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梧桐树，伴着孩子们朗读的“天气凉了，一片片树叶从树上落下来-----”而凋零满地。直到有一天，早上起来，看着光秃秃的老树嶙峋的枝丫，你才意识到，渐渐进入了冬天。
这是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天，地都冻得硬硬实实。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消闲了的农民正在平整路面，因为开春种地时还要从这儿来去。渠两边的土很不好取，看得出他们很费力。
每个星期，我都要从这条路上回家，再返回学校。其实也不远，有三里多路吧。但连接两个村庄的是整片的庄稼地，就显得空旷。
下午，我和婉早早来到宿舍。沉寂了一天的房间没有烟火，有点冷。我们用学生从家里带来的玉米芯，先把炉子生着，房间烘烤热，才能呆住人。
“嗨、着了。”婉用笤帚迅速扇着，一边笑着说。
蓝色的火苗从铁炉子的底部忽忽地往上窜。
“快，坐上壶一会有煤气了。”
我把刚装满水的壶坐在炉子上，烟囱里立即呼呼地响起。
窗外，已渐渐暗淡。在北方，冬天的天气比较短。好像刚过去了中午，夜抬脚就来。
婉：“快7点了。开会时间到了，走吧。”
“走吧。哎---等一下，这儿还没有擦干净呢。”我用温水擦着脸照着镜子说。
会议室还在旧校舍前面一排房子里。十多位老师陆续来齐。
“好了，别说话！开始了啊。”二头（副校长）一边说，一边从戴的低低的眼镜上面的缝隙中瞅着大家。瘦的脸上，他的鼻子出奇地高。一周一次的聚会气氛显得格外活跃。暗黄的灯光照着这个张贴满了锦旗、奖状与标语的临时会议室。二头又“咳嗽”了一声之后，屋里渐渐静了下来。
“同志们要把课备齐，我星期三检查。”顿了顿，二头又说：“学生作业星期一下午交来检查；从明天开始组织听各班老师讲课-----”总是这样子的会议！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附加上一句领“慰问品”，其他就都能背下来！别的老师也如同我一样心不再焉地听着，答应着知道了。简直就是老生常谈！
熬到散会，出了校门，转过弯，就进了与学校其实只有一墙之隔的村委会。大门的正面是个大戏台，台下是我们每天早操的地。
婉：“他们年龄大一点的为转正，我们又为什么要这样辛苦？挣这点钱，整天检查、考试、三笔字。”
“凭良心教吧，不要误了人家孩子就好。”
“我也只是发发牢骚，谁还能不尽心啊。炉火该烧红了吧。”
“快点看看去。”
穿过场子，快到小园门的时候，听到台下有砰砰的响声。会开了一个多钟头，已是八点多，还有谁会在这儿呢？村委传达室除晓伟外，晚上就再没有人了。夜漆黑，除了我们的窗上映出微弱的灯光，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们赶紧走了两步，直奔屋子，把门关住，紧张了一晚。
清早，同学们陆续来上学。主任笑着走进小园门，挥挥手，算是打招呼，进了村长室。
结束了早读，孩子们到外面去玩，我准备上课的时候，有一个男孩儿走过来：“请问有没有开水？”
我愣住了，道：“你是哪儿的？在这儿做什么？”因为我看着自己比他大一点，村委的人大都来齐，我已不再胆怯。
他说：“我是给学校装铝合金的，就住西边隔壁。我们没生炉子，借点开水。”
我说：“噢。可以，还剩一点。”转身从屋里把暖瓶拿出来，问：“昨晚上是不是你在戏场里？”
他说：“是。我叫晓东，我们过来了两人。彪子已经过学校那边去了。昨太冷，我们跑步热热身。”
“是这样啊！”我说。
晓东倒完开水走了，我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同学们，把书翻到第9课，听我读一遍，注意生字---”
或许我们的生活真的是很单调。我带的是二年级，包班。除了一天中午有体育、或是音乐课外，几乎全天都是你的。而这两科，不是考试的内容。别的老师可教不可教，课也是可上不可上，孩子们每天面对的都是同一张脸，同一种声音。那时候，我却觉得自己“很大很大”，我是他们的保护者，是他们知识的传授者，“先知”。正因为这样，我们的一天过得非常紧张，但有绪，有意义。
只有到了晚上，到了孩子们都放学，依次回家的时候，才可以说生活，那才是我们的生活。
宁静和夜色笼罩着小园，屋子里的灯在窗子上映着柔和的影。吃过饭，批完作业，我和婉靠墙而坐，看自己的书。婉是姨表妹，同我一样，单眼皮。但她瘦一点，个子稍低一点，白白的皮肤，戴着眼镜。脾气很随和，笑起来眯着眼睛，很乖巧。我们在一起吃、住，从没闹过、生分过。
炉子里的火苗呼呼地蹿，让我们不由都拉了拉被子。
婉：“今晚外面真冷。”
“是啊，已十月未了。三九天了。”
有人敲门。
“请进”我说。进来两个小伙子，其中一个是晓东，另一个，就是彪子吧。
晓东微笑着，我这才有机会慢慢打量起他来：晓东总是那样笑着，很善解人意的样子。说话声音也不大，但是个漂亮的男孩儿！长脸形，头发理得让你觉得他理那样就最好，最适合他。他确实比我们小两岁，后来干脆叫我姐了。
彪子和我想像的不一样壮，是个瘦脸，戴一副眼镜，也是裂着嘴笑！他比我们都大两岁，显得很经历生活的样子！彪子有女朋友，我们看了他随身带着的相片：一个脸上扬溢着青春的扎着高高的马尾巴的女孩子。
“我最喜欢在冬天的夜里和我的女朋友坐在旷野里生一大堆火，看红色的火焰热烈地奔腾燃烧、溅起火花四射在漆黑的幕色里；或者有时，看一弯细细的红月慢慢升起----”彪子出神地说。
确实，他给我们描绘了无比美丽的景色：寒冷的夜，耀眼的火光、偎依的恋人---也只有彪子，才能想得出做得到。
婉是个直性子，对着彪子说：“你真会浪漫。”
朋友的相识，就这样简单，我们确实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他们从远方来，我们也是打工，没有什么职位与区别。
渐渐的熟悉起来。小园显得热闹了。每一天，他们活停得晚，在自己房里看看报，就休息了。只要活停得早，他们就会过来，帮我们把晚上用的煤块拣好，给炉上坐着开水，泡着茶喝。
夜宁静，壶边湿的水滋滋地响，我们都围着火炉坐，听他们天南地北的聊。晓东：“女朋友吗，我要找头发长长的，个子高一点，温温柔柔的，不能太胖；比我文化要好---以后么？还能辅导孩子，不用请家教！”
“看把你美的！”我们都笑起来。
彪子也高中毕业，说起话来眉飞奔色舞，不时用手支支眼镜：“我们是飞龙铝材公司最得力的部队。”
其实，年轻人很容易感染到快乐的。有时，我们就称上一点瓜子，都围坐着嗑---这是最实惠的消费了。
那时，只是我和妹，我们不知道电脑已百分之三十普及，甚至不知什么是打字，更不用说网络这样神秘的信息。我们不知道小村的宁静外城市里的霓虹和不夜的灯渲染的繁华。仿佛那些遥远，原本就不是我们所能触及与接受的东西。每次开会，还是听那一套老话如数家珍；知道有几位老同志为了转正仍和我们一起熬三百元工资，不知是否能养家糊口；还有许多有关系的已下海经商，只在学校里挂个名-----我们的生活范围就是从教室走到食堂，会议室。偶尔别人避过我们“小孩子”，也议论一些闲话：“谁谁经理养着小的住在厂里”“还有某某又生了一个女孩子----”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时，我们是知足的、快乐的、没有雄心壮志也没有勾心斗角！
晓伟更小，才16吧，他领着几个男孩儿喜欢在传达室睡一窝。
“你为什么不愿上学？”我问他。
“家里更自由！”他大大裂裂地说。看来主任说的没错：物质条件的改善已使得一些小伙子们不图上进了。
“你今晚做什么？”
“没事。看门。”
“打牌不？”
“哦，一会就过来了！”
今天，婉烧得厉害。村委门口是诊所，离屋子很近。我们请医生把吊瓶挂在宿舍里，看护也方便，液得几个小时，白天没有空，晚上插液时她怕睡了手臂凉，晓东和彪子、晓伟就过来凑成一桌打扑克，陪着熬。
晓东：“回家就不来了吧？”
彪子：“说不定。看情况，反正结婚是很麻烦的事。”
这时我才知道彪子要办喜事了。他比我们大，似乎他去结婚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象晓伟，又知道什么呢？
“不去想它。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彪子深信：人是创造的精灵，没有可以令他发愁的事。
“我赢了。”彪子把牌摊在桌子上。
“另来，另来”晓伟闹开了。
那些欢歌笑语就这样伴着我们轻易渡过了青春的岁月，我们并没有觉得它的流逝与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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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云密布。吃过午饭，～起了～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茫茫的雪漫天飘舞，又慢慢、轻轻地、无～息地跌落。地～、花池～，已盖了厚厚的一层。举目望去，小园被重重天幕笼～，仿佛与世隔绝。“唱什么样的歌你会喜欢/～什么样的鞋不会难看/说什么样的话才～亲切---大头鞋/～～大头皮鞋想起了我的爷爷/走过雪～草地，踩～敌人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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