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北方一座城市的傍晚时分。因这座城市绿树成荫,这儿的市民给了它一个雅称——春城。
在一幢普通的居民楼内的一个普通房间,我们故事中的男主人公正在睡觉。房间凌乱,看得出这是一个没有女主人的家庭。墙上悬挂着一幅婚礼照。有趣的是,婚礼照上的新娘的头像被残酷地挖掉,取而代之的是好莱坞的大嘴美女朱丽娅·罗伯茨的头像。
我们的男主人公的睡姿不很雅观,呈大字状,在他的枕旁,放着一本书,书名是《神雕侠侣》。地板上也有一本书,书名是《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声控电动玩偶,是一个戴着小红帽、身着条纹衣裤的大猩猩,大猩猩一手拿着足球一手拿着一面小旗。
男主人公翻了个身,揉揉眼睛,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见时针指向“5”,分针指向“6”。他下床后,舒展了一下双臂,懒洋洋地走进厕所撒了泡尿,然后在洗脸池前洗了把脸。
回到卧室,对着镜子用木梳梳理了几下稀疏的头发,然后戴上棒球帽,穿上风衣。这时我们看清他是一个三十四五岁的男人,瘦瘦的,眼睛不大,属于那种不丑不俊的类型。他叫魏然。
看样子魏先生是想出门,临出门前,他向床头柜上的大猩猩拍一下巴掌,大猩猩立刻耸动着屁股,唱起“98世界杯足球赛”的主题曲。
魏然走出住宅楼,快步走到大街上。秋风袭来,他转过身,将头缩在立起的风衣领子里,倒着身子走了几步,然后又转过身,急匆匆穿过马路,直奔马路对面的“北方风味大饭店”。
每逢休息日,独身一人的魏先生大多是这么过的:将一日三餐合并成一顿饭。这一顿饭的质量自然要高些,于是每逢休息日,人们在“北方风味大饭店”总能看见他的身影。
“北方风味大饭店”号称大饭店,绝对有虚张声势之嫌,充其量不过是个铺面宽敞些的小吃部而已。饭店里人不多,空座位不少。魏然走进这家饭店,在靠墙的地方找了一张小方桌,将风衣搭在椅背上,然后坐下了。
一位服务小姐朝魏然走过来:先生,您用点儿什么?
魏然不假思索:一盘糖醋里脊,一盘炝拌花生米,两瓶啤酒!
服务小姐点点头,转身离去。
饭店里的音响放着一支过时的歌,是毛宁的《涛声依旧》。歌声怀旧的气氛很浓,伤感中蕴涵几分沧桑几分凄凉。
服务小姐先将啤酒送来了。
魏然面无表情地将啤酒打开,倒在玻璃杯里。啤酒的汽很足,丰富的泡沫从杯口溢出……
魏然注视着那不断溢出的泡沫。
泡沫中幻化出一幅幅图画——
在一家豪华饭店内,一张张餐桌上坐满了男男女女,围着丰盛的菜肴;一只只酒杯中斟满啤酒,啤酒溢出丰富的泡沫。餐厅的正面墙壁上贴着巨大的红色双喜字,在喜庆的乐曲声中,新郎魏然和新娘陆小媛满面春风地向来宾敬酒、点烟,人们举杯向新人祝福……
魏然的家。魏然拿着一封某男人写给陆小媛的情书,质问她是怎么回事。夫妻二人激烈地争吵着,陆小媛拿起插着绢花的花瓶,狠狠地摔在地板上。花瓶碎裂,绢花落英缤纷。魏然愤怒的目光在室内扫描着,寻找宣泄的对象。他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结婚照。相框内,新郎身着银灰色的西服,新娘身着洁白的婚纱,手捧一束鲜花,将头靠在新郎的胸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魏然扯下结婚照,高高举起,然后摔在地板上……
魏然和陆小媛保持距离,从街道法庭走出,相互冷漠地看了一眼,然后分道扬镳了……
不一会儿,服务小姐又把菜端来了,魏然将目光从啤酒杯上移开,长叹了一口气。
服务小姐说了声:先生请慢用。
在靠窗的一张方桌前,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也是三十四五岁的模样。这女人长发披肩,戴一副墨镜,秀丽的面庞有几分忧郁。另一个女人二十多岁,留着男孩子一样的短头,生的虎头虎脑,像个男孩。我们姑且称其为“假小子”。戴墨镜的女人手握玻璃杯,与假小子饮着啤酒,时而低语,时而瞧魏然一眼。
魏然没有发现有谁在注意自己,自斟自饮。可能是喝热了,他摘去头上的棒球帽,**光秃秃的额头。
几杯啤酒落肚,魏然显然是兴奋了,招招手,唤来服务小姐。
魏然说:再来一瓶啤酒!
服务小姐笑不露齿,点点头走了。
魏然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服务小姐。
魏然一挥手:把你们老板找来!
服务小姐回过头,诧异地望着他,然后没问什么原因就走了。
靠窗的那个戴墨镜的女人依然注视着魏然。
酒店老板向魏然走来。
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胖胖的。
老板客气地对魏然笑笑:我就是老板,先生您有什么事,是菜不合您的口味,还是小姐的服务不周到?
魏然一脸不高兴:我说老板,你能不能不放那首歌,我经常上你的店里来,都听腻了!
老板不急不恼:先生您不爱听,我可以换个别的。我这儿没有卡拉OK,放放歌曲是为了制造点儿气氛,招揽生意。先生您喜欢听什么,尽管吩咐,我可以特意给您换一首!
魏然拍拍额头:你就放那个……那个《滚滚长江东逝水》,知道不?就是电视剧《三国演义》的插曲——“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豪情万丈,多有气势!就放这个!
老板面有难色:对不起先生,我们没那盘磁带。
魏然斜视着老板:你老兄做生意不行,实在是不行!就说你这个店名吧,北方风味大酒店,俗,太俗,俗不可耐!我帮你策划一下,如果你把酒店的名改成桃园大酒店,整天放《滚滚长江东逝水》,肯定会吸引很多客人的!
老板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妙,妙极了,先生您真高明!过些日子我就去工商局申请,把酒店的名字改成桃园大酒店!先生您慢慢喝,我让小姐给您换首歌。
老板走到吧台,冲一个服务小姐一挥手:快,换首歌!
服务小姐问老板:换什么呀?
老板皱皱眉:是啊,换啥呢——就换“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在岸上走”吧!那家伙八成喝高了,他说换就给他换!
尹相杰和于文华的《纤夫的爱》回荡在饭店里。
魏然摇摇头,苦笑一下:俗,还是太俗……
那个戴黑墨镜的女人一直注视着魏然,可魏然浑然不觉。
戴墨镜的女人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丢下“假小子”,离开座位朝魏然走来。
魏然见有人走来,抬头看了看,又喝起酒来。
戴墨镜的女人在魏然的对面坐下。
魏然友好地向陌生女人点点头。
戴墨镜的女人用奇怪的声调说: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是不是感情又失落了?
魏然愣了一下,呆呆地瞧着戴墨镜的女人。他怀疑自己遇上了风尘女子,把自己当成她的猎物。
魏然正色地说:大姐请自爱,按你的年纪孩子也该上学了吧,你自己可以不把自己当回事,但你应该考虑对下一代的影响……我这人不敢说怎么正经,但不敢和来历不明的女人接触,一夜风流,如果染上什么病,会悔恨终生的。
魏然说完,冲着戴墨镜的女人一笑,一种居高临下、傲视群雄的笑。
戴墨镜的女人被这一笑激怒了:我最讨厌你的笑,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我和你说,你用不着喝点儿酒在这儿和我装疯卖傻,你是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
魏然激动了:大姐,有没有搞错呀?我和你素不相识,怎么能张口就骂人呢,你应该讲究点儿公德……如果你再骚扰我,我马上就去拨“110”!
戴墨镜的女人冷笑:你再和我装糊涂,当心我在大庭广众让你没面子!这几天我一直在找你,到你们的学校找过,可去了几次也没见到你的人影;想到你家去,我又不想见到你的那个小青!
魏然莫名其妙地抓了抓后脑勺。
饭店里的客人把目光向魏然这个方向集中。
戴墨镜的女人恨恨地说:没想到,冤家路窄,让我在这儿碰上了你。我在这儿看你好一会儿了,我问你,你是真没看见我,还是故意装作没看见。
魏然品味着戴墨镜女人的话,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一场误会。瞧她面色微红,目光迷离,似有几分醉意,这女人十有八九是认错人了。既然她喝醉了,且是个女人,就别与她一般见识了,不然会显得很没风度的。魏然这样想。
魏然心平气和地说:大姐,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戴墨镜的女人冷笑一声:笑话!我会认错你?你不认识我?你也太健忘了,我们分手才两年多,你就把自己的前妻忘得一干二净了?
魏然更加糊涂了:大姐,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我真的不认识你呀!
戴墨镜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说:姓陈的,没想到你这么绝情,这么无耻!
见魏然这儿“有戏”,一些吃饭的客人纷纷离席,凑过来看热闹。
也许是啤酒的作用,也许是看见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魏然突然来了精神,站了起来。
魏然高声说:大姐,我说你的眼神也太不济了,你摘下墨镜好好瞧瞧,我究竟是谁?嘿!真有意思,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世界上还有认错自己丈夫的傻女人!
听魏然如此说,一旁的“假小子”怒不可遏地把手中的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假小子”怒视着魏然:姓陈的,你也算个男人?
魏然急忙纠正:对不起,本人姓魏,委——鬼——魏!
“假小子”用手指着魏然的脸:姓陈的,你真算可以的了,连自己姓什么也不敢承认了!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时间,魏然不知所措。
魏然耸耸肩:我真的是姓魏,我凭什么姓陈?
“假小子”一把揪住魏然的衣襟:姓陈的,你别以为女人都是好欺负的,今天我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戴墨镜的女人试图阻止,但是被“假小子”喝退了。
魏然用力挣扎,但是没有用,假小子的手非常有力。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酒店老板闻讯赶了过来。
老板冲魏然和戴墨镜的女人拱拱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你们一动手,我这生意也别做了!我看出来了,你们原来是一家人,一家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闹到这个份上。我们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你们一家人过日子讲究家和万事兴……何苦的呢,有话好好说!
魏然气恼地说:我根本不认识她们!
老板拍拍魏然的肩膀:我说这位先生,您这话就不对了。夫妻一场,分手了不是夫妻,那还是朋友吧?男人嘛,总该有些度量……
魏然瞪了老板一眼:我说你瞎跟着掺和什么呀,谁跟谁是夫妻呀?
老板摆摆手:好,好,好,就算我瞎说!我看你们这官司一时半会儿也打不清了!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有什么话你们回家说去,别影响我做生意。
“假小子”冲众人说:回家去说——他敢吗?
看热闹不怕乱子大。一个看围观的客人说:回家干吗,就在这儿说个明白,谁有理谁没理,让大伙给评评!
另一个看热闹的客人也跟着起哄:回家说去,就他那个熊色,敢回家吗——回家一准“瘪茄子”!
魏然突然来了勇气:笑话!我有什么不敢的?难道你家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
“假小子”松开抓住魏然衣襟的手:那就请吧!
戴墨镜的女人犹豫了:他这么无情无义,我看还是算了吧。
“假小子”不依不饶:算了?那也得让和他把话说清楚了——今天我非替你讨个公道不可!
魏然戴上棒球帽,大义凛然地整理了一下被“假小子”弄皱的衣襟,然后豪爽地把桌上剩下的半瓶啤酒一饮而尽。
三人刚要出门,一个服务小姐急忙赶过来:三位还没买单呢。
魏然欲掏钱。
“假小子”拿出一百元钱丢给服务小姐,豪爽地说了声“不用找了”。
临出门前,魏然苦笑地冲酒店的人一摊手:这是哪儿跟哪儿,我招谁惹谁了?
在“北方风味大饭店”门外。一辆小轿车停在路边。“假小子”走过去打开车门。
“假小子”冲魏然喝道:上车!
魏然迟疑了一下:你们要把我弄哪儿去?
“假小子”冷冷地说: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听她这么一说,魏然立刻紧张起来:你这话怎么让人感到有几分毛骨悚然……啊,我明白了,你是想把我弄到荒郊野外,在黑暗中蹿出几个彪形大汉,三下五除二把我结果了,让我抛尸荒野,变成孤魂野鬼。第二天,本城的晚报就会登出一条消息:昨日本城郊外发现一具男尸,据警方分析,犯罪嫌疑人可能是女性——果真如此,你说我死得多没面子……
“假小子”不耐烦地呵斥:真不愧是教中文的大学老师,想象力真够丰富的!别和我搞废话练习了,上车!
“假小子”推了一下魏然。
魏然犹疑了一下,上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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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谁惹谁了』
小轿车~。“假小子”驾驶汽车。戴墨镜的~坐在魏然的旁边。魏然色厉内荏地问: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我想问一~,二位绑架我是想劫财还是劫色?不过我想奉劝二位,我们可是生活在法治社会,~这几年都在扫黄打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为了我让你们锒铛~狱,太不值了。一、我不是大款,~袋里没有钱;二、我虽然算不~丑陋,但这副尊容绝对不值得二位铤而走险的!戴墨镜的~:你用不着那么~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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