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火光处,有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倒他妈拉巴子血霉了,老大西诸葛在山上搂着娘们正热乎,把咱们哥几个撵下山来,他奶奶那个粪!”
“别他妈瞎叫唤了,你就咬草根装兔子老实一会儿吧,把共产党来的人吓跑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喂,歪脖子,你说共产党的干部啥模样,我一听他们来心里就闹腾呢……”
这伙土匪是兰陵山头的,他们奉山头老大西诸葛的命令来抓耿兰的。
耿兰隐约地听出点根由,心立刻就“咯噔”一下,兰陵山到了,区委的人没有来,而土匪却来了,怎么这么巧?就在今天晚上堵劫她们。她停下桨,任小船慢慢漂游,示意历娟和孟虎千万不要盲动,琢磨对策。
耿兰正这么想着,几个土匪上了船,唱唱咧咧地向这边划过来。
其实,土匪并没有发现耿兰他们。
歪脖子、斜楞眼和大肚子这三个土匪是被逼下山的,刚出来时,天气还好,可是后来西天边涌上了乌云,渐渐又起了风,歪脖子是个小头儿,看天气不好,就多长了个心眼,赶快到江里溜一圈,没什么事,好早点回去睡觉。
歪脖子没少干坏事,最怕下雨打雷,老百姓骂他们天打五雷轰,他就怕应了验。按歪脖子的意思不打火把,可那两个土匪胆子更小,不让打火把就不侍侯的他了,歪脖子只好依了。
土匪的船在不断靠近,耿兰就将船悄悄向江边移。
孟虎心里早就盼着一路上能遇到几个土匪,放他几枪,打死几个,看看自己的本事。如今土匪就在眼前,他吃不住劲了,一步跳到船头,“哗啦啦”地掏出二十响的大净面匣子枪瞄准土匪。耿拦一把按住他,低声说:“不能开枪,我们人少,情况不明,观察观察再说。”
孟虎这一动不要紧,马上被歪脖子发现了:“西北天边一块云,乌鸦来到凤凰村……”这是土匪的黑话,意思在询问是否是自己人。
耿兰他们三个人虽然南征北战多年,要说日本话还懂几句,可对土匪的黑话却如鸭子听雷。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也搭不上茬儿。孟虎挺起身,想张口骂他们几句,却被耿兰按下去。
斜楞眼见对方不搭话,扯着比歪脖子还要高的嗓门喊:“再不回答就开枪了。”随后就听见稀哩哗啦拉枪栓的声音。
耿兰见土匪要开枪,小声对历娟说:“快想个办法,把土匪引到船上来。”
历娟转了转眼睛,冲着土匪的船变为哭腔:“求老爷饶命,俺娘死了,才从外地上坟回来,饶俺的命吧!”
历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孟虎弄蒙了,他哪里知道历娟这是请君入瓮。
历娟这一又喊又哭,可乐坏了小船上的三个土匪。歪脖子的脑袋这会儿一个劲儿扭动,斜楞眼的眼珠不停地往鼻梁子上靠,大肚子拉过衣服盖住肚脐眼。三个土匪各自怀着各自的鬼胎,做着美梦。这可是跑遍兰陵也难找的美事啊!抓上船,我歪脖子玩够了,明早再献给老大,说不定能从一百位以外升到一百以里呢。斜楞眼有半年没摸女人的边了,心想:他歪脖子敢吞独食,我就和他拼命。大肚子也心里痒得慌。这时候,歪脖子大声催促大肚子快划船,别让到嘴的天鹅飞走了。
土匪的小船渐渐靠过来。江水不深,歪脖子一拄船上长木杆飞身跳过来,举着火把在历娟和耿兰面前晃了晃,惊讶地回头喊:“快来呀,两个大姑……”
斜楞眼和大肚子一听,顿时**气,心里骂开了歪脖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来,原来是你两个大姑,你姑你姥姥的还能管我们什么用?他们哪里想到是歪脖子一乐嘴咧瓢了。半天,歪脖子才冒出个尾音“娘”字来,两个土匪顿时又来了精神,跳上船,冲历娟和耿兰“嘻嘻”地奸笑,眼珠子盯着两人的脸。哎哟,我的天妈地奶奶呀!这不是王母娘娘的六仙女和七仙女吗?抢了半辈子兰陵山的女子,还头一回遇上这两位,这要抓上山去非气死白蛇洞里的三精四怪不可,好啊!先有先来,后有后到,谁先抓到谁先要,真要弄到手,就是冬穿单夏穿棉,吃顿狗屎也心甘啊!歪脖子嘴里直流口水,伸手就向耿兰的脸摸去。
耿兰见土匪上了船,歪脖子已经把手伸过来,便用右手拽住他往前一拉,歪脖子马上顺劲过来,趁他还没有站稳,她的左手抓住歪脖子的脑袋一叫力,又向后一推,歪脖子的脸一下子扭到后面去了,一声不响地倒在船舱里。斜楞眼和大肚子回头,见歪脖子倒下了,转身想跑,哪料到历娟飞起一脚,正踢在大肚子的肚皮上,疼得他直发出怪叫。孟虎终于有了机会,左右开拳,打得两个土匪狼哭鬼叫,左躲右闪“扑通”“扑通”纷纷跳进江里。孟虎掏出匣子枪,不顾一切地往水里乱射,这口气总算出来了。
耿兰急忙从船头上拉过孟虎,瞪圆了眼睛极严厉地说:“你净胡来,听见枪声,非得有更多的土匪非下山不可,快!咱们马上靠岸!”
这时候,前面的岸边火光冲天,叫喊声不断,十几只小船举着火把急速驶来。
历娟将歪脖子的尸体推下船,对耿兰说:“兰姐,咱们先分开,我把土匪引开,之后在前面的山脚下会合。”
不等耿兰答应,历娟跳上土匪的小船,迎面划去。耿兰站在船上使劲摇桨,可是小船只在原地打旋儿,怎么也不往前行。耿兰有些急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兰陵山区的土匪有三股“绺子”,所谓“绺子”,就是土匪干的一种买卖。在路上抢劫的叫“卡线”,到城里乡村抢东西的叫“掏蛋”,在江河中拦截船只的叫“打鸭子”。歪脖子这伙是“打鸭子”的,他们个个水性好,就是潜在水底几袋烟的工夫也不打紧。所以,他们凭这抢劫渔民,没有一个能逃脱他们的手掌。刚才斜楞眼和大肚子一看歪脖子死了,自己身上和脸上也受了伤,急忙跳水逃命。在水底往岸边游了一会儿,越想越别扭,两个到手的俏女子怎么能让他跑了呢?歪脖子死了更好,俺哥俩便宜了,一人得一个。他们爱色心切,又都游了回来。明着打不过,用潜水的绝活把船弄翻,在水中抓活的。所以,斜楞眼和大肚子在水中使劲晃着船。
小船越来越不稳,耿兰和孟虎东扎一头,西晃一下,晕得直恶心。孟虎急了:“好像水下有人!”
耿兰命令孟虎:“向船底开枪!”
孟虎照准船底连放两枪,船下水中冒出些气泡,又有一个半身浮出水面,耿兰“霍”地从腰间抽出两把匕首,“刷刷”一甩,直射入水中,这回水下没了动静,小船平稳下来,耿兰让孟虎快划船。
江面上的土匪分成两路,一路追赶历娟,一路向这边驶来。
“抓活的,快抓活的呀!”
土匪们吵嚷着逼到跟前,而小船离岸边的悬崖还有两米多远,孟虎急切地问:“咱们跳水吧?”
耿兰没有回答,掏出双枪左右开火一阵点射,打得土匪不敢站起身,只好趴在船舱里。这时,船已接近岸边,说时迟,那时快,耿兰一伸手将孟虎挟在腋下,“噌”地来一个旱地拔葱,把小船蹬得老远,跳到一米多高的悬崖上,等孟虎明白过来,耿兰早已把他扔在了地上。
孟虎捂着摔疼的屁股:“耿姐,你哪来那么大的劲儿啊……”
“别说闲话,土匪上来了,马上找个隐蔽的地方,节约子弹,等区委的人来接我们!”耿兰领着孟虎往前面的柳林里跑。跑过一段,又吩咐孟虎“你先趴在原地不要乱动,我去把他们引开……”
孟虎想要争执,耿兰摘下草帽消失在柳林中。过了一会儿,耿兰重新回来,招呼孟虎:“我把草帽挂在西面的树上了,咱们马上往东走。”
出了柳林,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荒草甸子,蒿草足有没人高,其间遍布着塔头墩子,两个人坷坷绊绊,一步一个跟头地向前奔。孟虎虽然年轻,可总跟不上耿兰,帽子飞了,一只鞋也跑丢了,边跑边小声骂:“这帮王八羔子,老子报仇三天不晚,明天我就找你们算帐去!”
不知跑出了多远,他们总算出了荒草甸子,来到一座山坡下。耿兰在前边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招呼孟虎快过来。
天空有些放晴,月儿和星星在薄云里时而**脸。他俩渐渐地看清,这是一片墓地,眼前是一个墓穴,俗称“旋坟”。墓的规模很大,都是由青砖砌筑的,在地面上拱起圆形,有一米多高,前面开一个长方小门,可以看见里边摆放着褪了色的棺材。这是呼兰乡下中等富有人家的坟墓,贫穷人家的只是把棺材埋进土里,留个坟包而已。
耿兰先跳进旋坟里,孟虎说啥也不肯进去,还是耿兰硬把他拉进去的。他的脚一落地,吓得“妈呀”一声怪叫:“我踩到死人了!”
“净胡扯,死人装在棺材里,别大惊小怪的。”
“不信你看。”
耿兰伸手在孟虎的脚下一摸,原来是一堆衣物,抖了抖,从里边竟然掉出一把匕首。借着月光一看,这匕首很特殊,薄而且锋利。耿兰有些疑惑:这是谁的你?又怎么会放在这里?但她没有更多的精力想这事,将匕首在破衣服上擦了擦,插在腰间。
他趴在旋坟的小门前,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远处又传来了吵嚷声,是土匪。
虽然看不清,但耿兰听声音能辨别出,有斜楞眼一个。
原来他没有死?
斜楞眼没有死,不是耿兰的刀法不准,应该说她的飞刀功夫在百步之内百发百中刀刀见血,但是天黑,水下又有菱角秧,两把飞刀出手,一把扎在大肚子的后心窝,当时毙命。另一把却扎在斜楞眼的胳膊上。这小子又气又恨,带头追耿兰他们,在西面见耿兰的草帽,知道自己上当了,接着又往这边追来。在离旋坟不远的地方,斜楞眼几个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个大嗓门嚷嚷:“别他妈追了,过了坟地就是东诸葛的地界了,惹怒了东爷咱谁也吃罪不起。”
“哼!东爷现在往哪摆啊!你还不知道吧,咱西爷快成老蒋的部下了。”
“对!咱先别捋他那几根胡子,先搜一搜旋坟再说。”
斜楞眼摆摆手:“还得小心点,那个女的会飞刀!”
“你别他妈替她吹了,她就是何仙姑我也要见识见识……”
几个土匪猫着腰向旋坟这边走来,耿兰握紧双枪,二拇指运足了力,只等土匪再近些。
正在这时,就听“嗖”的一声,旋坟后面的树林里突然蹿出一个人,这人体轻如燕,一身黑衣,整个脑袋包着黑纱。他举枪连向土匪射击,有的土匪还没听见枪声,就一命呜呼了。其他的见事不妙,折身又向柳林逃去。
耿兰和孟虎想弄清那个人到底是谁,刚要从旋坟里爬出来,那个人却早已钻进树林消失了。
土匪们跑远了,周围寂静下来,看样子安全了一些,两个人才从极度紧张中渐渐放松下来。
刚才这一路,孟虎吃尽了苦头,但这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可是耿兰几次不让他打枪,他实在受不了。人生一股气,他这人怪就怪在这里,对心思的人打他几个嘴巴他不生气,要是仇人让他委屈一点非和他拼命不可,没有用枪击毙几个土匪,他觉得窝囊。带着这股气,他又要出去找历娟,可是耿兰堵在坟口处,说什么也不答应:“不用担心,历娟不会有事的。”
没办法,他躺在了棺材上,自己叨咕开了:“死人呀,你别怨我,有气跟土匪生去吧!是他们逼我躺在你房子上的。”他用手拍拍棺材板,脑子一转念,这旋坟保证不是穷人家的,接着又骂开了。“你这地主老杂种,你活着的时候不是做人上人吗?今天老爷在你身上睡一觉儿,告诉你……你可别用手推我……”话还没有叨咕完,就打起了呼噜。
刚才这一折腾,耿兰也累坏了。她坐在旋坟门口,想抽口烟解解乏,伸手一摸没烟没火,心烦意乱地注视着前方,盼望历娟能找到这里来。
几天来,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千里迢迢赶到哈尔滨,征尘未落就来到兰陵山,路上又遇到土匪的袭击,早已精疲力竭了。但她还不能像孟虎那样除了拼命就是睡觉,她必须要考虑眼下和以后的工作。要不是刚才有那个蒙面人的搭救,损失可就更大了。兰陵区委的同志怎么还不来?历娟有没有危险?想着想着,只觉眼前发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远方鸡鸣狗叫,东方吐出鱼肚白。
似乎老天故意与他们作对,昨晚遭遇土匪时,乌云遮月,漆黑一团,现在云消雾散,天空晴朗。松花江在淡淡的晨雾中静静地流淌着,高山滴翠,巍然耸立,它们似乎忘掉了昨晚的一切,安然地迎接又一个早晨的到来。
正当耿兰沉睡之时,耳边隐约听见一个少女的呼救声,耿兰睁开眼,招呼孟虎起来,同时一步跳出旋坟。
孟虎揉着眼睛问:“又咋了?”
在离旋坟不远的北山坡下的土道上,有一辆毛驴车,两个土匪正将一个姑娘往树林里拉,姑娘拼命地用嘴咬、用脚踢,也逃不掉土匪的纠缠。其中有一个胖子,身体胖得像头猪,上下一般粗,大脑袋,小细脖,满脸的麻子一个挤一个,如筛子眼一样密。他不但脸上麻子多,那只脚也是天下少有的,脚跟朝前,脚尖朝后,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他是骆驼山土匪中的老三,叫“漫天星”。另一个和“漫天星”正相反,身体又细又长,一对睁不开的小眼睛,他叫“二赖子”。
孟虎一看连肺都快气炸了,怪不得人说“江北的胡子不开面”,连一个小姑娘也不放过,我送你们回老家算了。他掏出了枪,耿兰摆摆手:“你这样容易伤了姑娘,我去收拾他们。”
耿兰燕子一般绕到就近的一块礁石后面去,见两个土匪和姑娘扭打成一团,她瞄准了枪,却没法下手,皱了皱眉,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两个土匪发现礁石后面有人,丢下姑娘,奔礁石而来,一个一步三拐,一个一步三晃。刚来到礁石旁,耿兰一个箭步跳出来,抽出在旋坟里拣来的那把匕首,对二赖子胸口就是一刀,二赖子“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满天星”一看拔腿想跑,耿兰飞起一脚,把他踢进山坡下的**里。
小姑娘惊呆了,扭头要跑,孟虎从山坡上迎下来:“小妹子,你是哪屯的?叫什么名?”
姑娘只好站住,不情愿地回答:“死不改名,俺叫小草,住火烧屯。”
孟虎奇怪:“哪有这个倒霉的屯名?”
“不信拉倒……”
孟虎有点火了,兰陵山的人怎么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好心救了她,她不但不领情,说话还有一股辣椒味。
耿兰走过来,拉住小草的手:“走,我们送你回家。”
“俺还去卖豆腐呢。”
耿兰看见:小姑娘个子不高,却长得结实,粗粗的短辫子,椭圆的脸型红扑扑的,长睫毛下两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洋溢着不受屈辱的神情,身上的衣服虽有补丁,但整齐干净。耿兰一搭眼就喜欢上了她。
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光齐刷刷地打量自己,又见耿兰腰间别着双枪,眼里**怀疑的目光,用手指着耿兰的鼻子说:“你不是野猫子,就是七姨太,保准不是啥好人!”
小草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向小驴车,赶着径直向南走去。
耿兰和孟虎望着小草的背影,一阵发楞。
正在这时,从北山脚下扬起一阵尘土,几匹烈马急驰而来,耿兰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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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耿兰和孟虎正十分惊奇地望着几匹从北面弛来的战马,就听~角~土匪“~天星”没命地嚎~:“县大队来人了……来了。”他连滚带爬,像只~了伤的~~,顾头不顾腚地钻~树林里去。几匹战马来到耿兰和孟虎的面前,嘎然止住,人和马都~~淋淋。第一个跳~马的是一位四十五岁开外的壮年汉子,秃光脑袋,连鬓胡子,浓眉大眼,敞着怀,~有半尺宽的白~带里别着一支驳克~。~带~系着一个大牛皮烟~袋,~~一只小旱烟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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