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到了一九七0年,我们公社办起了中学,高中初中都有,而校长就是曾经下放到我们生产队的侯仲祥。说社社办中学,是为了贯彻毛**的“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伟大教育方针,是为了方便贫下中农读书上学。我们队里,有一个叫魏明建的就成了我们生产队的第一个公办中学的中学生,(队里也有几个农业中学毕业的学生,但是那上是人们不承认的)他好生让人羡慕!明建一放学回来,就与我们讲中学的生活如何如何,怎样怎样,特别是讲到《工基》、《农基》的,口水都在往外喷,喷在我们的脸上,我们也觉得是一种享受,好像那不是很脏的口水,而是一种文化知识的雨露。他常常说,现在不说是物理化学,现在是说工业基础,简称《工基》,;现在也不说自然生物,通通叫农业基础,正式的叫法为《农基》,那神气的样子比阿Q从城里回到末庄讲城里的见闻还得意得多,我们简直就是听的王胡、小D,而这就恰好把我的灵魂抓到了中学。
到了第二年,万物经过了严冬的煎熬,小树枝已含着希望的小芽苞,冬水田正咕咕地冒着初春的气泡,麦苗也伸了伸腰作好了生长的准备。我和比我大三岁的哥哥,就背起了书包,跨进了中学的大门,开始了初中的学习生活。(因为哥哥读耕读小学耽误了读书的时间,所以最后就只得和我同时进初中并且在同一个班)。到了初中,我才发现世界是在不断地扩大着,天地也在渐渐地变得宽阔起来。那时,凡是你愿意读初中的,根本不用考,直接就可以读。我们那个年级是三个班,我读的是一班。上一个年级有四个班,高中有三个,全校共十个班。我们刚去的第有天,学校就召开了全校师生动员大会,侯校长给大家讲了话,他一边比划着一边情绪激昂地说:“我们现在要上的第一课就是毛泽东思想教育人!我们到石山去帮助贫下中农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挑土填方,时间大概为一个月。”接着他就进行了具体的布置。
第二天,我们就扛起锄头,挑着鸳兜,打着红旗,唱着歌曲,来到了工地,与贫下中农一道挖土填方,开始了上初中的第一堂课。可这个课,除了我们的手起了血泡,肩膀压来红肿得连摸一下都痛得呲牙,回到家里躺在**身都不想翻而外,唯一的收获就是能够在中午的时候,吃得饱饱的。吃饭时,大人们教给了一个方法,碗要大,第一次盛饭时要少,便于很快吃完。第二碗就看你的碗有多大了,这时你的碗越大,饭堆得越高,你就吃得越饱。那吃饭的劲头,远比那劳动场面精彩壮阔得多:个个狼吞虎咽,恨不得连碗也吞下去嚼成渣渣,尽管还是乍暖还寒的初春,但大家还是一边吃饭一边**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就恨身上的皮子不能够脱去,头上身手依然是淋漓的大汗,冒着腾腾的热气。另一点收获就是我从原来不很害怕体力劳动,在一些情况下还有些喜欢;可是通过这次教育之后,我就一提到体力劳动头皮就开始发麻,心里就发怵。我都没有想到,原本是人类生存的必要的活动,世世代代的人们都在这劳动中创造着财富并创造着快乐,可谁料这次劳动,竟成了我最惧怕的活动内容!看来,即使是最有益最有意义最快乐的事情,只要超过了一定的限度都会走向反面。这点,恐怕很多活动的始俑者都未曾料到的吧?我如此地惧怕体力劳动,怨我?怨别人?怨苍天?谁能够告诉我?
一个月的炼狱终于过去了,我们这才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读书生活。
(二)
当时学校编班是按照区域了划分的,我们的那个班有四个大队的所有学生,街道的只有四个,男女各一半。教我们的老师绝大部分是从原来的小学里抽出来的,其中绝大多数还是民办教师,戴高明老师这时也到了初中上课,他上的是高我们一个年级的语文。一个姓赖的女老师任我们的班主任并教我们的语文。她个子虽然矮,少言苟笑,平时都板着面孔,常给人以威严神圣的感觉,因此,尽管她难得批评人,但同学们没有一个不虚火她的。看见她来了,常常会远远地躲开。至少我就经常这样。我从内心来说,是特别渴望与老师交谈的,可不知是怎么的,远远的看到老师来了,心里就紧张的不行,呼吸的速度也同时地加快,也同时向老师来的方向走去,可就是走不了几步,自己就再也没有了勇气往前走了,最后只好绕道走开。实在碰上了也简单地喊了一声老师,慌忙地离开。离开之后马上就后悔,在心理直骂自己是无用的笨蛋。不单我是这样,班上除了几个大胆的同学而外,是很少有人与她交谈的。但对其他的老师,我们却非常地喜欢和他谈话嘻笑。但是她把我们那个班管理得伏伏贴贴,学校不管搞什么活动,没有一个班能够比得上的,要是我们班拿了第二,就没有哪个敢拿第一,班上期期都评为先进,因为这个原因,最后毕业推荐读高中,我们班还多分了一个名额。在班主任工作方面,她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班主任。然而,在教学为人等其它方面,她就没有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她也有非常不错的地方,我曾经看到她在是语文课时,写了一个很漂亮的“成”字,那斜钩写得修长**,而其余的部分压得非常的紧凑,这不仅在当时,就是现在都像照片一样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她对我也是经常关心挂牵的,我进了高中,她依然还把她珍藏的书主动借给我,语法修辞,文学的都有。我现在依然记得很清楚的老师有:一个非常年轻英俊的邹老师,是个物理老师。我们很少看到他的笑容,课堂上他的话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利落,板书时粉笔经常把黑板磨得吱吱直响,当然粉笔也老是被他折断。他的物理教得很好。我在那时对他很是崇敬:他这么年轻就掌握了那么多的本领,他要是到了老来,他该是一个知识多么渊博的人啊!由于我崇拜他,尽管我是一个乡巴佬,动手的能力极差,但是我的物理在班上却是非常优秀的,每次考试没有低于过95分。他教了我们大概一年,就调到另一个学校去了,直到今天,我也再没有听到过他的音信了,更不用说见到他了!一年级时的数学是由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教的,她是我们本大队的,由于我的成绩不错,很多学生的作业甚至考试的试卷,只要有可能,都要让我去帮助改。她的学识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她依然很具有亲和力。后来,她走了说是结婚了,到了部队。化学老师是一个教学非常严谨的人,他讲课的时候一丝不苟,写的字也同他的人一样清秀而严谨,只是少了一些的灵动.。教《农基》的何老师常常带我们到田里去观察讲解书本涉及的各种知识,什么稻苞虫、叶蝉、二化螟、三化螟。。。。。。农业“八字宪法”、二十四个农业节气这些农业都是在他的教诲声中进我脑海,渗入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的。何老师非常喜欢纠正别人的错误,他老是说“薅秧”的“薅”字,很多的人就写成草字头下边一个“好”字,这是错的;
对我影响最大的要算杨彦云老师。杨老师是赖老师的丈夫,是五通人,先是在县城的民中教书,在我们读第三册的时候,也就是赖老师做月子的时候,他就来上我们的数学课了。记得他来上第一堂课时,他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中山服,身体有些发胖,很是魁梧,他满脸的笑容,走进了教室,经过了一番的师生问候,他先是微笑地注视了大家一会儿,突然用我们当时听起来非常陌生而又令人发笑的五通口音叫道:“柴世明。”我应了一声站了起来。他笑眯眯地把我看了约一分钟,就什么也没有说让我坐了下来。从后来他对我重视的情况看来,他是从前任数学老师那里得到我的情况而急于了解我才出现的情景。他每到说话之前,总是先在鼻孔了哼一下打开气流的通道,然后再滔滔不绝地打开话匣子。他上课非常认真,也非常的精彩,对大家的成长非常尽心尽力。我们当时所学的教材编写得很糟糕,他就让我们尽量地去借文化大革命以前编写的教材来上,如六四级,六五级的。在他的要求下,我们绝大多数的同学都通过各种途径借到了书,他也严格地按照这些教材的体例来讲课。他上的是三角形的相似形部分,这部分知识是我中学数学知识掌握得最牢固的,直到今天,很多的内容我都记得非常的清楚。
大概是在他来给我们上课不到一个月,他把我叫到他的寝室,同时也是他的办公室,他拿出了两本笔记本,依然笑眯眯地交给我:“你拿去把这些认真地看一下”我连忙接过来,看到这些笔记都是用白纸裁成64开装订而成,自己一笔一画写的。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揣在衣兜里。回到教室,我掏出来看了一下,生怕别人发现,又连忙装进了书包,可等不了一会儿,我又像做贼似的掏出来再看几行,又慌忙再放到书包里。笔记本的内容都是他所了解的世界上杰出的科学家、数学家以及伟大的人物的名言警句和他们的生平事迹的简单介绍,这在今天看来就象人要呼吸吃饭一样的简单平凡,但是在那时,这些内容的出现无疑是在无垠的荒漠上行走而给我送来的水袋,是在莽莽夜幕再独自前行时有人送来了火把。从那两本笔记本里,我第一次认识了阿基米德、亚里士多德、欧里比德斯。。。。。。许多的名言也溶进了我的血液:“不学无术的自豪心是用变成肥皂泡的”;“看着天上的星星瞄准总比看着树巅要打得高些”“世界上只有永恒的利益而没有永恒的朋友”
杨老师还经常教导我们要养成三多―――“多看,多问,多思”切忌浮燥。可我却在这方面经常让他失望。
他非常重视学生的知识能力的落实,在学习完一部分内容之后,总是要及时地进行检测。在检测考试时,我总是没有用到一半的时间就把试卷做完。每次去交卷时候,杨老师就笑容满面地接过我的试卷,那眼神里盛满了喜悦和自豪,也夹杂着一些难以名状的东西,他飞快地扫描着我的那张卷纸,很快他就发现了我做错了的地方,脸唰地就沉了下来,用手指或眼神来表示着对我由于粗心造成的错误的责备。我在他的心目中,成绩,尤其是数学,应该是最好的,可每次考了下来,班上另一个女同学只是在我的前边,因为我做题的没时候老是粗心,不是这里少写了一个数字,就是在计算时看错了一个符号,而我每一做完就是静不下心来仔细认真地检查,即使检查也是晃眼瞟一下,很难发现真正的问题,满以为百分之百的正确了,看到班上依然没有谁交卷,就洋洋自得地交第一卷。可这交上去之后,又依然错这错那。由于杨老师当我们的临时班主任,因此他在我的学期通知书上给我填的评语,其中有这么一些的语句“注意克服骄傲自满的情绪”。我接过通知时,感情是非常复杂的,我非常欣赏杨老师的语言风格,他清秀而流利的字体准确而中肯的评价,这种欣赏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只是对那句“骄傲自满”我感到不服,觉得是对我的不完全了解。后来,我才渐渐地感觉到,杨老师是完全看透了我的灵魂!
他还非常地自负。记得一次在我们给棉花拔草的时候,我曾小心翼翼地问:“杨老师,你读过大学吗?”
他连想都没有想就回答道:“大学有什么?好些教授我还看不起呢!”
听了这话,我们大家都不明白,他怎么那么的瞧不起人呢?难道你的水平真的比教授还高?但同时我们又不得不佩服杨老师的学识和水平,承认他确确实实是非常了不起的老师!
杨老师不是那种有着浓郁酸腐气的人,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男人。在课堂上,是个非常优秀的老师,在生活中,又是非常能干的人。一下了课,他衣袖一卷,围腰一扎,就在蜂窝煤周围,灶炉旁边干开了;有点空闲,就裹起叶子烟来;烟裹好了,就掏出约五寸长的竹制的没有烟袋的烟杆,塞进一支烟,划一根火柴,吧哒吧哒地吸着,这时,才可以真正看到杨老师休闲惬意的神情。
杨老师还教我们的地理。那次他给我们上中国地形图,他在黑板上随便勾几下,一幅公鸡形状的中国轮廓图就成了,这个环节把大家都镇住了。过去的老师上课,画图都是事先画好或者先用粉笔慢慢勾好,再慢慢地把勾好的线添现。而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随便就画得出来的。地理的许多知识,都是在这个时候由杨老师灌注在我的血液里边的。如中国铁路干线的三横三纵,主要山脉的三横三纵,“煤海”山西,大平原东北等等都是通过他那涓涓细流和煦的春风泠泠的秋水形成的。
那时,生产劳动是学校主要课程之一。由于年龄的原因,多数人都害怕生产劳动。但是,杨老师当我们的临时班主任大家的感觉就有所不同了。在我们劳动时,他不是象其他的老师那样站在那里指手划脚地发号司令,而是和大家一道非常投入地劳动着,并且还一边劳动一边和同学们交谈,他讲自己的身世,讲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也讲故事笑话,评价着社会和身边的大小事件。。。。。。他完全把自己融进了我们那个班集体之中,时间在劳动中流逝,任务在愉快中完成,我们在全身心的兴奋和愉快中,生产劳动的任务不知不觉地就完成了。因此,在杨老师代我们的班主任期间,我们不仅不惧怕劳动,反而盼望着有生产劳动的课,在劳动时,大家不仅过得非常开心,学到许多书本上无法学到的知识,而且没有课堂上那种死气沉沉的压抑,没有了那没完没了的作业。
杨老师对我们在生活上的关心和体贴也是令大家非常感动的。那时的教学很具有随意性,经常半天读书半天回家劳动,因此大家在中午往往没有带吃午饭的钱粮来,有时临时又通知读书,就让同学们无法解决吃饭的问题。一天,学校又是突然通知下午要上课,大家就傻眼了:回家吧,路又远,赶不上上课;不回吧,那肚子又饿得让人难受。杨老师知道后立即掏出了10元钱(那时每月的工资才二十几元)叫我们去吃饭,以后有了钱再还他。从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老师的大方和一颗慈善的心。
到了第二期,杨老师没有再教我们了。这对我们,尤其是对我来说,是一个终身难以弥补的损失。他教我们的时间很短,但是他却是给我教育和鼓励最多的老师,是对我的一生影响最大的并且为数不多的老师。我的理想,我的一些性格,我的一些为人处世,都可以看出他的影子。只是我没有成为他所期待着的那样的人才,我只能生活的海洋里苟延残喘,非常的狼狈,并时时让他关心着,这我想起来内心就隐隐作痛,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负罪感。今天杨老师已经作了古,我只愿仁厚的地母能够保佑他幸福安乐!我将我的幸福和欢乐抵给杨老师,以表示我对他的忏悔和歉意!
(三)
我和我的哥哥都在一个班读书,哥哥的个子高,年纪又大,性情开朗活泼,字也写得漂亮,他就被选为了一班之长。我呢,由于老师对的重视,就担任学习委员,(也要负责搞宣传)这种情况一直到我们两年半的初中毕业。我在读书期间,成绩是很不错的,而且也是很全面的,每次考试下来,我们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算分数,总分是多少,平均分是多少,以这个来定谁的学习成绩的好坏。而我没有什么大的兴趣爱好,平时就喜欢读书做作业什么的,所以我的考试成绩每次平均分都在九十六至九十八之间,本来我该排在第一的,由于前面已经说过的不细心浮躁的原因,再加上我写的字非常的糟糕,为这字的问题,赖老师还不知在语文课批评了我多少次:“你看,同样是两弟兄,哥哥的字写的那么漂亮,而弟弟的字却写来无法认,真是不可理解!”说实在的,我哥哥的字在班上乃至在整个学校的同学中,都是超一流的;而我的字也只能算蚂蚁上树,蝌蚪漫游了,怎么也写不伸展。字与我的成绩怎么也不相称。所以我就只有倔居第二了。第一呢,就只有让给那个既聪明又稳沉的女同学了。
我平时很喜欢上内堂的课。但凡课堂外的课如生产劳动,体育课之类的我都有些害怕。在这些课中,我一是体力不太强壮,二是天生的运动神经系统有故障,动起来和跳起来总是相当的别扭,不协调,自己都觉得非常地难看;三是生性就不喜欢动而喜欢静。所以每到上这些课的时候,总想逃避。特别是体育课,我一听到脑壳就发麻。只要在老师的视线之外,我就把在事先准备好的图书什么的掏出来,随便找一个老师看不到的角落里躲着看,如果不是有同学来提醒,究竟什么时间下的课我也根本不清楚。有时实在无法躲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别扭的动作也常常把体育老师和同学逗得发笑。。。。。。尽管体育老师是个非常严肃而且是经常板着面孔很少笑的人。如在跳木马的时候,我在很远的地方就鼓起了全身的力气往前跑,可要跑到木马的面前时就无法把腿腾起来并分开,结果不是把木马绊倒就是自己摔得四仰八叉的。
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的中期,很多的传统的文学作品包括电影都在禁止之列,比如电影就有文化部列人黑电影的一百二十部,什么《青春之歌》、《林海雪原》《红岩》《保卫延安》等等,大凡电影禁止的,小说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而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你越是不允许的东西,他就越是想尽办法去得到,这种逆反的心理,可以理解成人的好奇心。基于这些原因,我们班上就流传着这些电影小说,而且这些书就像流行感冒一样很快地就占据了大家的课余时间,这些书中的很多的细节,人物也同样走进了同学们的心里,流淌在同学们的血管,呼入了同学们的肺泡。尤其像我,简直就如饿老鼠见到了雪白的大米,贪婪地消化着这些难得的食品。就在这时,我先后读了《林海雪原》、《红日》、《保卫延安》、《暴风骤雨》。《林海雪原》的杨子荣的机智勇敢,小白茹的温柔漂亮,小炉匠的狡诈阴险:《红日》里张灵甫的能干而又顽固不化,《保卫延安》中周大勇的英勇善战,彭德怀将军的高瞻远瞩,决胜于千里之外。。。。。这些都成了我们那群小读者谈论最多的内容。我们班有一个叫魏林的同学,他是街道的。有一天我发现他那里有一本小说叫《草原雄鹰》内容是写科尔沁旗草原的牧民不堪忍受牧主及统治者的剥削和压迫而进行起义的故事,就向他借阅,他说:“我也是借别人的,明天就要还给人家。”
“没关系,明天早晨我就还你。”
他没有办法只好借给了我。
我把书拿回家后,晚上等家里人都睡了,点上了煤油灯(当时还没有电灯之类的照明工具),用废报纸把小窗子蒙上(怕父母责怪,费煤油,因家里穷)就读了起来,读着读着,到了凌晨鸡叫时,煤油壶里的油燃干了,我那三、四百页厚的小说也读完了。当然我也疲倦不堪了。
第二天早晨,我刚到学校,魏林就叫我还他的书:“看了多少?”
“看完了。”
“吹牛。”
“真的,我骗你是小儿。不信我讲给你听。”
直到我把书里的内容从头到尾的大致不离地讲给他听了后,他才非常佩服地说:“看不出来!”
直到今天,这本书的许多内容我的记忆犹新。
同时我还通过知识青年找了一些书来读,比如《青春之歌》,对书中的林道静特别地喜欢,无论是她的性格特征,还是她的外貌,都深深地吸引了我,觉得她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仙女。我为她的不幸而叹气流泪,为她的幸福而微笑甚至跳起来。看到她的第一个丈夫戴喻窝囊而使林道静受委屈时,真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顿;看到她和卢嘉川相爱时,就有一种莫名的忌妒,但当看到卢嘉川被捕伤害时,又不禁伤心起来。
赵树里的《三里湾》也是当时我喜欢看的书。书中的那两个初中回乡知识青年的爱情在农业生产合作化生产劳动只的由产生到破灭,而女主人公最终寻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幸福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当然这些书在当时都是些禁书,只能偷偷地读去看。而当时能够看而且允许读的也有一些比较好的书。对我影响很大的书要数浩然的《艳阳天》了。书中尽管从现在看来,是充满了当时的政治说教和“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火药味,但是书中很多的人物形象还是写得很成功的。地主马小辫的阴险歹毒,马大炮的头脑简单被人当作枪使,弯弯绕的精明而又往往做笨事,都是在头脑在挥之难去的形象,并且成了人们语言中的具体名称。最杰出的还算男主角萧长春和女主角焦淑红。书中以当时农村农业合作化的成立发展壮大同以马小辫为代表的恶势力的阴谋破坏为一线索,萧长春和焦淑红在生产斗争中逐步了解而产生爱情为另一线索,把萧长春的顶天立地敢于斗争和善于斗争的男子汉的英雄气概,焦淑红的聪明能干贤惠温柔美丽大方表现得淋漓尽致。我在读这书的时候,经常是一边走路一边看,有时看着看着,跌在了土块上田缺里也是常有的事。
我回到生产的干活的时候,也接受了那些有一定文学修养的人的文学熏陶。队里有一个叫刘长明的,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人。他讲《水浒传》的故事可吸引人了。他也是在一边干活一边讲着故事,我只要有机会,就围在他身边听他讲。常常是他打拌桶(打稻谷或打麦子),我就给他递稻谷把或麦把,他就慢腾慢腾地给我们讲起了故事。他讲得同样绘声绘色,其水平年一点都不亚于那些茶园里说评书的人。我从他那里先后听了《水浒传》里的“井阳岗武松打虎”“西门庆勾搭潘金莲”“武二郎杀嫂祭兄”“武松醉打蒋门神”“武松痛杀飞云浦”“血溅鸳鸯楼”“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花和尚大闹五台山”等等不下于二十个非常精彩的故事。
(四)
熊小平她后来还把自己的一个姐姐和另一个妹妹也下到了这里,我最忘不了的是她的妹妹熊小诚。她的大姐叫菀莹,刚开始我不认识这两个字,以致认成了花莹。她三姊妹都有泼辣干练的特点,同时待人有热忱大方。小诚既有姐姐的干练泼辣,也有着她的两个姐姐无法比拟的温柔漂亮。她非常地娇小玲珑,能歌善舞,嗓音还别说真有点的“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味。唱起歌来算是“此曲应是天上有”。只要她一出来,一路上都留下了她的歌声和让人心醉的笑声,不仅我们男孩喜欢她,就是那些姑娘们也是小诚走到哪里,大家也跟到了那里。她来的时候大概只有十六、七岁,个子不算太高,皮肤比她大姐二姐白嫩,眉毛似远黛春山,眼睛如粼粼秋水,右上**上还有一颗黑黑的大痣,这样把她的脸蛋映衬得更加的美丽动人。她在我的眼里活脱就是一个维纳斯。如果说初恋,那就是!其实也只是柏拉图似的爱恋,因为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也就是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其时,我只有十三、四岁,她大我三、四岁,更主要的是她是城里有知识有文化而且是貌若天仙,是不可亵渎的圣母玛利亚!
小诚来的时候,知青们已经没有住在农家户了,由生产队统一在一个地方建立一个知青点,说是便于管理和他们自身的安全。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家和他们三姐妹的关系要比其他几个要密切得多,也许是我们家要老实淳朴点的缘故吧!他们几姊妹同样也乐意和我家接触。我家要为哥哥织一件毛衣,买了很是粗糙的毛线,她姐姐二话没说,很快就拿去织好了。若我们要说感谢的话或是要去表示谢意,她们就横眉怒眼的,很是吓人。
那时,人们干活都是统一集中在一起的.。整个生产队分成若干组,每个组又包干若干亩土地的所有农活,最后根据那个组的收成来评定你那个组的成员的工作业绩和一年的劳动报酬。我家就编在小诚她们几姊妹的那个组,而我们小孩就随大人的那个组干活。我们那时最高兴的,就是在做活路的时候,能够和在知青的旁边,因为能够在干活的同时,听到知青们讲故事,而我特别喜欢和小诚的身边,她也喜欢和我在一起:我喜欢的是她给我讲故事,听她的笑声和说话声;她喜欢我是我很听话,她有时干活累了,我能够非常主动地帮她。那时人们干活往往是晚上十点过都还在干,第二天鸡还没有叫又在了田里。在夜晚,大家都在割麦,她不想割了,就坐在了麦把上,她要割的那部分,就由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代劳了。有时队里分点什么麦穗稻穗(那里边可以清理出一些粮食)的,清理又只能在空闲,而空闲又只能在晚上生产队收工的时候,收工的时候是在深夜,而那时又是大家最疲倦的时间,但粮食又是那么的宝贵,再疲倦还是得把那些少得可怜的粮食清理出来。而那些千金之躯的知青们是无力做这的,她们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我们小火伴,小伙伴又根据她们心目里的亲疏来决定具体帮助谁,而我就自然地去帮小诚了。能够去帮她,真的是她的首选,也是我的最大的期盼!我在帮她做事的时候,她总是在讲着笑话和精彩的故事,我不仅没有感到一丝的疲倦,反而觉得非常的轻松愉快,事情往往做完之后,反而觉得很不是滋味。心里空荡荡的。《一只绣花鞋》就是在那很多的夜晚或白天在小诚的身边干活的时候听她讲述的。她说,当时,这个故事还只是作为手抄本在社会上流传,是一本禁书。不知是好奇还是什么原因,我被她讲的故事深深地迷住了,被小诚绘声绘色地讲述陶醉了,通过她讲的这个故事,我才对山城重庆有了一个虽然模糊但对我来说却是相当清晰的认识,我知道了那个城市的标志建筑解放碑,知道了那里的嘉陵江的船夫号子和弥漫的江雾,知道了重庆这个城市却还有这么多的惊险的经历,知道了国民党特务的阴险狡诈,知道了共产党和解放军为了重庆而作了那么多的努力和牺牲,当她讲到这边特务要炸解放碑正在启爆定时炸弹,而另一边的地下党也伸出剪子剪炸弹的导火绳时,所有听的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都暗暗地捏着一把冷汗。当听到最终定时炸弹被排除而解放碑,整个重庆安然无恙时,大家这才把气呼进去。后来这故事改编成了电视电影,更名为《雾都惊魂》但我再去看时,完全没有了先前听故事的惊险,也觉得远远没有小诚讲的那么的迷人,那么的吸引人!她还讲了美国的《红玫瑰》等等好多好多的精彩故事,我真的不知道她不大的年纪怎么懂得那么多的事情!我们当时被小诚的一切吸引了!她除了讲故事外,还讲她的一些笑话,一次在学校里,刚表演完节目,还没有卸妆,一个同学给她嘴里正塞着苹果,另一个同学就唰地一下把这个情景照了下来,至今,那个张大嘴巴咬苹果的傻样还留在那照片上。她唱的一些讽刺社会上得过且过的歌也同样让人听了是一种享受:
红彤彤的太阳高挂在天空,
围绕地球转一转三个八点钟,
八点钟睡觉,
休息八点钟,
还有那八点钟―――就把那壳子冲!
那天晚上,我帮她把活路做完后,月亮已经升到了天空中间,月光静静地把柔和的薄纱披在了所有的房屋,所有的竹林,所有的地面上,地上“如积水空明,藻荇摇曳”只有竹林下的房舍显得更清幽更迷人。喧闹了一整天的世界渐渐地静了下来。屋里只有小诚和我。小诚就开始烙麦耙来让我吃。还别说,小诚烙的还真好吃!精细的麦面通过她那雪白的小手一和,在锅里倒点菜油,菜油一煎沸腾,她就用小勺舀一勺清清的麦面浆放在翻腾着的菜油里,只听嗤嗤的,一阵香味直逼人的鼻孔,人的口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小诚再用小勺不断地在锅里搅和翻腾,不一会儿,一张金黄薄得比纸还薄的煎饼就成了。说实在的,我还没有看到过有那么薄的!她在灶上忙活着,我就在下边烧着火。煤油灯的光和灶膛里的火光时时地映红她那洁白无瑕的脸庞。她把饼煎了一个,就让我吃着,我还没有吃完,另一个又成了。她很快就煎好了一大盘,把盘子堆得高高的,就叫我继续吃,她就打了一盆热水进了自己的房间洗起澡来,洗完之后,我已吃来差不多了,她一边端出要倒的水,一边说:“你看,我身上好脏,水洗得多浑!”可在我看来,那水却是清清亮亮的,还从水里飘来阵阵的香皂的芳香和她那悠长绵软的体香,真好闻。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她问我怕不怕,我当然说不怕,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离这有六、七百米,要经过两片竹林,一个坟地,虽然有月亮,但对我这个非常胆小的人来说,丝毫不起任何作用。不过,话已经说了,总不能够在她面前又叫人送吧?我只好硬着头皮出了门,她目送我走了一段路后,进了屋关了门。随着门声的一响,我的心就吊了起来;我试图走,可走不到几步,我就不争气地往小诚的门前回。可到了她门前时,我只敢在喉咙里喊着她,举起的手始终敲不了门,只见她屋里的灯光还没有灭,有欷欷簌簌**服的声响。我又只得往回走。当我第二次来到小诚的门前时,屋里的灯已熄。不时有身体翻动的声音。我又慢慢地离开。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我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到底在她门前走了几次,也不清楚我到底是怎么回的家,是在什么时候回的家。
如果是在干其他的农活,只要有机会,我都会在她身边,那时我最盼望的就是星期天,星期天我就可以去干活,干活我就可以与在小诚的身边了,而她也是非常乐意我在她的身边,因为我看得出,我在时,她就有说不完的话,就有黄莺一样的让人心醉的歌声,就飞扬着清泉流淌,冰川融化的笑声。当然我们这群小伙伴都是她的跟屁虫,在薅秧时,只要她在前边去了,我们就会三下两下地把水胡乱刨浑就冲了上去;她割麦落在了后,我们也会停下或者倒割过去帮助她快点上来。。。。。。。我们是愉快高兴了,可那些大人们对这就有意见了,在说着她,同时也尽量不让我们和她在一起,可大人们的做法是根本起不了作用的,我们依然如众星拱月一样围在小诚的身边。
小诚不单是人长得漂亮,品行也很端庄,她非常瞧不起那些作风不好的人,尤其是作风差的女孩。我们队里有一个女知青,人同样很漂亮,可和其他队里的男知青关系不是那么很纯洁,小诚得知后,自是和她疏远,在我的面前多次鄙视那女知青的行为,说她没有给自己的父母亲挣脸,而是丢光辉。从小诚来我们队落户直到她离开的四五年的日子,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在这方面的风言风语的,哪怕就是她的两个姐姐都回了成都而自己单处的近两年的日子。说姿色好的一定就是在品行方面有问题或难以保持纯洁,这句至理名言放在她身上就会失去效力。她并非是那种花瓶似的草包,学问同样和人一样的美丽充实。先前说的那个同伴,不会写“谭”字,小诚给她连说带比得讲了半天,可那位好看的女知青还是满头的雾水,这件事情是我亲眼看到的。事后,小诚向我表示了对那同伴的鄙夷:“这个字右边的上边一个‘西’,下边一个‘早’这么简单的都搞不清楚,真不知道她的初中是怎样读过来的?”听完这话,我也明白了人该怎样度过自己的一身,怎样来充实自己的生命。
她分的一个自留地就和我们的一块四分田的自留地是挨着的,这地就在坟地的下边,我平时是很不愿不敢到那里的,尤其是我一个人,更不用说是在晚上。可说来也怪,自从她的地分了以后,我就敢到那里去,哪怕就是一个人,有时晚上也能够去。去之前我多么希望我们能够在那里恰好相遇啊,每向那里前进一步,自己的心的砰砰直跳。要是她真的在那里,我的心激动得简直要跳出来;要是没有在,我就特别的茫然,把她来的方向一动不动地望着,希望她能够出现在我的眼前!有时我真想写一张纸条,写明我在等她的话语,放在她来的地方,或她的家门口,再不然就放在她种的菜上。是写了几次,可写了之后就是一次也不敢放。我她经常鼓励我,今后一定要读大学,尽管那大学在我心目中,比海市蜃楼还神秘,还觉得不可捉摸。但那时我已暗暗下了决心,混出个名堂,让小诚看得起我!
有些时候我也偷看她圆滚好看的脖子,看她那白嫩丰润的手和脚,而且常常看得出神。但是我越看就越感到自卑,越感到她是天上人间的珍品,而我是那么的鼯龊那么的丑陋,越觉得她是我的终身幸福的引导使者,是我灵魂的依靠,但绝不敢存有一丝的亵渎的念头,要是那样的话,是要遭天谴的!总之,小诚是我受到美的教育熏陶的启蒙老师,是她洒给我美好信念的阳光雨露的第一人,她的到来如春风拂醒了我一直沉睡着美的意念的种子,滋润了我幼嫩的美的禾苗,她在我人生的调色板上调上了最亮丽的色彩,在我生命的乐曲中谱写的最美妙的乐章。我能够逐渐地认识这个美丽的世界,这都是小诚引导的结果!她就是我心中永驻的三美神!
她生气的时候,样子也有些吓人,她的碎牙紧咬,眼睛一瞪,青眉一竖:“你这妖妖儿的,看我打不死你这陈妖怪!”我就经常看到她对人这样说,只是她很少对我这样发脾气,也许是没有这些发过脾气。即使发了脾气,你还心有余悸,她已经笑吟吟地与你说开了。
她的姐姐宛莹也一有书就给我看,记得清楚的是她得到了一本瞿秋白写的《鲁迅传》,就异常高兴地赶来交给我,叫我好好读。其实,那本书,我根本无法读懂,因为作者引用评价的地方太多,而我还是只能够读懂故事之类的书。尽管如此,我当时和现在,都非常感激她,感激她给了我进取的力量和奋进的动力源泉。小诚及她的姐姐,对我,对我们一家都非常的关心和帮助,并给了我们很多的鼓励。我哥一次心血来潮,在我家堂屋外面的土墙上写了仿毛体的“为人民服务”,她们三姊妹夸奖说写得很好,这就成了我父母亲骄傲和自豪的本钱,父母常常在人前夸说:“贵华(哥哥的名字)很有出息,连熊小平她们几姊妹都说他写的字好!”那口气,小诚她们就是皇帝御前的主考官。她们都说好,就没有人再敢说“不”字!.
(五)
由于这些缘故,尽管我们当时什么都没有学到,因为我们学习的内容都是非常政治化的并且又是非常粗糙的,根本谈不上什么知识的体系,同样也没有什么文学素养可言,我记得的所谓名篇的仅仅只有一篇《狼》,而其余的就是什么《铁打的骨头,举红旗的人》《活捉美国飞贼史密斯》。。。。。。这些文化的垃圾,但是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我们有三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居然做起了文学的梦,甚至狂言要成为鲁迅那样的文学大师。就是在平时的言谈举止中也往往以作家自诩。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及我的哥哥,还是受到了老师和同学、学校的领导的重视、培养和好评,学校在我们读二年级的时候,恢复了共青团的组织,首批发展的共青团员中,我们班只有六个,我和哥双双都在其中,而我当时年仅十四岁,是最小的一个。
我也积极地参加学校和班级组织的各种活动,但由于性格的缘故,效果总是不理想。
记得学校组织了故事会,要求讲革命英雄的英勇事迹,高中和初中的学生同时讲。那次我准备的是一个蔡永祥的解放军战士在钱塘江大桥上在飞驰的火车轮下英勇救小孩而牺牲了自己的故事,那时我觉得这个故事非常的惊心动魄,在心里对自己讲也是如此,可一站在了大家的面前,面对下面黑压压的听众,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心里就像有无数的鼓在敲,身上只感到在直冒汗,我就完全是在读故事,而且就是读也是读得很不流利,声音在喉咙里老是发不出来,哆哆哝哝的,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讲了些什么,与预期的效果是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这次讲故事,我自己觉得我这辈子注定不是个演讲和社会活动家的人才。那种振臂一呼,响应者云集的情形是永远和我无缘的。我感到非常地自卑。
还有一次是学校组织了毛泽东思想文娱宣传队,到农村社队去演出,演出完后,社队还要招待一顿很不错的晚饭,这对每个队员都很有诱惑力。当时我们班上也承担了一个节目,内容是《国际歌》的表演,我的角色是演黑人,趴在地上,头朝下,随着“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的歌声,头就慢慢地抬起来,现出高昂悲壮的神态。。。。。。当时大家都表演得非常的投入,非常的动情。可最后,我们这个节目还是没有参加演出,当然,那诱人的晚餐同样也就是永远的梦!
但是,我也还是有崇拜者的。我们队里的一个小学的同学,他没有读上初中,对我们这些上了中学的人是佩服得不得了,认为我们简直就是知识智慧的化身!如我们说要早晨锻炼身体,他就在每天早晨起来跑步;我们说要翻精斗,他就在自己的竹林里抓住两根竹竿翻了起来;每到星期天,他就叫我给他讲学校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包括老师上课的内容。那情景,就如当初我们听那个比我们先到中学的师兄给我们讲学校里的情况完全一样。这时候,也只有在这时候,我感到了无比的满足年。直到今天,我们依然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学校不是真空,社会时代的动荡和变化也同样会反映在学校来。学校有两位属于存在着所谓历史问题的老师,一个是地主出身,文化程度是高中毕业,因在前几年写了一首所谓的反动诗:“昱贤迁周桥,挖土栽红苕。红苕煮红酒,举杯笑杜陶”。这诗被认为蕴涵着地主阶级的反动情趣,妄图对无产阶级和社会主义进行反攻倒算,所以,这个时候当然就被挂靠在了一边,只能做点勤杂之类的事情。平时我们看着他,也是老老实实的,没有任何的反动言行但是他比较地狡猾,比如他同另一个同样有历史问题的人时常在一起―――也只得与这样的人在一起,那个同样被剥夺了政治权利的人认为好像终于找着了同类的了,就有点忘乎所以了,就把心里的话大把大把地往外掏,结果到了第二天,这位地主的儿子就觉得有了定时炸弹,连忙跑去向学校领导交出了那些没有杀伤力的炸弹,他是保住了自己的安全,可另一位同伴却触了大霉头!这位同伴出身倒是没有多大的问题,总是他在找老婆的时候太草率了点————什么老婆你不去找,偏偏要去找一个国民党县党部书记的千斤?你当时是享福了,你就没有想到过社会很快就会被共产党所取代?再就是,你还在国民党垮台之际去买了双美国的皮鞋,。买就买了吧,可你还经常拿出来炫耀说:“美国的皮鞋硬是不错,穿烂了都不漏水。”更为可恶的还表现在,他在工作期间在经常装病,可就在养病中却在自己的自留地里拼命地干着活;又在劳动监督改造时,故意**粮食。一次叫他到粮站用眼背兜去买米回来,在走到堆煤的地方时,说是路滑跌了一跤,那一背兜的大米就全倒在了煤炭堆里,几十斤雪白的大米就只敛了几斤起来。其实鬼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另外,他还公开地向我们的无产阶级专政示威,一次有人听见他在从井里取水的过程中,竟然在唱
“党叫儿做一个刚强铁汉,
不屈不挠意志坚。
。。。。。。。。。。。。。。
坐牢不怕把牢底了坐穿”
这还了得!
再加上前面说的有同伴的检举揭发,那他就只有乖乖地接受大家的批判了。
那天我们刚到学校,还没有作好上课的准备,学校就通知大家抬着凳子到通道上开会。还没有坐得稳当,大会就开始了。只见学校领导义愤填膺地讲了几句“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敌人随时在搞破坏”之类的套话,几个高中的学友就把那个倒霉的揪了上来,姿势当然还是流行的“喷气式”
。能够上台批判的,当然是他的同伴,他的同事,他的本来该是学生的人(显然是读高中的学生),揭发批判的人依然是流行色―――言辞激烈,充满感情,声音洪亮,所举的材料依然是人们都烂熟于胸的内容。听的人也是或被火药烧焦了,或胆颤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这个被批斗的人,当时年龄约在四十,戴一副大大的眼镜,写一手漂亮的隶书,后来平了反,听说还是一个很优秀的老师―――知识渊博,谈吐风趣幽默,课堂知识都是在愉快的故事在传授的,学生们都喜欢他。
到了1972年的下半年,一天,学校开了大会,校长说是那位姓林的副统帅背叛了自己的祖国,阴谋抢班夺权,谋害伟大的领袖,现在已经带着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及其死党想逃的苏修那里去,结果仓皇逃窜的过程中,在蒙古的温都尔汗坠毁,烧成了灰烬。接着,学校社会又是铺天盖地长时间地展示他们的罪证,从文件到图片都是说他如何阴谋搞反革命的政变,而且是蓄谋已久的,如果不是毛**他们发觉得早,及时地采取果断的措施,说不定我们的社会早就成了黑暗的了!我们这些涉世不深的孩子们,看到这些后,感到了社会的复杂和可怕,感到了做人的沉重.。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的那个校长来给我们上政治课。他习惯性地扶了扶他那个大眼镜,清了清嗓音,颇为神秘地问:“大家知道这个人不?”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黑板上歪歪斜斜地写了“邓小平”这三个字。我们都齐声说“没有,没有。”随即,校长就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起了有关邓小平的事情来,说他是三起三落,被迫停止工作后,他依然惦记着自己的工作,惦记着国家内和社会,考虑到自己还年轻,还能够为社会国家出力,所以他上书毛**,能够让他出来继续工作,而毛**也原谅了他的错误,同意他重新工作。
又过了不久,社会上又出现了河南马振扶中学的女学生跳水自杀的案件,她在自杀时还写下了:
“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语,不学A、B、C,照样干革命”
接着反潮流英雄,一个不到14岁的小学生也可是向教育制度发难了,写了很多的日记,在她的日记里边,记下了许多对现行的教育的强烈不满。
这些情况的出现,使我们这些非常单纯的学生就更加迷茫更加觉得是掉进了一个烟雾弥漫无边无际的坑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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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荒废了的少年』
(六)。我们家本来就贫困,再加~~又失过火,经济就更成问题了。这会又是我们兄弟俩同时~初中,那生活就更加地难以保障了。开始,生产的在修一种储存稻谷的椭圆仓,需~很多的黄泥土和鹅卵石,而我们的四周又没有这样的泥土石头,人们只得到约三四公里的地方去挑。生产的~照人们挑的重量来平定工分,当时是年每一百斤大概四到五分工,而每十分工(~照一个成年~子一天的八个小时劳动来计算)~据当年生产队的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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