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乔选了靠窗的座位坐下,这种旅游专线的火车人总是很少,干净的红色靠背座,柔软舒适,军绿色的摆褶窗帘,整洁地斜挂在窗钩上,坠着可爱的摆褶,遮挡了半许阳光。苒乔把身体往后靠了靠,很想把自己整个塞进沙发靠背的样子,像个孩子似的寻找安全感。耳塞里流淌的是民谣歌手ElizaGilkyson的《ParadiseHotel》,她最近彻底迷上了这种随心所欲的靡靡之音,感觉随同歌声在放纵自己,漫无边际,游荡。手里是杜拉斯的《爱》,看很多作家都有推荐此书,忍不住要收进闺房,慢慢品味,翻看了数页,法国女人抽象的爱让她突感乏味,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泛着金灿灿的油绿,让人抑郁。再过3个小时她就可以见到他了,她深爱5年的男人——欧毅。
苒乔觉得自己一直都有跑路情结,不知道是自己太任性随意,还是欧毅对她太宠爱蛮惯,读书的时候俩人的学校离的不远,单程只需要20分钟,热恋中的男女从来不知道收敛自己的情愫,分离就面临思念,20分钟的路程怎么阻挡得住这股思念,只要一通电话,“我想你了,过来吧。”苒乔就会放下手中的书或任何事情,马上收拾出发,上午,中午,下午,晚上,最后一班车,只要有车她就必须走,心里就像有东西推着似的,必须走,否则就落魄至极。只要上了车,心就能安定下来,感觉自己是被选择的,无能为力,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不归路。
火车还在暮色里急驰,晚饭后人们都懒懒地休息着,有的手里捧着半缸茶水,有的起身伸伸懒腰,火车坐久了,都显乏味,看书的看报的都搁下了自己的活,摆谈起来。
“师傅,这是上哪去啊?”一30岁左右的男人向另一中年男人问道。
“出差去趟高沪,你们呢?”中年男人回问道。
“哦,我们这不休年假,就约了几个朋友,带上老婆孩子,出来转转,旅游嘛。”男人说着看了看身旁的老婆,老婆怀抱着幼子,正哄着喂食。
“嗯,这个季节旅游不错,春暖花开,高沪的风景好啊,亚巴山现在还有积雪呢,双子湖那可漂亮着呢,蓝天碧湖的,生态保持的好。”中年男人说着合上了自己的书,咀了几口茶。“呵呵,孩子几岁了?要听妈妈的话哦。”男人笑着对幼子点点头。
“3岁多了,太小也不敢带他出来,快叫叔叔。”女人停了下,应着男人的话,笑着哄幼子叫叔叔。幼子只想着吃的,扭着妈妈要,看妈妈非要叫叔叔,就害羞的在嘴里嘀咕了声“叔叔。”
“哈哈,还害羞起来啦。”男人调侃着自己的幼子,幼子听了就更往妈妈怀里钻。“现在的小孩都不好教了,师傅是做什么的呢?”
“在大学里教书,高沪这边有个研讨会,过来听听。”男人回答着。
“哦,师傅是老师啊,老师好啊,对教育有经验,你看我们自己的孩子都没想好该怎么教育呢,同事们的孩子我看有的送去学英语了,有的送去学钢琴了,有的送去学画画,我看孩子大人都忙得团团转,我记得咱们小时候那会,哪用学这些啊,天天就想着哪能捉知了啊,怎么用蜘蛛网去粘蝴蝶啊,竟在山上疯去了,哪有空能坐下来学习嘛。”男人有点不以为然地说着。
“现在都讲提前教育,孩子小的时候接受能力强,提早学习可以开发智力,有什么不好嘛,你看人家小孩没上学都能背唐诗宋词会ABCD了,你要是不学,一开始就比别人慢半拍。”女人坚持自己的意见。
“呵呵,我们家也是个小子,可淘了,他不用学习都可忙了,我爱人开始也着急,不知道是把他送去学什么好,我的意见就是顺其自然,我现在就在研究《资自通鉴》,我觉得教育孩子不能强行地给他安排,应该——”
苒乔听着听着思绪就又回到了属于她自己的空间里,孩子,是她和欧毅现在想都不敢想的生命,但他们曾经是有过一个的,那也是3年前的事情了。
有爱就有欲,有欲就会有性,性欲如同魔鬼穿梭在人的血脉里,让人骚动不安,世上再没有其他的欲望能像性欲一样,激活人的身体抵达人的灵魂深处。亲吻,爱抚,呼吸,摩擦,**,身体在这曲乐章中酥软,伸张,扭动,碰触,直至最后瞬间的爆发,宛如另一个生命贯穿了你的身体,打通所有经脉,这时你甚至能听见骨骼的脆响。
因为他们贪婪这份快感,所以当面对怀孕这个事实时,他们不知所措,苒乔本来就是多梦的女孩,剧烈的妊娠反应害她每天都吃不下什么,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异常的恐慌。梦中,她独自怀抱着婴孩,**双脚,站在黑暗幽深的长廊里,耳膜里只有孩子的啼哭声,她极力想哄她入眠,可怀抱的越紧,孩子的啼哭声越大,直至最后婴孩面颊紫青,哽咽过去,不再作声。很多时候,恍然的一刻,觉得梦魇是一种真实,而清醒才是沉睡。欧毅觉得很是亏欠,他变得安静起来,会特地嘱托馆子(他们经常去的一家中餐馆),买些鸡或者鱼什么的,作点清淡的补汤给苒乔,苒乔吃了,可总免不了回去又吐了出来。身体和心灵的折磨让她害怕,她开始失眠,反反复复,转身起床,走动,喝水,像灵魂出窍的行尸走肉,只是安静地做事,没有声音,找不到安全感。欧毅常常也会惊醒,他找不到她,在黑暗里,他微微地呼喊着“苒乔---苒乔----”断断续续,起身开灯,然后会在家里的某个角落发现苒乔,蜷缩在那里,“苒乔”,欧毅轻声地叹息着,面对着那双纯净的眼眸,让人心碎,他抱起苒乔,放在**,盖好被子,轻抚着她的柔发,“睡吧,苒乔,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医院的大厅,干净明亮,空气中泛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可能是中午,医生在休息,病人在等待,这异常的安静令人窒息。他们和医生约了今天的手术,由于苒乔对**药过敏,无法选择无痛人流,所以对于她将要进行的手术,她除了害怕更多的是茫然,只知道手术过后她就又变成一个人了,紧张安静的等待着。欧毅一直抱着她,“会没事的。”
“苒乔!”护士在走廊上大声地叫着。
“哦。”苒乔很本能地起了身。跟着护士进了手术室,欧毅也想进去,但被拦在了外面。
医院很大,三楼的这端是妇产科,另一端是骨科,病人在被医治骨伤时都很难控制自己的疼痛,时不时地会叫出声来,通过幽深的走廊传过来,多少听着也让人发麻。
“先在这签个字,以前作过吗?”医生问道。
“没有。”苒乔边签字边回答着。
“不用太紧张,5分钟就好了,不会很痛的。”医生很客套的安慰苒乔。“把鞋脱了,**脱了,躺上去吧。”
医生和护士熟练地做着准备,立春刚过,天气还很冷,手术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不至于让人害怕紧张的发抖,温暖的空气让人安定。
“如果痛的烈害,就叫出来哈,但千万不要动,否则会有生命危险的,很快的,忍忍就过去了。”医生也坐下了,示意手术要开始了。
在后面发生的就是苒乔此生难以想象的疼痛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冰冷的器具在自己的腹中游走,錐心的刺痛,如同一股寒流要把自己整个吞噬到某个黑洞里去。
“好,快好了,再坚持下。”医生一边安慰苒乔一边踩动着机器。
苒乔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她大口大口的吸气,上身剧烈地抖动着,她不知道还要多久,自己还行不行,但她一直没出声,一直都没有。
旁边的护士很贴心,轻轻地抚了下苒乔的头发,“来,你握着我的手,会好些的。”
温暖的力量,让人心动,她想起了妈妈,嘴角隐约**一丝微笑。
“**收缩不好,吸气呼气,吸气呼气,不行,快拿注射来。”医生和护士突然忙碌起来。
苒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意志已经开始模糊,整个身体都**下来,好像水一样的溶化了。
“好了,刚才好危险,还好没有大出血,你身体太弱了,先躺着休息一下吧。可以等会再穿上衣服出来。”医生如释重托地告诉苒乔。
不知又过了多久,苒乔确定自己能起身了,就慢慢地穿好**、鞋子,看了眼玻璃瓶里血肉模糊的东西,漠然地走出了手术室。
苒乔惨白的脸色吓坏了欧毅,他不由分说的抱起苒乔,把她放在了休息室的病**,盖好被子,“怎么样了,很痛吗?现在还痛吗?多躺会,好好休息,我给你拿点热水来吧。”
“不用了。”苒乔一把拉住欧毅的手,奇怪这么冷的天怎么一手的汗。“让我躺会就好了。”
腹中时不时还会涌上一股一股刺痛,跟痛经很像,欧毅小心地帮她抚mo着。
医生过来又嘱托了几句,像一个月内都不要同房了,她的身体很弱,你们要多注意之类的话。
走出医院,欧毅扶着苒乔自言自语着,“对不起,刚才你在里面的时候,我听见一个女的在叫,但分不清是你还是别人,声音相当惨痛,我好害怕好害怕,我不知道你有多痛苦,我浑身直冒冷汗,差点没哭出来。”
苒乔望着这个她深爱的男人,笑了。
那一晚,他们**地蜷缩在一起,睡的特别安稳,特别沉。
“Moneyintheairasnofeelgradyoubyyourcoattailtakemetothemotel,hoesale,don’ttell,won’ttell,babysaidIdon’ttalkdogbutshetoldonme,ohwell,takeapicturewithme…”列车里一个干净可爱的男生坐在苒乔的斜对面,他也在听mp3,然后突然拿出纸和笔,涂涂写写,对着自己写下的歌词反反复复地练习那段黑鬼Rap,Snoopdogg的《IwannaLoveyou》,这就是年轻人,敢于随时随地张扬自己的情感,自我,直白。他时不时抬起头来,若迎到苒乔的目光,俩人会很默契地点点头。
隔壁座的两个中年妇女在谈算命烧香之类的话题,活了大把岁数了,还是摆脱不了这些命理神话,实是可悲。后面座的几个年轻人开始在打斗地主了,原本安静的车厢一下子活跃了起来,熙熙攘攘的,乘务员会推着小车零售食物,男人们坐上一会就忍不住要去车厢衔接处,抽烟,在那吞云吐雾地谈天说地,几个不大的小孩跑来跑去的争抢些玩具,妈妈们总会在恰当的时候上来制止,或睁只眼闭只眼的自己偷闲,正在旅途中的人则喜欢独自休息,养精蓄锐嘛。
马上就到香梨了,一个不起眼的旅游专线中的城镇,苒乔起身整理了下衣衫,拿上她那黑色的帆布包,包很大,垂过了身体的一半,方便实用,黑色是最自然最随意的时尚,也是苒乔的最爱。白色印花的压褶棉布衬衣,很贴身,外面套着淡绿的小针织衫,下面是大摆的亚麻印花长裙,一双平底的臧绿色皮鞋。只要出远门苒乔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平底鞋,她太懒了,习惯了一登上脚就出门,随便跑随便疯,高跟鞋是她的最爱,但只在内心深处,每当在商场里看到自己中意的高跟曲线,她就会兴奋不已,可再看看身旁欧毅皱起的眉头,她就马上清醒过来,恩,这不适合她,挺直腰板,收腹提臀,小心翼翼地走直线,想想都可怕,而且,脚走的再难受还要保持膝盖挺直,弯膝盖走高跟会倒别人胃口的,所以苒乔收藏的几双高跟鞋都被她摆在了鞋柜里最显眼的位置上,她喜欢欣赏它们,可使用率却相当低。
月台上人不多,这只是个小站,除了醒目的站牌,甚至可以看到铁路两旁的稻田,暮色已经临近,一阵风吹过,苒乔扶了下随意散落的发梢,裹紧了下衣衫,四周张望着,突然她害怕起来,心里不住嘀咕着,香梨,对呀,应该没错嘛,怎么不见人呢?要是下错了站,那可了得,天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边东南西北自己都分不清,不会不会的,她迅速翻出手机,欧毅的短信写的是香梨,恩,没错,香梨,这个地名苒乔记得,香甜的大雪梨,想想都叫人流口水,当然不知道这到底产不产哈,等等吧。
远远的一个人影朝她走来,中短的头发随意的在风中摆动着,锐利的眼神,清晰的五官,略显消瘦英俊的脸庞,黑色棉布衬衣,咖啡色休闲裤,皮鞋。欧毅已经伸开手臂,微笑着但有些疲惫地在那站住了。他也是才从机站上下来,就直接跑来火车站的,一路上他都很赶,6点半的火车,他担心迟到了苒乔会害怕的,暮色里在这陌生的人烟稀少的地方,一个女孩子总不是安全的。苒乔笑呵呵地迎了上去,抱住了这个她深爱的男人,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脉搏,让人温暖。
“刚才没看到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下错站了呢。”苒乔撒着娇。
“你也是,说来就来,下次得提前招呼一声啊,还好今天机站做的比较快,那不然谁来接你,在这伸手不见拇指的鬼地方,你自己不害怕啊?”欧毅担心地埋怨了两句,“呵呵,小贱货,又来慰问老公啊。”说着一阵坏笑,俩人相拥着消失在了这片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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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小镇』
梦境总是幻影,无法连贯,奔跑,逃避,恐慌,惊喜,心酸,沉醉,只需一宿,人间百味皆可在梦中尝尽。苒乔是个痴梦的~,她~恨早~睁开眼的瞬间,百味尽散,在梦里,她可以不去思索只是感~,在现实中,她必须~刻地~无法逃避。光线变得~~起来,苒乔的梦怦然结束,她怏怏地~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边是欧毅的~~,随~搁置的,苒乔捧起来嗅,~还有~淡淡的烟草~味,他什么时候走的呢?工作吧,都是这样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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