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大。
冷柔一说起那三个字,板车王的身体就开始抖擞了。
冷柔并没有收住她的话,继续说道:“你就是当年新城里的王老大。”
板车王突然间不说话了,像被人捅了伤疤,流出了血,流出了痛心疾首的经历。
过了很久,他抬起头,慢慢说道:“王老大已经死了。”
冷柔这时的眼神由微笑变成了祟拜,于是她也跟着慢慢地说:“王老大的确是死了,但板车王却活着。活着总得吃饭,吃饭就要用钱。想要有钱,就必须干活,所以八爷欠你血汉钱就合情合理了。”
任飞听到这里就笑了。
板车王脸上的痛苦神色却加得更深,他慢慢地说:“你以为我真在乎那几个钱?”
他停了很久,任飞和冷柔都不再说话,他们在等着板车王继续说下去。
板车王又说了:“我儿子考上大学了。”
冷柔忽然懂了。上大学是要钱的。
还有什么,比做一个无能的父亲更让人痛苦的事?
冷柔也知道,板车王的以前是一个多么让人羡慕的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出门豪华车,住的和总统差不多。
可惜,他交错了朋友。
所以他才落到今天。
他的今天,对板车王自己来说,他并不后悔。至少他看清了什么才是真的,什么对他来说才最重要。
当他想明白这一点了时,他已经只能是一个社会最低层的板车王了。
每个人都是有回忆的,没有回忆的人是野蛮人。
当冷柔提到他的回忆时,他只有用颤抖回应。
他,早已不再愿意回首从前。
他,宁可当一个没有人关注,也没有人骚扰的板车王,这就足够的幸福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可是,在他的儿子考上大学的那一天,他发现八爷的尸体出现在水泥柱里的那一天。
一霎间,他就从希望的奇峰跌落绝望的低谷。
只有酒,才能让他暂时不再去想这样的事。尽管他也知道,醒来后,这件事还是要去想的。
冷柔忽然说道:“我理解你。”
板车王说:“你不理解我。”
冷柔固执地说:“我理解你,只因你想让你儿子站着做人。因为你挣的钱虽然是用血汉换来的,它们却来得干净。干净的东西,人们总是会喜欢一点的,而且花的时候,心里也会安稳些。”
冷柔说中了他的心事,板车王就不再说话了。
就在这个时候,板车王看到了一个柔弱的女人走了进来。
看到板车王时,眼睛里都是泪水。
她是一个看起来风也吹得倒的女人,她轻轻地敲了敲门,就连她说话的声音也是那么的轻:“你好,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冷柔看了板车王一眼,却发现刚才萎靡不振的板车王竟然笑了,而且很开心的样子。
她说:“进来吧!”
那女人一进来,就问:“是不是他又闯什么祸了?”
冷柔当然知道她问的是谁,不但知道她所问的,她和板车王的关系冷柔也知道。
所以冷柔笑着说:“他不但没闯什么祸,而且立了功。”
板车王也说:“我是来报案的。”
那女人还是不肯信,愣头愣脑地望着冷柔,冷柔当然知道她想问的,于是站起来笑着说:“他的确是来报案的。”
听到这里,那柔弱的女人似乎也变得高大起来,而且眼泪也干了。
她只是木讷地说着:“那就好,那就好。”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冷柔站起身来,说道:“你们现在就可以走。”
板车王就领着妻子,正准备往外走去冷柔又叫住他:“你还得把你所见到的一切都如实说出来,因为有一天你所说的话将是上法庭的呈堂证据。”
板车王就开始讲他所见到的经历。
他说完时,天已经快黑下来了。
正在他们要走出门前,冷柔又喊道:“你们现在还不能走。”
女人紧张的问:“还有什么事吗?”
冷柔看到她紧张的样子,笑了,说:“每个报案的人是有奖的!”
然后冷柔看到他们相扶着走了出去。
任飞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心肠好的人,心情肯定常年是高兴的。”
冷柔淡淡的说:“你也会懂吗?”
然后冷柔就听到了一个声音:“他当然懂,因为他的心肠也不错。”
无论是谁都听得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并且说他的心肠不错,这绝对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所以任飞笑了。
他笑得出的时候,运气总是不太坏的。
因为他看到了锥子,还有婷婷。
说话的就是婷婷。
除了婷婷之外,任飞也实在想不出有人说过他心肠不错。以前他听到的大多是“你坏死了”这样的字眼。
冷柔抬头看了一下进来的锥子和婷婷,说:“你觉得他好吗?”
婷婷反问:“你觉得他不好吗?那你又怎么要把他弄到这里来?”
也许真的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不但不假,这一句说到了冷柔心里。
她在心里也反问自己:自己仅仅是要把他弄来修理一下吗?
冷柔也不懂,在侦察方面,她确实算是个人才。但在感情方面,她刚情窦初开。
她只是觉得自己想做什么时,就去做,至于这样做合不合理,她不管,也不想花太多时间去想这个问题。
但冷柔还是犟着嘴说:“因为我怀疑他与一起凶杀案有关,这个案件现在归我所管。”
“你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但我可以找,而且他就有可能是我要找的证据。”冷柔说,“所以请你们协助调查。”
锥子忽然说话了:“协助调查可以,那现在调查完了没有?是不是可以走了?”
冷柔笑着说:“我们调查核实案件时,是不允许有闲杂人等在场的,所以现在请你们离开。”
她们正说话间,电话铃声响起来了。
又是报案的电话。
又是血肉横飞的场面。
争斗,血腥,似乎成了八爷死后第一天的主题。
就是这一天,她就接到了十多件斗殴事件。
这一天,她看到了原始的杀戮与反杀戮,追赶与被追赶,杀人与被人所杀。
冷柔看到死了的人身上的衣袖无力地垂落下来,眼睛鼓出了眼眶。
所有的一切都已停顿,所有的一切也都已结束。
生命,鲜血。
鲜红的血,在生命的终结之时,带来最绚烂的一幕。可是,死了的人,永远也看不到。
冷柔忽然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并且他开始相信,这世上会存在鬼神附体。
不然活着的人怎么会为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而死去?
任飞见到伍总的尸体时,是在二十四小时以后了。
他认得伍总,就是那个曾来向冰花打听八爷的笑弥勒。
笑弥勒倒在自己的血里,衣服还是那么新,那么整结,只有那个笑着的脸,变成了一种绝望的死灰色。他身边停的轿车门还没有关上。
眼睛也还没有闭上。
他就已经死了,任飞看得出来,他是死在刀下。而且杀他的这把刀不是好刀,至少不是杀手用来杀人的刀。
刀锋很短,刀刃却很宽,一种奇怪的兵器。任飞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有谁会用这样的刀杀人。从伍总的伤势上看去,显然是一刀就毙命。
好狠的刀。
用这样的刀去杀人,不但要惊人的速度,更要强大的力量。
他的伤口在脖子上,大动脉被一刀割断。
伤口并不太深,刚好切坏血管。
冷柔看到这刀伤时,眼里闪过和任飞一模一样的表情。她也不信有这么邪门的快刀,从出生到现在,她还没有看到过。
这样的快刀,带来的无一例外是死亡。
刀是一种有魔性的兵器,当它达到一定的速度和力量时,发刀者要再想控制住就难了。就算出刀者死掉,他的刀却还是不会停下来的。
那样的刀,是属于上帝的。
任飞看了很久,额头上忽然开始冒汗。他知道,如果自己遇上这个人,生还的机率也很渺茫。
笑弥勒像一团烂肉倒在地上,伤口处已经慢慢长成了痂。
站在旁边的锥子不明白任飞为什么会这样,他只知道,事情已经变得很严重了。
新城已经乱了。
******
门外还是那么静,一个说话的人人也没有。
屋内也很静,任飞不说话。锥子也不说话,婷婷也难得安静下来。
死人更不会说话,所以屋里很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但是屋里现在只有活人,死人都搬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锥子眼里才流**恐怖的神情。因为他知道,无论是谁杀了这八爷,都不会有好下场。
下场也许只有一个,就是死。
只有一种人例外,就是已经死了的人。死了的人,再多死也几次也是不怕的。
锥子忽然说道:“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任飞淡淡地笑笑说:“你以为现在我们离得开吗?”
任飞懒懒的坐起身来,接着说:“如果猜得不错,现在就有人盯上我们了。”
安静的婷婷终于说话了,问:“是什么样人?”
任飞还是懒懒的,甚至闭上了眼睛,说道:“杀人的人。”
锥子还是不解,问:“杀人的人为什么要盯上我们?”
“因为我们也是杀人的人。”任飞说。“只有杀人的人,才很容易就能找到杀人的人。”
婷婷说:“我还是不懂。”
任飞的眼睛闭得更紧了,说道:“因为只有杀人的人,才会最先知道八爷是谁杀死的。”
“你的意思是说警察不知道的事,一些杀人的人反而会知道?”
“是的。”任飞说,“因为在外面混的人,办法总是比警察多些,不然他们也只有死在警察手里。”
锥子说:“你这么肯定?”
任飞似乎睡着了,但是他的嘴巴还醒着,他说:“这并不是一件很难想清的事情。”
婷婷看了看似乎睡着了的任飞,慢慢地说道:“你都被人盯上了,还能睡得着觉?”
任飞仿佛从梦里醒过来似的说:“又不是我去盯别人,我为什么要睡不着觉?”
停了一下,他又说道:“既然他们喜欢看人睡觉,就让他们看吧,我又不是光着屁股的女人。”
这一下,他真睡着了。
婷婷也坐了过去,靠在他宽实的肩膀上,也很快睡着了。
只有锥子还站着,背对着任飞,看着窗户外面昏花错乱的霓虹灯,在这座凌乱的城市里,好像什么都错位了。
他忽然又想到了叶子。
一个人在孤单的时候,总会想起一些伤心的往事的。
任飞醒来的时候,锥子还是那样站着。
这个倔强的男人似乎连站着的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早上火红的太阳照进了这里,锥子却像一樽雕塑那样,耸立在凌晨的阳光里。
任飞伸出双手,打了个哈欠,弄醒了依在他身上的婷婷。
他看到醒过来的婷婷,又笑了,说道:“今天又将是大好的一天!”
婷婷也笑了,睡眠充足的人精神总是很好的,精神好的时候,心情也常常是不错的。
婷婷现在非旦心情愉快,而且她想起了许多更愉快的事情来。她现在甚至想到小时候自己扎两个马尾巴时,也觉得很有趣。
扫兴的是锥子,任飞他们一醒来,他就说:“你们身上谁带了许多钱?”
任飞笑得欢了,说道:“我倒是希望身上带许多的钱,最好是越多越好,数也数不过来。”
婷婷也笑了,说道:“我从来不带钱的。”
锥子严肃地说:“那是我招来的小偷?”
婷婷问:“小偷?谁招来小偷了?”
任飞也不笑了,问道:“小偷,为什么你知道了也不叫醒我?”
锥子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说道:“因为我也想知道他想在我们身上偷什么。”
任飞笑了,因为他发现这个沉默的男人简直变得有点有趣了,他说:“那他偷走了什么?”
锥子淡淡地说:“他偷走了我烤羊肉串的锥子。”
任飞笑着说:“那这肯定是一个笨贼了。”
锥子说:“我不这么觉得。”
任飞笑容不变,说:“你认为不是笨贼,那他是聪明贼了?”
“他也不是一个聪明的贼。”锥子说。“如果他是一个聪明的贼,就不应该来的,来了也不应该只偷走一个烤羊肉串的锥子。”
任飞说:“那他是个什么样的贼?”
锥子淡淡地说:“因为这个贼是个警察。”
婷婷大吃了一惊,说道:“警察也会做贼?你怎么又会知道他就是一个警察?”
锥子也不答话,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因为贼是不会只偷一个锥子的。”
说完,锥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
任飞当然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
警察都开始暗中调查他们了,杀人的人呢?他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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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的人』
青石街~,气氛还是那样的~窒,让人~不过气来。行人走在道~,~无论什么时候,都~有被人杀的危险。任飞来到风花~夜总会,笑着~道:“想喝酒的朋友请~来。想请我喝酒的朋友请我~去。”然后他就听到楼~,响起了一个~音:“我想请你喝酒,因为我不喜欢喝别人请的酒,所以请你~楼来。”任飞也不迟疑,飞~跃了过去。走~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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