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姑娘,多谢!”霍炎反手收刀,背对水云雁道谢,语气却有些生硬。
然而,未听得水云雁的回应,柳中羽一声惊异的急呼却引地霍炎急切转身。
“雁儿——‘柳中羽俯身窗棂,又是一声惊唤。
霍炎愕然。陈风正死了,她却夺窗而走?她竟对舍身护她的柳中羽没有一丝留念吗?这般一声不吭便……
"为什么?为什么?"柳中羽无力地伏于窗前,并未追出,只是向水云雁离开的方向失神的反复喃喃。
十年朝夕苦候,十年日夜苦寻,熬了十年,为什么你仅让我见了你几个时辰便就悄然离开?为什么你连离开时都不曾看我一眼?为什么我这般呼你唤你你竟充二不闻?
雁儿!真的淡化了吗?十年前关于柳中羽的种种记忆,在经历了十年风雨后,难道……难道竟真的淡化了吗?
柳中羽突然感到窗外阵阵狂风肆行,吹起的沙砾不经意间竟哽住自己的眼眸。抬头望向远方,终于在支持不住时缓缓阖上双目。他一声长叹,希望胸中的苦痛与疲惫能够随这叹息融入风里。可惜,收效甚微。
相交多年霍炎从未见过好友这般怅然若失的样子,落寞地教他有些心惊。一时间,暮雨少主有些手足无措。
“炎哥哥……那个姑娘根本不姓水呢!”鄢紫湘清婉的声音蓦地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霍炎回望表妹,却见她端跪在地上,垂首正端详着手中捧着的某物。方才她受惊不小,现下看来应是无大碍了。霍炎舒了口气,走近表妹道:“怎的这样说?那姑娘可是如今名动武林的人物,谁不晓得她闺名水云雁?你倒说说,若她不姓水,那姓的是什么?”
鄢紫湘听得表兄所言也不予反驳,将手中之物递于他面前道:“可是你瞧这方丝帕,这是那姑娘方才走时落下的,你看上面绣着的分明是个‘柳’字嘛!若她当真姓‘水’,那为何偏要在自己的丝帕上绣个‘柳’呢?好生奇怪啊!——啊!柳哥哥你干什么,快还给我啊!“鄢紫湘话未讲完却急切地娇嗔了一句,竟是柳中羽不知何时已闪至她身侧霍然将丝帕夺了去。
鄢紫湘愤然起身,正欲伸手将丝帕夺回却被霍炎一把拦下:"阿羽!"霍炎莫名的展颜对柳中羽唤道。
“雁儿!”柳中羽轻抚手中的丝帕,又似梦呓般低念了一句。
这方丝帕与一般闺阁女子所用的并不二致,素洁的帕角仅用针线绣出了两只彩蝶便再无其余点缀。然而,彩蝶之下却赫然绣着一个小小的“柳”字。
柳中羽只觉得此时呼吸愈发急促,胸口闷的好生难受,突然掌心一握竟将丝帕紧攥于手中。良久,他好似醍醐灌顶般猛然回身,一阵风过便已夺窗跃下直追水云雁而去。
此时水云雁已奔至林间。月黑雁飞高,经蒙胧的月光照耀这少女挑花美目中所噙的泪珠隐约可见,然而未及留下便被耳畔呼啸掠过的疾风带走。
醴凤轩一见并非她刻意离去,只是陈风正已死,她这杀人不眨眼的女罗刹该要如何面对柳中羽?
他想她、护她,这不假。然,若说他不责怪她,不埋怨她,她却不信。
水云雁暗自苦叹,方走时真是好想再瞧你一眼,却只怕……若一瞧,这步子便迈不开了。
“雁儿……”异常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水云雁心弦一震只觉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竟追来此地。
柳中羽足不点地,凌空飞驰于草间,雁儿已在前方不远,只是这林中树木生的奇形怪状,暗月之夜,伸出的树枝将将周身刺的生疼。水云雁熟知地势,穿梭于林间极其灵巧,柳中羽却屡遭阻隔,追行速度大受限制。
心急之下柳中羽冲水云雁连唤几声望她停下,水云雁却不为所动,紧咬下唇犹自前行。
柳中羽着实不明雁儿为何这般待他,痛心之余不免气愤,终于再行提气,翻身跃至水云雁身前将其拦下。
水云雁无奈只得止步于此,却久久垂首不敢望他。
“为何要走?”柳中羽尽力平复心绪,伸手轻抚水云雁双颊,宠溺不啻儿时,只是他言语中的不解与苦楚水云雁却闻之深,感之切。一时间,飘叶谷的往事又转瞬闪过。幽幽别过头去,她忽觉鼻子一酸竟不自禁流下两行清泪。
“雁儿?”感到有温热的水划过掌间,柳中羽顿然惊愕,将水云雁下颌微微抬起柔声问道,“怎么了?”
四目相对,水云雁忽然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十年前的飘叶谷。漫天红叶,眼前的俊郎男子持剑而立,上扬嘴角,自信而又爽朗的地问她:“丫头,你信任我么?”
红叶飘落,繁花尽散。飘叶谷早已不在,然而当年的少年却**依然,他如今遍近在咫尺,可惜……自己无法触及,也无力触及。
凝神注视柳中羽,红裙少女心中本有万般委屈与无奈想要与他诉说,然而话到嘴边却终至无言。
晚风袭来,吹拂起水云雁柔顺的长发,几缕发丝抚过柳中羽的面颊.明羽公子怔了一下,脸上竟出现欢喜欣慰的神色.这女孩目下如此娇憨柔弱,全然不复方才醴凤轩一战时的残酷冷漠,这才是雁儿该有的样子呀!原来在自己面前,她终究是不曾改变的.
只是这些年自己未能伴她左右……几经风雨,真苦了她了。
水云雁见柳中羽一直紧蹙的眉宇竟蓦然舒展,眼中流**些许诧异。任她如何聪明,也难猜出柳中羽此时心之所想。沉吟许久,她终于忍不住涩声问道:“这些年,你一切可好?”目光缓缓下移,似是水云雁想要将眼前的人再度打量清楚,然而方望及柳中羽左臂她却陡然一震,触电般地惊呼出声:“你的手臂……怎么会受伤的?”
顺着她的目光,柳中羽下意识地望了望自己的左肩.原来碧衫不知何时被划了个口子,里面有鲜血涔涔渗出,已把附近的衫袖浸得殷红。方才急着追赶雁儿,竟不曾感到疼痛。
"大概是被林间伸出的枝杈划伤的,不妨事。"柳中羽满不在乎地应她,又转而道,"你……"
"那怎么成?"水云雁急切地打断他,"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不妨事?你……你怎么就不晓得关心一下自己呢?"语气中满是焦急,而她已伸出纤美如玉手轻抚柳中羽的伤口怯声问道:"痛不痛?"
柳中羽微微一窒,顿时有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都是在江湖中行走惯了的人,剧毒重创都经受过,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然而方才连取了三人性命的"玉面孤鸿"却偏偏就因他臂上的这点小伤而如此心焦.她怎么会……
雁儿……雁儿……你怎么会……
柳中羽心中波澜顿起。然而桐柏掌门的死,陈风正主仆的死却在一瞬间闪过,逼的他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她是娇弱可人的,她……她怎么可能会有那般残忍冷酷的一面?
听得柳中羽的呼吸徒然急促,水云雁惊得双唇一抿,抬头细声问到:"很痛,对不对?"她仿佛忘了自己身边的人是叱咤江湖的明羽公子,而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呃……不痛,不痛。"柳中羽机械地回答。然而很快便回复心神,抬起空出的右手覆上水云雁犹自停在左臂上的柔荑,含笑,"傻丫头,一点小伤而已怎么会痛呢?不必如此紧张。"
适才的种种犹豫与不安渐渐消散,柳中羽暗骂自己怎的可以生出这般隔阂与她。十年间水云雁究竟经历了什么,自己根本不知晓。然而她有她的苦衷,自己怎么会感觉不到?这姑娘何等信任自己,即使她已然蜕变得如凌寒星般狠辣,可她始终还是自己的雁儿啊!
"怎么能不紧张?"水云雁急急地反问。又抚了抚柳中羽臂上的伤口,她轻轻将手收回,伸入袖中习惯性地摸索着什么,然而袖中已然空无一物。水云雁的脸色徒然变得惊慌,竟有些失措地连连拍打衣裙,希望能在某处能够将那物寻到,然而周身上下都没有。水云雁不甘心,又将衣裙细细拍打了一遍。
"你在找这个?"柳中羽见雁儿这般着急,有些于心不忍.终于小心翼翼地自袖中取出那方从嫣紫湘手中夺来的丝帕,递于水云雁面前。
"怎,怎么会在你这里?"水云雁认出这丝帕正是自己贴身之物,如今它竟被柳中羽折放于掌中,不由有些心虚,连讲话也起了结巴。
那上面绣着的字,这人是不是已然看到了?若他看到,又是怎么个想法?
水云雁顿时紧张地满脸通红,伸手便欲将丝帕抽回。柳中羽却抢先一步收手.扬了扬那含香的物件对水云雁得意道:"我的东西,自然在我这里,不然又该在哪里?"
"你……"水云雁又羞又恼,却没有半点办法,急得连连顿足:"明明是我的东西,你……你还不快还与我!"
柳中羽忍俊不禁,忽然想起儿时两人也曾这般玩笑嬉戏过,竟忍不住继续逗她。摊开丝帕,夸张地指了指帕角的"柳"字,对水云雁半得意半正色地道:"奇了,这上面明明是个"柳"字,怎的就成了你"水"姑娘的东西了?丫头,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啊!不过……这个字绣得还真不错!"
"我,我……"经他这么一说,水云雁的脸颊愈发红得很了,似是映了一层晚霞般。"我"了半晌没有下文,这姑娘却羞得把头垂得更低,不再做声。
蓦地,柳中羽拉起水云雁的手,将丝帕放于她掌心中,自己的手却久久不曾松开。
"丫头,这十年间你也不曾忘记过我,是不是?"明羽公子不再玩笑,紧握水云雁柔弱无骨的纤手,敛容问道。
晚风起得愈发大了,虽然是初夏却仍透着些凉气,水云雁有些发抖.她一直垂着头,是以柳中羽并未看到她渐渐转黯的眼神。
我信任你,又怎么会忘记你?水云雁在心中暗道,却终未说出口。
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如钩。
持剑微笑的少年剑客,你可知,这些年雁儿想你想得望眼欲穿,早已不单是为了那个约定,十年沉浮跌落,你……你才是雁儿苔痕斑驳的心中唯一的一片净土啊!
水云雁小心地抽回被柳中羽紧握的手,将丝帕折齐为他包扎伤口,迟疑良久终于开口,却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不怪我吗?"
“呃?”柳中羽有些不明所以,然而只一瞬他似乎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抬头仰望夜空淡淡应了一句:“不怪。”
怎能不怪?方才醴凤轩那一战,他是真的不愿相信眼前的小姑娘竟然犀利冷锐到这般。陈正风作恶多端,死了便也罢了,然而桐柏掌门呢?那位前辈在江湖中德高望重,雁儿你为何轻易言杀?"玉面孤鸿"出道仅数月,而死在天鸿鞭下的人有多少是真正罪无可恕的,又有多少是无辜丧命的。雁儿,你记得吗?你知道吗?你想过吗?
当年飘叶谷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十年间又发生了些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柳中羽叹了口气,张口欲向水云雁询问当年那段往事,然而话至嘴边却忽然生生被他咽了下去。因为他忽然地想起六年前,百花教主被凌寒星所杀,自己千方寻找终于见着他时,那个男子的眼神。
那时,因为百花教主的死,“涧落寒峰”名动江湖,而自己见到凌寒星是在三个月以后,他较少年时期成熟了不少,依然爱笑,依然是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只是眉宇间偶尔会流**些许冷洌与不甘。
在确定水云雁尚在人世后,柳中羽终于小心地问了他当年飘叶谷的事。
然而出乎柳中羽的意料,甚至教他有些心惊的是,在听到“飘叶谷”三个字时凌寒星原本略显不羁的狂放眼神中竟忽地闪过一丝寒光。那样的眼神,似乎要将周遭的一切都冻结一般。然而顾及柳中羽尚在身旁,那寒光仅在一瞬间工夫便被凌寒星强自收回。
柳中羽心下明了,飘叶谷一劫便是凌寒星蜕变地嗜血如魔的原因。只是他思索了许久却始终不得要领,究竟因为什么竟会使那少年曾经那般纯澈的眼神中凝结出如此阴冷的成分?
之后,凌寒星悄然离去,柳中羽几经约见皆遭拒绝。
那种眼神,仅在凌寒星眼中出现已经够受了,柳中羽有些害怕会在水云雁眼中也见着它。还是......还是莫要再问了罢!
“当真不怪?”包扎完伤口,水云雁抬头又问了一次,有些不敢相信。
“当真。”柳中羽略带叹息地肯定道。
水云雁终于释然,方才因担忧而紧蹙的秀眉蓦地舒展。眨眨眼睛,她抿嘴涩声道:“谢谢你。”
“傻丫头,与我还需言谢呀!”柳中羽笑到,“怎的如今长大了,反倒与我讲起客气?”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小凌,现在可与你一起?我......多年未见着他了。”
“师兄日间才赶来扬州,自然是与我在一起。”水云雁眉梢一挑,抬手捋了捋被风吹起的长发道,“这些年师兄四处游走,他只道你亦无所闲暇,也无甚可见的。柳伯伯一切安好吗?”
柳中羽怔了怔,垂首沉吟,苦叹了一声还是回答了她:“不大好。飘叶谷出事后家父边一病不起,已经六年了。”
“哦。”水云雁有些吃惊,却仅淡淡地应了一句,“师父一直很挂念伯伯呢!本想邀你们再行入谷相聚的,可惜.......”一时语噎,水云雁惨痛地笑笑,未再言语。
柳中羽不曾想到水云雁的表现竟完全不同与凌寒星的凄厉,却平静惨淡地令他愈发心惊。
晚风四起,林中树木沙沙作响。将相视无言的两个人的呼吸声全都淹没。
良久,水云雁幽幽转身,缓缓前行打算离去。
“雁儿.......”柳中羽前迈一步伸手欲拉住她,却感到手臂异常沉重竟停滞于空中,伸也无法再伸。
“师兄等着我呢!我该走了。”听得对方唤她,水云雁止步别过头,解释了一句。
“我与你一道回去,也好......也好见见小凌。”终于寻了个还算正当的理由,柳中羽快步上前行至水云雁侧急切道。
水云雁嫣然一笑:“你不回醴风轩处理陈正风的事吗?”
该死,忘了那家伙了。柳中羽暗暗叫苦。可......若现在走了,又何时才能再见着雁儿?
“三日后,我在飞涯涧等你。”明白对方的顾虑,水云雁直视前方试探地继续道,“还欠我一件事呢,明羽公子,忘了?”
“怎么会!”柳中羽蓦地接口,随即长舒了口气道,“我只怕这么一放你走,便再见不着你了---小凌,那次也是如此。如今有你这话我便安心了。三日后定然前去飞涯涧!那件事,即便你不说我也铭刻于心。既然应了你又怎会忘却?”
“我知道你不会忘的!”水云雁语气中的欣喜丝毫不加掩饰。复又望了柳中羽一眼,她便轻摇水袖缓缓提气,轻盈点足离去,消失于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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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叶<第六章>』
“喀嚓”,剪刀合~,一朵~~盛开的木芙蓉应~折落,却被一只纤美的~接~,别于发间。鄢紫湘整了整发鬓,确定花朵被固定住后方~意地笑笑,直起~打算去修整一~旁边的玉兰。然而刚行几步却~不住偏头又看了眼在池中小亭内来回踱步的霍炎。柳哥哥莫名其妙地跑去追~云雁,过了好几个时辰仍不见回来。表兄却带着自己连夜赶回暮雨庄。今晚明明有属~来报说吕梁~那边已然谈妥,不过就~了个头领,那帮~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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