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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重病缠身,母亲也年事已高,繁重的田间劳作已经不适合她去干了。我弟弟的腿瘸了,且年届二十,在我们这儿的农村这种年龄的男孩子有不少已娶妻生子了,而我父母却连我弟用作娶媳妇的新房子都没能盖起来,李军你应该知道没有房子对未婚男人意味着什么。家里沉重的债务象大山一般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哪里还有力量盖房子娶媳妇呢?更何况我弟弟的腿有残疾!
看着父亲吃药剩下的那一堆瓶瓶罐罐,听着母亲整天整夜地长吁短叹,作为长女的我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啊!我焦急、愤懑、悲哀、无奈,千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我憎恨上天的不公和人世间的不平。我甚至想,假如有一个腰缠万贯的大款能够看上我,我情愿去当二奶,用自己的青春去换回大把的钞票,来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更有一阵子,我心灰意冷,悲观厌世,想到了死,只有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校长黄大胜对我的情况似乎很了解,他多次找我谈话,鼓励我要有信心克服困难。一次我父亲病情加重急需住院,是他批准学校财务预支给我两个月的工资,才使我父亲得以及时住院治疗,稳定了病情。他还提着大包小包到医院去看望了我父亲,并对我说,刘芳,你尽管安心照料你父亲,教学工作我会替你安排的。
从那以后,黄大胜有事没事爱找我到校长室去谈话,敏感和直觉,我当然知道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他对我有过帮助,又是校长,我不想在心里对他有亏欠,除了献出自己的**,我没回报他的方式了。
学校里老师们对我的议论和平价,我很早就知道的。但我已经麻木了,生活的重压和人世间的悲苦都体验过,“爱情”这两个神圣的字眼我想一辈子与我无缘了。于是我在人们面前心如止水、冷若冰霜。我对黄大胜只有感激没有感情。因为他夫人不在这儿,他说他很需要我,我和他的“交易”不知何时结束,怎样结束。我为黄大胜三次流产,两次刮宫,最后一次医生对我说,不能再流了,否则今后你将丧失生育能力。我吓懵了,我没想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黄大胜不会包养我,更不会和他的银行经理夫人离婚转而娶我,和我在一起他仅仅是为了泄欲。我又怀孕了,我坚定不移的地告诉他即便是做未婚妈妈也要把孩子生下来时。他惊慌失措,害怕了,决定给自己找个替身,于是便想到了你。
李军,对你我原本不敢奢望什么的,以我的残破之身怎能配得上你?你人虽然胖了点,但值得信赖,有才华。黄大胜出面为我们做媒,我求之不得,分外高兴。如果他真要把我介绍给别的教师,我宁愿嫁个农村青年也不会同意的,因为我看不惯他们的做派和嘴脸。对你,我打心底里尊重,我想,如果我说出实情,你会怜悯、原谅和接纳我的。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太天真了……
请宽恕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吧!
刘芳
我把信轻轻地折叠起来,仔细地放在上衣贴身的口袋里。
这里是我和刘芳来过多次的山坡,我现在坐着的是我们经常坐的那块青石板。与昔日不同的是,今天傍晚太没有展露他的笑脸,它被西天的云霞遮住了。那云朵在背后太阳的照射下,火烧一般通红,瑰丽无比。在这云蒸霞蔚中,我舒缓地吐了口气,呼出胸中的郁闷和悲怆。徐徐的风吹来,夹杂着山中艾蒿和黄花的味道,沁人心脾,让人心旷神怡。
我摸出石林烟,叼一支在嘴上,点燃了。青白的烟雾由口里吸进去,稍事停留后,再从鼻孔冒出来,在这一进一出中,我得以静下心来,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
说实话,我现在憎恨自己,我是多么懊悔以前的自私、冷酷和不谙人情世故。倘若那时我能到刘方家里见一见她的家人,也许会对事件的真相早些了解,那么就会是另外一种结局。刘芳不带我去她家自有她的顾虑和打算,可是离她家这么近,我没有主动提出来去看看老人家,真是不应该啊!我想不到,迫于无奈出卖**的事情会发生在教书育人的学校里,会发生在为人师表的教师身上。我恼恨刘芳,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生活的重压,苦难的折磨下,对别人的点滴之恩竟会以身相报,这种生活的悲剧是否也是“人贫志短”的一种表现。
趁人之危啊,黄大胜这个狗娘养的,抓住了刘芳心理上的弱点,步步进逼。他是造成刘芳的悲剧,把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仍然无怨无悔的罪魁祸首!咒完黄大胜,我又切齿痛恨起自己来,李军你这傻子,以前瞧不起刘芳,蔑视她,冷落她,认为她贱,出卖自己换取利益,可你哪里又强了呢?黄大胜一句话,你不也受宠若惊屁滚尿流地去干吗,你不是也利用同学关系无中生有添枝加叶地为他在日报上鼓吹过,不也哈巴狗一样给他跑前跑后晒过铺盖、写过材料、申报过优秀校长吗?这和刘芳有什么区别?如果刘芳出卖的是**,那么你出卖的是自己的灵魂呐!李军啊李军……
对自己无情地剖析、抨击,使我的心灵上得到暂时的慰籍之后,我有深深地思念起刘芳来。天边的云霞不知何时悄悄溜走,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洒在我身上,此时此景,一句宋词潜入我的脑海,“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有一个发自内心的声音在呼喊:刘芳你在哪里?我已经原谅你一千次一万次了,可是你能听到这忏悔之音吗?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决定利用星期天的时间,到刘芳的家中去一趟。
刘家庄在牛栏镇的东北一隅,距中学大约有八里路。我从批发部买一箱伊利牛奶,又挑了几样时令水果。我此行的目的很明确,想从刘芳家人那里得到关于她的消息,和她联系上,求得她的宽舒和原谅,以便破镜重圆。
虽然在牛栏镇工作三年多了,但是我对这里的村子还是很陌生的。去刘家庄的路很难走,不消说没有一条象样的公路,即便是仅有的一条山路也坎坷不平,除了上山就是下坡,可以骑车的路段不多,加上逢人就打听村子的所在,不长的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远远的看见了,烟雾缭绕中不大的村子伏在山峦的南坡。这是一个在牛栏镇随处可见的平常村落,房子大多是年代比较久远的泥土糊墙茅草覆顶的那种。偶尔可以看到青砖黑瓦的古老房屋,它们覆盖的是弧形的密集的鱼鳞状小瓦,高大的山墙和房顶上饰有石刻的飞禽猛兽造型。占据村里最高位置,也就是村落的最后面的,是新崛起的几排红瓦房,大都带平房、耳房,有几户还贴了很洋气的马赛克。青灰色凌乱的旧房子和整齐鲜红的新房子形成强烈的对比,也向人们昭示着社会发展和贫富分化的轨迹。那零星的“红”夹在一大片“灰”中,虽然很抢眼,但是它掩盖不了山村的贫穷和落后。我的故乡也不是一个富裕的地方,但那些茅草屋在家乡早已不见了踪影,而那些青砖黑瓦、古朴庄重、饰有鸟兽雕刻的老房子似乎更有资格列为民俗建筑,施以重点保护。
牛栏镇的牛羊多,来的路上,山坡上沟壑中随处可见的是农人赶着成群的牛羊在放牧。进了村子,街上溜达的牛犊子羊羔子比人都多,它们不怕生人,有一两头尾随着我走出老远,甚至有个牛犊伸着长舌头去舔车后座上装奶的箱子。街道有泥土路,但更多的是石板铺就的小巷。石板有大有小,形状颜色不一,都是结实的花岗岩,历经几代人和牲畜的脚踏蹄踩,铺路的岩石早就被磨得没了棱角,其光滑程度决计不亚于抛光打磨过的大理石。我走在上面,战战兢兢,担心稍不注意就会被摔个仰面朝天。
刘芳的家很好找,就在村子的南面。四间茅草屋,外带东面三间低矮的厢屋。正房和厢屋用黄泥搅麦秸糊就的外墙,有许多地方已经班驳脱落,**泥土的内坯。街门开在厢屋里,朝东向,破败不堪的门上有一幅褪了颜色的红对联,上书“人居吉祥地,花开富贵春”。门前一条幽深的胡同蜿蜒到村子的其他街道上。
她家的具体位置是蹲坐在村口的老头老太太们告诉我的。我恭敬地拿出烟卷来散发给他们时,他们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把两手在衣襟或**上使劲搓几下,才接过这难得一抽的纸烟。我向他们询问时,他们很热情,不仅详细地告诉我刘芳家的具体位置,还喋喋不休地问我是刘芳的什么人,找她干什么?我有点尴尬地说,我是刘芳的同事,她好几天没上班了,我过来看看。我不想和老人们罗嗦带太久,所以撒了个谎。他们却意犹未尽,七嘴八舌地议论,没去上班,她病了吗?这妮子可孝顺着哪,当了先生(指教师)假日里回家还上山下坡干农活,什么锄地、砍柴这些力气活没有赶不了的……。我无心与老人周旋,道个别便急匆匆向刘芳家奔去。
我听见后面有老人压低了声音说,……小伙子丑是丑了点,可人满不错,你们猜会不会是刘芳那闺女的未来女婿……。我心里清楚,我已成为这些平日里闲极无聊,见了生人就充满好奇的老头老太太们一天的谈资了。怨不得他们,哪个村子的老人不是这样子呢!
我举起手来犹豫着要扣响那残破的街门时,便看见刘芳的弟弟挑着一担水摇摇晃晃地从小巷的尽头走来。因为腿不好,走一步,身子就向右倾一下,桶里的水就溅出一些。
见有个不速之客踟躇在自家门口,他先是一怔,脸上写满了惊愕,旋即他认出了我,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充满敌意的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似乎在说,你还敢到我家里来,你居然有脸到我家里来。他用扁担的前端在门上一顶,虚掩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晃进去,将我晾在一边。
来之前我就想好了,刘芳的家人要打要骂任其所便,我都忍受,毕竟人家的闺女是因为我沉重的一掌才离家出走的。。她的弟弟一见面就以这种不做声的敌视态度对待我,却是我始料未及的。他对我的怨恨竟是如此之深。既然来了,我就不能无功而返。我迈开步子,要跟他走进去。这时他却放下了担子,转过身来关门,见我径直走进来,很气恼,他将我推了一个趔趄,道“滚出去!”我一脸无辜,陪着笑说道,让我进去吧,我们谈谈好吗?
刘刚,你……你在吼谁呐?院子当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颤巍巍的老人,拄着拐棍。极度的操劳使无情的岁月过早地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沟壑纵横的皱纹,灰白凌乱的头发在微风中拂动着,想必他就是刘芳的父亲了。进退维谷的我象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朝老人喊道,大叔,我是刘芳的同事,今天路过这里,顺便近来看看,可是刘刚……。说着我看看刘刚,他正倔强地横在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
老人生气了,浑身抖动地挪过来,你……你这个……少教的……小子,来的都……都是客,连这个……理都不懂,看,看我不……揍你。可能偏瘫留下的后遗症吧,老人说话有点不太连贯,他举起拐杖,作状要打,殊不料一下子失去平衡,差点摔道,刘刚连忙上去把他扶住,我趁机提着牛奶和水果闪进去。
这是一个贫穷的家,正房和厢屋的窗都是木棂子的,从里面糊上白纸,追溯到二十年前,我老家的房子也是这种木棂子窗,只是现在却很难见道了。屋……屋里太黑,就在……院子里坐吧。老人招呼我坐下,院子中间有一个由砖和石板堆砌的小石桌,零散地摆放着几个马扎子。给……客人倒杯水……喝。老人对一旁的刘刚说,刘刚不情愿地去做了。一些嘘寒问暖的客套话之后,我有些拘谨了,不知如何问起刘芳。老人似乎看穿我的心事,说,你……你不是路过,而是……特地来的吧?刘芳……这闺女……太任性啊!我赶紧问他,刘芳她现在到哪去了?老人的神色一下暗淡下去,他摇摇头,叹息道,临走时……说是要道那个……那个深圳去,劝……劝都劝不住,走了……以后,到现在……一直……没个信。我说,也没有往家里打个电话?刘刚在一旁哼了一声,说,你以为无论谁家里都有电话?
我惘然若失,原本是想向老人忏悔的,求得老人的宽恕,可我又拿不准老人对事情的了解到底有多少,说了又怕徒增老人的烦恼。刘芳你怎么就销声匿迹了呢,连封信也不往家寄,是从人间蒸发了吗?想到此我一激灵,一个孑然一身,背井离乡的女孩子该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吧?我痴痴呆呆地告别老人,楞是没说出一句道歉的话来。
这次刘家庄之行,我没看到刘芳的母亲,许是在田间劳作吧。
回去的路上,我推着自行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移动,我的腿象灌了铅一样沉重,沮丧、落寞、无奈、悲哀和自责诸般滋味一股脑涌上心头。从刘芳的家里我看到了千千万万户牛栏农民贫困生活的一个缩影,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靠着几亩贫瘠土地收获的粮食糊口,指望着放养的几头牲畜供给孩子读书、盖新房、娶媳妇,这日子何其不易呀!可我们牛栏中学的班主任却还变着法从学生身上赚钱,我第一次为以前的做法感到羞愧和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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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越雷池』
i赶回校园的时候,已近中午。我非常疲惫,不知是往返十几里~路的躯~劳累还是心情的郁闷所造成的,我心~~瘁,只想赶快回宿舍,舒~~~~~一觉,好把心中的空虚失落一扫而光。就在这时,空旷的校园里,宿舍楼的外面,一个~悉的~影闪~我的眼帘。是姜莉,她蹲在地~,低着头用~指在那儿画着什么。乌黑发亮的头发~成~小辫,~顺地~在圆~的双肩~,~~色的~~格外显眼。听到我的~步~,她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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