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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

第7章二00八年三月二十四日

作者:杜峰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想与龙先生聊上几句,看来标准不低呀!又要青春,外加艳丽,我一样都不……”

“严严严……教授……您……”龙隐弓腰低头,脸都几乎贴在墙上了,头也越勾越低。可惜耳朵藏不住,耳根子都已通红。

严热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样大,与冯心相视一笑:“龙先生找什么吗?”

“我我我……听说……有蚂蚁在这儿决斗……看看看……”

章艳最是开心,又不敢笑出声,趴在桌上,双肩直抖。

严热走上两步:“决斗?那倒有趣!我……”

“咦!他们怎么没来呢?怪了怪了!”

“想必是路上耽搁了。或者,觉得私相斗殴,终非了局,干脆打官司去也!”

“对对对对对!定当如此!”龙隐终于转身回头,面色已复常态,却瞪了冯心一眼,“您好,严教授!适才口无遮拦,出言浮薄,实在……实在无地自容!”

“游戏之辞,何伤大雅?请坐!”

“谢坐。”龙隐规规矩矩地正襟危坐,此前飞扬跳脱、机变百出、舌战群雄、目无余子之态,一扫而空。

曹动“咦”了又“咦”,也不知多少声了,胸脯是越挺越高,满面得色,不住斜视陈安。

陈安偏就一眼也不瞧他。

“老狐狸!这回又给我说对了吧?臭小子一见小严热,简直比老鼠见了猫还慌得厉害!这回您想不佩服我都不行!这叫先见之明!”

“瞎猫也会碰上一两回死耗子的,您得意个什么劲儿?‘游戏之辞,何伤大雅’,”陈安摇头晃脑地吟哦,“妙!绝妙!神来之语!这丫头竟有如此急智!”

“龙先生何以知道我的姓?”

“嘿嘿!去年……在一个电视节目上见到您……做嘉宾,所以……”

“哦。”严热看了冯心一眼,“见过一次,这么久了,却能一眼认出我来?”

“嘿嘿……我这方面记性还可以吧。况且,您穿着制服,一联想……更不会是别人了。”

“如此,您就该知道我的工作性质了?”

“嗯……在您的博客里,我也看过一些文章。”

“我是不管这个案子的。我也不相信您是‘潜龙帮’的人。”严热调皮地眨眨眼,压低了声音,“老实给您说吧:我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伙的!所以您尽管放松,随便……”

“真的?!”龙隐的眼睛一下亮了许多。

“真的。随便聊聊而已,您……”

“哎哟!青天大老爷明鉴哪!”龙隐站起来,伸出双手扬了扬,一副感激涕零,随时准备哭出来或者跪下去的样子,一下握住严热平摊在桌上的左手,“小人是百口莫辩,洗涮无方,委实不想活了呀!大老爷可得给小人作主啊!”

严热作势如抓“惊堂木”,便非常自然地抽回了手,在桌上一拍:“坐下说话!”

“草民不敢!”

“恕你无罪!”

“谢主隆恩!哈哈哈……嗯!嗯?”

见龙隐又扇动鼻翼,使劲吸气,严热实在忍不住好奇:“龙先生老是……嗅到了什么异味吗?”

“不!”

“那是……”

“有官味!嗯?哪里来的?哈哈!原来是您!冯警官满身官气,逼人而来,定是位高权重,公务繁多之人!可拿着公家的俸禄,却成天这样东挨西站,听人闲聊么?对得起纳税人么?”

原来如此!

冯心泰然自若地一拍脑门:“哎哟!多谢龙先生提醒,要不真怕会误事呢!二位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冯警官走好。不送啰!”龙隐冲冯心的背影做个鬼脸,嘴里还不住地叽叽咕咕。

余人全都退尽。

冯心推开隔壁的门,还笑不可抑:“这小子!太……自己冷不防被闹个大红脸,生像是我有意设计陷害他,挖空心思地寻我来撒气!太好笑了!”

曹动却叫道:“妖怪了!臭小子脸皮比城墙还厚呢,居然也会脸红!”

章艳正好进来,啐道:“活该!这人太可恶了!”

陈安心事重重地皱着眉头:“您的身份,恐怕他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却还敢笑骂由心!”

“何止我的身份!连我们可能的动向,他都心里雪亮呢!”

“既然龙先生饿了,可否在此将就一顿工作餐?我们边吃边聊。”

“好!行!行啊!”

严热此时思如潮涌。

向冯心请战时,她已构思好三种方案,大家又赶着拟订了几种意见,之后她还想到一些。而甫一露面,便先声夺人,更令她信心大增。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人,带几分局促,还带几分腼腆,像个模范学生,乖乖地待着,目光清澈单纯,显得全无城府,严热却突然觉得,仿佛面对着一个影子,一个疑幻疑真的影子,虽坦坦荡荡,却无涯无际,自己想要展开攻击,简直无从措手!她突然觉得,所有的信心都瞬间坍塌,一切的方法都殊无胜算,自己也同样会一无所获,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怒气,“呼”地燃成一把无名火,直冲顶门,脑中竟灵光乍现,一下拿定了主意。

“龙隐!我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我烦了!也许,您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玩,很有趣,像一场新鲜刺激的游戏!是吧?”

“严教授,这……您这这……”

直呼其名,疾言厉色,龙隐却只有惶惑不安,严热立刻跟上感觉。

“是的,您可以指鹿为马而自鸣得意!您可以自恃聪明而信口胡诌!您可以目空天下而游戏人生!但我想问您一句话:您有良心吗?有吗?!我告诉您:一个人,哪怕才高八万斗,学富五车皮,如果没有良心,我也不佩服他!我鄙夷他!看不起他!”

“我我……严教授,请问……”

“好个丫头!”陈安猛地击掌:“这一宝押对了!”

“对!攻心为上!”冯心松开拳头,立刻感到掌心一阵凉意。

“龙隐,什么计谋、策略我都不想使了,因为我尊重您!尊重您的人格!尊重您的智慧!为这案子,已经耗费了多少资源,您知道吗?难道您心里会没数吗?您还想消耗多少?多少?!那都是公共资源哪!是纳税人的血汗哪!也有您一切朋友们的贡献哪!”严热重重地换口气,举了举矿泉水瓶,又放下,似乎不胜其重,“我没有话说了。我累了。真的好累!”

龙隐惭惭低下头,定定凝视桌面,神色慢慢趋于平静。

严热拿过龙隐的茶杯,默默续上水。

“谢谢严教授。”龙隐拿起茶杯,浅啜一口,缓缓起身,走到镜前,负手立定,左右环视,一遍,又一遍,目光深邃,仿佛真能穿透镜面。

“说我不是龙先生,我自己都不能相信——单凭一根头发就够了!简直非是我不可!那,我就以龙先生的角度,谈一点看法,供冯警官参考吧。”

冯心拿起麦克风:“谢谢龙先生。“

“潜龙帮已冰消瓦解,再不会兴风作浪。此其一。

“所谓帮主,并不存在。因为我不喜欢副的。很不喜欢。副皇帝也不干!此其二。

“什么这样组那样组,不过是哄骗沈乡这等喽罗的鬼话,莫去信它。此其三。

“由此可知四:‘保留刑堂人员及其武器装备’云云,亦属恫吓之词:连莽张飞都会伐树拖于马后,搅起滚滚烟尘,吓退百万曹兵呢。

“那么其五:帮众顶破天就一二十人。也绝无人敢再操此业。

“其六,叫你们吴山的人,去我家搜查一遍,免得大家牵肠挂肚。穿便衣嘛,男女混杂嘛,就不引人注意了。要再保险点,就都选什么厅里、部里的外地人进去嘛。我什么稀奇古怪的朋友都有的。”

“可您的家人们……”

“您的人叫开门后,说是我朋友,说要借我家聚会一下,然后拨通这边的电话——我妈只要听到我的声音,保证二话不说就开路。我家上锁的地方本不多,普通锁具在警方的行家面前,怕形同虚设吧?那时门一关,掘地三尺也好,掀梁揭瓦也好,都无不可。需要什么探测仪器,伪装成酒水食品运进去便是。还省得办搜查证呢。

“第七:凡是你们能够知道的我的关系人,一定与潜龙帮的活动不沾边,全是规矩公民,连逃漏税款的事都不会做——我敢担保:有一罚十!到时尽管找我交罚金!这些话的录音,就具备法律效力!只希望你们不要扰乱他们平静的生活。任何特务手段,都请冲我来!我可以放弃一切宪法赋予公民的抗议的权利!

“第八:准确的情报既然客观存在——有案为证嘛,那么,所谓搞情报的‘党员’‘女人’,就并非空穴来风。现在的人,有许多饱暖思刺激的,富足优裕的生活波澜不惊、寡淡乏味,就会向往、渴望一种神奇、惊险以至怪异的生活方式。那么,要使一些女党员从事神神秘秘的情报工作,略施手段,就能办到。比如,说是为了国家安全,为了党的利益,对付的是特务,是间谍,是克格勃,或任何犯罪分子,简直有人会报酬都不要的!光荣嘛!倘再印几张奖状发给她,说不定会珍藏起来,当传家宝呢!

“冯警官,姓龙的言尽于此。孰真孰假,您自己斟酌。”

“谢谢龙先生。”

“工作餐准备停当否?”龙隐坐回严热对面,“严教授,现在我们可以随便聊了吧?”

严热笑道:“我还是觉得‘女党员’这事,未免太匪夷所思。而您居然会相信!”

“严教授,我们设想一种情形啊:北京。某年某月某日,一自称导演的人,在招募群众演员,每天50元!外加一个盒饭!一瓶矿泉水!容不容易?”

“那又怎样?”

“拍的是反特片。在某地租一个场地,简单布景后,挂上公安部,或公安厅,或国家安全局的牌子,不会有人怀疑什么吧?“

严热的笑容消失了,点点头。

“演员到了,换服装!军服,警服,中山服,什么什么服!然后定角色。定位置。配道具。张三高大**,扛枪演哨兵!李四老奸巨猾,活该演领导!各部门,各科室,这样那样的牌子一挂,然后交代剧情:什么时候走动,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押解人犯,什么时候拿起电话,等等等等。于是乎,一幅紧张忙碌、庄严肃穆的秘密机构的景像出现了吧?此时,正主儿登场,就是女党员们,但互不碰面。每一个都单独接受高层领导的召见,勉励一番,表扬几句,甚至发个什么证,也花不了多少成本吧?于是乎,一个为共和国的利益忘我工作的情报人员诞生了吧?至于严守保密制度,更是不消多说,便对爹娘老公,怕也不会泄露!在伟大首都北京,领受了光荣而神圣的使命,还不唯命是从么?还不死心塌地么?您看:把我弄进来这么久,我怀疑过你们是假警察吗?唉!人类的愚蠢,是常常可以超乎您想像的!人们是多么容易受骗哪!”

严热沉思好久,破颜一笑:“龙先生,您一个老百姓,为什么会去琢磨这些的呀!真是……”想想龙隐的一系列作为,严热越想越好笑。

龙隐绝无笑意,看着刚送进来的饭菜说:“因为一种恐惧。”

“恐惧?什么恐惧?”

“怕没饭吃。”

“同吃饭有什么关系?”

“有一个问题,曾困扰我多年,却解答不了。”

严热大表兴趣:“我实在愿意知道,什么问题竟能把您困扰多年!”

“人为什么要吃饭?”

“这就是问题吗?”

“就是这问题。”

“能提出这样……嘻嘻……岂有此理的问题,实在绝了!”严热心念如电,居然就没法子回答这个幼稚到极点的问题,“老实说,我回答不了。”

“这是一个小孩子提出来的。”

“龙先生一定已有答案的了,我非常想听听!”

龙隐点点头,拿起了筷子。

看龙隐风卷残云般将饭菜连汤水一扫而空,自己还没吃到三分之一,严热不禁笑道:“龙先生吃饭那股香甜劲儿,令旁观者都会食欲大增!”

“我这人嘴贱,无论什么都虎吃狼吞的,像饿死鬼投胎。嘿嘿嘿……”

“简直比李昌钰博士还快!”

“我年轻得多,自然的嘛。”

严热飞快溜了一眼镜子。

见龙隐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又不敢催他,怕像冯心那样适得其反,严热只好专心地吃饭,谁知他却开口了。

“严教授饿过肚子吗?知道饿的滋味吗?”

“……应该算没饿过吧?那您呢?”严热基本上摸到龙隐的表达习惯了,知道他这是开始回答前面的问题。

“生于1964年,我实在非常幸运,躲过了‘自然灾害’时期。怀上我后,我妈居然吃过两只老母鸡呢!像我姐就惨喽,身高还不足一米五!所以,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看书里用文字描写,听别人用言语形容,真是众说不一。有一天,我就决定试验一次。我想知道真正的滋味。”

“试验?”

“我乘郊外车到了一个小镇上,下车的时候,已身无分文,而距早餐已将近五个半小时。在那里我没有一个熟人。我只能步行十二公里回城……”

“十二公里!”

“那是春三月一个艳阳天,所谓乍暖还寒时候。当我走了十二公里,在街头见到第一个朋友时,手只抬起一半,就已瘫坐到地上了。朋友大惊失色,扶着我问这问那,我只发出了一种声音‘饭饭饭’。从此后,我才真正地知道,饿肚子是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究竟什么滋味”这句话已到嘴边,严热又生生咽了回去,因为她突然明白了龙隐的意思:那滋味,一定不是任何语言文字所能形容的!她同时也做了个决定:回到北京,试验一次——但,只敢走五公里哟……

“人到二十来岁,无论怎样穷吃海喝,身体是不长的了——那种横向的迅猛发展,属于病态,或营养过剩,或机能失衡,我们不去说它。奇怪的是,还天天都想吃饭!还一顿不吃都心慌慌!还净想吃好的!吃了不长身体,总该长点别的什么吧?比如脑子?否则,岂非有点对不起每天吃那几碗干饭?我常常害怕,怕冥冥中有一种不可知的神秘力量,在监督着我,一旦发现我既不再长身体,又不能长脑子,就会发怒,说:‘这等废物,行尸走肉一般,养着做什么?剥夺吃饭的权利!’那时,岂不呜乎哀哉?便是扣减一些定量,或是降低一些标准,也难受的呀,是不是?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我总爱去思考,总爱前后左右地琢磨,总愿意把它琢磨透彻了,心里才能轻松。一个人,若是没有智慧,又想过上好日子,恐怕难。大而言之,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要富裕,要强盛,除了智慧,还能依靠别的什么吗?您细究一下会发现:有许多事情办不好,老是循环往复地转圈子,并非事情本身有多难,而是方法没对头。有了足够的智慧,才能找到正确的方法。比如杀人:抡一把开山巨斧,砍得人血肉模糊,累得自己都快断气了,可能人还没死——因为没对准要害。而高明的杀手,只须三寸短刃,轻轻巧巧一割,立毙当场。”

严热挑着一筷饭,怔怔地出神。倏忽间,她想了好多好多,想得好深好远……

“龙先生微言大义,启我心智,多谢。”

“严教授如此过誉,令龙某惶愧无地!”

“穷人问题,可算是人类面临的最久远、最深刻、最严峻的一大难题。我觉得,龙先生所思所行,大概就是要探寻一种解决之道。那么,在播善四方之时,于亿万斯民之中,龙先生可有一个选择的标准呢?”

见龙隐目光如炬,看定自己,严热心一跳:莫非触及这话题,引起了他的反感?

自打一照面,严热就明白,这个疏狂不羁、连对冯心都不假辞色的人,对自己却有一份不知何来的特别的敬意。正式的讯问已告段落,自己的角度有所不同,所以她特意没戴耳麦,这点,她十分肯定心细如发的龙隐早就注意到了的。她一直在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用愚蠢的话题毁掉了这份敬意。

“富人并非都是坏蛋,穷人也并不都是好蛋。如同今天的官员是昨天的百姓,今天的父母是昨天的子女,富人不就是穷人变成的么?生下来就掉在富贵窝里的人有多少呢?张三老板财大气粗,送出一百万的豪宅,包养起一个年轻的大美人;王二麻子穷困潦倒,却凭如簧巧舌软磨硬缠,搭上了隔壁不很年轻的小媳妇——用道德标准来评判,您说谁比谁更坏?做滥好人,是不对的。”

虽然没给出明确答案,严热的心总算放下了。

“我真想知道,像龙先生这样的人,可有信仰?”

“白痴都有信仰的。一个字:吃。”

“那您的……”

“您应该猜得到。”

“哦?这是要考我了!得好好猜猜……应该不在宗教范畴……”

“要给点提示吗?”

“好啊!”

“也许,我们的信仰是一样的。我甚至敢打赌!”

“一样?”严热大为惊讶,“共产主义理想?”

龙隐笑了:“我又不是党员。”

“那……我没其它信仰了啊!”

“有!有的。只是您不知道而已。”

“我自己都不知道?这话新鲜!”

“我信仰着一种宗教。”

“宗教!”严热实在比听到什么话都更惊奇,甚至掠过一丝失望:看来,谁都会有说蠢话的时候!连共产党员是彻底的无神论者都不知道,竟说我同他有一样的信仰!还敢打赌!真该赢他一个东道,替大家出口气……

“我入教时,曾写下一些文字,如果您愿意听……”

“当然。”

“今天,朋友,我入教了。

“但,我的宗教,既没有深奥诡异的经文,也没有严苛神秘的律令——因此很朴素。

“我的宗教,既不懂创制匪夷所思的奇迹,也不懂编造玄之又玄的神话——因此很笨拙。

“我的宗教,既不懂用巍峨的建筑和精美的雕塑,来树立煊赫的威权;也不懂用恐怖的传说和残酷的刑罚,来摄服潜在的敌手——因此很软弱。

“我的宗教,没有神奇的魔力,既不能用一块饼子喂饱全城的居民,也不能使死人复活、派阴魂转世、令海水让路、叫顽石点头——因此很平凡。

“我的宗教,从不收敛一分钱物,就不能去购置理想的乐园,以修葺华丽的天堂,来为死后的信徒安排豪奢的别墅——因此,又很贫穷。

“我的宗教,甚至舍不得豢养哪怕一个闲人,来鼓吹它的灵异,来散播它的美名——因此,还很吝啬……

  ……………………

“我的宗教,有最广大的信众,令任何宗教都望尘莫及。

“我的宗教,有最久远的历史,什么百年千年的,在它面前,都像乳臭未干的蒙童。

“我的宗教,也要授您一件法宝,叫做智慧,使您从此不活在愚昧混沌之中。

“我的宗教,只创造过一件小小的奇迹,那就是让人类延续——否则,人类早已相残殆尽,哪里还有您和我?

……………………

“我的宗教啊!不挤占一寸土地,不耗费美色金钱,却被无数的人,供奉在宇宙间最最高贵的圣殿——用最最昂贵的材料制成的圣殿中。

“如果您要问:那是什么材料?我告诉您:是心灵。

“如果您要问这宗教的名字,我也告诉您——告诉一切人:

“它叫做善良。

“要救治这日益堕落、危机四伏的世界,它才是唯一的药方!

“严教授,我说您同我有一样的信仰,就是因为,我看到了您心中建起的那座圣殿,也供奉的善……”

严热胡乱比了个手势,就匆匆起身出门。

还有三步!两步!一步!

还未触到洗手间的门把,严热的泪水已夺眶而出……



        二00八年三月二十六日

        四川省·铜岭县·赤沙镇



[20︰05]



“喂!”

“干爹!”

“大丫啊!刚刚开机才看到……”

“干爹,您好吗?”

“好啊!闺女,什么事?”

“干爹,请您帮我拿个主意!”

“行!说吧。”

“有人向我求婚。”

“恭喜恭喜!什么人?”

“他叫许有。”

“好。”

“二十九岁……”

“好。好。”

“在县政府工作……”

“好好好……”

“干爹!什么您都说好!”

“我闺女灵秀聪慧,只要你看得上的人,准没错!我自然要说好了!”

“那,我答应他咯?”

“好啊!”

“他说,想‘五一’结婚。”

“好日子啊!”

“您可一定得来哟!还有干妈和弟弟!”

“一定一定!便千万里我也非赶来不可!但他们嘛……到时再说,啊?”

“干爹,还有一件事想求您。”

“没问题,说。”

“现在生意规模扩大了,我年轻识浅,越来越吃力!我想请干爹来辅佐我一段时间……”

“哈哈哈……”

“您笑什么,干爹?”

“我知道了!准是许有求婚时,主动坦白交代了……”

大丫“哇”一声大哭起来。

“闺女!丫头!别哭别哭,啊?”

良久。

“干爹!您还那样辛苦……您叫我们一家人怎么能……”

“辛苦吗?不辛苦!不辛苦……”

“干爹!您知道我的性子!一句话:您来不来?”

“丫头!你听着:各人有各人的喜好。要把干爹弄去成天坐着享清福,我才会觉着苦呢!清晨贩蔬菜,吸的是新鲜空气;白日擦皮鞋,观的是人生百态,无拘无束,任意东西,有什么不好吗?”

大丫又啜泣起来。

“丫头呃,我知道你心疼干爹。但不要勉强我,好吗?”

“好!那您给我一个帐号!”

“干嘛?”

“我每月给您……汇点钱!”

“丫头,没……”

“干爹!您要不接受,我就捐给‘希望工程’或者别的地方去!”

“别别别!这丫头……”



[20:49]



“喂,邹大哥吗?什么事?”

“兄弟!您干妈……昨天下午送去二医院了!”

“严重吗?”

“抢救过来了,暂时……兄弟,这回怕是……”

“……我明天中午就回来!您……多费心了!”



      二00八年三月二十七日

      吴山市公安局·会议厅



[10︰08]



潘胡尽量按捺住满怀的兴奋,保持正常的步态,构思着即将汇报时的开场白。他天生是个绕舌的人,干了三十八年警察,也没能因公踏进过市局局长的办公室;殊不料,昨晚竟被政法委书记兼局长吕拚单独召进办公室,当面布置这个紧急而奇特的调查任务,令他无比自豪,甚至有些骄傲——在全市公安系统,没有谁比他更有人缘、眼皮更杂、更精通“江湖”消息!这个荣誉看来至今属于他——这个吴山市历史上当副所长时间最长的人!现在,他已提前五十分钟完成任务,岂能不好生念叨念叨?

但被领进会议厅时,济济一堂的阵容,无数陌生的面孔,形成的一种肃穆庄严的气氛,使他精心构思的一大篇开场白立刻烟消云散——虽然他曾经的手下民警吕拚笑得那样亲切。

“葛仙娘,女,极有可能是汉族。贯籍有两种说法:河南省或安徽省。生于1926年或1930年。解放前是‘翠仙堂’的头牌姐儿,丧失了生育能力。经改造后,1952年与43岁的奚繁结婚。1959年收养一个约两岁大的弃儿,起名奚简。1971年奚繁病故。1983年,奚简因结伙抢劫人民币184元被判死刑。1990年1月22日,葛仙娘将住房交还房管所,不知去向——现在可以断定,就是搬到了迎福村的邹云家,居住至今。”潘胡舔了舔**,溜了一眼下面,“各位领导,这是个苦人儿,受尽白眼和歧视,所以性格孤僻,几乎从不与人交往。我知道,这些材料,是、是很不够详细的,但……再派一百个人去,怕也……”这话一出口,潘胡便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掌声一片。

吕拚上前,**握手:“老所长,谢谢您!辛苦了!怕眼睛都没顾得上闭一下吧?赶快回去休息……”



       吴山市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部



[11︰42]





“干妈!干妈!您好些了吗?”

“没什么。隐儿,你专门跑回来干嘛呢?”

“我顺便……”

“隐儿,好孩子!好孩子啊!干妈这回是要走了。真舍不得你。舍不得你们……”

龙隐默默握住葛仙娘的手,见她眼角慢慢沁出两滴浊泪,抬手轻轻抹去。

“干妈可不是伤心。干妈过了二十几年好日子,够了。太够了。干妈有福气呀!只是,我真想再看凤儿一眼哪!她怎么就不回来呢?这么久……她过得好不好,干妈也不……瞧我这臭嘴!你们都是心中装着菩萨的人,在哪里都会过得好!都会平平安安的!我……唉,真想她呀,这闺女……”葛仙娘语声渐低,昏睡过去。

“龙伯伯,您吃饭了吗?爷爷一会儿就到。我先给您削个苹果吧?”

龙隐摆摆手,点点头,转身出门。

龙隐紧咬牙关,大步而行。

下楼。转过甬道。出后门。穿过绿化带。顺围墙直奔太平间。身影消失在太平间墙角后。

猛地,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

        吴山市公安局·会议室



[12︰13]



屏幕上的影像已经定格。但那撕心裂肺的嚎哭,仍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如此重要的人物,却没谁能说出有关她的一个字!”冯心的脸色越来越严肃,“范阳同志,您在负责这边的工作,请说话呀!”

范阳的脸开始泛红:“我……”

吕拚满面通红地站起来:“不怪范副组长!是我们地方上的责任……”

“冯组长,我知道了!”严热也起身,“凤儿是龙隐年轻时的恋人……”

“姓什么?叫什么?多少岁?住哪里?做什么的?现在何处?”

“都不知道。我想起来了!同他母亲聊天时,她漏出过这称呼,我一追问,她马上岔开了话题……对!那神情,就像说错了话,或是提到了什么忌讳!从当时的语境判断,应该指的八十年代。年轻时有过几个恋人,很正常嘛,我都没在意,您可不该怪他们……”

“没有没有。我谁都不怪。”冯心面色稍舒,抬手示意大家坐下,负手转了一圈,“严教授,也许,这就是您想找的……”

“但愿!但愿啊……”

冯心接过送来的资料,刚要说话,严热突然大叫一声“冯组长”,蹦了起来,头发尖尖都是兴奋。

满座皆惊。

冯心却喜动颜色:“说!”

“宁静的山村;淳朴的乡民;孤独的小竹楼;沉默的老妇人……”

“日记本!哈哈哈……”冯心的音量更惊人,拿起了手机,“喂!龙隐在什么位置?”

“刚回家了。”

“做什么?”

“一个人在亭子里发呆。”

“若有出门的迹象,立刻向我报告!”

“是!”

“可怎么进去呢?那里就他们十几户人家……”

“这方面的办法嘛,我是想不来的……吕局长!您陪严教授走一趟。去找乡镇干部拿主意!懂吗?”

吕拚眼睛一亮:“明白了!请冯组长放心!”



[15:37]



“辛苦了辛苦了!有收获吗?”

严热似乎疲累之极,声音都那么虚弱:“你做梦都想不到,我看到了什么……”严热一下倒在沙发上,“想不到!我真的想不到……”

冯心沉住气,转身去倒水。

“老冯,你知道《丧乱帖》吗?”

“我也练过几天毛笔字,当然知道。王羲之的嘛,据说可能是他唯一存世的真迹。”

“你记性那么好,一定背得下来。”

“不。我好容易才忘掉的。”

“忘掉?为什么?”

“我是……95年看到的。看了四遍就记住了。老实说,文意我都不能全懂。但不知怎么,那短短数十字,却仿佛蕴藏着一种说不出的魔力,直让你难过!直让你伤心!唉,感觉就一个字:惨。太惨了!所以,我就不喜欢,就使劲地忘掉了……”

严热掏出手机:“你自己看吧。”

“他干妈住这里,龙隐就住楼上吗?满室萧然啊!一床一桌一椅……这么多毛笔……这是……报纸吗?堆这么高!我也爱用旧报纸练笔……咦!‘痛当奈何奈何’——好像就是《丧乱帖》里的字吧?这也是……也是……全都是啊!他翻来覆去写这……”一阵莫名的酸楚,袭上心头,直塞喉头,冯心一下沉默了。

“那里怕有好几万张报纸!我看见最早的,有1988年的,最新的是今年元月6日。他来这儿的时间不可能太多,除了陪他干妈之外,也许就是写字了。大如拳头,小如蝇楷,写的全是《丧乱帖》里62个字。为什么?为什么?为情?为爱?为仇?为冤?为……”

冯心已上网搜索出了《丧乱帖》,缓缓诵读:“羲之顿首:丧乱之极,先墓再罹荼毒,追惟酷甚,号慕摧绝,痛贯心肝,痛当奈何奈何!虽即修复,未获奔驰,哀毒益深,奈何奈何!临纸感哽,不知何言,羲之顿首顿首。”

突然,两人同时望向对方,不约而同地说:“与凤儿有关吗?”



      二00八年三月二十八日

      吴山市公安局·会议室



[09:13]



“今天的例会就到这儿了。有事的去办吧。”

曹动也跟着起身,走出几步,猛地回过神来:“那没事的呢?有热闹瞧么?”赶忙跑回来。

“严教授答应我,剖析一下那天讯问龙隐时的策略得失和心理状态。同志们想旁听一下吗?”

哄然叫好。

“但是!我们这么多人,倘七嘴八舌,乱成一团,可不成!”冯心偏头直向大家递眼色,“好比讲课,可得遵守课堂纪律!我提议先把手机调成震动,以示对老师的尊重!同学们说,对不对?”

“对!”

“起立,向严老师问好!”

“老师好!”

“同学们好!嘻嘻嘻……冯心同学这叫搞突然袭击!但也罢!对我那天的表现,大家恐怕是有不少意见的,只不过出于礼貌,不好质问我,是不是?甚至有的同学心里会说:这个严热的阶级立场站得够稳么?她到底是哪条线上的人?她到底是姓蒋还是姓汪?”

笑声四起。

“我宣布:从冯心同学扩大到所有人,都可以提出任何质询!越尖锐越好!越尖刻越好!我尽量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请举手。”

“老……曹我第一个问!”曹动举手起立,却嘎然而止。严热笑吟吟地等着。曹动低下头,咧开大嘴直乐。

“请曹老同学发问吧。”

“忘了!”

哄堂大笑。

“那……请冯心同学提问。”

“请问:那天您已占尽上风,正该一鼓作气,扩大战果,为何却草草收兵?”

“不仅仅你们,我自己也不知有多少想问的。可大家回想一下:柏钢、水平、冯心三位同学在前面问的结果是什么?欲速则不达呀!”

“我问一个问题:这小子在谁面前都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为何一见您,却像个干了坏事的小学生,冷不丁被师长逮个正着,惊惶失措之下,恨不能找个地缝钻?”

严热一愣:“这叫什么问题?驳回重提!”

“不行!请严老师正面回答!”

大家帮着起哄。

冯心突然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拿起手机:“是李局长吗?什么事……啊……立刻传真过来!尽快检验纸张和油墨,与上一封信做比对!”

每个人面前都摆上了一份复印件:



      致 中 国 警 方 的 公 开 信



警察弟兄们:

这封信,何时让你们看到,现在还不能确定。后天——21日——下午将寄出第一封。从那一刻起,直到这一刻,你们怕是寝食难安的了,是要时刻防备老夫的“最后一击”的了,是要调动无数警力在全国张网以待的了……

哈哈哈!连老夫算上,区区七人的潜龙帮,敢向一百八十万警察——还有几十万武警、还有几百万军队——下战书,实在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天下焉有如此笨伯哉?

为何又那么说呢?

第一、当然是争取一点时间,从容处理这62410000元人民币啰!

二、则是给你们添点乱!

  中国是早入于一个全民弱智的时代了。

看着你们为一个破奥运而举国愚狂的蠢相,老夫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夫就偏要叫你们心惊胆战一番!

  见此信时,潜龙帮第二个“十年规划”已经启动,那是横扫欧、亚两洲;第三个“十年规划”,当然就是席卷全球啰!老夫将建起一个史无前例的隐形帝国,把全世界的财富收入囊中!到那时,老夫作为爱国侨胞,凯旋而归,万众景仰,这里一百个亿扶扶贫,那里一千个亿助助学,岂不快哉?哈……

哎哟!如此机密,怎么也打出来了?那什么“国际刑警”全是一伙的,互通声气!不行不行!赶紧删掉……

嗨!不用了!大家都是同胞,都是龙的传人,一家子嘛,难道你们还会通知洋鬼子不成?老夫一走,瘟神不再,你们正是求之不得呢,是不是?

何况,老夫搜集了四十七名潜逃海外的大贪官的资料,正好顺手做掉这些败类,为国人出一口恶气!到时,还要请你们援助一点武器呢(本帮的武器都给你们了)——当然,我不告诉别个!

若是你们胆敢不讲义气,向洋鬼子泄漏片言只字,那叫“胳膊肘向外弯”了!那叫“里通外国”了!哼哼!老夫一怒之下,杀个回马枪,废掉“不伤人命”的臭规矩,管叫神州大地,一派血雨腥风!管叫你们一年到头睡不了一个好觉!管叫上司一天到晚骂得你们狗血淋头!

不信试试看!

哟!你们会讥笑我了:老匹夫自画招供,杀了一十七人,在这里却说“不伤人命”,真真自打嘴巴!你们想必认为,那些都是本帮之人,犯了帮规吧?

呸!呸!呸!这等畜生,岂能与本帮扯上一丝干系?没的污了我潜龙帮大好名头!

你拍死一只蚊子,踩死一只蟑螂,能算杀人吗?我取这十七条狗命,又岂能称为杀人?而且,这件事老夫绝不假手他人!

像那两个买枪的家伙,难道是拿去维护社会治安吗?这种人不杀行吗?

不多不少,本月二十一日,刚好是本帮十周年华诞。在龙城以此案作结,正是功德圆满。倘非要再做一次,凑够七十之数,也许就是覆灭之期了。这点自知之明,老夫还是有的。

自此后,老夫遁迹林泉,纵情山水,寻幽揽胜,自在无拘,神仙也不换,何等逍遥?老夫便大模大样走到你们面前,又奈我其何?有证据吗?便求爷告奶地去美国把李昌钰搬来,也是枉然!哈哈……

还有那五十四个畜生,杀头也不为过,老夫也有的是证据,偏不给你们!剥夺他们的财富,才是最好的惩罚!

至于“十年规划”云云,是逗你们玩的,不消紧张。老夫一听见叽里咕噜的鸟语,就头晕脑胀,跑到国外去做甚?

贪官们窃取民脂民膏,躲到异国他乡,你以为就能终享富贵了么?资本社会的冷血法则训练出的虎狼之辈,要得了多久,便会将这帮蠢货连皮带骨啃得渣渣都不剩一点,又何须老夫万里迢迢去收拾他们?

看到这标题,你们应该知道,这封信本是打算遍寄大小媒体,并在网上公布的。但刚才老夫慈悲之念风云陡起,决定给你们留点面子吧。这正是:

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

哈哈!不再见了!



                         敬启者:潜龙帮帮主



                        二00七年十一月十九日



还是曹动先打破静寂:“这不就是臭小子的口气么?可他……在我们眼皮底下呀!”

冯心逐一扫视全场:“龙隐能控制这封信的发出时间,而不被我们察觉吗?有没有这样的法子?”

沉默。

“如果这封信与他无关,是否能证明帮主另有其人呢?”

沉默。

“潜龙帮……龙城市……龙隐……龙年……”

自打进入专案组,严热就没听见彭谨说过一句囫囵话。但这个国安部门的元老,又一点也不阴沉,笑弥陀一般,对什么都感兴趣,整天东看看西看看,听这样听那样,就是不讲话。似乎只会点头摇头。此时,却主动开口了。

就一个字:“有。”

冯心异常关注:“彭老是说:龙隐有法子控制么?”

这次添了一个字:“老子。”

冯心眼珠一轮:“像‘老子’二字作暗号那样?嗯……将信预存在某人那里,规定好一个暗语,不论听到何人说出,立刻去广西龙城市发信……这人甚至可能住在东北!比如,龙隐叫母亲去杂货店买一卷卫生纸;杂货店老板随后打一个电话给某个广东人;广东人又打一个电话到新疆;新疆人再……”冯心摇了摇头,吐出口长气。

曹动叫道:“臭小子怕真想得出这法子呢!”

“还有,他宣称一十七人都是他亲手所杀,可不可能?”

“逻辑上符合。因为杀人后的负疚心理,一般人是承受不起的,就可能因此暴露。而技术上是否可行,我就不敢说……”

“我敢肯定!”

“方雄同志精研南拳四十年,最有发言权!请讲!”

“像这五个人,都是拳掌所杀,一击致命,认穴奇准,我也做得到。我有几个徒孙都有这功夫。而这四宗为什么用枪呢?因为是同时杀两个人。可见这杀手之谨慎,一点风险都不肯冒!”

“连帮主在内,只有七个人,这话可信吗?”

“从龙城这案子看,的确最多七人就够了。另外,帮主说独得6241000元,已占到总数的70%以上,就是分赃的人少呀!这叫‘利润最大化’!而且,如果对每一个新成员,都用对沈乡那一套说词,还能产生强大的威慑力,使他们唯命是从!简直一举多得!”

冯心又吐出一口长气。

“冯组长……”严热欲言又止。

“请讲!”

“我还是在想:如果能拿到他的笔记本,一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冯心还没有说话,曹动抢先开“炮”了:“这不等于废话么?臭小子软的不吃,硬的不吃,不软不硬刚刚好的还是不吃,态度倒好得要命,家里都主动请我们搜了个痛快,还能有什么办法?抓起来严刑拷打么?上老虎凳、灌辣椒水么?”

“每个人都有弱点的。找准了要害,‘只须三寸短刃,轻轻巧巧一割’……”严热闭口不说了。

冯心二目放光:“严教授!莫非发现了他的‘罩门’?”

“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就不知……”严热的语气有一些异样,把“刚才突然”说得特别重。

冯心全未在意:“请讲请讲!”

“但,实在……”严热突然笑起来,“太不够君子了!有伤忠厚!有伤忠厚!简直就……”

“您先说出来听听嘛!”

“这小人,可得您来做啊!”

“哎呀!只要逼得出日记本,我做小小小人都干!”

严热起身,口讲指划,面授机宜;全场笑得唏哩哗啦,一塌糊涂。

冯心捂住肚子,终于缓过气来:“您您您……您太有才了!哈哈哈……”

曹动是手舞足蹈:“臭小子!这回有得苦头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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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第8章:二00八年三月二十八日”内容快照:

『二00八年三月二十八日』

吴~市·城北区·龙隐家[10:52]“您好,大~。”“您是……。”“我是龙隐的朋友。““请坐请坐。”“他在家吧?”“在倒是在……”“那,我想见他一~。”“他在楼~有事,您改天来吧。”“大~,是急事,请您……”“老太婆,这人不是隐儿的朋友。”“老哥为何这么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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