佳,赢钱却并不多’之类的怪话,以引起对方注意,好让他明白,原来自己还欠着别人的钱没清呢。若对方悟性实在太差,不能理解赢家的一番苦心,赢家只好说‘咱们交情深的人之间从不算帐’之类的废话。不过要注意,说这些话时千万要摆一副开玩笑的姿态,以示自己说说而已,并不当真,对方当然当真——脸皮厚的除外。为了脸面,他会狠命自责记性差,然后逼你收下他的钱。你呢,当然假装不要,他呢,此时肯定会更急,会把钱死命往你手中塞。这时你谦虚的义务已尽,当然要收下咯——傻子才不呢。这样呢,你这钱就算到手啦。我看,那老狐狸玩的就是这种鬼把戏哦!”

父子两人听得如痴如醉,不想搓麻竟还暗藏如此高深的玄机。思哲想母亲一番话,够资格在大学院校开门“搓麻的处世哲学”的课程。陶父被这高深莫测的处世哲学倾倒,立马对陶母另眼相看。陶母的话瘾被自己勾上来,继续道:“其实,那老狐狸就是提醒咱们到时带钱,这伎俩老娘我一眼就看穿!他这做法,用语文上的话,就叫那个——什么什么‘隐喻’——对吧,思哲?妈的话没错吧?”思哲点头不止,对母亲的学识佩服得一塌糊涂,恨不能把她当作心中偶像来崇拜。陶父突然觉得陶母洋洋一席话,仿佛美国总统上台执政前的演讲,华而不实;更仿佛当今一切领导会上的发言,漫无边际离题万里,无一切中要害,于是替她点题道:“那你说是去还是不去呢?”陶父理想中的答案是:“当然要去,不去怎行?干吗不去?就是要去,非去不可。”

不料,陶母这人小气,怜惜钱,很干脆地回答道:“当然不去,去干吗啊?还得掏钱!干吗要去?就是不去!”陶父脸上写满失望,急忙说:“不去不行,人家能够亲自将请贴送到家,就是看得起咱。咱不去捧场,明摆着不给人家面子嘛,也显得咱不会做人。再怎么说,咱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你我都是村中知识分子,这点道理都不懂的话,那就——”说到此故意停顿,给陶母一个思考的余地,让她自己考虑不去的后果。陶母最终被点化,其实是被陶父的苦口婆心感化,勉强点头同意。陶父仿佛乞丐得到富人施舍,一时感激地无以言表,恨不能下跪示谢。 

晚上陶父正准备赴宴刘家,村中心小学校长忽做不速之客,亲自登门造访陶父,说有要事相商,要他即刻跟着去趟学校。这校长以前做过陶父的小学班主任,从教多年,自认桃李满天下,对自己一些功成名就的学生记忆尤深,时时缅怀不肯忘记,逢人就说如今的XXX和XXX当年曾是自己的学生,好像他们如今的成就全在于当年自己的谆谆教导。他不肯忘记学生,学生却早忘记他,每逢教师节到来,连句祝福恩师的话都不肯给。恩师自己要面子,对外人说教师节那天,收到的学生祝福耳朵听得都要生茧,收到学生寄来的贺卡更是不可计数,开个礼品店都不成问题,里面当然有那些成为达官贵人的学生送的礼,免不了把这些人的大名又细数一遍。

陶父这人无钱无势,名字没有资格挂在恩师嘴边,总免不了吃醋。他厌恶恩师这种卑劣的行径,私下常骂他势力小人。讨厌归讨厌,如今恩师亲自盛邀,一时还不好拒绝,此时陶父只恨分身乏术,只好央求陶母替他赴宴。陶母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觉得因此而牺牲一场麻将不值,嘴上却应允下来。陶父再次被感动,恨不能再次下跪言谢。陶母走后,只剩思哲一人在家,他倍感落寞与无聊,突然想起以前看到的一篇文章,里面说被这年代请客之风愈演愈烈,红白喜事自不必说,大到机关干部提升晋职,小到学生荣升班委,都要摆宴大肆庆贺一番。如今在学校交个女朋友都要请客吃饭——自己在学校不就常吃这种饭么?现代人只恨失恋没有请客吃饭的借口,否则也该要庆贺一番呢!想到此不禁摇头失笑。又想近来这风气在农村也逐渐蔓延开,别的暂且不说,就拿学生考学来说,初中考取高中要请,高中考取大学更得请——今晚“包打听”不就在……唉,现在世风真是每况愈下。再过几年,兴许小学升入初中或幼儿园升上小学都要摆宴庆祝呢!唉,现在的人呐,真是越活愈虚荣……

            

(3)

晚上陶母一归家就嚷嚷,发牢骚说:“现在的人都怎么了?不就考个大学吗,好家伙,送的礼多则二百,少则一百,自己手中五十的票子,揣在怀里都不敢往外掏,最终又向别人借了五十,凑了一个整数才算过关,但并不算体面。请的人只有两三家肯厚着脸交一百,其余人都仿佛“瓶儿盖子”(比尔·盖茨),挣着抢着往外掏钱——哎哟妈啊,我给你说儿子,长这么大,你妈也没见过这阵势。哎呀,现在的人呐,真是没法说!”说完摇头不止,以示鄙弃,仿佛自己是一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圣贤,只把众人的“醉”当作“罪”,大有不屑一顾的态度。后圣贤突然变成义士,大骂“包打听”那老狐狸狡猾,说:“人都还没去呐,记账秘书倒是请好了,简直——唉,我看那老家伙发了,估计得好几千呢!”

陶母满心嫉妒,语气中仿佛那些钱应该是自己的,恨不能学梁山好汉打家劫舍而不用济贫。后谈话目标突然转移,交代儿子道:“儿子嗳,给妈挣口气,明年咱也上名牌,就上那个‘清华’——‘北大’也行!只要比那个什么什么大学——哎呀,真是,瞧我这记性,记不得了!管它!总之,要比那老狐狸儿子的学校好——到时,看那老家伙还得意个屁——哼,你是没看见,那老东西在宴席上有多威风,就好像他儿子当了国家领导,说的话简直——简直——哎哟妈嗳,学不来学不来……”边说边摇手,以示那人的话不堪入耳,自己说不来更学不来。思哲感觉自己选择复读,已好比我红军选择长征,本来就路途遥远前途渺茫,听到母亲一席话,感觉肩上又平添了许多重担,心中的压力一时陡增,心情沉重地可以压跨胡夫金字塔。

陶父归家较晚,却是喜气洋洋,脸上的得意神情,让一切不如意的人看到会嫉妒死。自打他下岗后,脸上的笑意也跟着下岗——上岗的当然是失意——思哲母子二人已好久没见他笑过,今晚突然发现陶父脸上堆的笑意厚得可以用刀刮,难免惊奇,都忙着问他笑从何来。陶父笑而不答,神秘地可列仙班。二人只好再问,不料,陶父仿佛初恋的小女生,忘情地痴痴傻笑,对二人的话充耳不闻,只顾摇头独自呓语:“嘿嘿……该我老陶走运……嘿嘿……早知道会有今天……唔,老天有眼……不错……”母子二人听到他的梦呓,恨不能用古时大堂上的酷刑逼他招供。

陶父仿佛猜透二人的心思,马上知趣地招供,摇头说:“哈,吾将为人师也!哈哈,吾将为人师也!”一番感叹后,脸上突然摆一个顽皮地笑。思哲慌忙把眼闭住,他觉得父亲脸上的笑自己摆出来都嫌幼稚,那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古稀老妪在老伴怀里放手撒娇的情景,看后莫名有种佛家所云“罪过”之感。陶母也有同感,恨不能用抹布把陶父那笑从其脸上一把抹去。陶父知道这种笑跟自己的年龄不相宜,马上知趣地见好收笑,换一副洋洋自得的面孔,瞧思哲母子二人。母子二人这才苏过一口气,思哲更是“噗”一声长吐一口气,想亏父亲脸上的笑收得早,否则自己难免会被那笑憋死。

陶父知道吊人好奇心要适可而止的道理,否则听众的好奇心非但吊不起来,胃口也要倒掉,于是马上道出事情原委,说原来那校长请自己过去,是要聘请自己做他学校的任课教师……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大笑。陶母急着发问,双手在陶父面前猛然一压,陶父脸上的笑齐唰唰戛然而止,仿佛演奏者听到台上指挥停止的命令,让人怀疑那笑是在故意配合她手上的动作。陶母见他脸上总算风平浪静,发问道:“你应允了?”

陶父突然“唷”一声,这“唷”声半含惊异半含责难,直让他“唷”地天昏地暗山崩地裂,陶母听得胆战心惊心慌意乱。陶父突然给句京剧道白,摇着头尖着嗓子唱道:“夫人呐——何以竟出此言也?”思哲宁肯父亲生气动怒,也不愿见识他的幽默,感觉父亲的幽默像块黑铁,生硬笨重地厉害,压得人喘不过气。陶母无心理会陶父的“黑铁”幽默,扯着嗓子问:“这么说你是真的答应了?”陶父有些诧异,无心继续他的幽默,点头说:“呵,对呀——傻子才不呢!这难道也有错?”说完摇头,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以示对陶母问话的不解与鄙弃。

陶母急道:“哎呀,你不懂。我跟你说,现在无论什么职业,都要分个三六九等——教师当然也不例外!好像分民办和公办两种。我问你,两种当中你是哪种?”陶父长吸一口气,用手挠头道:“这个嘛……好像那校长没说清!”陶母就等他这句话,嘴里的话仿佛听到主人重金悬赏的口令,纷纷泉涌而出:“你看你看,老毛病又犯了不是?老是这样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鸭子改不了呱呱,我就知道……”陶父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下面的话不会好听,马上打断说:“管它!横竖都是老师。”

陶母骂道:“你懂个屁!老师跟老师——他不同!比如我们搓麻,我问你,同样是赢钱,赢多和赢少一样吗?告诉你,我就有一个当老师的麻友,听她说呀,公办教师拿的工资,比民办的要多很多呢!”陶父经陶母一点拨,顿时大彻大悟,叫道:“混帐!那校长——真是,我找他去!”陶母把他按下,抬手指下墙壁上挂着的老钟。陶父抬头瞥一眼,“哦”了一声,怏怏低下头沉默不语。那老钟竟仿佛陶父脸上的笑,配合着陶母的手指动作,识相地敲了十二下,声音迟缓而悠长,夹带些许沉闷与滞重,一如这漫长而乏味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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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第5章:第五章”内容快照:

『第五章』

(1)日子快地像富人~袋中的钱,眨眼间今天便成了明天的回忆。这日子似乎比巴尔~克笔~的欧也尼·葛朗台更吝啬,连让人感叹吃惊的机会都不肯舍予。待人们有闲暇嗟叹它的飞快时,它已调皮地从人们惊异的脸庞~过,在人们的静默中悄无~息地溜走,仿佛一条哧溜~钻的泥鳅,捉是捉不到的,只好被它牵着走。这日子总仿佛是人们心情的附属品——人们心情愉悦时嫌它~步快,埋怨它不给自己细细品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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