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能够回忆起来的最早记忆，就是在姑妈家，大概三四岁吧。

姑妈家在一个距县城十来里的大村子里，家境还算可以，既不是地主富农被打倒清产分了地，也不是穷的叮当响过不去的贫农，算是富裕中农一类的吧。姑妈家当时有七口人，姑父常年在外赶马帮搞长途运输到处跑，光记得他一两个月才回来一次，尽说什么大名府、顺德府、德州府，现在看来可能就在河北、山东和山西之间搞运输。大表哥参军了留下大表嫂在家，二表哥在我去了的第二年也参军走了，两个表姐都在读师范，星期天才回来。家里经常就姑妈、大表嫂和我三个人。

大表嫂的主要任务是看磨坊，姑妈家有一个很大的石磨，用一头大骡子拉，旁边有一个很大的筛面的家伙，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怎么筛面的，只是记得大表嫂一会用脚蹬，一会用手推，总是弄得满头白花花的。全村人几乎都来这里磨小麦，玉米和高粱就在自己家里的小磨或石碾子上磨或轧了。我在一篇《儿时的腊月》里提到过，我沾了这台石磨不少光呢，经常可以吃到来磨面的乡亲送的面做的剔面。

二表哥在家时，他的任务当然是干农活，种家里的地了。好像姑妈家的地不是很多，因为二表哥从来不用大表嫂和姑妈帮忙，即使很忙的秋收也是。二表哥参军后就由村里帮着种地了，以后的秋收大表嫂和姑妈才参加。

姑妈的主要任务其实就是照看我，捎带做一家人的饭。因为姑父每次出门前都要留下一句话：“你给我看好孩子，有什么闪失，看我回来不剥了你的皮！”姑父对我很亲，但对姑妈却很凶！尽管他也知道姑妈对我不比他对我差，他还是不放心。

我在姑妈家的地位，就像现在独生子女小皇帝一样的，一切为了我，一切由着我！我想吃什么饭，就得做什么饭，我想去哪玩，就得由姑妈、不磨面时的大表嫂或农闲时的二表哥带我去，而且从不用我走路，姑妈总背着我、大嫂是抱着我，我最高兴的还是骑在二表哥的脖子上出去玩，坐得高看得远啊！说实话，其实我还是喜欢在地下自己跑，所以一到了目的地把我放下以后，我就疯了，连蹦带跳，连喊带叫，撒着欢的闹。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村里的戏台那里，除了唱戏和春节期间闹社火那里热闹外，那里的小广场上经常有很多孩子们在玩，还有就是村里的供销社和糖坊也在那里，当然有吸引力了，一般每次去都不会让我失望的，不是几块糖瓜，就是几颗糖豆。

星期天两个表姐回来是我最开心的时候，除了她们总会给我带回来一些城里买的脆麻花、甜烧饼之外，就是她们俩会几乎带我玩一整天！她们带我去伙伴家里玩，和她们一起“抓子”（用羊拐或小石子玩的一种游戏）、“跳房子”。我当然不会了，只会捣乱，但她们从不讨厌我，只是惹急了拧一下我的小耳朵，我故意夸张地尖叫一声，她们就放开了。喜欢两个姐姐回来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们会给我讲很多我从来没听过的故事，什么北京、天安门、汽车、火车，还有什么卓娅和舒拉、丹娘等等更听不懂的故事，但我喜欢听。

要说最疼我、最爱我、最宠我，我也最喜欢的，还是我的姑父。虽然他很少在家，但是只要他一回来，我就是他的了，别人谁也别想沾手！他会从早到晚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还时不时抱下来用他的络腮胡子在我的脸上蹭几下。他每天晚上都要喝酒，喝酒时他也不放过我，一手抱着我，一手夹菜往我嘴里喂。姑妈经常提醒他别给孩子吃撑着了！他只当没听见，有时他还会用筷子沾点酒让我舔，看到我呲牙咧嘴的样子，他就会笑得流出眼泪。酒到半酣时，他就会和我说话，说他在外面闯荡的故事，念念叨叨只顾自己说，根本不在乎我听得懂听不懂或有没有听。就这样，我就在他的故事里睡着了，睡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他什么时候睡的，我根本不知道，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他的褥子又晒出去了，我才知道我昨晚又是睡在他的怀里，并且留下了记号。哈哈！

我就是在这些亲人的过分宠爱下生活着，用姑父的话说：“你就是我们的小地主，我们都是你的长工”，“你就是我们的命！”可见我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因而造成了我性格中任性、不羁的一面。是他们把我宠成了一个“顽猴子”——我父亲的结论。

至于他们，特别是姑父为什么那么宠我，至今仍是个谜，我也问过父亲和姑妈，他们说他就那样，喜欢小孩子。可是我看到他对两个姐姐可是没有一点喜欢的样子。只是隐隐约约在一次姑父和我姥爷一起喝酒时姑父拍着桌子说：“我得对得起孩子他舅，否则我就不是人！是他给了我这条命。”现在想来似乎是我父亲救过他的命？说不清，也没人告诉我。

父亲看我被姑妈一家惯的够呛，就决定把我接回家，然而姑父姑妈坚决不同意。此时正好大表姐毕业分配到县城的小学教书，姑父就说，干脆让姑妈带着两个表姐，与我们一家都住到城里得了，这样他才放心。父亲一看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同意。这样，我们一家四口加上姑妈和两个表姐就住到了城里，二表哥已经参军，姑妈家里就留下大表嫂一个人看家。

（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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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请看下一集——《一句玩笑上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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