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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宿舍内烟雾缭绕，二十五瓦的灯泡在氤氲的雾气中显得更加昏暗，左手指缝的香烟愈燃愈短，灰白的烟灰已经有长长的一截了，我顾不上弹一下。我陷入一种无法叙说的况味中，拿着信笺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动起来，那白色信笺纸上的隽秀的文字，象蝌蚪一样浮游起来。
在我的苦苦哀求下，我父母终于没有把我弟扭送到派出所去。就这样，我拿着我弟偷来的六千多元钱来到了地区师专，成为一名大专生。我曾经多次问过我弟，钱是从哪里偷来的？可他总是不说。我想，等我毕业参加工作了，这六千块钱我一定让弟连本带息地给人还回去，给人家赔罪，求人家宽恕。
在师专里，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我找了份兼职，在课余时间打扫宿舍楼的卫生。两年之中，一个暑期，两个寒假，我从未回过家。我干过家教，洗过盘子，发过广告，我的愿望是在假期内攒够新学期的学费，我知道，在城里人看来为数不多的几千块钱，对我土里刨食的父母来，不啻于天文数字。
李军，你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个远离家乡的女孩在陌生的城市里是如何度过新年的除夕之夜的，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欢歌笑语，我的心里塞满了孤独和恐慌，那一刻我是多么思念我的父母和我的弟弟。假若泪腺也有枯竭的时候，那么从那夜以后，我就永远也不会流泪了，因为那晚上我的泪水整整恣意流淌了一夜。我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原本以为回到家乡参加工作，一切的苦难和不幸就会离我而去，我可以挣工资赡养父母，可以供给我的弟弟读高中，考大学，可以及早把我弟偷人家的钱还回去，从此过上平淡而宁静的生活。
然而回到家里以后，我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愿望却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我在外读书的两年中，先是我的父亲在田间劳作时不慎摔到，就那么不经意的一跤，使我五十多岁的父亲再也没能真正站立起来——他偏瘫了，虽然送到医院进行了及时的治疗，但是也只能保证他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照顾自己的吃喝拉撒，田里的农活再也不能指望他了。父亲这一病，给家里平添了八千元钱债务。再是我的弟弟被学校开除，不为别的，是因为偷窃同学的钱和粮票。一连串的变故差点将我母亲击倒，她仿佛一夜之间变得苍老了，头上的白发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冒出来，远远望去，一片花白。见面的刹那，我都差点认不出她了。
我辍学在家的弟弟不安心于家中的农活，对我母亲的教诲更是置若罔闻，整日和牛栏镇的小混混们浪迹与市井之间，寻衅滋事打架斗殴成了他的家常便饭。直到有一天，在一次械斗中他被打断了右腿，才丧家之犬一般回到他真正的家。惨痛的教训让他觉悟过来，承担起操持家务的重任，守侯在父母身边，孝敬他们。
我无法再看下去了，心中想灌满了铅，一个劲地往下沉。刘芳的信我看了不止一次，但每次都不能一下子将它看完。我鼻子发酸，眼角发涩，眼眶被**的东西模糊了，我长长吁一口气，把信轻轻折起来放好。伸手把灯拉灭了。
姜莉这个转到初三一班的女生，无论从乌黑的眸子，微翘的鼻子，还是从莹洁如玉的肌肤上来看，都给人以玲珑剔透、天资聪颖的感觉。在语文课上也确实如此，她表现非常活跃，举手发言，回答问题，分析讨论，让我感到她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学生。
语文课上，我习惯于把文章的时代背景，作者生平，代表作品，以及文章的构思，遣词造句，修辞方法系统起来进行讲解。每当这时候，学生们总能聚精会神地听讲，而姜莉无疑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一个。学生们熠熠的目光，使我象得到掌声鼓励的演员一样，在三尺“舞台”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一节课的时间往往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学生们和我都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就这样，在提倡“精讲多练”“要体现学生在学习中的主体地位”的课改新形势下，我唱“独角戏”似的填鸭式授课方法，仍然受到学生的喜爱。他们象永远吸不饱水的海绵，把从我嘴里流淌出去的知识，通过耳朵、眼睛吸入自己的大脑，长时间地贮存下来。在历次的考试中，我所任教班级的语文成绩总是令其他老师眼红。
学生对我的崇敬和喜爱，从他们那不含杂质的眼光中就能很充分地折射出来。他们不为我粗陋的外表所蒙蔽，认为我是一名学识渊博值得信赖的好老师，令我感到非常欣慰和自豪。是学生填补了刘芳走后流在我心灵上的巨大空白，使我少了许多空虚和落寞。
很遗憾的是，姜莉其它学科的学习并不像她本人那么出类拔萃，充其量在班级内达到中上游。她的语文很好，英语、政治等科也不错。但数理化可称得上一塌糊涂。都第二次学习了（去年在初三时学过），还常常不及格。为她将来升学考虑，我决定找时间和她谈一谈。
那天中午，她到办公室还书给我，那本刊有《青春梦魇》的文学双月刊。我问她，看完了吗？她，看完了。我说，你果真是利用上语文阅读课看的吗？她笑而不答。我说，你谈谈对我小说的看法吧？她一听，登时来了精神，眉眼含笑地道，老师，那可就不要怪我给你提意见喽！我也笑着说，读者有批评就是作者的努力方向，是创作出优秀作品不可缺少的的忠告啊！姜莉说，老师，你这部小说的构思和立意我感觉都不错，人物的心理刻画也很成功，就是优点。不足之处就是词句不够优美，语言过于直白，读起来使人心中有压抑感。再者就是故事中男女主人公的结局过于凄凉、悲惨，其实你让他们大团圆不是更好吗？我心中猛地一动，想不到她竟然如此透彻地阅读研究了我的小说，她指出来的正是作品的缺憾所在。那种结局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文章这东西写着写着就不按自己的意愿进行了。至于语言和修辞方面的失误，她也是切中肯綮，令我惊讶不已。
我真诚地说，你的鉴赏水平不低，意见提得很中肯，谢谢你。姜莉长长的睫毛一动，美丽的大眼睛扑闪了几下，抿着嘴笑着说，老师，你对学生说话可真客气呀！我刚来一班的时候，发觉同学们见了你一点儿也不怕，我还担心学生们不害怕不打怵的老师上课会不会一团糟呢？姜莉的话我理解，为了体现师道尊严，也为了让学生们服服帖帖，老师们哪一个不对他们严厉有加，课后能和学生门推心置腹聊天的更是绝无仅有。我说，后来你发现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吧？她点点头，双手托腮，坐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为什么要让学生害怕自己呢？我要的目的是要让他们信任我，愿意和我谈心，愿意上我的课，要让他们一天不看见我就想念我，想念我的语文课……我起劲地讲着，忽然觉察道姜莉的眼光有些迷离，一种说不出的情愫从她的眸子中流**来，便赶紧把话打住。姜莉低低地说，老师，你说的真好。
原本想借机对姜莉进行一番教育，殊不料谈着谈着竟然不着边际，没有一句话涉及到她的数理化学习，我有些懊悔，不过，从心底里讲，我们的这次谈话还是使我感到无比的愉快。毕竟，人心叵测的今天，能有一次无拘无束的畅谈是很难得的，何况谈话的对象是一个容颜出众的美女。尽管这个美女是自己的学生，一个未成年的少女。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了，校园里的柳树已经吐出了新芽，青青的小草也在山坡上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迎春花提前绽放，早归的燕子在枝头啁啾。学生们已换下臃肿的棉衣棉裤，穿上单薄的春装。这一切都让人感觉到生机盎然的春天已经来临了。
虽然同在一个学校，又在同一年级任教，但是我和韩强平时是没有时间闲聊的。我选定一个星期天，约请韩强到环山酒家吃饭。碰巧这天牛栏镇赶集，置身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集市上，感受到贫困山区的一丝热闹。将近中午的时候我们来到了酒店，一层大厅内的快餐桌旁已经坐满人，我正张望着要找一个僻静的角落招呼韩强坐下来，那个妖冶而不失妩媚的服务小姐便从吧台后面走出来，朝韩强甜甜地喊，韩老师过来吃饭哪，今天怎么就两位呀……噢，随便坐嘛。这小妞，只瞅见英俊潇洒的韩强了，我问她，二楼的单间都满了吗？她说，还没。我说，那我们到上面行吗？她面有难色地说，，可你们就两个人……，说着看了一眼韩强，韩强正似笑非笑的睨她，她立刻展颜一笑，谁让你们是老主顾呢，那就上去吧！韩强在一旁说，这还差不多，我们上去喽。
一盘清蒸排骨，一盘炸里脊，一盘油焖大虾和一个清淡的素菜，两听青岛啤酒，一瓶景芝白干。韩强笑着说，今天你可很铺张啊！我说，老早想请你了，一直没时间，前一阵子得到了老同学的不少关照，再说，八月十五那晚还吃了你一顿，我怎能不表示表示。韩强把手一摆，还老同学呢，说这些干啥，来，喝酒。
喝着喝着，话就多起来，韩强摸出烟，丢一支给我，是红塔山。我说，你吸的烟档次可是越来越高。他狡黠的说，我抽烟的档次虽高，却也还比不上你谈对象的档次高，不费周折就和我们学校的一枝花搞上了。我知道，他指得是刘芳。我心里隐隐作痛，这家伙，我的伤疤尚未痊愈就给揭了一下。，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韩强接着说，你们本来可以成为很好的一对，唉，真是可惜了。见我一言不发，他拿眼瞅我，发觉我的脸色很难看了，便打着圆场，你瞧我，还没喝醉呢，话就多了，你别生气啊，权当我没说。他叹口气，又说，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最为隐秘的不愿为人所知的角落，有时抖搂出来，痛苦反而会减少一些。我深深吸一口烟，又徐徐地吐出来，那事要怪只能怪我，我没本事拴住人家呀。那一刻，我真想一吐为快，向韩强叙说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心里明白，这也正是他所希望了解的。但是我不能，我不想泄露刘芳不为他人所知的隐私。
令人轻松的是，韩强转移了话题，当班主任这半年多来，感觉还不错吧？我盯着他，实话实说道，手头比以前宽余多了。他不无鄙夷地笑着说，你可真够爽快的，说话直奔主题。我说，难道不是这样吗？他拍拍我的肩膀，郑重地说，“班主任圈”内的许多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我点点头，表示心中有数。他将烟蒂扔掉，拿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我们仰脖把杯中的啤酒尽数饮下。我打开白酒，将杯子重新斟满。
民间有这样一句谚语，“大小是个官，胜过卖水烟”，讲得很有道理。韩强说完，夹了块排骨送进嘴里咂着。我说，传达室的老唐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我们班主任也是个主任。韩强若有所思地说，那个老唐，他昏花的老眼可是亮得很哪！
我有些惶恐地说，班主任们截留书款、住宿费，卖盗版书，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这学期我贪污的那四百多块可让我着实惴惴不安了好几天，做贼一般。韩强微笑着说，初涉此道我也如此，一开始有那种感觉很正常，时间久了，你就会泰然处之，进而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了。我还是忐忑不安地问他，学校真能一点不知道？韩强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说，我们班主任可是从校长那儿买来的，你虽然没有花钱，但是给黄大胜办过大事，没有你那一篇文章他能进城吗，能当上科长吗，既然我们付出了，总得有回报吧，书费、住宿费等就是对我们的回报，上梁不正下梁歪，校长主任们都有的赚，就不兴我们捞点啦，这就好比强盗们分赃，虽然做不到平均，但在一线抢钱的总得有份，不能都被老大独吞了吧。李军我这么跟你说吧，黄大胜在任的时候，他绝对知道，只是每个班主任得到的数额他未必清楚罢了。
我被韩强天衣无缝的强盗逻辑逗乐了，我们班主任负责向学生收钱，供他们挥霍，坐地分赃的比喻可恰切的很，我不眨眼地瞅着韩强，眼神称得上无比虔诚了。我问他，那么最多的时候你一年能拿多少呢？韩强伸出一个手指头。我张大了嘴巴，操，一万块呀？韩强说，不相信？告诉你吧李军，初一初二的班主任不可能达到这个数，但我们可以做到。我们不是在六月份要中考吗，中考后市里县里的技校职业学校便会蜂拥而至下来抢生源，招那些中考落榜生，班主任发动一名学生读技校或职高可得回扣三百到六百元不等，算算吧，十名就是五六千元，即使你动员的不多，三五人总有的吧。
看我目瞪口呆的样子，韩强说，把你又给吓着了。我嗫嚅道，这不公平。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什么叫公平？他们城里的教师每月拿着一千五六百元的工资，且住房公积金、医疗保险都有，而我们呢，工作量比他们大，工资却是他们的零头，公积金医保都没有，这公平吗？世界上哪里找那么多的公平！想开了，把它算作一种补偿好了。……不谈这些了，越说越上火。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拾起了以前的一个老话题，韩强你真的没有对象吗？他说，怎么，你想给我介绍一个？我开玩笑说，酒店的那个服务员行不？她对你看来一往清深。韩强嗤的一声，你在损我吧，让我更跟那种人，你当我真能打光棍呀。我说，这回不打自招了吧，告诉我，以前和你在学校后面山峦上观看落日的那女的是谁？韩强说，你这么好奇，是怀疑我和刘芳有染？我说，那姑娘的身影说明她根本不是刘芳。他满脸怒容，咆哮道，我以前都说过了，你一定看错人了。他把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恢复了平淡口气，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刚要说，还没吃饭哪……。他却已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
韩强的暴躁和恼怒反映出他内心的不安和恐慌，我不再怀疑自己的眼睛，那天我一定没有看错。都是成年人了，谈恋爱这种事有必要象小学生似的，遮遮掩掩，做贼一般？唉，管他呢，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心中有不愿被人揭露的伤疤呢。我走在街上的时候，已是下午一点多钟，牛栏集市散集了。明晃晃的太阳在天空中照耀着，和煦的春风暖洋洋地吹着，我感到一丝的炎热，便将西服的扣子解开，敞着怀。鞋冒市场那边的几个摊贩正忙活着收拾摊子，我的眼睛被一双尚未来得及装箱的白色红边的布鞋吸引住了。我忽然想起在这温暖的春天里，姜莉仍然穿着破旧的棉靴。其实她早就应该穿上这样一双轻便的单鞋了，我决定买下来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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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
h我父亲重病～～，～亲也年事已高，繁重的田间劳作已经不适合她去～了。我弟弟的～瘸了，且年届二十，在我们这儿的农村这种年龄的～孩子有不少已娶妻生子了，而我父～却连我弟用作娶媳～的新房子都没能盖起来，李军你应该知道没有房子对未婚～意味着什么。家里沉重的债务象大～一般～得人透不过气来，哪里还有～量盖房子娶媳～呢？更何况我弟弟的～有残疾！看着父亲吃～剩～的那一堆瓶瓶罐罐，听着～亲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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