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七年十月六日
龙城市•留香茶楼
“龙先生您好！久等了！”
“没有。你去另选一间包房。”
“这间不挺好吗？”
“别多问。”
“好好好……那就这间吧？您先请。”
“服务员，我们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也包括你。”
“您放心，老板。请慢用。”
“沈兄，今天不约你喝酒而是品茶，是因为有严肃的事情要谈。”
“行行。龙先生请讲。”
“知道为什么要你挑房间吗？”
“不知道。”
“因为，这次谈话非常重要，也许将影响你一生，所以绝不允许留下任何形式的纪录。现在，我们还要互相搜身。”
“哦……没问题。我绝对没带什么……”
“好了。首先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一定一定！”
“你以前有过违法犯罪的纪录留在公安部门吗？”
“没有！绝对没有！”
“很好。沈兄，相识就是有缘，这是我第一次见你时说过的话，到现在有二十天了，但你没忘吧？”
“当然没忘！”
“那你对我是什么印象？”
“嗯……我觉得，您肯定是一个很、很有本事的人。对我也非常好。什么都是你买单，我真是万分惭愧！但我……消费那么高的地方，我实在买不起！能认识您这样的朋友，我绝对是三生有幸！龙先生，我……我不知该怎么说……”
龙先生打开密码箱，往外拿钱：“这里一共是二十万。我们的谈话结束后，也许就属于你了。”
“啊——”沈乡的嘴久久没有合上。
“你不妨检查一下是真是假。”
沈乡的手微微颤动，终于没有抬起。他低头呆坐着，足有三分钟：“钱，不用看。您不会拿一堆假钞来逗我玩儿。龙先生，我九八年下岗，老婆又没工作，主要靠父母的一间小门面做点小生意维持温饱。儿子今年初中毕业，以后几年正是处处都要花钱的时候。现在，看着这二十万，我简直……简直……”沈乡抬起头，目光竟异常地清澈，第一次正视着对方，“但龙先生，我对您一无所知，而我平凡之极，没有任何特别的技能，连亲戚朋友中，也没一个做官掌权发财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落到头上？我凭什么？”
龙先生仿佛已全神贯注于茶艺。
“钱真是好东西呀！但我想，龙先生这箱子里，不仅仅只放着这样的好东西吧？”
“沈兄，我没看错人。你不苯。一点都不苯。”龙先生又打开了箱子，“认识这玩意儿吧？而这个叫消声器。这样组装起来，就是一支通常所谓的无声手枪了。以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我想枪声多半不会惊动外面的人。”
沈乡脸色煞白。
龙先生又开始品茶。
“龙先生，到了现在，我还可不可以……拒绝？”
“可以。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您……也不问原因？”
“不问。当然不问。为什么要问？每个人都是自由的。”
“真的？那我……我可以就这样走吗？”
“请便，请便。”
“但龙先生，我从内心里感激……”
“不要。不要解释。千万不要解释什么。你我偶然相遇、相识、相交，只为意气相投，不免杯酒言欢，可有半分的不快？那就很好嘛。你即刻起身离去，从此便成陌路，纵使它日重逢，也不妨擦肩而过，互不相认的。”
沈乡起了身，却又楞在那里。
“交情本有深浅，亲疏亦有厚薄，缘份岂无长短？聚聚散散，合合分分，人生际遇，大抵如是，又岂能强求？你去吧。好好地去。”
“那……龙先生，我告辞了。”
“不送，不送。”
半小时后。
“是沈兄？请进。请坐。茶亦醉人何必酒？请。”
“谢谢！”沈乡连饮三盅，长长舒了口气，“龙先生，我佩服您！我也非常感动！谢谢您的信任！”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沈乡指着原封未动的钱和枪：“您明白的。”
“过奖了。”
“这半个小时，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通了。跟着您这样的人，干什么都值！”
“你认为我会要你干什么？”
“龙先生，我一生庸庸碌碌，无所作为，但起码的常识还懂。二十万，雇十个八个杀手恐怕都够了，您要干的事，可想而知。但我不管了！走路都可能被车轧死呢！”
“沈兄莫非以为，我会要你去杀人放火？或者，贩卖毒品、军火什么的？”
“反正差不多吧。否则凭什么一下给我二十万？半小时前，我还有机会安全走出这扇门，那时我就清楚：不能再知道更多了！龙先生请看，”沈乡掏出皮夹递过去，“这是我儿子。又聪明，又听话，从来都是班里的前三名。他是我两口子唯一的指望了！”
“我明白了。你怕一旦知道我的秘密，就身不由己，所谓‘上船容易下船难’了？”
“难道不是吗？”
“错。我像个强人所难的人吗？”
“不像不像！当然不像！龙先生，刚才出去后，我迷迷糊糊梦游似的，也不知到了些什么地方，突然发现又站在这门前，当时我就告诉自己：如果龙先生还没离开，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干了！”
“又错。不用这么悲壮的。告诉了你一切后，你仍然有选择的自由。”
“真的？！”
“这件事，的确是犯罪。也不能说全无危险。但究竟多大的风险，你自己判断。如果超过了你的预期，你大可拍屁股走人。”
“您就不怕我去举报？”
“刚才你也并没打110。”
“龙先生，要我干什么？快告诉我吧！”
龙先生慢条斯理地打开箱子：“来看这张图。这间住着朱微夫妇。这是他父母的卧房。前妻生的女儿住这。现在的妻子生的儿子五岁，一般同保姆住这间。我计划三个人持枪闯入，将他们控制到客厅，目的当然是要钱。他有几千万资产，我们开价三百万，一条命五十万，不算过份吧？”
“龙先生，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又错了。你绝不会问一个问题。你会问许多问题。沈兄，我先交代一下规矩：既然邀请你参加，这次行动的成败就直接关系你个人安危，而失败的后果，多半就是掉脑袋。所以，从此刻起，你我是完全平等的合作关系，你有权对行动计划提出任何质疑和建议。不论多么细微的破绽，都可能致命的！”
沈乡使劲点头：“必须天衣无缝！那请问，我们怎么能闯进他家，却不惊动外人？”
“他家老太太习惯晨练，六点二十分出门，前后误差至多三十七秒——这是最近十一天的准确纪录。我们就在那一瞬间进入。面对三个持枪的蒙面歹徒，你说他们会不会听话？”
“当然会！尤其那么有钱的人！但万一，我说万一啊，在我们行动那天，老太太偏就没有准时来开门呢？”
“所以，”龙先生又打开箱子，“到时我穿的是这套警服，并持有这些证件。”
“哎呀！做得太像了！”
“你再试试这头套。”
“……那，这是表示围墙吧？翻墙时会不会被人发现，大喊抓小偷？”
“这位置是个视线死角。栅栏才一米八。”
“那，这段路，有狗吗？我最怕狗了！”
“问得好。这里，底楼这家就养了一条牧羊犬，极为警觉，而且声音洪亮。”
“那是畜生，可不好对付！”
“可惜，昨天中午12点53分，已离奇暴毙。”
沈乡心领神会：“哈！真是太巧了！”
龙先生木无表情：“也许得了什么怪病吧。人还常常有猝死的呢。”
“但，他家能准备好三百万现金，等着我们去抢吗？”
“没有。”
“那……”
“三支黑洞洞的枪口下，是老少三代六条性命，而我会宣布：三百万人民币，少了一分，就先杀他儿子。如果换成是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赶紧答应！但我家里没这么多现金哪！你肯放我到银行取钱吗？”
“不可能。”
“那你叫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怎么办是你的问题。反正我们只等到中午十二点。见不到钱，哼哼！不过我很仁慈，也很公平，我将给你两种选择。”
“哪两种？”
“我知道你是三代单传。我也知道你与前妻离婚主要就是她没生出儿子。我还知道你已做了绝育手术。那么，一种是杀了你儿子，我们分文不取走人。”
“不行！”
“另一种是只留下你儿子来继承你的遗产，你朱家的香火还能延续……”
“你们也不能这样干！”
“行不行，我说了算。反正离十二点还早呢，我不着急。但你们从现在起不许吃东西了。一口水都不许喝。保姆可以。”
“天哪！这可怎么办？”沈乡夸张地揪着头发，“要不，我打电话叫朋友把钱送到家里来？可以吗？”
“随你便。你就是打110我都不会阻止。但必须按下免提键。”
“这计划太周密了！”
龙先生又打开了箱子：“这是炸弹。你身材瘦削，绑在腰间看看怎样？外套脱了……扣上……不错，解下来吧。怕不怕？”
“不怕！怕什么？按键我控制着嘛。龙先生，他朋友也不一定有谁能一下拿出三百万现金吧？如果东拼西凑，惊动的人多了，会不会出意外？”
“人多倒不怕，来一个扣一个，来十个扣五双。况且，以他的身份，编个合适的理由，紧急调用百十万现金做周转，没人会起疑。”
“恐怕他比我们更怕出意外呢！”
“早点找来钱，把这些瘟神打发走，就阿弥佗佛了。又没见到我们的脸。”
“拿到钱，又怎么离开？他们多半会报警吧？三百万，就算百元大钞，也老大一堆啊！”
“送钱的人，应该会开车来。他家车库也有车。”
“大门保安会不会记住我们的长相？”
“我们又不停车，飞快地闯出去。你看图：出大门右转到这个路口，转入这条街，再从这里穿过去，在这儿弃车，走出这条小巷，立刻上我们预备的小面包车——这里是警方固定设卡的点，经过这里时，最多耗时五分十秒，警方反应再快，也截不住我们。离开前，将他们的手机全带走，座机也切断，并宣称炸弹绑在门上，一开门就会炸，不是又延缓了时间吗？”
“妙！妙不可言！您太聪明了……”
“废话少说。”
“嗯……还有一点！车！我们的车会留下线索！”
“我们从不用自己的车。都是偷的。”
“偷车时被抓住了呢？岂不因小失大？”
“这种事不用我操心。无论需要什么车，自有专门的人去偷。被抓住也跟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真能保证不供出我们？宁死不屈？”沈乡明显持怀疑态度。
“有这样一个人，具备对付一切车锁的专业技能，却连每月两千元的收入都不能保障——我说的十年前。于是有一天，一个陌生人找到他，说可以提供一份稳定的工作，月薪三千元，还不用守上下班时间。你说他会不会接受？”
“莫非就是偷车？”
“要偷车其实不难，许多人都做得到。在无数的城市，也有无数的车辆，不得不停放在露天，甚至通夜。难的是，偷了以后，如何能变成钱，而又不被警察抓住。全国平均每天被盗的车不低于一千五百辆，这还仅仅是官方统计的数字。”
“妈呀！”
“这人却只要求他将车偷到手，再开出几百米或几千米，就不用管了。每一辆还另加一千元。你说他乐不乐意干？”
“您说的是：每月首先有三千元，相当于保底工资？”
“还预付。”
“而且，只要他把车开到一个指定地点，就可以拍屁股走人，又一千元到手了？”
“我就是这么说的。”
“那……老在一个地方偷，也会出问题吧？”
“在他的居住地是不干的。人家奉公守法，从无不良记录。但无论到哪里偷，车旅食宿一切报销。”
“哈！这人要不干，除非是白痴！”
“我们使用的车辆，都是离案发地百里以外且失窃不久的，又都选的旧车，无论失主还是警方，恐怕都不是很在意。无非在本地通报一下。”
“我们与他联络的人，连姓名都不用告诉他，一旦出事，他也无法指认，对吗？”
“他认得钞票，干嘛还要关心别的？”
“即便偶尔失手，他也根本没必要供出其它情况，因为只会加重罪名，对吗？”
“唉！生活所迫，一时糊涂，小毛贼而已，又非惯犯，大不了拘留几天——盗车未遂嘛。不过，这家伙运气似乎特别好，十年来从未失手。他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龙先生，您是天才！”沈乡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我没有问题了。干！”
龙先生像是天生不会表情，淡淡地说：“你带身份证了吗？给我……行动暂定在十三号。下面谈具体细节了，可得用心记住。”
“是！”
“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去贷款。不能低于十万元。有房产抵押，很快的，叫你老婆出面。这样才能解释你怎么一下就变得有钱了。”
“我懂了。”
“还要尽快学开车、考驾照。小车和摩托车都要学，这是起码的技能。”
“我明天就去报名。摩托我本来就会开。”
“有一班火车，到达浙江省北港市是23：47分，你十二号就乘这班车。但你购的票却是中途江西省东浦市的，这张票你一定要托别人帮你买。你自己悄悄再去买一张到北港的票……”
“龙先生，用不着这么……还要多花钱……”
“安全值多少钱？而且，从你离开龙城市开始，花的每一分钱都会报销——哦！你嫌麻烦是不是？”
“对不起!龙先生，我错了!”
“这些天你要提前放出风，说准备去东浦市办一批土特产回来销售。列车到达东浦市是19：32分。20：40分，会有一个人持你这张身份证在东浦登记住宿，并采购一批名特产品放到房间里。”
“可是……别人怎么能用我的身份证呢？”
龙先生又打开了箱子：“衣裤、鞋子、帽子、领带……明天开始，你就要以这身装束出现在周围人面前。而那个人与你身高、胖瘦都差不多，相貌更至少有八分相似，不是很熟的人，决难分辨。只是发质相差太大，所以要你们戴帽子。加入我们的人，都是成对的，所以能制造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永绝后患。”
“不可思议!呃——那何不找双胞胎？”
“两个人天南地北，无任何关系，互相掩护不是更好吗？在广西区，我们一共发现有三个外貌符合的。”
“为什么选中我？”
“综合考察后，我觉得你的出身、经历、背景、性情、现状等等，最不像犯罪份子。”
沈乡傻笑。
龙先生拿出一部DV机：“凌晨五点四十分我们才与你会合，中间有几个小时，随你怎么打发。但有一个前提：不准出现在有监控录像的场所!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摄像头，一定要绕开。出这边又有，这、这、这，看清楚了吗？再看一遍……一定要记准位置!”
“是!我想到一个问题!”
“说。”
“三百万现金，多大一包啊！路上安全吗？现在通讯那么发达，一瞬间全市、全省，也许连周边省市都可能动员起来，设下重重关卡呀!”
“是的。所以，出了市区后，你将换回这身装束，乘28路公交车返回火车站。我会为你预购两张票，中午12：45分和下午18：06分的，顺利的话，赶得上中午那班。到了东浦市，你取到房间钥匙后，大摇大摆回去安心做梦就是。怎么样？”
“我当然无所谓。我是担心你们带着钱……”
“任它千军万马，也奈何不了我的，你别操这个心了。”龙先生拿出一部手机，“这个号码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许用它拨打任何电话，是专门同我联络的。我的号码储存在里面。但我们互相之间也都不准通话，只能发短信。你需要找我，就发一个感叹号；紧急，发两个；特急，发三个。一个字也不许有!我回复时，首先是字母A或者B，各表示一个公用磁卡电话，位置标注在这里了，你牢牢记住；另外我选了一个地方，我们互相需要递交物品，而又不方便见面时，就在短信中用字母D表示。”
“什么地方？”
“我会带你去认。这些都记得住吗？”
“下辈子都忘不了!龙先生，听您说来，就像搞地下工作似的，太好玩了!嘿嘿嘿……”
“准确地说，要像间谍一样。甚至还更严格才行。我们干的，可是杀头的买卖，”龙先生突然声色俱厉，“有什么好玩？”
“是!”
“还有问题吗？”
“我想，连别人做绝育手术都知道，您一定做了很多调查，就总得接近对方啊!一个陌生人经常出现，能不引人注意，留下线索吗？”
“你还能考虑到这些，不错嘛。一个完美的计划，必然建立在两个基础上。其一，是准确的情报。要获取情报，又有两个要素，第一当然是人。侦察的对象千差万别，侦察的方式也就千变万化，所选派的人是否合适，就至关重要了。而我们有这方面最丰富的人才储备。第二就是工具。我们的情报人员，配备有最尖端的高科技设备，又不用顾忌什么公民权、隐私权，尽可不择手段。一旦锁定目标，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夜里讲过什么梦话，我都可以知道。”
“啊，太神奇了！龙先生，做这工作有什么要求？我合格不？”
龙先生摇头。
“为什么？”
“你是党员吗？”
沈乡吓了一跳：“什么？您是说共产党员？”
龙先生点点头。
“必须要党员才能为我们做情报工作？”
“还必须是女人。”
沈乡似懂非懂，但不敢再问：“哦——呃，您刚才说两个基础。”
“另外一个当然就是充满智慧的头脑了。”
“对!对……头脑……智慧……”沈乡的目光逐渐迷离，仿佛已神游物外，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龙先生顾自品茗，不再理会。
“龙先生!”沈乡突然站起来，眼中泪光莹莹，“龙先生……”
“嗯？”
“我……”沈乡猛然跪下，以额触地，声音哽咽，“龙先生!谢谢!谢谢您选中了我!我知道，我也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了!您是我的大恩人!大救星!我一辈子……”
“得得!你先别忙着激动。我可再次提醒你：慎重考虑。还有一个星期，你应该反复考问自己：要吃这种钱，到底有没有那份胆？胆气若不足，临阵时就会惊惶失措，就可能坏大事，不仅自己陪上小命，还会害死许多人的!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了!”
“万事开头难哪!第一次做案时那种心情，那种势不可挡涌上来的恐惧，那种心脏都像蹦到了嗓子眼的恐惧，九年前，我就最真切地体验过……你会满嘴发苦，浑身烧灼……你手脚会发软，但突然间又会僵硬……你会觉得，手中的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心跳有声音吗？你平时听不到的，那时你就会听见。一定会听见!会的，我保证!”
沈乡汗流浃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当我们用枪指着别人时，胜负之分，就在于心理上的较量。人家凭什么乖乖把钱双手奉上？可不是一千八百，而是三百万!只要我们流**丝毫慌乱，对方都可能产生幻想，就可能节外生枝，后果就不堪设想。不堪设想!懂吗？吃这碗饭，是决没有第二次机会的，一输就彻底输光!懂吗？”
“我懂了!真的懂了!我绝对横下一条心!人生能有几回搏？要赌就孤注一掷，赌他个痛快!好，龙先生，你教教我怎么使枪吧。最好能……怎么啦？龙先生，我说错什么了？”
龙先生神情怪异的看着沈乡，好一会儿才开口：“最好能找个地方让你实弹练习一下，是吗？”
“那当然好!”
“你想学枪，为什么？”
“咦!我连枪都没有摸过，当然应该学啊!”
“我是问，为什么要学？”
“……什么为什么？这、这……”
“你杀过人吗？”
“没没没!我怎么会杀过人？”
“那，你敢杀人吗？”
“我……我……”
“你说：这世上，是敢杀人的多，还是不敢杀人的多？”
“可能……应该……我想不敢的更多!”
“你是不是以为，杀人是件很容易很轻松很快乐的事情？是谁都能够做的？做了后还可以若无其事？晚上不做恶梦？”
沈乡瞠目结舌，无辞以对。
“咔嚓”龙先生拿起桌上的手枪：“现在子弹已经上膛，”他用枪顶住自己的太阳穴，“把手伸过来，这里……这样!现在，你稍稍用一点劲，只要轻轻一下，我保证连一声都喊不出，立刻断气，你就可以拿钱走人了，不用再做任何事。”
沈乡触电般缩回手：“龙先生!我怎么能杀你？”
“哦？那杀别的人就敢？好!十三号去朱微家，有谁不听话，你就把他崩了!”
“不不不!龙先生，我……”沈乡几乎要哭出来。
龙先生目光如刀，罩定沈乡。
沈乡的身子一点点瘫软：“不要逼我，求您……”
“逼你就敢吗？连杀只鸡，都非要等你老婆动手，你他妈的还敢杀人？给我坐好了!”
沈乡丧魂失魄一般，尚未坐正身子，只听“啪”一声。
“啊……你吓死我了!原来没子弹呀!……哈!炸弹也是假的!我知道了，龙先生，您这是考验我。这是仿真玩具枪吧？”
“什么玩具？如假包换，看清楚了!”
“哦——现在当然不用装子弹……”
“十三号同样不会。”
“对了!怕万一走火！我们自己才知道是空枪假炸弹，对方可不知道，早吓得魂都没了，还不是赶快拿钱保命？而且，万一被抓住，罪名都**儿！是不是这样，龙先生？”
“也不尽然。二00四年七月以来，我们行动时，就从不带子弹了。”
“我明白了!绝对没人敢不听话的，又何须装子弹？”
“世上哪有绝对的事。”
“您的意思是说……”
“知道为什么不许带子弹吗？就为防止我们遇到意外情况时，控制不住自己。任何情况下都不许伤人，这是根本原则。但有一次，我就差点违反了，现在想起，我都还心有余悸。”
“龙先生，您讲讲这事，好吗？”
龙先生下意识摸了摸头：“老不死的!那一拐杖够狠，我这儿肿起这么大个青包，半个月愣没散尽!他妈的!”
“天!有人敢打您？他就不怕死吗？”
“那次我们也是去的三个人。但那可是真枪实弹。偏就碰上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别说两百万，一分都不给!说着说着，顺手就一拐杖，我差点当场晕去!幸亏他儿子死抱住他，我们赶忙跑了。他妈的……”
沈乡不住摇头：“真有这种人？”
“不信吧？哼！知道老家伙是什么人吗？打越南时的先锋连副连长!能怕这几支破枪？”
沈乡只会摇头了。
“你怕狗，老子就怕解放军!其实，我跟你一样，都他妈的没胆子杀人!”
沈乡乐开了花：“不杀人好啊!不杀人好!”
“但那次行动虽然一无所获，我们三个的报酬却一分没少。更想不到的是，我竟因此当上了副帮主!连升三级呀!”
“什么副帮主？”
“我属于一个叫‘潜龙帮’的组织。那天帮主他老人家特别高兴，说：‘你98年3月2日入帮，是02年9月升的大区组长吧？七年来，也为本帮立下不少功劳。但我告诉你：那七载辛劳，不及今日这一个青包!在危机时刻，生死关头，你还能克制自己，约束部下，严守本帮宗旨，没有出手伤人，足为全帮楷模!军师和四大长老已经会商，一致认为你老成持重，堪当大任，全票推举你出任副帮主，并兼领全国四大区的行动组’!”龙先生顿了顿，“所以呀，这世上许多事情，是祸是福，还真它妈难料得很……你干吗？傻啦？”
“龙先……龙副帮主，您接着说!”
“嘁!还叫我龙先生吧。给你介绍一下本帮的组织机构。从职能上，分为行动组、情报组、装备组和格杀组四大块儿。行政区划上，把全国分为四个大区。比如你，就属西南大区，包括云、贵、川、渝、两广、海南。本帮只有四大长老、军师、副帮主这六个人，才有资格推选新成员。所以，我就算是你的保荐人了。以后你要表现突出、立功受奖，我也有面子；如果你他妈的不争气，我也跟着丢脸!有两个长老一向就跟我不大对脾气，会笑话我没眼光的!懂这道理吗？”
“龙……龙先生，我绝对争气，不辜负您的栽培!”
“格杀组嘛，顾名思义，打打杀杀的事，都归他们负责。但那名字实在他妈不招人喜欢，大家私下里都称之为刑堂，因为犯了帮规该怎么处罚，一旦帮主签下‘格杀令’，就由这组人执行。里面全是些四肢发达、心狠手辣的家伙。”
沈乡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情报组当然搞情报工作啦。其实一点不好玩，枯燥得要命！你这家伙好像还挺羡慕的，真他妈没出息!”
“是!是!行动组好!”
“装备组是一帮死气沉沉的家伙，凡是用具类，没有的就开单给他们，能造的造，该买的买，中国没有，就去外国。这组的工作也没啥意思。我告诉你，无论地位还是收入，行动组都高得多了！让你小子入行动组，是抬举你!”
“对对对！行动组好！谢谢龙先生！”
“根据情报组汇总上来的情报，我们制订出行动方案，上报帮主他老人家审订后，正式交行动组执行。那时，外围的安全保障，就由刑堂负责了。既使惊动了警方，要流血拼命，行动组的人可不用管，安全撤离就是。”
“那怎么……刑堂的人不就随时要冒生命危险吗？难道报酬还比不上行动组的？”
“这就叫‘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只有胆子不长脑子的蠢货，满世界都是，难道也想一次挣二十万？”
“我懂了!那请您讲讲要遵守哪些帮规？我怕忘了，可以记下来吗？”
“不用。帮规就一条。”
“一条？”
“就一句话：严格遵守帮主他老人家的任何命令!”
“就这么一句？!”
“一句。”
“如果违反了呢？”
“有三种级别的处罚方式。”
“哪三种？”
“一、就地处决。”
“二呢？”
“满门抄斩。”
“……三？”
“诛九族。”
沈乡说不出话了。
“知道什么是九族吗？举个例吧。”龙先生拿出一页纸，摊开，“这就是你沈乡九族之内人员的名单。”
“姓名……年龄……住址……”
“本帮的情报是否准确？有遗漏的吗？还请沈兄指正。”
沈乡汗如雨下：“准确!很、很、很准确!二十二、二、二……龙先生，我绝不会违反帮主他老人家的命令!绝对不会的!”
“现在，你还不算本帮中人。在十二号你登上火车之前一秒钟，你都有选择的自由！快五十岁的人了，‘三思而后行’总听说过吧？”
“是是是！三思！我五思、六思再决定！”
“好啦，如果没其它问题，找个地方喝两杯去。”
“等等！您饿了吗？”
“饿倒没饿。”
“这儿可以点东西吃的。”
“这种地方的东西怎么能吃？”
“龙先生，那再聊会儿吧，好吗？”
“行。无论做什么，先小人后君子，整得清楚明白才是道理，免得将来后悔。”
“我在想，什么时候可以让我拜见帮主他老人家呀？”
“那要等你当了大区组长，在每年的年会上，就能目睹他老人家的风采了。那时你才知道什么叫人中龙凤、盖代之雄！”
“完了！完了！”
“怎么了？”
“连你这般人物都四年多才当上大区组长，我……我得下辈子了！”
“没志气！沈兄，你的天赋并不低，要有自信心。机遇有时说来就来的。本帮可不兴论资排辈那一套！”
“我一定努力！您要多多指教！”
“潜龙帮虽是一个犯罪组织，但与古今中外的同类组织又大有不同。本帮不仅入帮自愿，退帮也完全自由。哪怕你只参予过一次行动。”
“您是说，假如我这次得了二十万，以后却不愿干了……”
“完全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
“想不到！想不到！”
“还有，本帮根本没有退帮这个说法，而是叫退休。”
“有区别吗？”
“凡是本帮中人，均有基本年薪。从2005年起的标准是一年两万五千元。一日为本帮中人，便终身有权享受此待遇。”
“想不到！真想不到！”
“除非两种情况。”
“两种？”
“一种是受到帮规处罚。”
“最轻的都是处决，当然享受不到了！”
“另一种是潜龙帮已经灭亡。”
“不会的！不会的！但我想，没人会愿意退休吧？”
“为什么不会？”
“这……我说不来。反正我永远不会！”
“你是你。各人的想法不尽相同的。”
“啊！我知道啦！一定是年纪太大！”
“那倒不一定。对钱，我半点兴趣都没有了。我也完全可以不在一线行动了。我是喜欢这种又刺激又危险的生活。而有的人不这样啊。知道为什么突然要在广西区发展新人吗？就因为你的前任退休了，可他比我还年轻。这是本帮第四个退休的。”
“想不到！太想不到了！”
“你想不到的还多呢。在任何一个省、自治区、直辖市，都只设一个行动组成员。那么，你一旦正式入帮，广西就是你的地盘了。在你退休前，本帮在区内任何一次行动所得，都要将总额的百分之五提给你，而不论你是否参与那次行动。”
“想不到！想不到！”
“本帮成功的秘诀之一，是人员异地交叉使用，可谓来去如风，案发后无迹可寻。还有，本帮决不吸收有前科的社会渣滓。尤其行动组的人，要求更高，毛头小子根本不考虑，要36岁以上，有稳定完整家庭的。更重要的是，实行严格的垂直管理，成员之间决不产生横向联系。”
“垂直？”
“以你为例吧。别以为我才认识你二十天。对你的调查早就开始了。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调查你，这是很重要的。掌握你全面情况的，就只有我，而形成的文字材料，将直接交由帮主他老人家收藏，成为本帮最高机密。这叫‘谁发展，谁负责’，所以最大限度地避免了一人暴露、牵出一串的危险。”
沈乡眉花眼笑，乐不可支。
“帮主他老人家教导说：一切帮会尊奉的那一套，什么江湖忠义呀，兄弟情谊呀，两肋插刀呀，统统是狗屁，千万信不得！入我潜龙帮，可不是为了交朋结友。若以为有了靠山，就成群结伙，前呼后拥，是最他妈愚蠢的！简直等于找死！共产党的天下，不可能容忍黑社会存在！”
“说得太好啦！帮主万岁！”
“本帮犹如在全国布下了一张巨网，却是看不见的，因而也是毁不了的。只有帮主他老人家这等天纵奇才，能够创造这样的奇迹！空前绝后的奇迹！”
沈乡热泪盈眶：“龙先生，我一定忠心耿耿，万死不辞！请您代帮主他老人家受我三拜！”
“本帮不兴这一套。本帮提倡充分的民主，任何意见都可以放胆直言，对错都没关系，这叫‘群众路线，集体智慧’。像这个分配比例吧，二十万是按三百万所得来计算的，你觉得这个数公平吗？当然，我私人给你补成了整数。”
“公平公平！我很满足了！”
“要知道，看起来一次很容易的行动，其实有许多先期工作和外围工作，需要投入的人力和财力你是想像不到的，才最终能保证安全。安全第一！”
“是啊！每个人都得有收入嘛！加起来可不少！”
“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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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0八年一月二十九日』
二00八年一月二十九日[０５：０３]“就这样，我走～了犯罪道路。十三号那天，一切比预想的还～顺利，朱微吓得～～，立刻给银行的关系打～，预约取钱！不到十点半钟，财务总监和三个保安就将三百万送到家里来了。我到东浦市后，龙先生发短信指示我取到了～钥匙，却没有见到任何人。李～，我说清楚没有？”“你能确定，和姓龙的一起来的人，脸～的大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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