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彳亍爬行(一)
列车在凌晨三点抵达东莞。
推醒青玉,整理行李,拎着行李下车。拥挤,他在车门处被行李卡住,不能动弹,挣扎良久,忽然看见那条车道上被光影染成的辉煌,悲伤。终于离开那个城市了,离开了一个悲剧,只是他并不能预料,这个在黑夜里铺满金色光的城市,会不会让他一般失望。青玉过来帮忙,他方下得车来。
这个世界快乐的人是很稀少的。上帝眷顾的,亦是那么些微的人,大多数,必须拥抱失望,是一直拥抱,这一站有所期待,下一站依然期待,所有美好不曾变为现实,只能在虚幻里独自迷茫。
她见行李太重,不忍心他一人担负,分了些许,并肩行走。出得站台,人烟喧嚣,许多人在临时搭建的候车室打闹,大声的说着话语,或者告别。这个月份正是民工聚集与学子外出求学的日子,人流嘈杂拥挤。置身人群,忽然感到无限的渺小。
放下行李,站在那里望向天空,两日两夜不曾有睡眠,他深感疲惫。天空是这个世界漆黑的夜与空寂,抽出烟,点燃,便蹲下来,狠狠的吸吮。青玉亦蹲下来,用手抚摩他的头,面色凄然。
别担心,这是个好的开始。她说。
恩,注视她良久,蹲着和他拥抱。
不知道方向,临行时本就没有预料。他们扔出石子,用原始的投石问路寻求方向。然后打了一辆的士,沿着那个方向,打算在合适的地方停留。
天色渐明,他们在石龙镇下车。寻了一个三星级的酒店住下。老板用犹疑的眼神打量他们许久,问他们是否夫妻。他点头说是,老板便给了他们一个房间的钥匙,告诉他们方向。进了房间,他放下行李,疲惫便猛烈袭来,倒在宽大温软的**,瞬间入睡。青玉轻轻的叹气,去浴室洗澡,换了衣服,上床,睡在他身边。他已经入睡,疲惫的脸上沧桑略显,并且悲哀。她轻轻在他额头吻下,然后背过身体,进入梦乡。他的眼角处,泪痕隐现。
一个充满幻觉的世界,我们生存其间它却并不属于你我。我们只若那渺小的蚁髅,彳亍爬行,总在希翼不被遗忘抛弃,事实却正与此相反。
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正午,房内的空调舒适宜人。青玉打开电视倚在床头在看着四川的新闻频道。毕竟那里还有一个亲人独自生活,她希望得知一点关于其间的音讯。连城注视她良久,她感觉到这情意,转过头来。
很好看么?她说。
恩。他的漂亮在睡醒之后朦胧的彰显出来,嘴角微微带着撒娇的嗔怒,眼神温柔,她的脸没有经过丝毫的胭脂粉末遮掩,迷人如斯。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他鼻子上轻轻揉捏几下。
不准这么看着,她说。
她是一个略微内敛的女孩,对待他一心一意。只是以前从没如此亲昵的靠近,除非那次受伤。而现在他们自由了,是完整的没有任何拘束的自由了,他们的爱可以得到释放,便尽情的释放着。
他抱过她,把他压在身下,她全身的温柔在他整个身体弥漫,他沉醉着,俯下**,激烈的吻上去,她亦主动的回应。
烈日盛大,温柔的微风在空气中缓慢滋生,最后必然吹拂这片幻觉中的大地。
在酒店缠绵了整个下午。夜晚的时候,他们感觉到饿,便整理好衣杉,出去消夜。
这个小镇在东莞并不是最为豪华,只是夜晚却有它至为迷人之处。他们在酒店公园旁边的“夜归人”吃着夜宵,看着公园迷人的风景,淡忘所有以前的不快,与恨。
连城,吃完便去唱歌吧。
在以前的城市生活,很少接触那些娱乐,那时太过压抑,所有生只是为自己的恨做铺垫,并不能依靠某个人得以解脱。而今他们的自由过于盛大,能够感觉到自己独立的存在,便应有所放纵。
好,他说。
吃毕,牵着青玉的手在公园闲逛许久。最后在离酒店不远处的歌城停留。青玉对他笑着,进去吧。他看着三米高处被彩灯环绕的标牌发愣,素觉陌生。青玉推着他进去,像个小孩。
他知道自己有恨存留的那个城市,这样的歌城绝无仅有,知道自己已经离开那里,如此真切的离开,或许自己永远不会再归去那个地方,略有遗憾,只是希望某一瞬间自己会记得,并不会因为以后的忙碌或者虚无而忘却。
环境奢靡华丽。开了房间,在包厢里尽情的唱歌。青玉拿了许多光碟,很多以前的老歌。她邀他一起唱,他不允,他向来不曾唱过,自己只是一个绝对的聆听者。
她挑了《知心爱人》,认真的唱着,声音柔美,是个天生的歌唱者,她的声音在房间里飘扬,他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在那里随着音乐舞蹈,甚为幸福。嘴角笑意慢慢**,她转过身。
她慢慢的旋转着转身,他便看见她眼里的泪光闪耀。“……让我的爱,陪着你,直到永远……你是不是……一个知心爱人”古老的音乐节奏依旧。她跟着音乐一起旋转,空灵的音响。她完全沉醉于此,并不能抑制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哭泣?他问。
她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哭泣,只知道幸福的感觉在身体弥漫,知道某些时候,幸福弥藏在泪水之后,仅此而已。她的情不自禁,暴露无遗。
连城拉他过来,拥入怀里,两人就这么静默的坐着,幸福在他们心田慢慢的连接起来,无始无终,绵延,相互笑着,相互流着累泪。双手紧握,害怕不经意的时候,这幸福会从身边离开。
来,我们一起把这首歌唱完,他说。
接下来几个白日,他整天和她一起。他们游玩,闲逛。坐23路客车去离此不远的常发镇,在镇上给她买石头串联起来的项链和手镯,她便一直戴上,欢欣不已。夜晚回酒店,洗澡,**,睡觉。很多时候觉得这样过着便是充实,但又知道这充实的背后必然是一场较为奢靡的幻觉。
他们只是暂时脱离桎梏,并得以与唯一值得自己托付的异性一起,感受莫大的幸福与快乐,所以努力享受,享受这从未有过的快感,从未得到过的欣慰。
莫,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清晨醒来后,她整理着头发说。
他知道不能这么下去,只是能在享受的时候全心投入,也便少了一种遗憾。他的脱离现实日渐清晰,明白必须一起面对。
明天我去做分工作,以后的事慢慢再说,他起床洗漱,在镜子中看到自己已然改变许多的容颜,感到自己作为男人的责任,他明白必须担负。
工作是一件至为沉重却必须面对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并能为享受做下铺垫,必须找到一个支点,或者是为了钱。他父亲留下的已经不多,他必须寻找。
退了房间,在镇上租借一间30平米的平房,没有学历,也没有经验,胡乱在打印店编造一分简历,便开始寻觅。
找寻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他并不能享受其间。买很多分报纸,一个栏目一个栏目的翻看,却寻不着适合自己的工作,随心的投递几个公司与工厂,没有回应。
他第一次寻找工作,并未把它作为一件难事,开始几次的失败,他只是归结于偶然,仍坚持不懈,相信自己能够寻得。后来慢慢的次数积累起来,便知道自己的卑微。
连城,我也去寻吧,她说,我怕你一人担负不来。
他不肯如此,能给他幸福,便不愿意看他与自己一般受到苦累。
他说,没关系,再试几天。青玉怜悯的注视着他,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这眼神开始讨厌。
他知道一个人开始觉得厌烦别人的时候,其实很多是在逃避自己。
接下来的一周,他不停的看报,投递简历,依旧遥无音讯。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一家刚上市的一家文案策划公司的电话。
穿了一套件平时很少穿的西装,那是母亲在离开那个家的时候买给他的,价钱昂贵,平素甚为珍惜,不肯穿在身上,偶尔看见,便缅怀母亲,因觉得这次面试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应该有所尊重。衣服上面的褶皱被青玉用房东那里借来的熨斗烫熨光滑。他身材标志,穿戴在身,英气笔挺。
公司约他在一家会所面试。他打的前去,路上塞车,到达那个地点的时候迟到10分钟,面试已经开始,监管面试的男子是一个面目和善的年轻人,他略微放松。参加面试的人员并不杂多,他对自己开始充满信心。
轮到他的时候,他上前去,坐在那个男子身前,对他微笑。并未如此正式面对一个男人,他感到拘束,心中忐忑,笑容便显得僵直。男子问他一些关于策划的知识,他并不知道,不能回答。男子便拿起他的简历再次翻看,问他上面写着以前做过策划,为什么一无所知,他的笑容便在脸上消失,看着那个男子发呆。
男子友好的把简历退还给他,告诉他以后面试的时间不要迟到,并要他诚信,不要为求工作而胡编乱造,他麻木的点头,木然。
那个家庭的变故扭曲了他的天真与诚实,不善于与人交往,便与那分工作失之交臂。把这个错失归于父亲,开始咬牙切齿,浓烈的恨便在心中弥漫开来。
脱掉外套,抱在手上,在街道上盲目行走,他仿佛回到不久前的时地,亦是这样盲无目的的踟躇,只是那时并未做过任何忧虑,一切除非恨以外便淡然如斯。但当他真切的面对这个现实的世界,却生出从没有过的绝望,难过。他知道自己的无助,无力。
她说,连城,我寻着你的时候你倒在地上,浑身的酒气,面容憔悴。
他用力的睁开眼睛,便看到青玉,哀伤的坐在身旁,脸庞有泪痕划过。他们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依靠,除了彼此能给予的体温与情意。如若某一天在这个时地失去 彼此,那么他们互相并不能得到任何拯救。
拥抱着她,对她说,对不起。
她并无过多言语,只是知道他的失落。
他在街道上落魄行走,见着酒吧,便进去,挑个角落坐下,要了廉价的啤酒,猛灌,一直如此悲哀,充满着太多的痛苦,却不善于向别人倾诉,心灵的扭曲,他为此一直在担负沉重的代价。那条未有已知的路,他始终未曾见过一丝光亮。
抽烟,猛烈喝酒,看着酒吧中央舞台上歌女在扭着并不美好的身体,唱靡乱淫荡的歌曲,眼神缓慢模糊,努力挣扎着,脑海开始在无边的幻海下沉。
幻觉上升,黑暗沦陷。
这沉重无比的思与哀愁,压抑得体无完肤,昏迷,躺在那里不能动弹。
酒吧老板过来看过,辨别着身份,最后叫保安把他扔到街上,不再理会。
她给他打许多电话,他未接听,便去了他面试的地点,面试验早已结束,她便四处寻找,三个小时后,在那条街道上寻着他,那时他倒在地上,沉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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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彳亍爬行(二)』
彳亍爬行(二)她说,连城,若寻不着,你不应勉~自己。给他买了沾江乌~,炖成黏糊的汤,边喂着他,边寻些宽慰的话语。~人在一起的时候,必须有一个人选择坚~,若是不然,他们并不能相互拯救彼此。他残存的孤傲与自尊已经被~落,~无完~。她把他买来的报纸杂志翻查数遍,找寻适合她~的工作。寻着一~,便拨通~,~言相询。以前~过帮工,对于这方面,有些微的~,所以能够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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