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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胜没有食言，新学年的开始，我如愿以偿当上了班主任。不是初一二的班主任，而是初三的班主任，我每个月除了多领三十元的班主任费外，还可以拿到近二百元的生活费提成。二百多元哪，完全可以使我这个手头拮据的人阔绰一下。我的烟瘾挺大，以前因生计所迫，我只能抽红金，而且三天抽一包，很节约。现在我两天抽一包也不觉得手头紧了，有时候还可以象我的同学韩强那样，兜里揣上盒红山茶什么的，见了校长主任之流的上级，递上支，撑撑脸面。
韩强是我的高中同学，和我同岁，一米七五的个子，剑目星眉，属于英俊潇洒的那种类型。高考的时候，他仅以二分之差没考上本科大学，而是进了地区师专，学了两年化学专业。所以他到牛栏中学比我早了两年。
牛栏中学有一百二十多名教师，以前大都属于民办，单职工多。他们的家大都居住在附近的几个村落。上世纪90年代以后，陆续分配来的大中专毕业生，其籍贯大多是牛栏镇，只有少数属于横栏县其他乡镇的，真正是外县籍贯的其实只有我一人。这里地处山区，不知是水土好，还是受世外桃源般环境的影响，无论男女，一律都很耐看。全校的丑人有两个，就是我和黄大胜。我长的肥头大耳，一米六伍的个子，体重却达到一百八十多斤。黄大胜瘦，驴脸，猴子一般。
黄大胜是校长，教师们自然对他尊敬有加，仰其鼻息。而我刚来的时候则就不行了。同样的丑陋，待遇截然相反。别人看我的眼光，我总觉得象对待一个变异物种，（说实话，这里确实没有胖人，更不消说象我这样的大胖子了。）他们对我侧目视之，嗤之以鼻，不理不睬。惟独高中同学韩强还有点亲热，使初来乍到的我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
现在的情形有了很大的转机，因为我是校长黄大胜的新宠，是初三一班的班主任。我的自卑心理象放了气的气球一样慢慢缩小，暂时隐蔽在内心的某个角落。可是我的信心增加了的同时，心灵上仿佛又多了一道无形的伤疤，黄大胜和刘芳那个晚上的**镜头象伤口一样，触起来就隐隐作痛，久久难以愈合。
我曾仔细观察过事件发生后刘芳的种种表现，但她那一如往常的神态和举止，令我琢磨不到她内心的一丁点变化，黄大胜更是如此。刘芳对我的态度依旧，不，是越来越好。而我呢，也敢大胆地，自然而然地迎着她的目光说话了，不再畏手畏脚，吞吞吐吐。我仿佛从那件事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原来她高高在上，是只可仰望不可亵渎的仙女，现在仙女被**了，跌落人间，我们平等了。
班主任事多工作忙，学期初收取各种费用，诸如书本费、杂费、住宿费……林林总总，名目繁多，我尽心尽职干着只想把班主任工作干好，我不想辜了黄大胜对我的信任。
学校的食堂承包到了个人，初三的学生学校要吃住均在学校，所以班主任每月还要收生活费，这事比较麻烦。但我却很向往，很乐意干这每月一次的工作。因为从中我们班主任可以得到提成。我的班级有五十八名同学，除了两名是教师子女食宿在家里以外，其余五十六人都要交费。生活费每人每天三元四角，每周吃五天，十七块钱，一个月需交六十八元。
全班五十六人一个月计交生活费三千八百零八元，抛却个别同学有时请假不在学校吃饭等因素，一个月怎么样也收取近三千元的费用。食堂老板给我们的提成是5%，也就是一百九十元左右。当然具体到各班情况是不一样的，关键在于班主任的发动工作干的怎么样。在班主任中我拿提成算是多的。
初三班主任可以拿到数额不非的生活费提成，在牛栏中学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而我能一举成为初三班主任，自然惹来不少人猜忌和妒恨。
初三班主任的饭局多，撇开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频频请客不说，单就每个月上缴完生活费后，食堂张老板在牛栏镇环山酒家摆的那场专为班主任设的宴席，就够让人垂涎欲滴的了。
环山酒家背傍青山，前依绿水，与牛栏镇政府为邻，是一栋三层小楼的哥特式建筑，远远望去，颇象一幢别墅，为这个贫困的乡镇增色不少。除了镇里的头头脑脑们常来光顾此地外，牛栏中学的领导班主任们便是它最大的客源了。
也正是在环山酒家，我领略了出自人类灵魂工程师嘴里的诨话，也就是黄段子。我以前还认为黄段子仅仅是政府干部和企业老总酒桌上的特供调料，殊不知来自文化人口中的诨话更黄，使我这个和他们坐在一起的人都听得满脸通红。真可谓，讲的不害臊，倒把听的羞臊得不行了。我的高中同学，初三三班的班主任韩强，他在这个场面上很能适应，还能讲一些希奇古怪的黄段子，引逗的他们一阵阵狂笑不已。
有一次在环山酒家，木讷的我差点成为张之江、吴浩他们黄段子中的主人翁。说来那次也怪我，我不该在他们酒多话酣之际把自己的眼光黏糊在那个漂亮的女服务员身上。那天食堂老板张余保请客，在座的九个班主任都到齐了，唯一的女班主任刘芳也在其中。说实在的，这刘芳可也真算是经历过许多场面的人，对他们吆五喝六的叫嚷和漫天飞舞的黄话竟能做到心不慌耳不热，适当的时机还能插上几句。乖乖，亏她还是个二十四五的大姑娘呢。听他们讲我觉得很无聊，看的出刘芳也有同感，但她似乎很有耐性，装模作样地听他们讲。我的眼光却四处游移了。那个清秀的服务员端上最后一道菜——清蒸鲤鱼的时候，我的眼光被她吸引了，她真的很漂亮，属妖冶但不失妩媚的那种类型。按说在以前，遇到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我总低眉垂眼不敢正视，但现在我的地位不同了，我是班主任了，自卑心少了自信心多了，不就是看几眼吗？
我当时心里在想，这里的水土真是养人哪！
吴浩这家伙当时一定观察我很久了，服务员一走，他就一脸暧昧地对我说，李军这个小姐怎么样？用不用今晚上在这儿住下打她一炮。所谓打炮就是嫖娼，这个我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懒得理他，低头一勺一勺地喝汤。
如果李军有这胆儿的话，大哥出钱，怎么样？食堂张老板也跟着凑热闹。
七班班主任张之江嘿嘿一笑，拿腔拿调地说，李军你可要当心一点……，说到这儿他不说了，睥睨着看我，我以为他见我羞臊不已，要给我开脱一下呢。谁知他又接着说，千万要当心哪，你太重，莫把人家姑娘给压爆喽！他话音未落，在座的所有人都乐喷了。他们哈哈地大笑起来，兴致更浓了。
吴浩又接茬道，之江你这就不懂了，可采用“倒浇蜡烛”吗，男在下，女在上，胖胖的李军是一个多么好的肉垫啊……
我又臊又气，一股无名怒火在胸中升腾。如果不是韩强及时起来打圆场，那一桌酒席就被我掀翻在地了。韩强站起来，一脸严肃，大声说，都笑够了吧，说话要有分寸，不要欺负老实人，李军好歹是我的同学哩，之江吴浩你们这样做未免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我强压怒火，站起来，将手中的酒杯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骂了句吴浩张之江我操你妈。便甩手走出酒店。
第二天早晨，张之江和吴浩看见我，面带愧色地向我道歉。他们说，昨天晚上喝酒喝多了，嘴臭，说出的话没的听，还请你多多原谅才是。见他们如此，我的气很快也就消了。是啊，能向你道歉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人家给你下跪呀！我心里想着，嘴上便说，没事的，酒后失言，我怎么会象小孩子似的记在心里不忘呢？他们听了便一脸轻松地走了。
我很庆幸没有当场发作，把酒桌给掀翻。如果真那样了，局面将无法收拾，他们更不可能给我道歉了。所以我很感谢韩强，想找机会请他单独坐坐，表示一下谢意。
仲秋的山乡。虽不能说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但也别有一番景致。站在教学楼上，就可以看到远处的农民攀在自家的果园里采摘红红的山楂和苹果。打开窗，闻到的满是秋天的气息和果味的芬芳。
傍晚到食堂里吃过晚饭，我想去找韩强聊聊。吃饭时在餐厅我没见到他的身影，想必他是在宿舍里。自从干了班主任，我对学校班级里的许多事情，隐隐地感到有不对劲的地方。虽然我自己感觉摸不着头绪，但总务处对我的工作却很满意。学期初，会计拿着我上交的班级书费、杂费、住宿费等各项费用，一边核对人数点钱，一边对我说，李军你的班主任工作干的不错呀，在学校各项收费很难落实的情况下，所有费用都齐，这很难得！我问他学校收费为什么难落实？他说，这里的家长穷呗，有的钱交不上，不过，也可能有别的原因，不好说。
韩强是初三的老班主任了，有些事他肯定懂。
正想着呢，我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学校的甬路上一闪，转过教学大楼不见了。是他，韩强。我叫了两声，他没听到。我急忙去追，他却已步履匆匆的向大门口拐去。我心想，这小子要出去干嘛，散步吗？正好和他一块走走。
韩强大步流星，我太胖，走的急了浑身的肥肉抖动起来，晃得我难受。我转过校门，他已步入学校后面的一个山坳，不见影了。我心中暗想，这家伙搞得什么名堂，神出鬼没的，象个幽灵似的。
当我花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翻过几道山岭，越过几道沟坎的时候，我再也走不动了。拉风箱似的呼呼直喘，胸前和后背的衣服被洇**一大片。我正犹豫着是不是打道回府，却忽然发现了他。
不是他一人，还有一个女的。他们坐在山坡的一块青石板上，面朝西方欣赏落日。夕阳把它红彤彤的脸缓缓得挪向远山的背后，那个姑娘的身材很娇小，他把头靠在韩强宽阔的肩膀上，两手环搂住他的腰。韩强则把右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揽住。
落日的余辉洒在他们的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曾金黄色,显得肃穆高雅.夕阳、远山、恋人，多好的一幅画，我被这美好的景致看得呆了，假如我有相机，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快门，把这美妙的一瞬定格为永恒。
夕阳似乎害羞了，在恋人面前悄悄藏起了自己的脸。
我也该下山了。
八月十五是中秋节，学校放假一天。偌大的学校登时变的冷冷清清，空空荡荡。除了有几户双职工在校园内居住没有回家团圆外，其余的教师都回去了。我老家在外县，回家一趟要倒三次车，加之一天时间太仓促，所以我就到值班室老唐那儿打了个电话，告诉父母亲，今年中秋节我就不回家了。
老唐，六十多岁，是一个老校工了，三十多年前建校之初，他就在这儿负责敲钟，修剪花木什么的，后来他老了，学校的大铁钟换成了电铃，就到了学校的收发室工作，发发信件，开关大门，学校安的是电动伸缩门，一按电钮打开，又一按关上，很省劲。他老伴几年前去世后，他一直就住在收发室内。
我进去后，说唐大爷，我打个电话。他便用钥匙把锁打开，从抽屉里将电话拿出来，让我拨号。学校里的外线电话有两部，校长室一部，传达室一部。传达室设置有电话，为的是节假日校长室没人，传达室好有人接话，另外还可以方便教师，有什么急事找老唐，很好求的。更重要的是，学校内没有磁卡电话，且校园离电信局又远，学生有事找家长，可以来打电话，但要按分钟付费的。
老唐问我，李军呀，现在学校的年轻人都有手机，你怎么不去买一块？我说，我朋友少事少，又没有谈对象，要那东西没用的。其实我何尝不想要块手机，只是我穷，买不上啊！这些我没法和老唐讲的。我看传达室里的水缸快空了，就提起水桶到教学楼后面的自来水管处提了几桶，给他灌满了。老唐拿了一个小凳子，让我坐下来，说，李军，你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我问他，唐大爷这话怎样讲？他就说，你新当了主任嘛，心情好，比以前开朗多了。
我纠正他道，唐大爷，是班主任，不是主任，和普通教师没什么两样的。他却固执地说，班主任也是主任，管着五六十号人呢，和军队上的排长差不多。
说着将苍桑的眼光移向窗外，喃喃自语道：一流人是校长，敞着口袋把钱装；二流人是主任，风风火火搞女人；三流人是教员，辛辛苦苦把活干……。我感觉这段顺口溜很有意思，正要询问一下，他却把话岔开，噢，说多喽，说多喽。便不再言语。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找到一个对象，人很秀气。我父母听说后欢喜的不得了。不远数百里乘车来看儿媳，见了之后高兴得合不上嘴，连声说，真不敢想我们的熊样儿子能找到这样的好媳妇，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八月十五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钟了。
八月十五晚上秋风习习，凉气袭人。我披了件外套，坐在宿舍窗前的桌上，眺望着从东方山峦中徐徐升起的一轮明月，心中涌起无可名状的惆怅。在这万家团聚的日子，我想念我的父亲母亲和远在广州读书的妹妹，我有些后悔没有乘车回家了。
我的门上响起了轻微的啄剥之声，我一惊，在这样的夜晚会是谁呢？是韩强，他手里提着一只烧鸡和一瓶酒，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没有酒杯，我拿出我的大茶杯。没有盘子，我们将塑料袋往桌上一摊，把烧鸡撕成块。我们一人举杯，一人擎瓶，大口地喝酒，大口地啃起烧鸡来。
韩强说，我知道你今晚没走，特地赶回来陪你。我很感动，眼角不觉有些**。我说，我路远，要走的话一天的时间净往返在路上了……，你今晚在这儿，家里人怎么办？韩强的脸色凝重起来，缓缓地说，我家里没有人了。什么，你是说你家里——没有——人了？我大吃一惊，手中的酒杯差点拿捏不稳掉到地上。韩强看着我，眼睛红红的，怎么你不相信我？
我从来不知道韩强有如此悲惨的身世，他告诉我，读初中的时候，父母因为一场车祸而双双命赴黄泉。是寡居多年的奶奶和远嫁邻县的姑姑供给他读高中、上大学。念高中的时候。姑妈为了照顾他，让他转学来到了成阴五中，进入我所在的班级，并且和我同桌。我记起来了，那一段时间，韩强他没带铺盖，我就让他和我一起睡，没来得及买饭票，我就打来饭菜和他一起吃。他说，更令他不能忘怀的是，有不会的问题我总是耐心地给他解答，使他尽快地把学习赶上来。他的眼角**了，意味悠长地说，你无私的帮助阳光般照耀着我走出生命的低谷，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我怔怔地望着他，默默无语。我很清楚地记忆着那段时光，能够给予别人帮助，是我价值体现的最充分的时候，是自我感觉最伟大的时候，平时丑陋渺小的我，怎么能忘记那段有意义的生活。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的记忆和我一样深刻。其实那时我根本不知到他是个孤儿啊。
是你让我理解了什么是珍贵的友谊。他说着，用手揉了一下眼睛，摸出红山茶，抽出一根，递给我。于是我不大的宿舍内升腾起氤氲的烟雾。一瓶景芝白干不知不觉中被我们喝光了，烧鸡也被我们啃的仅剩下骨头。但我们的谈话才刚开头，我们一边吃着月饼一边聊。
韩强说，李军你应该和班主任们相处的融洽一点，你文章写得多，道理也比我懂得多，既然付出代价进入这个圈子，就应把圈内的关系处的融洽一些，切莫因为几句玩笑话把事搞砸了。我明白他说的是在环山酒家喝酒的那件事。
我说，搞政治的有圈子，娱乐界有娱乐圈，班主任这个圈子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愿聆其详。
韩强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敞开来说吧，为了当上班主任，你给黄大胜送了多少礼？
我疑惑地说，我巡考回来送给他一桶铁观音，很普通的那种。韩强摇了摇头，送十桶铁观音也未必能当上初三班主任。稍一停顿，他又似有所悟地说，不过你是为黄大胜立过功的……。我似懂非懂，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要知道，我们牛栏中学在以前从未上过报纸，更不要说是省报了。你的一篇文章，使黄大胜一举成名，成为教育局领导眼中的红人。不仅如此，你把他扶上马又送了一程，组织材料，帮他轻松摘得市优秀校长的桂冠，真可谓“送佛送上天”，这远远要比送他一千元钱有用得多了。在你的大力帮助下，我估计他升迁的日子不远了。
我吃惊不少，脱口说道，当个班主任要送一千块钱？我想起跟黄大胜谈要当班主任的想法时，他当时的表现，不由得明白了。
韩强轻描淡写地说，这一千元仅管一学年的，要想继续当班主任，须年年进贡。不过想想也值，我们班主任每年可以拿到近两千块的生活费提成，还可以把一些收费私下里抠出一部分来，另外还有各种频繁的吃请……。
我的头轰的一声大了，在牛栏中学工作三年之久，我头一次了解到这鲜为人知的内幕。韩强仍在摇头晃脑地继续说，在我们牛栏中学，恐怕也就你和刘芳不用送钱就可以当上班主任，你靠的是文采，刘芳靠的是美色，而我们却不得不用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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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喜亦忧』
d假如我不是长得又胖又丑，假如刘芳不是跟黄大胜有一～，我们堪称得～牛栏中学的～金童玉～。虽然学校里有人或当面或背后“李才子”“李才子”地～我，但在我听来，讽～意味～远远大于赞扬。试想古书中提到的风～倜傥一表人才的才子有几个象我？刘芳的烂名在外，玉～的称谓更是担当不起。如果有人说我是金童，说刘芳是玉～，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只看过我的文章，未见我本人；一定只目睹了刘芳的容颜而不只～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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