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全身剧烈的酸涨疼痛促使他醒过来。

　　小伟。小伟。

　　他听见母亲焦急的声音。用力睁开眼，他看见母亲红肿的双眼和父亲满脸的担心。　

　　他在医院昏迷一天一夜醒了过来。左手轻微骨折。额头擦破。

　　容容昏迷了三天。左边肩胛骨骨头碎裂，头上缝了六针。

　　她在车子撞上护栏的前一秒奋力扑了上去，她抱住了他的头和身体。她做了他的安全带。　　

　　他住院两周出院。

　　容容住了半年。

夜太深了。很多人独自或者相拥睡去。

　　我的手指头异常冰凉。

　　我有太多字没有敲打了。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在故事里读出悲哀。

　　那种无法融合的悲哀。

　　女子的悲哀，无法诉说。

　　我们抛弃和追逐的东西，哪一样才是真正需要的。

　　有人说，从开始到最后。

　　我喜欢说，从最初到现在。

　　这样仿佛不会断绝，也不觉得残忍。而事实上，我们的残忍就在于不肯低头为自己服罪。　

　　小镇安详平和。白日容易停电。

　　夜里好一些。身体实在坚持不住。

　　倘若躺在**看书到好，旧式电脑刺激眼睛。辐射大概强烈。

　　头微微眩晕。

　　喝冰凉的水。左边脸发烫又边脸冰凉。

　　多么奇怪的感觉。喉咙发不出来声音。

　　黑暗里拨拨的键盘声音如此清脆。仿佛去年的这些深夜，我一一的敲打另一个故事。　　

　　音乐反复放着王菲的歌。我已经很久未听她的声音。　　

　　深藏在心底的东西一旦重新被扒出，便胜过新的伤口，彼时我想做一株静立的木棉，平等安静的生长。

　　此时蜷缩回深褐色泥土里。

　　发芽是何时？　　

　　有男子徘徊于新旧的恋情里，婚期的逼至让他彻夜难眠。我如此明白他的痛苦，却没有任何建议可以给他。

　　我曾经说过，幸福的含义有很多种。

　　比如我现在的这个故事，不哀伤但是却痛楚。

　　我每次打完一段，便会切切的痛一会儿。现实的因素非常强大。

　　得到和失去从来无法比较。　　

　　当你真正为着一个人付出，却发现此人永不能属于你的时候，你会在精神在嘲笑自己的软弱。

　　他闭上眼睛睡去的刹那。他脑子里不是你。没有任何景象。　　

　　任何时候，我们都要抱紧自己。

　　这个深夜，有人开着冷气有人开着暖气。

　　日子天天过去，皱纹生出来的时候，什么样的火焰可以焚灭那些刻录下来的痕迹？

十七）

　　他在容容出院后一周和她订了婚。

　　容容坚持不答应。她说，苏伟。你知道我并不是想要你施舍我什么，我付出的爱并不需要如此的回报。这半年来，你天天下班就来医院看我，陪我吃饭，给我讲故事，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你不需要如此对我。

　　他搂着她的肩膀。说，容容，我想得很清楚，我要娶你做我的妻。我会给你幸福。

　　他拿出一串钥匙。那是母亲前一天给他的。

　　他说，你可以去看看我们的新房。　　

　　她惊异欣喜。上前拥抱男子。温柔轻声呼喊，伟，你真的接受我了？

　　他闭上眼睛，拥抱她。陌生感传遍全身，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是的，容容，做我的妻子吧。　　

　　订婚的前一天，他去退了那所为玫瑰租的房子。没有谁知道，他还一直未退。他一直幻想着，她会再突然跳出来。搂住他的脖子叫他，老公老公老公。

　　直到容容出院。他开房门的时候，灰尘的味道终于让他明白。她已经永远消失了。

　　三个月后，他会娶这个女子为妻。　　

　　他已经有三百天未见到那个给过他幸福幻觉的女子。他把她揉成记忆的碎片，永恒的存放起来。

　　他已经不再恨她。只是午夜梦里，他会看见她站在灯火通明的机场里，扯他的衣袖。喊他，苏，我饿。

　　他会突然惊醒过来。

　　给自己点烟，然后站在窗前，默默无语。他只知道她没有母亲，他想她的爱太残缺了。她需要很多的爱。

　　他不知道，她不仅仅没有母亲。她甚至没有任何人。她从**里带来的蜷缩状态一直延伸到现在。她需要的爱太强烈太多。　　

　　自从他从医院出来，他已从销售转为做行政人事。他每日埋头工作，话很少。工作完便去医院。

　　他升做总经理的第二天。他把请贴发到每个人的手中。　　

　　5月15那天他站在一个很大的花店里，看着一大束蓝色玫瑰发呆。直到天色晚下来，他才反应过来。

　　那天他走错了三次路。

　　那天是她的生日。他记得。

　　那天他去医院陪着她。容容睡过去以后，他起身走出病房站在窗前抽烟。巨大的黑暗中，他看见玫瑰的笑容。她抱着蓝色玫瑰欢欣跳跃。她说，苏，你记得每年要送我蓝色妖姬哦，你还要叫我老婆。然后他看见她的眼泪突然出来，她奋力的哭泣。她凄凄的喊，苏，你不爱我。不爱我。

　　然后消失不见。他始终不明白，她为何要不告而别。

　　他手心**握住那枚戒指。握得手指都发麻。然后他换了衣服悄悄出门。

　　他用力敲花店大门。

　　他用高额价格买了剩下的三支蓝色妖姬。在12点之前，他拿出手机拨打这十个月来一直未拨的号码。

　　他对着嘟嘟的盲音说。玫瑰，我爱你。永别了。

　　然后他把蓝色的**像她曾经那样掐下来，在一环一环的高架路上，一路抛洒过去。　　

　　他和她的婚礼订在十月。

　　婚礼如期举行。

　　……　　

　　他突然觉得陌生，这个他要亲吻的女子。

　　豪华的酒店大厅，奢靡的灯光，精致的菜肴，衣着时尚的男人和女人，笑声祝福声……筹光交错。身边的女子一直温柔的依偎着。

　　今天是他的婚礼，身边的女子叫容容。她是他的新娘。

　　司仪一直开着天荒地老一类的玩笑，婚礼上的节目精彩，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他温柔的拉着容容的手。

　　他有点不敢看她的脸，美丽精致的脸。

　　在司仪要求他亲吻新娘的时候，他微笑着转过身。在这一刻，他看着她的脸，突然感觉前所未有的陌生。

　　他问自己，身边这个穿着红色结婚洋装的女子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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