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乳燕归巢

春运期间的广州白云机场，虽没有广州火车站广场内外民工一族那种汹涌澎湃而来、排山倒海而去的壮观场面，但候机大厅里也一如既往，人潮如鲫，座无虚席，一条条排队领取登机牌的人龙秩序井然地延伸到出发大厅之外，把人们渴望团圆、归心似箭的节前气氛展现得淋漓尽致，场面让人叹为观止。

我和雪梅在飞机预定起飞时间之前两个半小时就赶到了机场，经常乘飞机出差的经验告诉我，尽管春运期间飞机频频晚点起飞，乘客也必须在预定起飞时间一小时前办好登机手续，至于飞机是否准时起飞，是另外一回事。我陪她轮候办好登机手续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证实了我早早到来的先见之明。

虽然离别在即，在轮候办登机手续的一个多小时里，我和她却相对无言。可能是怕触景伤情，纵然依依不舍，彼此都欲言又止，沉默以对。

这班飞机目的地是湖北沙市，隶属东南航空公司，预定下午六点十五分起飞，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我和她站在安全检查入口已经十分钟。凡送机的人也只能到此为止，不可再越雷池半步，因此她迟迟不肯进去，反而三番几次的要我在她进去之前离开。时间紧迫，我又一次把她推入了鱼贯而入的安检人流里，她又从人丛中钻了出来。

“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我不想回去了！”分别在即，她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眼泪同时也夺眶而出。

“别傻啦，好不容易盼到回家，你干嘛不兴高彩烈，反而在这儿语无伦次，快进去安检，要不就来不及了！”其实，说这话时，我的鼻子已经是酸酸的了。

“以前没钱回家时我归家心切。现在可以回家了，我真的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不走了，我留在这儿陪你过年，好吗？”她说的情真意切，没有一点儿的惺惺作态，让我差点儿就有答允她的冲动。不过，事已至此，她距回家的飞机仅一步之遥了，我是不可能逞一时之快，让她半途而废的。

为免节外生枝，我狠了狠心，使劲把她塞进簇拥而行的人群之中，说了一声：“再见了，祝你新年快乐！”就头也不回地直奔下楼的出口而去。当我踏上下楼的电动步梯时，只觉得脚下的踏板略显模糊和抖动——我的眼眶里已泪盈欲滴。

寒风中，一阵轰鸣传来，黯然神伤的我循声而望，只见远处一架飞机正呼啸着从跑道上一跃而起，冲向云宵，它的尾翼上涂有东南航空公司的火红标志，莫非就是雪梅所乘的那班飞机？它像一只归家的银燕，展翅飞翔在绚丽的晚霞之下，转眼湮没在橘红的夕阳之中，为离愁别绪的黄昏骤然平添了几分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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