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年纪大了,总是很容易伤感的。
感叹时光的易逝,感叹岁月的不饶人,让人从一个壮实的年轻人变成一个懒惰闲散的老头。
人老了,总是容易想到过去,回忆过去的好来。
幸好,周老板也是一个有回忆的人。
他想起二十年前在墨脱时的情景:
地上没有花,没有树,连草也没有。
只有血。
鲜红的血,如开得正艳的杜鹃花。
血,是他妻子的。
滴在地上,很快就冷了。她怀里的孩子宠亮的哭声响向了云宵,可是,只有天,还听得到一个生命终结的控诉。
他想:莫非,这么小的孩子,也要跟随着自己,走向比西藏更高的天上?
他以为自己也要去了。
他看到刀光挥向他的脖颈,如惊鸿一现的飞仙,带着冷酷的快意感,送他走向生命的尽头,走向死亡。
他不再挣扎,只是微微地闭上眼。
他在等待,等待死亡。
但是那把挥向他脖颈的刀,忽然不动了……
他醒来时,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他看到一个很苍老的人坐在他身边,怀里还抱着沉睡的小孩。
高原的冷风摧来,又带给了人无限的希望。
因为,活着就是希望。
所以他又活过来了。
他从迷梦中醒来时,看到了他才三个月大的女儿。这件事让他安心了一点。
至少,他的希望还没有完全的破灭。至少,他还保全了妻子的骨水。至少,他还活着。
活着,真是件奇怪的事。
他恨得要发疯,抱着女儿哭出声来。本来他认为,就算打破他的脑袋,也不哭。
可是现在他哭了。
不但哭了,而且简直是要疯掉。没有人可以形容他的悲痛。没人可以理解一个男人失去自己的最爱是什么感觉。
他看着女儿安祥的睡梦,心中的恨意好像消退了一点。他由衷地羡慕起那个三个月大的婴儿来。
一个人活在世上,也许真的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和天生的傻瓜才是幸福的。
忽然,他的眼中发了光。也就是那一刹那,他做了让他后悔一生的决定。
从此,他就失去了女儿。
他从墨脱的山里挣扎着往外走,他害怕回头,害怕回头看到沉睡在老人怀里的婴儿。
等到他后悔回头时,老人已经不见了。
他疯了似的找,跌破了头,也不去包扎。
他只记得老人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那种在阳光下发着幽暗光泽的**。
这条**,和任飞身上的**一模一样。因为这种**的材料是用高原格桑花的花汁染的,除了药用价值外,还有它本身的防御性能。
它是采用西藏天蚕丝做成的。西藏的天蚕吐出的丝有点硬,刀枪不入。这是世人想求而不得的东西。
所以他才跟着任飞到了宾馆,他来,目的只是为了任飞的**。
二十年了,好辛苦的等待。
二十年,一个好漫长的恶梦。好漫长的等待。
他没有白来,就在冰花使出风雷八式时,他仿佛看到了妻子当年的笑容。还有襁褓里睡得正香的婴儿。
周老板疲惫的脸上,褶皱的额头上,闪烁着二十年前的痛苦往事。
可惜别人都不知道。
冰花知道的,只是地上的两个死人。两个生前都以为自己不会死得太早的人。
但是他们都死了。
没有死的人,却正要承受着他们带来的灾难。
退却的冰花在周老板的手碰到额头的一刹那,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
那么的亲切友好,那么的让人依恋。
她只希望那只修长干净的大手,再次碰上她的额头,而且永远都不要松开。她后悔刚才的退却和软弱来。
但是周老板又凑上来了,重新撩开了她垂下来的长发。
这一次她没有退却,她从心底感觉到一股自豪,还有骄傲。
周老板的手开始颤抖。
因为他再次看到了冰花的玉佩。
上面刻的是一种狼族的图腾,一种让世人骄傲的图腾,还有两个小小的字,在光线下若隐若现:红泪!
“红泪,泪儿……终于找到你了”周老板的声音都在发抖。斯声慢慢地说,“红泪,…………泪儿……”
冰花愣住了。
在她小的时候,她问爷爷,为什么要叫红泪?泪为什么要是红的?
爷爷告诉她,因为红泪才是最美的。
爷爷却没有告诉她,泪,是用血染红的。
他发誓,这个秘密,在他心里,永远也不会告诉她。那是一段难忘的记忆,他看到血染红了泪,看到了尘世的纷纷扰扰。
所以他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
红泪也是人。
可惜红泪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她才愿意接爱爷爷的意见,改名叫冰花。
开在高原上不染尘世尘埃的冰花。
在这里,她再次听到儿时的小名,惊得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慈祥的老人。
这时,她的眼里,不再有死人,不再有混乱,也不再有杀人凶犯。她眼里,只有面前这个叫她小名的老人。
她隐约之间,觉得就是这个老人,和自己有一种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只愣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听到这里,周老板已经不会说话了,只是一把抱过呆若木鸡的冰花。
他年轻的时候,发誓永远都不会哭。打破他的脑袋也不哭。
可是现在他又哭了,而且当着所有的人。
任飞和锥子已经走了,他们看不得别人的眼泪。
男人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当看到别人流泪的时候,他情愿去流血。
现在他们无血可流,所以只好走掉。
婷婷不知道,这个被她父亲抱着的人竟然是她的亲妹妹。
她从来没有听到父亲提过,自己还有一个亲妹妹。
但是她就那么糊里糊涂地冒出来了。
她忽然觉得父亲很辛苦,这么多年来的痛苦,一个人都藏在心里。
所以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爱自己的父亲。
冰花没有从老人的怀里挣脱出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孤独身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全依靠的地方。
她想到小时候,抚养她的叔叔和婶婶。
还有那个很神秘的爷爷。
他们对她一直很好,只是,生命中有些东西,是别人代替不了的。
比如那种血肉相连的亲情。
她一直在问,别的孩子都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为什么她没有?
爷爷总是告诉她,爸爸妈妈去了很遥远的地方,他们会回来的。
然而,她没有等到。在那个村口,她要等的爸爸始终没有回来。妈妈也没有回来。
现在,莫非,远离她二十多年的亲情,已然光顾了她?
她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冰花只觉得现在很好。
过了很久,周老板才从激烈的重逢喜悦中回过神。
他松开冰花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了的娇弱身子,浑浊的眼睛也有了神采。
他细细地看着冰花,仿佛间,他看到了妻子当年那美丽的身影,那脸型的轮廓。
甚至是**和鼻子,都很容易让人把她们两个联想到一起来。
周老板仔细地看着冰花,冰花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也出神地望着他。顿了顿,周老板说:“你小时候叫红泪?”
冰花点了点头。
周老板慢慢地**了笑意,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小名?”
冰花愣了愣,看着周老板,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道:“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周老板终于笑了,拉起她的玉手,摩搓在自己的掌中,轻轻地说道:“因为,这名字是我取的。”
冰花终于忍不住好奇了,惊讶地说道:“你的意思是……”
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所有的人都听明白了。
婷婷也听明白了,所以她开心地笑了,因为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妹妹,而且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妹妹,是一件无法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周老板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过了许久,他又接着说:“因为,我就是你爸爸。”
冰花彻底愣住了。
一个多么熟悉的称呼,她却等了这么久。一种多么熟悉的亲情,却来得这么迟。一种多么熟悉的感觉,却让人开不了口。
这是上天的捉弄还是人为的安排?
冰花不再去想,她现在只想得到这份亲情,不管怎么样,来得太晚并不是一件最坏的事。
不来才是一件最坏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任飞和锥子已经又出现在了房间里。因为他们发现,有一件事如果处理不当,后果就可能是致命的。
那就是八爷,死了的八爷。
八爷死了,任飞他们还活着,他们还要活下去,所以只好处理掉死了的八爷。
无论如何,对活人也好,对死人也罢,都是一件好事。
因为死人死了就得有个去所,而活人,能给死人找一个好的处理去所,就能活下去。
所以,这无论对哪种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所以,任飞不得不打断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父女两,开始打扫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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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爷的失踪所引发的』
青石街~。行人往来如织。行色匆匆。世人都是如此,不得不为生活而这样奔~劳累。但也有这样的人,他们整天无所事事。就喜欢嚼~~。~就是这样的人。一个漂亮的~倚在风花~门前,她画着淡淡的柳叶眉,~~~涂的是一种~“银色闪电”的~~,淡淡的眼影,~看~去都是那种淡淡的~。~名字就~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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