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友信接过任务，立即变得心事重重。出了会议室，一头碰见他以前的老搭档和新难友潘图仁。他一个人在政府大院子里晃来晃去，躲躲闪闪，一副无人问津的凄凉样子。两人碰面，潘图仁就问：“你找过他们了？”他以为赵友信和他一样，是来要求解决工作问题的。
“找过了。他们要我去处理出嫁姑娘问题。”赵友信一副无奈的样子。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潘图仁急切地问。
赵友信知道他家也有出嫁姑娘，也清楚老潘的基本态度。就说：“老哥呵，你我都不是睡着了的人。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我们谁不知道？就忍心看着他们闹？我们虽不在位，但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转而果断地说道：“我的想法是：带她们分钱，不给她们调田。”
“兄弟，这可不能草率呵。”潘图仁说：“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我们哥俩出来后还没聚过。到老K饭店去，坐下好好谈。我这心里闷哪。”
他们来到老K饭店，找个单间坐了下来。潘图仁坐在赵友信对面，沉闷地抽烟。这潘图仁一表人才，浓眉大眼，口方鼻正，今年五十左右，属于漂亮的农村青年成长起来的那种。他以前是东城居委会书记，赵友信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一直到当了他的助手，俩人知根知底，感情深厚。潘图仁先说话了：“兄弟，你出来成了个人物。我老潘成了人不敢沾的狗屎。我承认：我没你有种。我也不愿意那样，可那过不了关呵。”老潘委屈地诉说：“领导不睬我，熟人不理我。最教人难过的是前天，我女儿上大学，承你情来了。你看到的，我准备了二十桌，结果只来了三桌，都是至亲至戚，不得不来的。”
赵友信安慰他：“现在人眼里有水，我们什么都撤掉了，还不一个样？人家怎么说，怎么看，你别往心里去。”
他们在说话。饭店老板娘进来了，一阵招呼。这女人三十左右，人高马大，肥臀丰乳，十分能干。她是他们居委会的，那时还是个村，为了巴结城里，找了个窝囊丈夫。因她丈夫自小两个卵子大，所以人称扑克牌上的皮蛋，他又极怕老婆，总被压着，所以人就当然地称她老K。这老K是老潘多年相好。当年，为了帮她，就在这城郊弄块地，搭个酒棚，村里一班人有事没事就来。几年下来，赚了些钱，盖成酒楼，丈夫做厨子，她当老板，夫妻俩除了没有孩子，日子过得还不错。可是这次，出嫁姑娘闹事，就她挑的头，她也最横。赵友信现在没有心思问她，见她咋咋乎乎，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要象个发情的牲口，我们谈事，出去出去。”
因为都是熟透的人，她也不在意，瞟了老潘一眼，就去忙了。老潘也没心思看她，只顾抽烟。不久，酒菜上来。老赵胃炎，就以茶代酒，老潘自喝。几杯酒下肚，老潘就谈正事，说：“兄弟，出嫁姑娘的事你考虑好，这事不能这么处理。”
“我也不想这样，你说怎样才能摆平？”
潘图仁根本就没有更好的主意，只是为他姑娘考虑而已。他勉强地说：“我也没有好办法。但肯定不能这么做，你听我的，没错。”这是他的老调重弹。
一席话，真弄得赵友信心里不是滋味。他喝着茶，也不动筷子，低着头抽烟。六年前，不就是都听他的？究竟错没错呢？那时东城居委会还是一个村。老潘自然是书记，赵友信从生产队长新提副书记。村里收入有限，经济拮据，老潘大胆决策，从村民手上买了三十亩地，准备搞房地产开发。一番工作下来，给农民补偿费三十万元，征地报批费五十多万，十多户拆迁三十多万。一个村委会，从哪里贷款？拿的人家一分多的利息，一两年下来，又是二三十万。再加请人办事，送礼请客的不下十万，一百五六十万下来，准备割地出售和建楼预售，因为离城太远，在一个远郊开发，谁又去买？等了数月，一直无人问津。老潘慌了，作为一个农村干部，他们哪里用过这么多钱？哪能扛得住这样的风险和压力？经过再三考虑，一天晚上，他找到赵友信，也在这老K饭店，两人交心。他说：“兄弟，这开发的事弄得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我看这不是个办法，这事弄不好，村里就要瘫了。”
“有你老哥高个子顶着，我也没认真考虑过。说起来，是这么个事。”
潘图仁身上冒汗，把外衣脱了，披在身上。这是过去大队书记一贯的披法，只是如今，披在身上的不再是粗布或的卡什么的衣服，而换成了西装，但那味道还在。他说：“我找你来商量。你看，你能不能接过去搞？和村里签个协议，地归你，债也归你，是亏是赚都是你的？”这明显是推卸责任，转嫁负担，老潘也不太好意思，说：“客气话我也不说了。兄弟，事已至此，你不帮我谁帮？老哥就指望你了？你可不能不管老哥死活。”
赵友信不知山高水深，义气为重，一看老潘这样，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表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老哥有难处，村里有难处，用得上我，我也不能推。不就是个钱的事吗。真要我搞，能收回多少，先把村里的钱给了，让你还债。实在还不上，大不了我去坐牢，又没杀人放火抢银行，总不能把我枪毙了。”
一番谈话，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赵友信也没因为欠债坐牢。相反，算他幸运，形势发生了对他越来越有利的变化。这个城市毗邻南京和扬州，发展势头很猛，没两年，城市规划调整，东城村纳入市区，也改名居委会。随着城市东移，道路修通，过去没人在意的地块也有买家了。赵友信就割地而卖，一个平方一百元，一亩六七万元，十亩地出手，地皮逐渐抢手。老潘建议他提价，他说同一个小区，应该一视同仁，我们毕竟不是做土地生意的，不能凭市场价赚黑心钱，就稍微上调，一个平方略长五十块钱，有地没地的，争相抢购，很快销完了。按预期收入，可达二百六七十万。但后来随着这块地皮升温，领导打电话签条子的，亲戚朋友找来的，还有建房户前来协商的，因为当年大雨成汛，窑厂的砖坯大多冲坏，砖头十分紧张，物稀为贵，价格疯长，再加地方上修路，水泥厂水泥供不应求，也在涨价，建房的建筑成本太高，赵友信于心不忍，只要前来诉苦的，都重新降价。这样，整个开发完成，除本带息，实际也就赚了三四十万块钱。本来该亏的没亏，不该赚的赚了，已是万幸。大家都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出事了。换句话说：赵友信为了哥们义气，准备负债坐牢却没坐牢，倒是因为赚了些钱，险些酿成牢狱之灾。
老潘还在喝酒，已经半醉。这时老K也照例进来，不管不顾，两人一边对饮，一边调情。赵友信看在眼里，心想：这位老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呵。那也是一个晚上，这老哥也在这里喝酒。这酒一多，就乱了性，也不避讳，关上门，就捺老K。里面叽叽哇哇，服务员不明事理，吓得害怕，跑到厨房告诉皮蛋，说老板娘倒现在没出来，就怕出事。皮蛋一听，脸上挂不住，就上来敲门。老潘酒多，本已不济，事没办成，反被搅局，披上衣服，出了门，一看皮蛋，气不打一处来，趁着酒兴，就是两个耳光。这打人打脸的，皮蛋再熊，也忍受不起。于是一封信就写到检察院，控告他无数罪状。检察院一看，多是谩骂攻击，没什么实质问题，也就揭发小区开发，非法赚了多少钱，与老潘分了，有点意思。于是派人来查，本来问问而已。老潘一本正经，说我们凡事必经研究，都有记录。就教文书把村里的记录簿拿来，文书不知要哪本，一起搬来。他们自己查找，一时找不到，一个出去拎水，一个出去小便。簿子搁在桌上，检察院的人闲着没事，稍一翻看，里面明明记着某年某月，送某人多少钱多少烟多少酒多少物件，竟几十号名单，清清楚楚记录在案，逮个正着。就这样，潘图仁被检察院传唤。没过几个小时，赵友信也被弄了进去。
想到这里，赵友信就劝老潘，说：“老哥呵，做事要留个余地，不要任性。这么多年，我哪次不听你的？这一次，听兄弟一句话，出嫁姑娘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
老潘本已喝多，情绪激动，问道：“事关切身利益，怎么叫掺和？难道婚姻法是玩的？”
赵友信抽完最后一口烟，说：“老哥，宁犯天条，不犯众怒呵。兄弟把话撂在这里，你还是好好想想。”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3章：你去问世道人心(三)”内容快照：
『你去问世道人心(三)』
天已经很晚，赵友信跟老婆说晚～有个牌局，可能～玩～。这是个约定俗成的说法，无非是给她一个～面，她心知～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一笑脸～又黑又老的皱纹整个～动起来，仿佛一朵～花。赵友信到～～起准备～觉的～孩，出门打车，来到了安康小区二号楼，在一个门前掏出钥匙开了门。屋里家俱设施一应俱全，这是一个家庭，说白了，是赵友信的另一个家。他把孩子～到一个～，铺开被子，照料他～～，来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