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突兀，遮盖原本晴好的时光，生若这场幻觉太盛的风雨，骤然来临，不可躲避。只是我们太过渺小，并不能预知它的结束。

　　青玉，若我自此带着你离开，绝无回头，你是否愿意？他问。

　　她漂浮着眼神在暴露心性的脆弱，犹豫不决。她始终不能放下爷爷，已然把自己看做他膝下子女，需尽应尽未竟的孝顺。若此次离去，他日后会无期，日也遥遥，路也漫漫，有一天归来只见尘土，不见故人，她知道那个时候是自己承受的极限，会无可救药的爆发，带着对今日的悔恨。茫然。若然那时，她会从此恨他，不可挽回的深切的。

　　不，你知道这里不是我们的世界，青玉，以后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们的爷爷，他说。

　　对于她的感受，明了于心，是如此的年轻，对未来有所憧憬。一切所有，未来是幻觉中唯一的希望，其实即使内心已然没有梦，没有理想，依旧沉醉奢望，依着这仅有的一丝余光，在这个世界彳亍，蚁蝼般艰难爬行。

　　从一开始，便是没有希翼的奢求。

　　她的犹疑被他缓缓冰释，凝视着双眸，连城，她说。

　　她能从他瞳孔看见他的激盛，与这激盛背后的真挚，是在如此的爱着，抑或是相互怜惜着。

　　我愿意，她说。

　　这个被暴雨清洗着的城市，在遍布雨帘的空隙里微弱的呼吸，残喘。车流往来，并未因雨水的阻隔减缓，一如既往的急促。人们却变得稀少，偶有行人从身前经过，脚步匆忙，并无旁视。这个世界是你的，亦是他的，抑或是分开来给我们每一个人的，我们之间，并无关联，人若第一次这么仓促的错过，不复再见，我们只是那场幻觉中的行人，过客。

　　低下头，批着雨衣，眼睛在地上游移不定。神色严肃，略带哀惋，思绪凌乱，漂浮。

　　不知道去往何处，无处可去。

　　沿着这条街道，直到尽头。便是陈记面包铺。脚步慢慢停留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去，不知道去了怎么向老人和女孩表达，向来不是一个善于诉说的人，心中害怕他们不能给他一道光，犹豫不决。

　　他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去向那里。

　　那是一束光芒，穿过孤寂的黑暗，照亮飘零的脆弱。

　　透过雨帘，依稀看见那个面包店铺，弥漫在雨雾中朦胧，又渐趋清晰。坟墓一般的矗立。店门虚掩，屋内传来呵斥，接着是咳嗽，吐痰。

　　你们滚，快点滚。青玉娇声呵道，又说，爷爷，您别生气了，坐下来。语音中带着颤抖隐隐传来，她已受着惊吓。

　　他知道有事情发生，忽然冒出无名的业火。他已经失去所有，原本美好的家，亲人，这是一个无力挽回的事实。在这个世界上，依旧有一束光，他相信这光亮会带来的温暖与希望。老人和女孩，是他在这世间而今的唯一，若有什么不测，再失去他们，他便失去在这个世间继续如此残存的理由。不能承担，亦无力忍受。

　　气势汹汹的推门而入，等待着某一瞬间的猛烈爆发。

　　青玉搀扶老人坐在椅上，给他捶揉，抑制老人苍老的气喘。脸上有鲜红的颜色，是激烈争吵后的痕迹，衣杉略有褴褛。橱窗旁边站着三个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子。他们一如忽略他的存在，眼神轻佻，言语讥刺淫荡，对青玉和老人出言不逊。房内的电话线接头已被**，扔在一旁。

　　他大约已经知发生过什么与还会继续发生什么，眼角藏匿已久的杀气凌厉的爆发出来。

　　滚出去，即使气愤与憎恨充溢内心，他仍极力压抑住怒火，只是平静的如是说。

　　一个男子走到他身前，斜睨着他，满脸不屑。伸出手，把他推倒在地。

　　没人认识你，你是谁啊。

　　他站直略微瘦削的身体，直视他们，毫无惧意。

　　滚出去，如是重复。

　　三个男子开始感到压抑，知道来势不善，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在侮辱她之前，他们有一个必须解决的难题。

　　一个头发染成炫黄色的男子过来，抽出烟，点燃，放在嘴上用力吸吮，吐出烟雾，神色陶醉。在虚无的幻觉里麻痹，他寻到自己的快乐。连城站在那里，竭力抑制怒火，青玉捶揉老人的后背，给他暗暗传递眼色，唤他离开。

　　炫黄色忽然摘下烟头，另外两个男子利落上前，拉住他，掀开他手臂上的衬杉衣袖。炫黄色狠狠将烟头插下，在连城的手臂上，烟雾迷朦。在做这个烫下烟头的姿势时他眯合着眼睛，待尽数落实时奸笑着睁开。啊！炫黄色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惧。

　　连城丝毫没有动弹，以前本不是一个善于爆发的孩，一直在竭尽全力的压抑。而这个触发点，无可救药的给他机会。剑拔弩张，他知道自己会全心投入。

　　炫黄色见到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所有都是烟头所赐并遗留下的印记。惊愕的张大瞳孔，似乎为自己的举措有所抱歉。

　　没什么。锦上添花。连城挣开被缚的双手，狠狠一拳击打在炫黄色面门，用尽所有力气。他顿时手捂颜面蹲下，鲜血从指间蔓延，瞬间铺满双手，并开始向地板流淌。

　　红着双眼，连城在爆发，想把自己内心压抑的恨全都发泄出来。他明白，对父亲和那女人的恨意，蓄积良久，已不能再去承受。他们选错了时地，一个偶然，所有的不该得在自己身上发生。

　　不断的踢打着炫黄色，头部，身体，四肢，还有男人最珍贵的**，完全不顾及身后两个男子对他的肆虐。他们不住的攻击他的肋骨，肩膀，想阻止他对炫黄色的动作。他不能停下，意识模糊，他只是全力以赴。连城颈部有鲜血冒出，他们停止**，并企图阻止他的继续。

　　没有，似乎这个触发点过于神秘，以致让他神令智昏。不住踢打，并无言语，炫黄色从一开始便丧失以往尊严的底线，捂着面庞，倒在地板上，在狭小的空间里旋转，保护自己身体脆弱部位。毫无还手之力，浑身被血迹渲染，象一个战场负伤的逃兵，狼狈，嚎叫。

　　两名男子见识着他的**，他的势如破竹必的杀气，如此持续，必定要了炫黄色生命。他们尽力把连城推倒在地，扶起炫黄色，察看伤势。

　　他倒在地板上，便无动弹。受伤了，累了，能够这样直截了当的与大地亲密的接触，也是一种无边的享受。

　　炫黄色颤巍巍的起身，他的脸因为血迹不堪入目。咬紧牙齿，推开搀扶自己的同伴，步步逼近连城，若有可能，他会狠狠击打他全身，与他虐待自己一般无二，甚至更加残忍。

　　你们再不滚试试。老人手里握着分割糕点用的刀子，在空中飞舞，划过的弧线与他的**一并向他们提出挑战并证实自己的坚定。青玉自连城被烫伤的瞬间惊愕，持续良久，此时过来扶住老人，虚张声势。

　　两名男子面露怯色，炫黄色头发停止脚步，他们在琢磨，也在害怕。连城是一个疯子，亦是一个未知数，他躺在那里静默的享受并不代表晕厥，这个该死的**的男人。

　　挥手，做出鄙夷的手势。

　　你们给我记得。炫黄色狠狠拉扯出无耻的神情，在同伴的扶持下离开，暴雨里消失。

　　那场暴雨依旧执着的持续，掩盖一切发生与未发生，一切未知与已知。

　　老人在他身旁蹲下来，这个可怜的孩子。

　　青玉余悸未消。却匆忙跑到连城身边，用衣杉帮他揩擦颈项的血迹。他并未伤及里层，只是颈部的皮肤破损，她在悲哀中略微欣慰。

　　老人打来热水，给他洗去身上的污迹。然后坐在椅上，唉声叹气。

　　人若老去，心便苍老。这是一个繁华的世间，所有的美丽光鲜都是一场豪华的幻象，弥盖所有黑暗里的肮脏与罪恶。

　　歇息良久，他并未完全醒来，如此的爱上睡眠。若每一次沉睡，都能得以长久，那对生在悲惨世间的生灵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老人说，青玉，不用送他去医院了，你扶他去我们家，让他休息，别打扰他，这个可怜的孩子。，你熬点汤，，他醒来给他喝。

　　他并未对他表达一点谢意，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将他与青玉看着自己的孙儿，是如此亲切善意。

　　恩，她说。

　　是一条漫长无期荒芜的路，延伸。他在这条路上不断的行走盲目执着。每一次每一次，看见景色的时候停留下来，希望留住什么，结果一次一次的虚无，什么都不能够留下。只是每一次，依稀记得与上次所见并无差异，惊愕。如此重复良久，仍然无期，在这条漫长并寂寞无声的路上，他独自行走，希翼得以停留休息，却不能得，他的双脚，使命般的僵直，前进，是唯一执行的命令。

　　有一种鸟类，没有脚，它只能不停的飞啊飞啊，累了亦不能歇息，不可歇息，它只有如此，直到死去。

　　在荒凉萧瑟的道路上这样走着，最后残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慢慢向无尽处消匿。

　　啊！凌晨两点醒来，浑身被汗液湿透。哪个悲哀的梦给他的启示，并不能参破。头疼得厉害，身体仿佛被重物压住，不能动弹。

　　打开床头灯饰。青玉俯在自己胸前，安详的入睡，嘴角有些微笑意显露。

　　她是这样美丽漂亮，又一次清晰的面对你。

　　她的漂亮是她的得天独厚，却为她带来祸患。漂亮是一宗罪，若生得贫贱。

　　灯光中看见自己手臂上烟头留下的痕迹，忽然莫名的惆怅，并有伤心。因着恨与爱，他已经不知道几次被被烟头伤过。

　　口渴。他轻轻扶起青玉的头放到**，起身。细微的惊动，青玉醒来，看见连城的动作，知道他口渴，倒了水给他。

　　对不起，吵醒了你。

　　没，饿不，我熬了汤，爷爷说你醒了再喝。说完便要去端汤来给他。

　　连城拉住她的手。不，陪我坐会。喝着水，他说。

　　青玉复又坐下，面色微红。

　　恩，白天的事，谢谢你。

　　唉，他忽然叹道。忆及白天发生的事，便忽然记得此行的目的。他的亲人，已经真真切切的离他而去，或许从此不再见面。她和老人，是现在最后的依傍。

　　爷爷呢，还好么？他问。

　　已经睡着了。她像个小孩似的坐在那里拨弄自己手指。在她心里，对他是喜欢，是爱，已能明白分辨，只是如此近距离的相处，觉得不习惯，寻不到话题。他亦如此。

　　白天的事，谢谢你，她重复说了一次。

　　窘迫，不知如何解围。

　　恩，额，你刚才为什么叹气？她转换了话题。

　　他便将发生的事告诉她。他是为寻找这道光而来，却给她和老人带来了光亮。

　　青玉，我不知道我怎么办。说着眼角泛出泪花，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并无力完全承受那分悲剧的结局，即使必须接受。

　　青玉忽然握住他双手，连城，无论怎样，我愿意陪着你，她说。说完低下头，把羞红迷人的脸庞埋藏到他膝间。

　　他能明白这爱。因他在这个清冷的世间，已经很久的感受孤独并无解脱。是上苍的赐予，抑或是怜悯，他能得以与她相遇，并且珍惜如此，令他感到温暖。他的探寻与需求得以满足。

　　他放开手，扶起她的面庞脸，轻轻放过来，枕在身前。抚摩她的面庞，微妙的幸福与温柔瞬间在心田弥散。

　　青玉，你知道么，你是我的，他们不可以侮辱你，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坚定，亲切。

　　抬起头，四目相对，她便感受到这激盛的火焰，灼灼生辉，与这炙烤得如痴如醉的爱恋。他俯下身体，深深吻在她的唇上，她轻声娇呼，害羞的躲闪，最后迎上他的**。

　　灯光熄灭。

　　暴雨初停，空气清爽迷人，正值月下旬，清冷的月光从窗户洒进屋内，静静观赏这爱的萌动与激烈。

　　她是在感激，是在爱着。父母双逝以后，再无人能在心底掀起波澜，直到遇见他。第一次见他，便击中内心深处的柔软。对命运妥协，学会接受。看见他为自己和爷爷付出，受到伤害，难过却又喜悦。或许，这是上天的刻意，如此精心的安排遇见与相爱，即使以后发现是命运捉弄，她亦不后悔，他知道自己是在爱。

　　他与她一般。与她一起的时间，能感觉到平淡中的充实，并不是独自一人。很早以前他得过温暖，只是某个因缘或命运嫉恨而让他失去，他便在一场幻觉里迷茫徘徊，寻不着自己，不能够放下那恨，学着封闭自己，不让别人感知，不许别人靠近，亦从不靠近别人，见着她，便如见到另一个自己，明镜般。从一开始，便有深深的眷恋。此生得你，再无他求。

　　他放松下来，起身枕在床头，寂寥的抽烟，**后的冷却，必然依赖理性。

　　她轻轻说，以前便曾听说，一周前后不会有孕。他依然带有害怕，手指不住的颤抖，激盛。她把头放在他身前，握住双手，放到自己胸口，让他感受心跳与呼吸。

　　连城，别怕。他平静如斯。

　　因能感觉到温暖并且幸福，为他付出，便有所值得，甘心情愿。

　　他却只知道自己在犯罪，似无其他。

　　毕竟，他依旧是个孩子。

　　那是一场繁华的盛宴，一切真实在那里变得虚无飘渺，繁华落幕之前，真实依旧真实，而人却不再原本。

　　慢慢的安静下来，轻轻说着话，抚摩他光滑的身体。

　　青玉，若我自此带着你离开，并绝无回头，你是否愿意？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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