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菜场里摆满了荤菜、素菜;晚上,收摊后,就成了灾民的宿营地。水泥地面湿漉漉的,青瓦顶棚,四面没墙,避雨不挡风。每天晚上,灾民从四面八方,赶来住宿。还真是满满当当热热闹闹。郭兰一家四口,就住在西北角上。靠她南边,住着夫妻俩,带个三四岁的男孩;东边,住着一个老头,带个十来岁的丫头。大家都是逃难的,有些还是大朱家周边的人。异地他乡遇亲邻,感到十分亲切。‘和尚不亲,帽子亲’嘛,人熟一宝,相互照应,方便多了。
第二天,她们娘几个讨饭回来早一些,一进菜场,就见东边的老头已经躺在地上了,华子跑过去打招呼,老头“哼”了几声,咳嗽起来。脸憋紫了,也没有说出话来。郭兰刚走到跟前,就见老头闺女端着半碗饭回来了。郭兰忙帮着去喂。老头吃了一口噎住了,郭兰又拍又揉,闺女也赶快用手把饭掏出来。老头可还是喘得透不过气来。闺女马上喂了一勺水,老头翻了翻白眼,总算没吐出来。半夜过后,似乎不喘了。闺女过去一摸,“哇”地一声哭起来,原来老头任话没说,不知啥时走了,难友闻到哭声围上来。有人拉着闺女出去,拿来一张旧席,把老头卷起来,然后让闺女给人磕个头,感动了垃圾车,拖到该去的地方了。闺女也不哭了,给大家磕个头,说是马上回家。人们也帮不上啥忙,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十来岁的闺女走了。
没有多久,南边住的夫妻俩说孩子发烧了,一天没睁眼。好容易求得一包药。但愿能治好孩子的病,郭兰安慰了几句,就外出要饭去了。晚上郭兰回来,看见女的未说话先掉泪:“没回头不说,还烧得更厉害了。”郭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陪着叹息。果然没到半夜,孩子乱蹬了一阵子,翻了翻白眼就断气了。男的包巴包巴塞进了垃圾箱。女的一滴眼泪也没有。反复说着一句话:“我真糊涂,儿子连个名子还没有呢!”
接二连三,郭兰一下子老了许多,还整天担心受怕的。怕啥?又说不清楚。这天,恰好遇到了王大伯,自然把几天来发生的不幸说了说。王大伯摇摇头,叹口气说:“大妹子,这是常事,不这样,倒怪了,你想想,这里又湿又脏又臭,挤那么多人,冷一顿,热一顿,饥一顿,饱一顿。瘟疫一来,哪能不出问题。尤其是老人小孩。怕也没用,多注意点就是了。”郭兰一听,激凌凌打个寒战,似乎一大块石头压到了她的心坎上。
真是怕啥有啥,第二天,她就发现迎子不吃东西了,她一摸迎子额头,还真是烫手,她吓得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觉得身子在慢慢往下沉。临阵还算清醒,抱着孩子拼命跑去找医院,医生看了以后说:“看来非住院不可,你看呢?”“大夫,行行好吧,俺是逃难的灾民,有钱兴许还不会得这种病呢。”医生沉思了一下说:“可惜,医院不是我的……这样吧,我尽量给开点药吃吃。”说到这,又摇摇头,继续说:“只算碰碰运气吧。战争年代,消炎药又少又贵,还有限制,我尽力吧。”一面说着,一面写着,就送给郭兰一张取药单子,他见郭兰仍然没有走的意思,立刻明白了。:“没钱吧,我给垫上,你取了药,就快喂吧。”
郭兰象捧着生命那样,把药郑重地送到迎子嘴里。天上地下,能想到的神灵,她都祈祷了,请神灵多多保佑。迎子似乎安静了,焉焉的华子也有些精神了。又挨了一夜,烧还是退不了。**乌紫,眼也睁不开了,总是冷得发抖。熬到夜里还是走了。华子抱住迎子,哭得泪流满面。郭兰两眼发直,一滴眼泪也没有,一句话也没有。难友们围上来,好心的大娘大婶又是拍,又是捏人中,郭兰总算哭出来了。细心的张大伯把迎子抱过来送走了。华子和妈抱在一起无声无泪,朱利敏这个五口之家,到眼下就剩下三口了。狗儿还小,娘俩心里空荡荡的,华子也不提迎子了,怕惹妈伤心,可她越不说越想,怎么也放不下。
第二天晚上回来,她避开妈妈,独自跑到马路边上去想迎子了。看见她两过去经常玩的大树下,她觉得迎子就藏在大树后面。是的,就是她,,还眨眼呢!她立刻扑了过去,也许跑得急了点,也许看走了眼。她刚想离开人行道,绕到树后逮迎子,就被一辆慢行的小汽车,扫倒了。迷迷糊糊,象一把抓住了调皮的迎子。等她慢慢醒过来一看,倒大吃一惊,……我明明抓住了迎子。怎么却躺到妈妈的怀里?是梦,她真的作了个梦。妈妈眼肿了,见她醒了,先全身摸了一遍,问哪里疼?她摇摇头,哪也不疼。妈妈生气了:“死丫头,你不想让我活了?平时,你是不乱跑的。今天,你是吃啥**药了吗?要不是李大伯把你抱回来,还不得死在外边!”华子张口想说心里话,可话到嘴边“我想,我,妈,想去玩,下次不敢了。”
灾民越来越多,一到晚上,菜场里的人呀,就让人想起了装满鸡鸭的笼子,挤挤撞撞的,转身都要跟人打招乎,也不知是什么病?在灾民里传开了,人们叫它瘟疫,天天死人,看惯了,也没人哭了,只是把眼泪咽到肚里,把仇恨埋在心里。
人死了,开始的时候,成年人,讨要个席子卷起来,小孩用破布包起来,求垃圾车拖走。到后来,死的人多了,求人就不那么灵了。于是,就把死人放到大街上,个别不义之徒,专门利用死孩子敲诈当地居民。就是天亮前,他把死孩子拖到一户没有起床人家的门前,自己在不远处看着,当住户开门,特别是女主人,会吓得大喊大叫,甚至大哭,这时,那个缺德人走过来,主动提出,可帮助拖走,主人清早开门见死人是大不吉利,全家大呼小叫,乱作一团,哪还有什么好办法?正好有人上门,要多少给多少。快,快。户主就这样被敲去一笔钱。缺德人拖着死孩子放在另一家没有开门的人家门口,照章办理……
这就是殖民者上帝恩典的民主、自由、平等、共荣。共同繁荣到天堂端金碗,睡金床享福来了。
华子和妈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利社叔婶带着愁子突然从天而降,华子母女高兴得连话也说不连贯了,把在这里的遭遇哭叙一番,大家都跟着流泪。
利社在这里住了两天,太压抑了,不知哪天也会把命丢在这里?于是和华子妈商量:“二嫂,俺出来是逃生的,不是来送死的。菜场确实呆不下去了。我跟张大哥商量过,俺去住棚户,你看呢?”“听你大叔的。”“那好,听说上海郊区几个棚户区,江湾棚户区离我们这里最近,就去那里吧。”
到棚户区一看,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席棚,一眼望不到边。仔细看,好点的是用毛竹搭成骨架,再用席子盖顶,四周围起来;次点的,用毛竹席子搭成长三角形的庵子;差点的,用席子卷成半圆形,固定在地上,一头堵起来,晚上爬进去也能睡两个人。
大家一边看,一边嘀咕,连买席子的钱都没有,还说啥毛竹呢?大家谁也没吭声,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回那个死地方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6章:提篮桥”内容快照:
『提篮桥』
谁也没有想到,突然有了转机。他们往回走,碰到了老乡金瘸子。听完了大家对住~的苦寻,金说:“莫愁,我刚从提蓝桥来,我看,那里还能将就。”“不怕警察~吗?”郭兰怀里~着狗儿心有余悸的说。“~!就怕他不~,~去倒有吃饭的地方了。”听这么一说,还真把大家逗乐了。就是说,殖民者统治~难民的~境和监狱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没有监狱里好!因为监狱里没有瘟疫,比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