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上班杨主任过来说明天上边来检查,要我们做好准备工作。这可够麻烦的,另两个干事都请了假,办公室就剩下我和张晓梅。我们需要撰写材料、打印材料、制作会标、布置会场、安排接待,还需要一个个通知迎检人员,大小事一箩筐。
从中午到晚上,我们两个忙得焦头烂额、四脚朝天,恨不能学会分身术,或者一人多长一只手。下午五点多,基本准备完毕,就是材料还没打印完,张晓梅说她去打印室盯着,那样会快一点。我坐在沙发上喘气,觉得头昏脑胀,不禁又怀念起在后勤服务队的幸福生活来。心说我这是何苦呢?
昨晚下班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们一栋搂的那帮老头搬了个小桌子正在树底下打扑克,看见我回来问:“小卫现在怎么不下来打牌了?”我说单位忙。有个老头说,听说调机关去了啊,人家小卫现在是领导。我苦笑了一下摆摆手上楼。此前这个时候我早早就下来了,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拖着拖鞋,将扑克摔得啪啪直响,不到十二点不回去。
好几次谭艳说我天天跟那帮老头混什么啊,“快把你自己也混成小老头了。”我振振有词地说:“那你给我钱啊,没钱我拿什么出去吃喝嫖赌?”谭艳就说我没心没肺。是的,我宁愿就这样没心没肺地度过一生。
我一直坚持这个观点:很多事情你把它看得多复杂就有多复杂,看得多简单就有多简单。人生更是如此。
这时候有人敲门,我一抬头,刀疤进来了。这是刀疤第一次来公司找我。我愣了一下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刀疤一边打量办公室一边说,刚下了飞机就匆匆赶来,“来看看卫大秘书。”我捶了他一拳说少拿我开涮。
他丢给我一个大纸包,我边打开边批评他:“干嘛啊,送礼都送到办公室来了?”一看是两条小熊猫,两盒千年普洱。刀疤说是北京货,绝对没假,“主要是惦记你调动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该给人家送送就送送,你们公司我还有几个认识人。”我说你拿回去吧,用不到了,事情办完了。
“嗯?不错嘛!”他看看四下无人,趴在我桌子上问:“郑美丽给你办的?”我说叫你说着了,从头到尾都是郑美丽办的。
那天我从李军办公室出来给郑美丽拨通电话,郑美丽说这事不难,叫我稍安毋躁,“安稳在办公室等着,你们劳资科会有人去找你。”李军第二天就拿着调令过来叫我办手续,还跟我买好,说公司领导认为现阶段办理调动不合适,但他还是跟领导把你的情况说了一下,总算叫领导点了头,毕竟都不容易嘛哈哈哈。
我心里冷笑不止,嘴上说李科你费心了啊,我都准备打道回府了,有时间请你吃饭。张晓梅正在喝茶,听了李军的话差点喷出来。人啊。
我又给郑美丽打电话致谢,郑美丽说不用,庞永亮和你们公司领导很熟,你们书记和经理在北城开发区的房子就是庞永亮给买的,这点事都不用庞永亮自己给他打电话。我说这太感谢了,“什么时候我请你吃顿饭?”她说等你当了领导再说吧。我听了惭愧地无地自容,心说要等我当上领导,估计这顿饭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那天郑美丽叫我有什么事就找她的时候我还想,我还能有什么事找你啊,不求升官,工资够用,老婆我也有了----就差个儿子,这事你又办不了。可我现在怎么感觉办点事就需要求人啊,这点小事我都搞不定,还需要一个弱女子出面摆平,不禁一阵胸闷。
我把上次和郑美丽见面的情况和刀疤简单一说,刀疤说这臭娘们不是也没你说的那么坏吗?我说我什么时候说她坏了,其实她也是生活给逼出来的。刀疤哈哈大笑,说看来上次见面收获不小啊,“都知道帮她说好话了,别是旧情复发了吧?”我说就没有过旧情,哪来的复发?
我问刀疤在北京那边事情顺利不顺利,他说还行。刀疤说“还行”的意思往往是,公司的欠款一分也没追回,自己的钱包倒鼓了不少。如果对方很顺利的把钱还了,刀疤反倒没这么高兴,和那点提成相比,还是回扣来的爽快。欠款一方只要和清欠一方达成攻守协议,有的帐就成了死帐,“干清欠工作主要难在怎么过领导这一关,而不是要帐本身,又不是我自家的钱,我犯不上跟人家较起真来没完。”我提醒过刀疤几次小心点,刀疤说没事,他有数。我叫刀疤把烟和茶叶带回去,刀疤说放着吧,“早晚用得上,普洱放不坏,越放越值钱。”
刀疤今天梳了个大背头,锃明瓦亮,能当镜子使,从T恤到**,从腰带到皮鞋,无一例外是名牌,还戴了块金光闪闪的伯爵表,一身下来六千多,连双袜子都六十多块,还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大墨镜戴着。我说你去北京加入黑社会了啊?刀疤说哪能,我也是十年的老党员干部了,政治觉悟还是值得我党放心的,“岂是黑社会所能拉拢腐蚀得了的?”
我问:“门口站岗的治安员没拦着你?”刀疤说没有啊,还冲我敬礼呢。我想起我第一次来总公司机关的时候被野蛮驱逐,心中一阵忿忿不平。人靠衣服马靠鞍,这话说得真没错。电视剧“宰相刘罗锅”里,皇上和刘罗锅一起洗澡,**的时候就觉得和刘罗锅没什么两样了,人有时候靠的还真就是那张皮。
这时候张晓梅进来说卫哥材料全部打印完成,就剩下装袋了。我说这是玉华公司清欠办的李主任,那是办公室小张。张晓梅给刀疤泡了杯茶,说你是卫哥的朋友吧,卫哥经常提起你。刀疤笑笑,说:“我说老卫怎么现在不到我那里去了,原来是守着美女,乐不思蜀。”张晓梅本来看到刀疤一脸景仰,这时候脸“哗”得红了。我说你可别胡说,人家小张还没对象呢。然后我说我这就忙完,你等我一会。
刀疤说行,“快忙快忙,忙完了请你和美女吃饭。”张晓梅说我不去,和你们两个大男人吃什么饭?刀疤说咱们总不能把老卫一个人丢在一边吧?张晓梅脸更红了,象个西红柿。我说要不我把谭艳也叫来,正好两对。张晓梅说你们太坏了,就会欺负人。
晚上我们三个去草原牧歌食府吃火锅,刀疤一人点了个王八,说我们为了党国日夜操劳,要好好补一补。别看张晓梅年龄不大,酒量不小,一点也没比我和刀疤少喝,结果她没事我俩都有点晕乎,她还端着杯子要再敬李哥一杯敬卫哥一杯。
吃饭的间隙我和刀疤去厕所,两人一边撒尿一边说话。刀疤说我怎么听着美女象在喊你“伟哥”啊,我被气笑,说你就窝囊我吧。然后我认真地说:“刀疤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小心你那玩意废了。”刀疤说:“你当我跟你这么傻,你倒早早把自己打发出去了,每个月要领两遍工资,一遍比一遍少。何苦来啊?我就没看出结婚有什么好来。”
我想了想,觉得刀疤说的也不无道理。
我究竟是为什么而结的婚?为爱?不懂得什么是爱的时候我爱过郑美丽,结果没得逞;自以为懂了爱的时候我爱过李雪芳,结果把她丢了;当我对爱彻底绝望的时候认识了谭艳,然后我们就结婚了。苏轼早就指出过“此事古难全”,但我因此稀里糊涂结婚,总感觉是人生憾事。为孝心?好久没回父母那边看看了,结婚第一年我回去帮我妈下地干活,干了一个小时就累得不行,剩下的时间就坐在地头抽烟,第二天快晌午了才起床。现在我干脆不回去了,因为一回去我妈讨债般地给我要孙子。
事实上,爱是什么滋味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谈论起爱就象谈论一个杯子,一本书,一套沙发,或者某个城市,随便的一样东西,总之似乎与感情无关。
我和谭艳很少交流,其实也无法交流,我们的思想格格不入,也没什么共同兴趣,她回到家那些港台爱情片就看起来没个完,什么垃圾看什么,什么又臭又长看什么。我说你还是中学生啊,就不能有点高雅的追求?她说:“我中学生的时候哪有这么多电视可看,现在补上。”
也许还是刀疤说得对:除了钱,什么都不能相信。相对于计划科、财务科、劳资科,公司办是个清水衙门,甚至连团委、工会也比公司办实惠,就是酒场多,也许这是政工类科室的特点。前几天拿了招待费发票来找杨主任主任签字,死老头问了半天:和谁?在哪?几个人?搞得我非常恼火。
出来的时候刀疤问我,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张晓梅长得有点象徐静蕾?
我扫了一眼刀疤问他:“动心了?”刀疤虽然至今未婚,但并非没有经历过爱情。上技校的时候刀疤身边女孩无数,胖的瘦的美的丑的都有,他比较中意的是赵红。一天下午放学后刀疤和赵红外出鬼混,幽会归来,他跳到宿舍的**闭着眼朗诵他的爱情宣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幸福得象堆大便。
晚上下了晚自习我和刀疤护花回来,经历了技校生涯也是我们的痞子生涯里规模最为浩大的殴斗,起因是另一个班里的男生横刀夺爱,导致我们宿舍的张斌失恋。我和刀疤去主持正义,结果点燃战火,两个宿舍的人在宿舍楼楼道里大战。刀疤光荣负伤住院,脸上也就有了那道永远挥之不去的刀疤。我们差点因为那件事情没毕成业,而赵红第一天去医院看了刀疤一眼后再也没理过刀疤,从此刀疤对女人总是颇有偏见。我劝他,你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将全世界的女人通通否定。他说你呢?你说你有多爱谭艳?我想了想说,不知道。
后来刀疤有了钱,身边倒是不乏女人,但他从来没认真过:“她们喜欢的不是我,是钱。”
重新落座,我注意到我们旁边的桌子上也有两男一女,两个男人年纪大的发长,面相歹毒;年纪小的平头,一脸奸笑。那名女子年轻美丽,微笑着、推让着、服从着左右应付。这个世界的确有我很多不懂的地方。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张晓梅问我,你有没有感觉刀疤长得有点像李修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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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上)』
八月来临。张宇有首歌~《整个八月》,但八月实际~没有歌里这么~漫,天~得象是在~火。从早晨起窗外就蝉鸣不止,估计那些蝉也给~得够呛。我泡~茶,看见一只~雀在窗~玻璃~跌跌~~碰了好几~,然后停在窗台~,歪着小脑袋朝我张望了一眼,很快飞走了。张晓梅说小鸟真可爱,我心想办公室在八楼,这小~飞得够高的,也不怕摔~去。张晓梅很勤快,每天早晨来了打开饮~机就打~拖地擦桌子,将头一天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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