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不觉间一钩下弦月已然滑过中天。
虽然时近子夜,鱼族部众却果如武乙所料,不但不敢稍稍松懈心神,反而显得越发警觉,包围圈外但有响动,则必定引发鱼族上下的注意。鱼族的最外围队伍也始终保持阵形,以防敌军不时发动**。然而,毕竟日间已历一战,且粮食辎重等多数为敌方夺获,包围圈中又更无一星半点的水源,因此鱼族部众早已粮炊全断,个个饥渴交迫且疲惫异常。
熬到翌日东方初晓之时,忽然听得包围圈外敌军阵中有将官高传帅谕,叱令其兵士起床,洗漱,进食。越波及诸位鱼族将领、长老们闻罢都大为吃惊,众人忙抬眼察看包围圈外的敌军情况,却见四周敌方军阵中,处处树有青龙部的大旗,旗上全都绘着一条青森森的张牙舞爪的飞龙。又见许多兵士正在那旗下依次领取饮食。那些先用了早餐的兵士,便速速持了兵器,赶来包围圈中替换其他兵士下去吃食。
越波见状,心下里更是又惊又怪:“这敌军的统帅,看来是个机谋奸猾、诡计多端之人,然而想遍金鳞及其子侄之中,似乎都没有具备这种手段的人物,真是奇怪之至。”疑窦重重之际,正要和属下众人商议紧急对策,却听得身后一员将领已自忍耐不住,放声朝敌军怒骂道:“想不到青龙氏如此卑鄙狡猾,夜来故意令我们警醒,他却教其部众酣然大睡,养精蓄锐,只待熬得我军憔悴无力时再行歼灭。金鳞老龙未免欺人太甚!”
但见说话之人身材**,年约二十余岁,面色虽极黑,相貌却颇为方正,浓眉大眼,气宇甚是轩昂——正是越波的独子越羽。听得他的指斥,另有几位鱼族将领也跟着愤愤然咒骂起来。
越波扬一扬手,示意众人少安毋躁,并缓缓说道:“诸将不要情急生怒,否则正中敌军下怀。你们诸人须知,倘若只是一味愤怒,直与示弱无异。”
越羽犹自怒气未消道:“平日里,我族与青龙部往来、交易最为欢洽,没成想他们竟如此凶残善变,狡诈多端。本族一直以诚待之,他却暗地偷袭,兵戈相向,杀我族人,毁我村落,这岂能不令人气愤?”
越波白眉一扬,朝越羽低声喝道:“你难道不曾听见我方才的言语?徒然愤怒,最是无益,当务之急,该是商略应对之策才是。你如此莽撞,日后又如何接替为父,统率本族?”说罢,又朝身边众人问道:“诸位是否觉得此事尚有蹊跷?我始终认为青龙氏一向坦荡,不至于如此背信弃义,且又利用狡诈计策掠杀邻部,其中或许另有隐情、阴谋也未可知。”
越羽朝包围圈外的旗帜一指,道:“如何有错?这难道不是青龙氏的旌旗?除了持有金鳞老龙的旨意,否则谁敢在这东海之滨妄动兵事,大肆杀伐?”
越波朝他看了一看,道:“凡事休要妄断。如果此事金鳞并不知情,又或者是青龙部政事有变,鹊占鸠巢呢?单从身形上判断,对方主帅及将官们似乎都是陌生之人。因他们一直戴着面具,所以到底这些人是谁,我一时也无从判断,但是……”
越波尚未说完,却听得近旁一位花白胡须、枣红脸膛、年约六十余岁的老者沉吟道:“难道是另有他人戴着面具,假冒青龙部来攻打我们?”此人乃是鱼族的护军长老,名叫左山,专司族中行军行伍之事,年约十五六岁之时,便是一位力敌百人的猛士,勇力既盛,又颇具谋略,素来是越波的得力之助。
听得左山说罢,越波点头道:“左护军所说,不无道理。青龙部素来就有将帅们戴面具上阵格斗的习俗,如果有人顶冒青龙部的旗号来攻杀我们,且又怕被人认出,那么这面具倒真是最好的遮蔽。”
越波略一停顿,又朝众人道:“无论事实如何,我族今日处境,都是凶险异常!我们现在暂不理会他们是谁,如何突围而去,才是当前大计!”
众人点头称是,便都尽力静了心来,聚在一处,商议起应急之策来。
然而,值此鱼族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众人虽然都极欲想出一个突围之计,但心里又难免头绪纷繁,焦急不已。毕竟眼下本族的状况无疑已是身陷绝境,步履死地:一干男女老少尽数陷于敌军包围之中,况且又早是断炊绝粮,筋疲力尽。要想突破四周这犹如铁桶箍就一般的重重围困,却又谈何容易?
眼看着敌军已经重新编整了行列,只待主帅一声令下发动**,越波心急如焚,苦苦思索之下,尤是无计可施,其余众人也是焦虑不已,苦无良策。眼看着情形越发危急,鱼族部众们也显得一发绝望起来。越波不由得黯然神伤,悲愤交加,心中暗道:“难道真是天要绝我鱼族?难道本族却要丧在我的手中?罢了,罢了,且领了众人,和他血拼一场,死个壮烈罢了。”
想到此处,越波心中一横,便要挥刀发令,命其族人以死抵抗,拼一个鱼死网破。偏在此时,天空却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而且雨势越来越大。鱼族众人仰天伥望,心中都道:“这老天倒也糊涂,今日既是要亡我鱼族,却为何又要降了这大雨下来,直如流泪一般?”想罢,人人俱是悲伤难抑,一边更是纷纷咬紧牙来,只等着和敌人拼命了。
毕竟是一族领袖,到底智谋要深远许多,越波见天降大雨下来,却顿时喜出望外,心中随即便生了一个计策出来。他连忙朝身侧一位须发苍白的老者问道:“石长老,你这随身携带的药匣子里可还带有‘不皲散’?”
这位老者是鱼族的护生长老石师,平日负责族中施药诊病、医疾疗伤之事。他见越波身上并无创伤,不知他为何突然问及此事,一怔之下,方才点头道:“此是本族密药,属下自然随身带有。”
越波又是一喜,急忙低声朝道:“请石长老赶紧取些‘不皲散’出来,多取些,快,快!”
石师虽然犹自困惑不解,但见越波如此急切,便迅速开了那药匣子,撮了两撮“不皲散”,小心翼翼地置于左掌中,正要顺手关那匣子,却听得越波道:“不够,不够,再多取些出来!”石师只得伸手又去撮了几撮“不皲粉”。
此时越波又朝身边众人道:“赶紧取几十个大碗来,每碗洒些‘不皲散’,分别接了雨水,把药粉化开来!”
众人虽然同石师一般,各个都莫名其妙,却又不敢违背越波谕示。不多时,那几十个大碗之中,便都已满满当当地盛着那粘粘腻腻的‘不皲散’药汁。
越波随即又急忙召集诸位长老、将官们围拢来,低声交代了数句。众人似乎顿如恍然大悟一般,一边各自点头,一边分别端了那一碗碗“不皲散”,散入鱼族部众中,令一干族人个个都从碗中沾取了些**,将其涂在衣物之上。同时又在众人间暗暗将越波密令传布开来。
众人见状,却多是不解,纷纷问道:“眼下既不是在寒冬腊月里捕鱼捉鳖受了冻伤,又不是因为长年走海路泡烂了手脚,却用这等滑滑腻腻的‘不皲散’做什么?而且每人又都把这珍贵药物涂得满身都是,岂不十分可惜?”
却说这生死关头,鱼族部众为何还如此爱惜这些药末?原来这“不皲散”乃是鱼族得之不易的宝药秘方。百余年之前,越波之父越洋凭着过人气魄和出色胆略,携族人扬帆驱舟,远涉重洋,遍访海外岛国、屿城,与之交流、贸易,开创了鱼族海上经营的先河。此后,鱼族男丁便分做两拨,一拨留守海滨乡土,在东隅近旁海域捕鱼捉蟹,另一拨则运送宝货出洋交易。两拨人交替循环,轮值事务。而这“不皲散”秘方,正是鱼族人在须弥国的一次贸易中,以十八盒绝世宝玉交换所得的两种奇药之一。此药疗效之奇,非同一般:无论是因冬月严寒而导致手足冻裂冻伤,还是不慎为刀枪所创,或是皮肤生了疮疖疔痈,只要取了些许“不皲散”化开来,涂抹患处,则肌肤便立时恢复完好,且又无疤无痕。
因了此故,鱼族人遂将“不皲散”视若鱼族宝方,珍爱有加。然而当此紧急危难之时,且又有越波严命之下,珍爱归珍爱,疑问归疑问,众人还是遵命从事。不多时,两千余名部众便都已各自将“不皲散”药汁涂抹妥当了。
此时那雨则越下越大,不仅把众人淋得个透湿,更将他们身上的“不皲散”泡发得越加滑腻起来,如此一来,众人俨然便成了浑身布满黏液的滑鱼灵鳅。
雨声交响,雨线飘摇。鱼族人紧张忙碌之际,武乙的蛇族将士却已在严阵待命,俟机冲锋。武乙并不知晓鱼族上下已往身上遍抹了一层奇特药汁,远远地望见鱼族人在雨中一片忙乱,只道是鱼族已经人心大乱,惊慌失措。武乙心中大喜,便对身旁诸将说道:“累了一天,又熬了一夜,鱼族部众看情形已然是坚持不住了。且这瓢泼大雨,对疲惫饥饿之众而言,更是寒凉之刀,冷意难当。真是天助我也,号令全军,**!”
一声令下,蛇族兵士便如一道道黑色铁箍一般,将那包围圈越收越紧了。
见敌军发动**,层层逼进,越波便高声朝本族部众说道:“清晨突降这场大雨,正是天不灭我鱼族。既然有苍天庇佑,大家奋勇杀敌之际,切记遵照我的指令行事!”
越波话音刚落,蛇族兵士已经如潮水一般涌将上来,不多时,就把鱼部族人悉数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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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玉璋』
眼看着蛇族一方瞬间就将鱼族~老少吞没于包围中,立于左阵旁的武乙便自认定己方已经稳~胜券了,而全歼鱼族,原本就是他预料中必无所失的第一步计划。见胜果便~摘到~中,武乙自又在心中忖度道:“先令~~父子竭尽余~,再~~一番,待他们~~将尽之时,我便持了这柄金戈,以一敌二,既杀灭了他们,又可在众人面前显个威风出来,日后方才能驱使此辈,使其劲其才~,为我所用。”心中筹划定了,便一边继续督战,一边伺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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