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上班后杨主任过来跟我说调动的事不太顺利。我问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杨主任说可能是劳资科那边，他已经多次向总公司领导请示此事，领导一直没给答复，说研究研究。他叫我去做做劳资科的工作，还小心翼翼地跟我说：“我看问题不大，别影响工作啊。”
不用说，一定是李军这厮在使绊子。说起李军我就象吃了一只活苍蝇，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不由一阵心烦气躁。上次和李军差点打起来，刀疤同他姐夫拿业务叫板，口气非常强硬：“好好管管你那小舅子，太不懂事了！我哥们刚去就把我哥们当丫鬟使，是不是不够仗义啊？”他姐夫和玉华电气公司有一笔十来万的欠款业务，由刀疤负责，刀疤说：“要是惹毛了我就少客气，咱们法庭见！”
李军一脸阴险之相，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背地里只要有机会就捅我黑刀子。张晓梅跟我说，有一次去领导办公室，听见李军正在跟领导汇报工作：“昨天和市劳资处的王处喝酒的时候他跟我说马上就要进行国有企业人事制度改革，我感到压力很大，为确保公司改革工作顺利进行，建议领导未雨绸缪，先对总公司机关借调人员进行一下清理。”张晓梅叫我赶快把劳资关系办到公司来，还要我防着点李军，“我听见他拿你做例子，说借调来机关的人有几个素质不高什么的。”所以这次李军从中作梗我并不意外。
我先给刀疤打了个电话。
刀疤前两天刚去北京出差，说是那边有笔三十万的欠款急需追回，他们老板都发火了。刀疤听我说完以后骂了一句狗日的，说一会再给我电话。十分钟后刀疤来电话说，李军他姐夫的款子还上了，也不知道从哪弄的钱，“这家伙我同打了半天太极，说他小舅子的工作他也不好插手。这王八蛋，业务做完了接着就翻脸不认人。”我说没事没事，你忙你的，调不过来我就回后勤服务队继续干我的电工去，“我本来就没想在这破地方呆。”刀疤骂了我一句，说老卫你有点长进好不好？他叫我冷静处理，实在不行先装不知道，等他回来再说。
来机关几个月，最大的损失是我失去了可以供我任意挥霍的悠闲时光，杨主任看了我写的材料还算认可，也乐得偷懒，基本就把各种迎检汇报和阶段总结材料的撰写任务交给了我，加上最近检查比较多，加班加点、挑灯夜战是经常的事----来机关之前每天的那个时候我往往正在和谭艳轧马路，或者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同时最近应酬也比较多，本以为我的酒量还能顶住，结果我经常喝得肝肠寸断，第二天就象大病一场。
这事要是放在几个月之前我一定一脚踹开李军办公室叫他说个明白，现在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干了，谭艳说过我好几次了：“怎么老跟孩子似的，在外面一点也不叫人放心。”
我压住火气，拿了盒珍藏好久的软中华走进李军办公室，说：“李科，来跟你请示请示我的调动问题。”我**烟递给他一颗，顺手将烟丢在他办公桌上。李军客气得不得了，又点烟又泡茶，我说：“我可不敢占用您的宝贵时间啊，您给出个主意，这事我咋办比较好？”李军叹了口气说现在总公司正在准备搞劳资制度改革，定员定编，人事调动工作基本暂停了，特殊情况需要上领导办公会研究才能决定，“特别是因为你不是干部，学历又不太高，怕是难度比较大啊。”这厮说完朝椅背上一靠，舒坦得要死，却愁眉苦脸，嘴边还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我恨不能一跃而起，一拳将那张太监脸打烂。
按照惯例，劳资科每个月只有几天时间办理调动手续，要是这个月办不了，可能还要再等一个月。如果真如李军所说人事改革正式启动，我的调动问题可能就要泡汤。
我冷笑了一下，心想你还以为我多么贪图这个号称领导走狗的秘书工作啊？但我想我即使不在这呆着也不能是被你李军给搞回去的——这厮还不要把大牙笑掉？看来真要动用郑美丽的关系了。我心一横说：“李科，我听你的，反正我就是个普通工人，在哪干真的无所谓，但要是有人叫你办，你不办的话可能面子上会不太好看。”李军问你什么意思？我说我把话给你搁这儿，你看着办吧。临走的时候我又将那盒中华拿在手里，冲他笑了一下。
李军睁大了眼睛，眼珠子白多黑少，就象一条被抛上岸的死鱼。我昂首出门，出了门我就拨通了郑美丽的手机。
上星期同郑美丽的见面乏善可陈。
郑美丽的美丽来自于天生丽质。如果说李雪芳属于小家碧玉类型，郑美丽就属于大家闺秀一类。身上打了几个雨点，愈发显得楚楚动人。她的到来的确使我感到出乎意料，因为雨太大。我帮她接过雨伞，进到包间，在她对面坐下。
她弹去身上的那几滴雨点，冲我艰难地笑了一下，说她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哦了一声问为什么？她说你别问了，“听说你调到你们总公司去了？恭喜你啊。”我立即问她怎么知道的，她笑了笑，说高中同学南城就这么几个，有点事谁能瞒得过谁啊。我哦了一声说没什么好恭喜的，而且现在是借调，“再说你也知道我的脾气，那里不是我的天堂。”
我给她要了杯咖啡，自己要了两瓶啤酒。咖啡屋里飘荡着的班德瑞轻音乐舒缓而忧郁，和着浓浓的咖啡香味，使我颇觉伤感。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所迷恋的女人吗？而坐在这里的我还是那个纯真年代的我吗？高中时代的卫中华腼腆而敏感，象一只可笑的老鼠。
“你的脾气我倒是知道一点，怎么你还没改吗？”郑美丽呵呵笑了，洁白的牙齿很好看地微微一露。两杯啤酒下肚，我心里一阵舒泰。郑美丽的笑容一如当年，恍惚中我觉得她还没有长大，依然是坐在我面前不知道为了什么一下子开心笑起来的大辫子姑娘。我说改不了啦，你不是曾说我狗改不了吃屎吗。
“我老早就想告诉你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改变不了这个社会，就要改变你自己。”对这个社会，其实郑美丽比我成熟得多。高中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这一点，她身上总有一种同龄人所不具备的成熟味道。我和谭艳每次吵完嘴我喜欢去找刀疤，刀疤经常用类似的名句劝我：“如果你改变不了你老婆，就改变你自己。”我无限景仰地看了郑美丽一眼，心想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郑美丽说时间有限，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我说好，但你不要骗我。郑美丽嗤得笑了一声，说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我喝了口啤酒说，“有人跟我说是你出力帮我调过去的，我想求证一下。”我**盯着郑美丽，不漏下她的任何一点表情。
“谁说的？”她表情平静，稍感意外的样子，“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只是问问，”我夸奖自己，“你知道我卫中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无功不受禄。有人帮了我我还一点不知道，心里老不是个事。”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我：“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一定要来吗？”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看到你觉得很难受。”郑美丽说，“其实我知道，活那么大，你是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过的人。”我看见她的眼圈有点发红。高中时代生活的片段一下展现在我的面前，我看见半夜爬起来步行去三里地之外去买豆腐脑的少男卫中华，买回来后忐忑不安地站在郑美丽的宿舍门口，叫人喊她出来。她打开门惊诧地看着我，我把豆腐脑塞给她扭头就逃跑了。
我说别提了，你又不喜欢我。
郑美丽问我一定很奇怪吧？我说奇怪什么？她说，我知道很多人都看不起我，特别是象你卫中华这么有个性的人。我苦笑了一下说我有什么个性啊，就是一个普通职工，想个性也个性不起来了。郑美丽叹了口气说：“但我们女人能靠什么？”她说以后也许不会再出来了，庞永亮把她看得很紧，这次来主要是想表达一直以来的感激之意，“好对你有个交代，对自己也有个交代。”
郑美丽家境比我家还不好，她父亲很早就死了，她和母亲相依为命，“我不想回去种地，也不想打工，从小到大，我和我妈已经受够了苦。”我想起了那个一脸歹相的矮胖子，心想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他庞永亮能放得下心就怪了。
她不断抬腕看表，六点半了。她起身要走。我说再坐一会吧，也太早了。她说不行，我必须回去，“一会庞永亮就回家了。”
出门的时候天还没黑，那阵暴风骤雨已经变成绵绵细雨，在空中温柔地随风飘荡。上车之前她说，在你们公司遇到麻烦就给我打个电话，很简单。车发动后她又按下玻璃说，我不方便送你，快回家吧，小心感冒。
在瑟瑟冷风里我感到了一丝温暖，也感到一丝可悲，当年的郑美丽可都是在控制男人，现在怎么感觉担惊受怕的。
哦，是的，秋天就要来了。
我盯着郑美丽的车驶出南城二路的拐角，感觉她就象我少年时捉到的蝴蝶，手一合，它就藏在我的手心里；手一分，它就翩翩飞走了。郑美丽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点也看不到她，等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我突然想起在上次见面以后我一直将她和庞永亮称作“狗男女”，脸上一阵发热。我觉得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她，同时也觉得我已经原谅她了。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9章：第九章”内容快照：
『第九章』
～午一～班杨～过来说明天～边来检查，～我们～好准备工作。这可够～烦的，另～～事都请了假，办公室就剩～我和张晓梅。我们需～撰写材料、打印材料、制作会标、布置会场、安排接待，还需～一个个通知迎检人员，大小事一箩筐。从中午到晚～，我们～忙得焦头烂额、四～朝天，恨不能学会分～术，或者一人多长一只～。～午五点多，基本准备完毕，就是材料还没打印完，张晓梅说她去打印室盯着，那样会快一点。我坐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