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市·城北区·龙隐家
[10:52]
“您好,大姐。”
“您是……。”
“我是龙隐的朋友。“
“请坐请坐。”
“他在家吧?”
“在倒是在……”
“那,我想见他一下。”
“他在楼上有事,您改天来吧。”
“大姐,是急事,请您……”
“老太婆,这人不是隐儿的朋友。”
“老哥为何这么肯定?”
龙父又低头看报,并不作答。
“我看您面生,是第一次来吧?这孩子有个坏脾气,朋友们都知道:只要他在楼上有事,是谁也不见的。”
“哦……但,大姐,事出非常,他也许会破例呢。只请您去说一声‘东北大老板求见’,如果他说不见,我立刻就走!行不行?”
龙母似乎没了主意,只是笑。
龙父抬头注视冯心片刻:“老太婆,去试试吧。”
二十分钟后。
“冯警官可不像个死缠烂打的人。”龙隐显然已颇不耐烦,“您便再磨二十个小时,也是徒劳。要不,龙某开个名单,你们去把所有我相识的人家都搜上一遍?”
“别别别!从此以后,冯某若再主动提到‘日记本’三字,立刻从这儿跳下去,缺胳膊少腿都与你无涉!”
龙隐有些歉意地笑道:“冯警官言重了!”
“扰人清修,尚乞海涵。”冯心起身抱拳,“我告辞了。”
龙隐大感意外,又大是欢喜:“那……我就不留了。冯警官……”
“再见。”冯心已算好距离,迈出第四步时又说,“明儿见!”
迈出第七步时,龙隐叫道:“且慢!您说什么?”
冯心正好停在楼梯口,缓缓转身:“我说明儿见。”
“什么意思?”
“这都不懂?就是明天早上九点钟再见的意思。”
龙隐笑了:“我凭什么又要见您?”
“哈哈!就凭一根头发!够了吧?”
“你们……嘿嘿!您若想用疲劳战术,龙某一介闲士,但有清茶一杯,随时可以奉陪!何况用餐免费!无所……你、您干嘛?”
冯心左右来去,四处张望,似乎在估算什么尺寸:“七米五……九米三……这花坛占地方!可以撤了……龙先生,我是在算,这楼上能睡多少人!”
“什么!干嘛要睡人?”
“你们家马上就会热闹非凡的!”冯心把计算器都掏出来了,“二七一十四、三八二十七、四九六十五……不够不够!太不够了!龙先生,您得赶紧盖房子!”冯心举手齐眉,向周边瞭望,“哎哟!四面八方都没多少空地呀!怎么办?只能向高处发展了!得盖几层?”叭叭叭乱敲一通计算器,“嗯……龙先生,您赶紧盖楼!七十三层勉强够了!”
龙隐像一只警惕的猎豹,注视冯心:“您究竟什么意思?”
冯心大发感叹:“唉!苦!苦啊!真苦啊!”
龙隐眼珠直转,不接话。
“人在公门,身不由已呀!您猜我每月收入多少?说出来吓您一跳!我要抽烟,又爱喝点小酒,还喜欢交几个朋友,上有高堂,下有儿孙,真叫四面楚歌呀!一到月底,那是捉襟见肘,苦不堪言哪!想要贪污受贿收黑钱吧,胆子又不够大!只得死撑着!还不能露穷!没面子嘛!”
龙隐神情越发困惑。
冯心突然转身,上上下下仔细端祥着龙隐。
“龙先生踏遍神州,广布仁泽,无一处不奉若上宾,视若亲人,食宿行止,随心所欲,当真是飘然若仙,令冯某好生羡慕啊!可惜这样的日子……”
龙隐仍警觉地不发一言。
“唉!苦!苦啊!真苦啊!比我还苦呢!”这次连声音都模仿龙隐的。
“嘿嘿!还有比冯警官更苦的人么?”
“有!就是有!”
“什么人?”
“朋友。当然是朋友啊!别人我才不着急呢!”
“怎样苦啦?”
“唉!说来话长!休提起,提起来,是珠泪满江河啊!龙先生,您说,是个人,就该有饭吃,对不?谁就活该饿肚子么?没这道理吧?”
龙隐满腹狐疑地观察着冯心的表情举动。
“偏就我倒霉!这人偏就是我朋友!老同学呀!穿开裆裤的发小呀!深!友情深厚!我能坐视不管么?我能见死不救么?什么叫朋友?就是这个月你没钱,但我有钱,咱一人花一半!要不朋字凭什么写成两个月?可那么一分之后,我不是更捉襟见肘了么?简直得见膀子了!”
龙隐挠挠头,扶扶眼镜,摸摸鼻子:“您这朋友到底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写不出文章!若像龙先生这般才学,自然是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可他不行哪!才气不够!可偏又干上记者了!转行都转不动!为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笔杆子,连拖把都扛不起!但市场经济,残酷啊!发行量就是生命线啊!所以,也不能怪人家总编心狠手辣,是不?这任务一交下来,你不能按时保质地拿出稿子,难道留个大窟窿在那里呀?读者花了钱还不骂娘呀?发行量还不‘轰隆’一声垮到底呀?那一大帮人都没得饭吃,对不?”
“什么文章这么难做?”
“大题目!当前的重大课题!叫《和谐是怎样炼成的》!规定必须有真实事例!大后天交稿!交不出来饭碗打破!”
龙隐脸色大变。
冯心的语速陡然加快:“一个外地人,不远万里,走遍中国,在人们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最宝贵的双手,帮他们度过难关、重建家园、信心百倍、奔向明天!同志们哪,这是什么精神?这是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这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对人民有益的人!要实现‘和谐社会’的宏伟目标,我们就呼唤这样的人!要千千万万这样的人风起云涌、层出不穷、一哄而上、遍地开花!我们总书记怎么说来着……”
“够了!”龙隐双目喷火,牙关咬得贼紧,“卑——鄙!”
好!再添一把柴火!
“行行行!不说了!这文章嘛,我是写不来的,记者们自有生花妙笔。只是,龙先生啊,您这人我是一看就投缘,知音哪!相见恨晚哪!我实在为您担心哪!担心什么呢?担心您家房子不够宽哪!龙隐公民的先进事迹,一夜间传遍神州大地,穷苦人是欢呼雀跃,络绎不绝,拖儿带母,星夜兼程……”冯心恻隐之情,溢于言表,仿佛不忍心说下去了。
“姓冯的到底是警察还是流氓?这这这……这等下流手段……”龙隐**都有些哆嗦。
“哎呀!没法子呀!朋友有难,袖手旁观么?姓冯的讲义气,不能看着他饿肚子!龙先生难道主张饿肚子么?那滋味很好受么?”冯心又理直气壮、振振有词了,“何况,我也是自救!他个个月来分我的工资,受得了么?我非自杀不可!难道龙先生主张自杀光荣?偷生可耻?我偏不!我偏要坚强地活下去!咳!我不同您讲了!走了!”气呼呼地走到楼梯口,又停下,却打起了官腔,“哦!龙隐公民如果不想惊扰家人,我就叫他们不开传唤手续了!这就算正式通知:明早九点之前,到市公安局大会议厅配合警方调查,尽公民的义务!”回头下楼,刚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一惊一乍的,“还有!请龙隐公民着装隆重一点,化化妆啊,做做面膜啊,都可以的嘛!胭脂口红就不用了,那是女孩子涂的!哦——还有!从现在开始,哪怕这里飞出去一只蚊子,我都会知道是公的母的!我保证!”
龙隐呆立桌旁,手死死抓住茶杯,估计已经气得全身麻痹。
还有好些柴火,冯心决定不添了。他可记得严热的提醒:火候不能太过——否则,打起架,我们恐怕来不及支援!好汉不吃眼前亏呀!
“再见再见!多谢龙先生好茶款待!明儿见!”
“冯警官!”
冯心从容立定转身,**最开心的笑容:“有何吩咐?”
“冯警官端严有威,必身居高位,何以效此小人之举?也不怕为人耻笑么?”
“职责所在,个人荣辱次之!出此下策,诚非得已,尚请龙先生体谅!”
“哼哼!龙某便交出日记,也证明不了什么。难道谁会蠢到将犯罪行为写入日记么?冯警官连这道理都不懂么?”
“龙先生只要出示,我保证您从此清静。”
龙隐突然哈哈大笑,但语声依旧,显是不愿父母听到:“恕难从命。您若非要以此要挟,龙某也不怕!有人为出名,不择手段,脱**都干呢!有此免费扬名之机,龙某高兴得很!恕不远送。”
“无须多礼,再见!”冯心毫不犹豫下楼,在楼道里迅速戴上耳麦,彬彬有礼地向龙隐父母致谢道别。
“老冯!沉住气!步态要从容、坚定,要面带微笑!我敢打赌:他会偷偷观察……听!在骂了:‘什么臭警察!还大官儿呢!不要脸!’气极败坏了!哈哈哈……来了!**小半脸儿在瞄呢!一、二、三……十六、十……”
“请留步!”
冯心又跨出一步,才缓缓停下,从容回首,望向墙头的龙隐。
“您赢了!”龙隐比个“请”的手势,消失在墙头。
“大功告成!这回呀,哼哼!我要看它个天昏地暗!看它个云破月来!又错了?没错!哈哈哈……老冯!记得把耳麦取了哟……”
“冯警官,倘由此找到了罪证,姓龙的政治权力都会剥夺,自是无话可说。但现在您得先答应一个条件。”
“龙先生请讲。”
“里面有不少的个人隐私,姓龙的可不能辜负别人的信任。所以,你们不得将日记带离这地方。冯警官对记忆力是颇自负的,能记住多少是多少,绝不许录影、录音、誊抄任何内容。因此,那些特务工具,都请收起来!”
“我以职业荣誉和自己的人格担保:决不泄露与本案无关的任何一个字!且不论结果如何!”
“我相信您。只要你们愿意花时间,爱看多久看多久,我不限制。倘不嫌饭菜粗陋,可以在舍下搭伙。”
“那太好了!我按补助标准交伙食费!早上八点来,下午六点离开。”
“好了,可以请军师出场了。”
“军师?什么军师?”
“自然是帮您写台词的军师了!”
“什么台词?”冯心硬着头皮装糊涂,“我……”
“隐儿!隐儿!快下来!”
“什么事,妈?”
“快快快!下来见个人!”
“妈!我有事……”
“这人你可一定得见!”
一身便装的严热,正负手欣赏字画。
“来嘛!这孩子……严主任!”
严热笑吟吟地转身:“哟!大妈,这就是您家老三吗?”
“对对对!就是他!”
严热脸一板:“大妈,您开我的玩笑!”
“我、我怎么开玩笑?”
“大妈,您不说有四十几了吗?”
“是啊!整四十三!阴历……”
“可我看他……二十郎当……三十……有二十八了吗?”
龙母乐开了花:“哟,这闺女真会说话!”
“那真是龙隐了?”
“真的!真的!你看严主任的记性多好!这孩子,快叫人哪!”
“严主任好!”
“大妈!错了错了!”
“什么又错了?”
“不一样!同照片太不一样了!您看您看,这孩子笑眉笑眼,一团和气,多喜庆!哪像照片里,总绷着脸,好凶好凶的!”
“这孩子就是不受相!其实脾气挺好……”
“照片里,还只有那张光屁股的好看……”
“妈!”龙隐的脸“腾”地红了。
龙母一甩袖子:“给人家严主任看看有什么嘛!”
“就是就是!哪个一生出来便穿着几套时装么?”
“你看,严主任都这么说!他还偷了两张藏……”
“妈——”龙隐刚刚要复原的脸又像关公了。
“呀!大妈,什么照片?给我瞧瞧行不?”
“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他嫌露了……”
“妈——”
严热开心得够了:“大妈!我可要批评您几句!”
龙母一愣:“怎么?”
“您家孩子这么小,您着什么急嘛!”
“还小?严主任呃……”
“四十几算什么?您老人家想想啊:龙先生要是活个一百三四十岁,这不还没三分之一吗?小!小得很!俺们不着急!”
“一百……那不成老妖怪了!”
“嘻嘻嘻……”看龙隐哭笑不得的样子,严热更开心了。
“您看人家当干部的,就是有水平,说出话来,让你暖乎乎的!”
龙隐突然拉住母亲,附耳嘀咕了一通。
龙母边听边眉花眼笑地直打量严热:“你就做梦吧!人家大干部……”
“最多我使劲儿求她呗!”
龙母嘴一撇:“净瞎想!”目光却像蘸满蜜糖,在严热身上“唰唰唰”。
严热猜不出个所以然,赶紧扯开话题:“龙先生,看您咏这‘岁寒三友’,‘松’只半阙,实开今古未有之奇!有何讲究,倒要请教。”
“嗨!得此数语,才气已尽而已!哪有什么讲究?”
“为何不续上,以成完璧?”
“时过情迁,减了兴致;而日久年深,愈无那股自然生猛之气,干脆就任它留白,以待高人了。”
严热沉吟良久:“凡事顺乎自然,绝不勉力为之,龙先生实乃通脱之士。”
“过奖。”
“龙先生长年在外,难得一见,如果方便,真想好好同您聊聊。”
“那,楼上请。”
龙母笑眯眯地望着楼梯口发痴。
龙父仍埋头在棋盘上打谱,突然冒出一句:“头回见面,就这么多话?”
“人家大干部见多识广,会说话嘛!这闺女……我就爱听!”
“隐儿今天已破例两次了。”
“那又怎么样?”
“隐儿刚同你嘀咕什么呢?”
“这你别管!”龙母仍望着楼梯口眉花眼笑,“咱家兴许添个大闺女呢……”
上了一半楼道,严热忍不住低声问:“刚才同您妈嘀咕什么?”
“这可不能告诉您!”话音未落,几步抢上去,立正敬礼,“军师驾到!”
知道露馅了,严热倒也毫不意外,笑道:“龙先生投之以桃,我等焉能不报之以李?‘任何特务手段,都请冲我来’!嘻嘻嘻……”
“严教授冰雪聪明,龙某是徒唤奈何!请坐。”
严热却抱臂绕行亭畔:“见此亭名,心中自是浮起仲淹名句——但有一天,与您母亲闲话后,我独立亭中,观四野苍茫,忽生别样感怀:作大言豪语惊世,乃古今文人积习,动辄就要‘填满普天饥债’、‘大庇天下寒士’,说得热闹而已。龙先生却是坐言起行、求真崇实,绝迂酸夸浮之态、好高骛远之行——我想未必会取此意。”
“那严教授有何见地?”
严热缓缓吟道:“四面江山收眼底,万家忧乐上心头。”
龙隐凝视严热良久,居然没有作答,却转头对冯心说:“要看到日记,龙某不好意思为难女士,冯警官嘛……”
“龙先生尽管出题。”
“想请冯警官显一样本事。”
“但说不妨!”
“同龙某比一比力气,如何?”
“力气?”冯心差点笑出来,心道:瞧那秀秀气气的小手,也敢跟我提力气二字?哼……
“看我们谁能将这石桌举起来。”
冯心细看过上次的搜查报告,早知这张汉白玉打造的石桌,浑然天成,整体雕凿:方柱圆面;九龙盘柱浮雕,龙吻直抵桌面;桌面刻红、兰二色棋盘,可着围棋、象棋;桌基铸入地面混凝土内;地面铺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便楚霸王复生,也休想举得起!
冯、严二人交换一个眼色,均想龙隐提出这般赌赛,定是智力型的,类似脑筋急转弯的方法。但冯心还是谨慎地俯身细察石桌各处。
“怎么样,冯警官?您先还是我先?”
冯心仍决定试一下。他沉腰坐马,气贯双膀,低叱一声“起”,额上青筋爆绽,已尽全力,感觉不到丝毫动静;又左右旋转施力,仍无异常。
“嘿嘿!请龙先生一显神力。”
严热此时闪过一个念头:拿大顶!
龙隐仿佛随随便便上前,也扎个马步,随手把定桌面,低叱一声:“起”。
冯、严二人张大了嘴,声音都没发得出来:桌面分明被举高了至少三寸!还左右斜了几下!
严热刚欲低头察看,龙隐已将桌面放下,笑眯眯看着二人。
冯心再次上前,找定龙隐刚才手脚的位置,却又是纹丝难动了!他单膝跪下,双手撑地,将头凑到桌底细细察看。
严热叫道:“幻术!这是障眼法!和魔术一样!”
龙隐也不辩驳。
冯心起身,满脸迷惘,与严热四目相对,都惊诧莫明。
“桌面重131斤8两,成年男子都应该移得动。”
严热敏感地问道:“1318?一生要发?”
龙隐点点头,意似嘉许:“魔术可是假的。这是个机关消息。”龙隐又依样葫芦,这次冯心留了神,听见极轻微的“咔嗒”两声。
“奥妙在脚下这两块卵石。”龙隐将桌面放在旁边圆凳上,“但使力的分寸稍有差池,也启不动机关。这桌子的来历,你们自会看到。”
石柱中空,龙隐将一个竹篾编织的网兜拎出来,又将桌面放好:“自90年起,我每年春节后出门前,将一年来的日记聚合装订,迄今一十八册。二位慢慢看吧,我失陪了。吃饭时,我会叫你们。茶水在此,但取所好。”
冯心呆了一呆,摇头叹息:“这、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哪!”
“他浪迹天涯多年,什么奇才异能之士遇不到啊!”
“什么桌子!这简直就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了!”冯心还在琢磨那机关的奥妙。
严热已迫不及待地搬日记本了:“老冯,我们分下工!你从案发时间段的看起,我吃点亏吧,从头倒看回来。这叫前后包抄、两路夹击!”还此地无银地补充说明,“你记性好嘛!我看了一会儿就忘了,不是耽误事么?”
冯心再核对了一遍,确认已将所需时间段里,日记中龙隐的行踪全部记清楚,才看了看表,对自己的记忆力感到很满意。接下来的事,就是赶紧去安排查证了……
日记从1990年2月11日开始。但严热怎么也找不到元月1日至20日的。十七年来,年年如此!她终于明白,小竹楼里那不知多少万张旧报纸上,不知有几百几千万字的《丧乱帖》,是什么时候写出来的了……
龙母已第三次叫吃饭了,严热还是不敢回头,也不敢出声,只能摆摆手。她还得让情绪再平复一些,才敢下去……
二00八年三月二十九日
吴山市·城北区·龙隐家
[10:52]
石桌上摆着一张信笺:
悬 赏 一 百 万
大熊猫寻找小企鹅
本律师受雇主委托,向社会公开一份密码。无论何人,不限国籍、肤色、民族、性别、年龄,只要能成功破译,将获得一百万元人民币的酬金。该款由本律师收取后,会同吴山市电视台、《吴山日报》社,已存入中国工商银行之专用账户。此民事行为,经吴山市公证处公证,确认合法有效。
(密码原件附后,欢迎媒体转载。)
吴山市大伟律师事务所
二00八年三月三十日
5012/7702/63/9535/8626/9691/9899/8626/4401/8864/9137/8537/9292/9288/8855/656/9215/9899/4401/8864/5979/8845/9139/4012/9545/5868/5151/8647/5107/8394/2840/8194/9387/9277/9738/7975/9414/8649/8988/8934/8408/8916/6699/8845/8363/2525/5366/9137/9851/7874/9435/5005/1432/8795/2/400/8778/203/1133/9363/3000/5262/9542/2329/9399/5340/4442/7708/9361/3004/8802/9829/8504/9343/480/3330/402/6699/9231/8121/2117/8647/9350/9343/7793/9535/8313/9658/9659/9535/8868/1900/2700/8437/5621/5003/5620/9423/5328/20/7819/8971/33/5107/2714/9738/8321/9350/7815/9979/9130/8313/8646/52/8859/9572/2700/5620/5102/51/5329/4060/9383/403/4000/9614/7090/6444/9494/2014/8818/6699/5318/8966/9538/5909/8569/8778/5642/4056/9999/9664/9617/617/5265/8581/5035/5818/1666/9494/656/8623/6072/9457/9350/480/8703/9327/6495/8647/8167/4090/9712/4071/5029/9517/5399/1351/7893/5151/8647/7733/9778/9535/6699/1950/9331/8440/9890/9276/7883/9248/5120/7702/7968/9755/9200/9279/9196/9270/4211/5573/8979/23/9463/9234/5333/4466/9613/668/5333/8908/9020/8686/8893/9602/2222/7733/9398/718/1124/1929/5047/736/8605/9953/8668/1333/6491/8668/6841/7900/1333/2626/7900/5070/130/9028/9717/4/2118/145/9535/6722/9727/7961/2/9772/9535/6722/9727/5620/8752/2/9535/6456/8398/9956/2/9720/8764/5450/9424/2700/9877/5124/7908/9019/8204/1166/6202/9708/9384/8112/8854/1147/9166/6125/9195/9457/7663/8777/5005/1432/7908/2016/9252/5007/6381/2/399/7803/550/1688/6787/3211/689/7612/741/5103/1737/5005/9280/8795/7364/9288/9114/5402/6699/9331/4488/8440/6488/1737/5411/7764/4090/8647/6699/7682/2014/5/446/7001/8121/7001/8847/2002/119/656/9542/2020/8611/8506/1008/8468/8370/462/5569/5134/8708/9260/6473/5160/5005/1007/656/7324/6480/1521/6128/6219/9054/7001/9683/9999/9985/2711/9246/8554/7838/5255/9683/401/5581/9243/493/1878/2711/8394/9201/1301/8395/2222/5445/9153/9481/9304/8146/36/1890/9350/9614/430/8280/6543/7971/9107/1882/672/7873/4321/89/5420/7733/85/5038/5292/3330/8394/9278/4401/5038/9382/9288/8647/8704/7171/7882/5999/9215/6219/8955/6911/8356/1515/2654/8629/430/7111/5208/9319/3123/9929/203/9331/6066/4481/8000/5628/9278/2727/581/1432/8317/601/9019/8317/7874/5624/3000/6002/8800/4440/1155/7794/656/7500/9152/7501/9700/9290/9548/6411/7755/8907/4682/9629/2904/2001/9577/1298/5151/6364/5377/133/9331/8781/769/8789/8379/9808/9791/4415/8804/7364/6301/7301/8650/5464/70/5681/767/9218/5018/316/7999/2111/5040/8899/8720/9684/8327/7070/5207/8301/8934/2014/8818/6699/8327/6800/9671/9988/6030/203/9331/8174/4400/7936/9004/506/7956/1777/100/8663/8002/2713/9809/8442/8845/8845/4477/90/9457/9195/65/7889/8970/7201/8647/1371/3011/4566/6222/9731/8321/9731/701/8498/5030/1123/6480/71
信笺旁有一张葛仙娘的近照,沟壑纵横的脸庞,饱经沧桑的眼睛,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
石桌旁,冯心与龙隐怒目相对,恰如两只斗鸡。
——严热上楼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哎!我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就怕你俩吵起来!”
“这密码他都说不知道!分明就是睁着眼睛……”
“我凭什么知道了?知道我还花钱破译啊?我脑子进水了?我偏说不知道又怎么了?我高兴!哈哈!”
“不说出内容,就登不成!”
“嗬!作为一个公民,我民事行为的权利都已经剥夺了么?法律依据拿出来大家看看!侵犯我的公民权,您得吃官司!现在是法制社会……”
“什么‘企鹅’‘熊猫’的,保不准又是什么暗语……”
“二位!二位!我说几句行不行?”
“哼!”
“哼!”
严热冲龙隐一眨眼:“您知道我同他们不是一伙的!”
龙隐忍不住笑起来,气氛一下松弛了。
“坐下!都坐下!先喝口茶,熄熄火!”严热活象一个咋咋乎乎的妇女干部,“我严主任代表居委会,来帮你们调解一下,好不好?首先,我得说冯同志几句:吵架是不对的!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应该相信龙同志是懂道理的,是有文化修养的,并非蛮不讲理的,死钻牛角尖的,是不是?”
两个人都有了笑容,严热倒端肃起来。
“龙先生,您想找到某个人,却不知在何方,甚至国内国外都说不准,所以想出了这一招。您很聪明的嘛!谁见了这样奇特的广告,都难免议论一番的,口口相传,不胫而走;而且,媒体也对这样的事最感兴趣,如果一转播,一转载,接力赛一般,在很短时间内就可能传遍全国,甚至全球!您要找的人只要没与世隔绝,多半就会看到!而您仅仅花了很少的广告费!而且一百万还自己去领回来,因为是‘无论何人’嘛!我猜的对吗?”
龙隐不得不点头。
“登广告,本来稀松平常,找企鹅找八鹅,警察都管不着!但是,龙先生的现状有些特殊。怎么特殊?就是您的头发不大老实,居然跑到案发现场去玩,偏巧又给警察叔叔发现了!这恐怕就怪不得别人疑神疑鬼了吧?”
龙隐不得不再点头。
“龙先生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清楚,自己背上的嫌疑是何等份量,警方岂能干休?在这当口,您搞出个这样诡秘的广告,怎不启人疑窦?那么,冯同志便任您这广告登出去又怎样?就没法子了么?龙先生对密码不知懂得多少,但我可以负责地说:像这种四位数的编码,对普通人来说计算量太大,很难破译;但对专业人员,简直就是小儿科了!军事密码、特工密码,动辄十位数、二十位数,还照样破译呢!是这道理不?”
龙隐的眉头打皱了。
“大型计算机,每秒可以运算几百亿次!当然了,无论请谁,都是要花钱的。可我就想问冯同志了:无非多浪费一点纳税人的血汗钱嘛,又不要你掏腰包,你着什么急呢?一过十二点,这份密码就会送往某研究机构,龙先生明白那意味着什么?那里面也许有很多很多的人!我们可一个都不认识!译出以后,倘有那么一个两个,或酒酣耳热之际,或花前月下之时,不小心漏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原子裂变一般,嘿嘿嘿……”
龙隐烦躁不安地绕花坛疾走。
“所以,泄露是必然的!只是范围有所不同!我和冯同志,毕竟还与龙先生打过这么一点点交道,只要你不是在与潜龙帮暗通声气,也许就能控制在那么三数人之内……”
龙隐长叹一声下楼去了。
“这小子!别看有时像个修炼了八百年的老狐狸,其实却有一种八岁顽童的心性:你要板着脸同他说话,他偏就拧着来!不管对与不对,扯住你一言半语就开跑,先扯你个七零八落、一塌子糊涂再说!好象我那小狗狗,顺着毛毛捋,它就舒服得……”
龙隐将一本册子、一个信封扔到桌上:“反正我遇见姓严的就没辙!你们自己翻吧!”说完,撅着嘴倚在亭柱上生闷气。
严热拿起册子一拉,竟是如折扇般连在一起的,共有十五页。两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学和对应的数字。但那笔迹实在……
“我相信,龙先生小学时的字,都比这写得好!”
龙隐的脸居然有些红了:“这是……我老婆写的……她上学时大概贪玩儿,没认真……”
“龙先生原来有老婆的!却为何连您妈都不知道?”
“谁说不知道了!她在我们家住了两年,怎么不知道?”
“哦!对了!听大妈说过:凤儿是吗?”
“是啊!”
“她叫什么名字?”
“凤儿。”
“我指的是姓名。”
“就是凤儿!”
“那她现在哪儿?”
“不知道。”
“那她住哪儿?”
“不知道。”
“她是哪里人?”
“不知道。”
严热已笑不出来了。
“那,她多少岁?”
“不知道。同我差不多……吧。”
“您有她的相片吗?”
“没有了。她全带走了。”
“您打这广告,是为找她吗?”
“嗯。”龙隐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深深的无奈,显得从所未有地无助,“我再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
严热突然扭头起身,到水龙边洗手。她突然明白了,龙隐为什么总爱在十字路口、立交桥上、商业街边、集贸市场呆望,有时一呆几个小时——因为,那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冯心已接过话头。
“龙先生,您尽量提供线索,我……们也许能帮忙呢……”
“帮不上的……我找了十八年,都找不到……她不肯见我,谁也没法子!”
“可那么一个大活人……呃!您见过她的什么身份证明吗?”
“没有。”
“这密码有几本?”
“独一无二!”
“那凤儿难道背得下来?便看到这广告……”
“她有原件。”
“什么?”
“有一次闲聊时,她问:能不能弄出一种只有我们俩才看得懂的文字?我就想到这法子。其实很简单:把字典抄下来,乱七八糟打散,随机按顺序编个号,谁能猜到你的次序?没想她却上了心,去银行换来一万张一分的纸币,真要干!也好,等于让她练练字。常用的字其实不到五千,我就想:连标点符号,连提行分段,连词组都编进去,写出来全是一堆稀里糊涂的数字组合,岂不更难破译了么?而且,像逗号用得多,就编它几十个代码,看你怎么猜?”龙隐仿佛忆起了过去,那么温情地微笑着,“那些分币,她带走了。她会留着的……”
“那她……她从哪里出现的?”
“她开了个小面馆。我有一天早上正好路过那儿,吃了碗面条,就……”
“我指的是……她总有个住处吧?”
“住她干妈那儿。”
“为什么住那儿?”
“说来就话长了。我先前只道她是干妈的远房亲戚。后来她走了,我还没怎么紧张,心想她一时赌气,问干妈就行了。”
“对呀!”
“谁知干妈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
“怎么有这样的事?”
“就有。她是84年才住到干妈家的。”
“总得有个来历呀!”
“我再问,干妈不说了。她可骄傲了!一般人才不同你说话呢!”
“可您是凤儿的……”
“她就不喜欢说话。除了凤儿,她谁都不喜欢。同我一个月说的话,怕还比不了凤儿一天的!”
严热绕了一圈回来:“龙先生,您会模仿那么多人的声音,又能说七八种方言,那从她的口音……”
“她都讲普通话。从没露过乡音。”
“你们……都住在一起了,您就不问她老家……”
“问过。她说是北方人。我可不爱刨根问底。而且她性子……不喜欢罗嗦。愿意说的,人家自然会说嘛。我们又不是警察!”
“她什么时候离开您的?”
“89年。”
“拿走了您什么……比如钱……”
“我们一同挣的钱,她该拿呀!当时户头上有将近一百万现金,都是她在保管。她取走了一万。”
“还有……其它重要的……”
“她把我们的孩子带走了!”
“孩子?你父母没看好吗?”
“还没生出来,谁看得住?”
“那您怎么知道的?”
龙隐指指信封:“她在信里写了。”
“信里?也许……”
“凤儿不说假话的!我就想,她必须去医院检查……”
“对对对!”
“才跑头一家,就在妇幼保健院的郎医生那里打听到了!就是她给凤儿做的检查!她说,正常足月的话,预产期在1990年元月1日到20日之间。”
严热脑中立刻浮出一连串图象:竹楼、报纸、《丧乱帖》、日记本上的空缺……
“她已经怀上你们的孩子,为什么要离开您?”
龙隐又连耳根子都通红:“为……我、我干了坏事!”龙隐起身就走,“你们自己看吧!我我我下去了……”
严热拿起了信封。
邮戳上的日期是“1989.06.02.11”。
两张信笺。
第一页是:
爸、妈、哥、嫂子、姐、姐夫:你们好!
这两年,是我最幸福的两年。我好感谢你们!我多爱你们那!
但缘份尽了。
我要走了。回家去了。请不要找我。你们找不到的。
祝你们一切都好。
此致:
敬礼!
凤儿
1989年6月1日
第二页是密码写成。
严热拿过密码册:一面是按汉语拼音的顺序排列,同字典一样;另一面是按0—9999的数字顺序——很快便译了出来:
大苯熊:我恨你!
又被我发现一个骚狐狸了!我的心碎了!完全烂了!我知道了,你就是这种人!一看见骚狐狸你什么也不知道了!看那丑眉丑脸我都恶心!你倒喜欢得很!
你教过我“事不过三”的!
明天就是我们两周年的日子,我们一起死去!做了鬼,你要再花心,我们还死一回!
可后来我改主意了。这下我不要你死了。我要杀死你的孩子!我要你一辈子记住:我们母子两个是你害死的!你才是凶手!凶手!
我不能照顾干妈了,我真对不起她!你替我好好照顾她,为她养老送终。
一家人都好,怎么就出你这个坏蛋呢?你是大坏蛋!我们的事,不要他们伤心。不许告诉他们!
鲁公公和韦姐的帐不要问了,借条我烧了。昌平酒家已经结算清楚。
严热和冯心看完,久久无语。
又译出了龙隐的密码信:
孩子:你好——你好吗?
知道是谁在叫你吗?是爸爸呀!
但我是个什么爸爸呢?我是全世界最混帐的爸爸呀!
你已经十八岁了,我却从未尽过做爸爸的责任:你呱呱坠地,来到这陌生的世界时,我不来看你一眼;你摇晃着稚嫩的小腿蹒跚学步,跌倒哭泣时,我也不来扶你一把;你背着小书包上学的路上,大孩子要夺去你心爱的玩具时,我也不来出面制止;你人生路途遇到疑难,在书本上找不到答案时,我也不来为你解惑……
但我认得你的!无论你长成什么样子,无论你是儿子还是女儿,无论你叫龙啸或是龙吟,爸爸一定会认得你!因为,你是我骨中的骨,血中的血!
于是,我寻找:你该上幼儿园了;你该上小学了;你该上中学了……
爸爸循着你的年龄轨迹,在一切你可能出现的地方寻找!
十八年,爸爸走遍了东西南北,城镇乡村,高原平原,山地丘陵……
爸爸十六岁就是彻底的无神论者了。可是,我的孩子,你知道此时此刻,我在做什么?你可怜的爸爸,竟双手合十,在仰天祈祷!如果此时出现一种超自然的力量,答应让爸爸实现一个愿望,爸爸会说:只求我的孩子不要受继父的虐待……
孩子,你认得照片里这个人吗?她是我干妈,一个身如飞絮浮萍,饱受磨难欺凌,却无比善良的老人。她八十高龄,已油尽灯枯,正躺在二医院住院部三号房的病**,奄奄一息。但她说此生无憾,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再看一眼曾相依为命一千零八十四天的凤儿,她最心爱的凤儿!我,却无能为力……
孩子!我亲爱的孩子!爸爸总要找寻你,直到我倒下去,爬也爬不动的一天……
背对着严热,冯心已抽完四支香烟。
突然,二人几乎同时叫了对方一声。
“你说你说!你先说!”
“冯组长,我想出去一下……办点事。”
“可以可以!我也正想出去买包烟呢!”
二00八年四月二日
吴山市·城北区·龙隐家
“原来是这样!”
冯心闻声抬头:“有发现吗?”
严热起身,踱了几步:“前段时间,我听到一些传闻,因为与案件无关,没给你提起。”
“那现在呢?”
“在吴山,乘着改革开放的初潮,商界涌现过不少风云人物,有许多都极富传奇色彩。龙隐最出名的倒不是富有,而是酒量。据说他从未醉过。在财富上,最煌赫一时的人物,是马天。”
“马天?”冯心立刻在他庞大而有序的记忆库中检索,“我见过这名字。对了!四海集团的资料里!是个什么顾问——不会是同一人吧?”
“正是他!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钱。但1991年他回吴山时,做的第一件事,就让人目瞪口呆。”
“什么事?”
“修祖坟。据说,整个花费近百万。”
“91年!一百万!”
“在市井传说中,那短短三两年,马天显示的豪奢,已近乎神话,用挥金如土形容,一点不过份。但1994年,他突然消失在一切人的视野中。”
“哪里去了?”
严热递过了日记本。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9章:一九九四年十月三日”内容快照:
『一九九四年十月三日』
一九九四年十月三日周一晴短短几百米,换了十二个接待人员,才将我领到锦华宾馆的“听涛阁”前。排场够大的!十一点五十六分,马天在~保镖和四个~簇拥~出现了。“哎哟!老同学,别来无恙否?”“大老板寿辰,自当恭贺!但我是个穷鬼,今天只扛来一张大~,预备吃你个落花~~!”“哈哈哈……都说老同学幽默风趣~才好,果然名不虚传!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