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题诗：“大梦方觉醒，岁月忽已远。挣扎世上客，凄凄风中卷。”

话说某年，仲春之夜，岁星不明，抬头望，高渺渺一片晴空，远茫茫四处原野。楚国大巫庄清漏夜观天，心忧神散，忽然无端的吟出这四句，然后是一阵轻微的叹息。

此年是周赧王五十年，即公元前２６５年，离周朝灭亡还有十年，离秦始皇一统华夏还有四十多年，正是诸侯纷扰战乱不息，仁人志士纵横奔走匡扶天下之际。可谓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混乱时代。秦齐楚赵魏燕韩，是为战国七雄，此外还有鲁卫等小国夹在其中，早已失去独立地位，国不像国，只如大国的守疆大夫，过着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悲惨日子。作为楚国巫教的领袖，庄清关心的是国家命运，国家的气数，在这英雄建功的时代，也是英雄无奈的时代，他觉得自己做的太少，而岁月已倏忽远逝。

弟子朱英见老师这么晚了还不去歇息，问：“老师，为何今夜如此心神不定？是不是有大事发生？”庄清点了点头说：“我白天时占卜，算到今天将有灾星降世，但是却算不出这是什么灾星，也不知道所犯何方，如果犯到了我大楚，那可不得了。我在等它出现。”朱英好奇地问：“什么灾星这么厉害？不可做法禳除吗？”庄清说：“我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禳除？我只能占出它很可怕，但是到底怎样可怕，我却不知道。只有不知道的危险，才令人心忧啊！”朱英说：“那我们在这观星台上，可以看到它吗？”庄清说不知道，但是心里慌乱，睡不着觉。于是朱英就陪老师观天。

越近子时，天空越显现出一种诡谲颜色，似青非青，似蓝非蓝，似紫非紫。只觉得整个天空都笼罩在某种东西里，却似云非云，似雾非雾，似气非气，若有若无，非常压抑，却又无可名状。师徒俩不说话，紧张地盯着天空，气也不敢多出一口。突然，正北方向飘下一线暗红的云雾状的东西，迅疾地向下俯冲，刹那间一道绮丽的紫光又同时从东方射过来，正中那一线暗红的东西，大地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好像是产生了强烈的爆炸。

景象非常诡异，绝对是不祥之兆。两个人看得心惊胆战，朱英好久才回过神来，小声地问师父：“这，这是什么？”庄清还呆望着远方，许久都不吭声。庄清身为楚国大巫，可谓见多识广，但是像今天这样怪异的事，还是第一次遇到。那道红光极暗极暗，不像光却像气，显然不是流星，那是何物？更奇特的是，后来那道紫光，又不像闪电，再说万里碧空，纤尘不染，无云无雨，那来的闪电？一夜连出两道奇光，吉耶凶耶？唯一明白的是，看来紫光要拦腰斩断暗光。可这又是什么征兆？这不但是他一生仅见，连所有古书也无记载。楚国的巫祝藏有大量的往古来今的巫书占书，庄清自认自己是几百年来楚国最好的巫祝，但是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征兆。庄清在台上踱来踱去，苦苦思索，莫名所以。

“应该在鲁卫之间。”庄清忽然自言自语。

“那么就与我大楚无关了？”朱英跟在后面。

“未必。”庄清沉思良久，默然叹道，“我不知道……我去翻翻古简，看看有什么线索。”

忽然有人闯到台下高声呼唤：“庄老夫子，大王召你进宫。”庄清匆匆下台，见是宫里的侍卫，忙问是什么事。侍卫说楚王刚才受到惊吓，要召他进宫询问。庄清马上明白，楚王也一定看到了刚才的景象，担心他过于惊吓，于是急急地往王宫赶去。一到宫廷大门，就有宦者急急忙忙迎上来，告诉他大王已经昏过去了，里面乱成一团，正要去召请太医。庄清和朱英赶忙到寝宫，见楚王牙口紧闭，四肢僵直，宫女侍卫恐惧万分。庄清摸了摸楚王的胸口，翻了翻眼皮，从衣服里掏出瓶还魂香，凑到楚王鼻子底下，片刻后楚王悠悠地睁开了眼。大殿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庄夫子，刚才天空出现异相，你知道吗？”一睁眼，不等庄清行礼，楚王熊横就拉住他问。其他人赶忙下去。

“回大王，小臣今夜一直在观天台上，刚才景象大王不必过于担忧。我日间已经算出它的出现。怎么大王这么晚了还不安寝？”

“哦？”熊横听他早就知道，心下少安，“我睡不着，刚才起来小解，忽然就看到了两道凶光。夫子快告诉我，这是什么？与我大楚吉耶凶耶？”

“诶……大王勿惊。这是一颗灾星降世，但是落在鲁卫之间，应该与我大楚无关。”

“哦！是一颗什么样的灾星呢？”

“恕臣寡陋，竟不知道！似乎这是一颗很特别的灾星，力量强大，难以捉摸。我会派人去查。”

楚王听说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心下大安，他已垂垂老矣，经一夜折腾，早已吃不消，于是摆摆手，请庄清退下歇息去。

庄清派朱英去鲁卫之间调查，半个月后朱英回报说，在夫子算出来的位置，那夜卫国有一妇人生产，忽然天降雷火，把一家人都烧死了。庄清问：“那，有没有产下什么怪异之物？”朱英说：“不知道。有说产下一子，但也被烧死，也有说没死，却被扔到了野外。整个卫国议论纷纷，惶惶不可终日，都说卫国天降灾祸，看来不可久长。”两人聊了很久，却弄不出个所以然。

这一年，秦国太后死；齐襄王死；战事很少，似乎没什么灾祸。但是第二年熊横死，谥为顷襄王，好像也很正常。太子熊完（芈姓）继位，任命黄歇为相，封为春申君，连续两年都没有特别的灾异。所以，人们对那夜所见到的奇异景象，渐渐的就淡忘了。只有庄清没忘。他不相信这千古未见的异象会无声无息地毫无影响地消散，他决定要彻底地调查清楚。

这正是：

天生灾祸兮夫子忧心，末世多劫兮未知何因。

乱纷纷兮哀我世人，何争何求兮如此殷殷！

多此一举兮不如归去，大泽岸边兮杨柳青青。

且不管庄清和朱英如何去调查，我们的楔子部分就到此，再往后，就是十年之后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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