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拿著書，低頭翻頁，嘴角噙著一抹淺笑。

我站在他對面，就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兩只手絞在一起，不知道該怎麼辦。

似乎過了很久，有一個世紀那麼久，路西法終於停止翻頁，抬頭看我。

「米落，你怎麼想到要看這種書？」

「我只是碰巧看到而已…」我心虛的說著，試圖將那本書拿回來。「還給我，這是圖書館的書，我要去還給人家。」

路西法握著書，側頭去看那牆上巨大的油畫。「米落，我和他，你比較喜歡誰？」

「啊？你和誰？」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在說什麼？

他沒有回答，而是用修長的手指在書殼的題目上敲打。

我有些犯糊塗。「魔王是不存在的，路西法大人。你不會是因為神學教多了，真的以為他存在吧？」

路西法聽了，微微瞇起那對黑的發亮的眼睛，細細看我。

我被他看的有些心慌，忙從他手中奪過書，扭頭不去看他。「我回去圖書館了。」

掉頭就要跑的時候，他低聲說道。「米迦勒，別走。」

仿佛條件反射一般的，我停下腳步，轉身看他。可自己馬上又不清楚自己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要停下，為什麼要回頭，他叫的根本就…不是我。

他叫的是米迦勒。

路西法抿著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我。「你真的不相信有魔王的存在麼？」

我飛快的搖頭，手攥緊了懷中的書。「不相信，什麼神啊魔王啊天使啊，都是人們想出來的。」

「那麼我叫米迦勒，你回什麼頭？」他立即犀利的問道。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聳聳肩。「我聽錯了。我走了。」

還沒邁出去一步，他竟然已擋在我面前，手抓住我的胳膊。「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

我被他搞的心煩，便皺起眉頭，不耐煩的說道。「記得什麼？你當這是八點檔的肥皂劇麼？」

他不語，只是垂頭看我，手握的更緊了。

我用力想要掙脫，可他竟用了十成的力氣，桎梏著我的行動。

剛要發脾氣，大廳那頭遠遠的響起一個懶散的聲音。「既然他都說不記得，您還逼迫他有什麼用呢？」

我們倆個同時轉頭去看，一個穿著制服的學生站在柱子旁邊，微微歪頭，看著我們。

待他走近一點，我看清他有一對狹長的眼睛，仿佛因為睡眠不足而引起的困意使那對眼睛顯得水汽迷蒙。齊肩的黑色卷發，像盛開的黑玫瑰，襯托著那張白的驚人的臉。

他恭敬的對路西法行禮，然後轉眸來看我，這時我才發現，他有一對紅的像血一般的眸子。

「是你把書給他的吧。」路西法放開我的胳膊，輕描淡寫的說道。

「陛下，我只是起了一點推助作用罷了。」他漫不經心的應答道，順手從我懷中抽出書。「您為什麼不讓他看看呢？別西蔔的寫作水平還是蠻高的。」

說完，他扭頭對我笑，**一對尖尖的小牙。

「這完全是兩碼事。」路西法加重了語氣，整個人都嚴肅起來。「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插手了，貝利爾？」

我聽著他們的對話，愈加糊塗起來。別西蔔？貝利爾？

「陛下，請饒恕我的過錯，但是您似乎已經在這裏逗留太久了，不是麼？」那對一直很倦怠的眸子微微睜開了些，看著路西法的眼睛中竟有些誘惑閃過。

路西法轉頭看看我，伸手握住我的手。「貝利爾，回去。」

「陛下。」貝利爾依舊隨意的笑著，言語卻銳利起來。「要知道，人的生命是很短暫的。即使您在這裏得到了他，等到一切都回到原位的時候，您還是您，他還是他。」

「我說了，跟你無關。」路西法高傲的昂起頭，眼神冰冷。「這是我跟他的事，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插手。」

「哼。」貝利爾輕輕的搖搖手指，笑意濃重。「您不會忘了那個人的存在吧？」他的眼角若有若無的瞟過我的臉頰，讓我有些發毛。「他早一點恢復記憶力，您就早一點失去他，這個道理您難道不懂麼？」

我實在是忍耐不住了，還是大著膽子開口問道。「你們…究竟在說什麼？」

貝利爾挑挑眉，飛眼去看路西法。「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好不容易下界一次，誰都想玩的盡興，不是麼？」

「你今天廢話夠多了，貝利爾。」另一個低沈的聲音從柱後傳來，隨著那清脆的腳步聲出現的，是個渾身珠光寶氣的男子。

貝利爾眨眨眼，笑的很妖艷。「哎呀，小瑪門，你一直都在偷聽麼？真是不好的習慣。」

那男子向前走了兩步，脖子上戴的鑽石項鏈閃閃發光，晃的我有些頭暈。深棕色的短發上點綴著各種各樣名貴的寶石，衣服上也到處都是罕見的珍寶。他整個人籠罩在寶石中，渾身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他走到路西法面前，極其尊敬的行禮，然後抓住貝利爾的胳膊。「陛下，我這就帶他回去。」

「瑪門！」貝利爾看上去有些惱火。「你去做你該做的事！別來管我！」

瑪門彎腰在貝利爾耳邊說了些什麼，貝利爾的臉色立即變了，那是一種青中透紅的蘋果色。

然後，瑪門就拉著貝利爾再次對路西法鞠躬，臨走前，瑪門又仔細的端詳了我一下，然後詭祕的對路西法笑道。「陛下，套句人類的話來說就是，該出手時就出手。」

話畢，便帶著一直臉色陰沈的貝利爾消失了。

我望著空蕩蕩的大廳，突然有一種身在異次元空間的感覺。

這兩個人究竟……

「米落。」路西法突然叫我，嚇了我一大跳。「我們回去吧。」

我點頭，剛向前邁了一步，就悽厲的叫出聲來。

「怎麼了？」路西法被我一驚，急忙問道。

「書！」我有些欲哭無淚。「那本圖書館的書被貝利爾帶走了！」

路西法有些無奈的拍拍我的頭。「放心好了，那本本來就不是圖書館的書。你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有通過正常借閱渠道麼？」

我仔細想了想好像沒有，於是便接受了路西法的這種說法。

快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似乎被我遺忘了很久的莫天，便急急忙忙的跑出校門去。

「如果你在找雷莫天的話，我已經叫他回去了。」路西法又恢復平常高雅端莊的模樣，微笑著對我說。

我「哦」了一聲，又有了一個疑問。「我說路西法大人，貝利爾和瑪門為什麼要叫你陛下呢？」

路西法不怎麼高興的看著我。「我不准你叫我路西法大人。」

「為什麼？」我的反叛精神頓時跳了出來。「我就是要叫你路西法大人。」

他死死的盯著我看了一會，突然意味深長的笑了出來。「這會讓我很有虐待你的興致。」

「呵，呵。」我幹笑了兩聲，慢慢的往後退去。「路西法大人，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他優雅的向前走著，宛若捕捉老鼠的貓。「如果你覺得是笑話，我們盡可以試試。」

我立即伸出手臂，阻止他繼續前進。「好了！我投降！你倒是告訴我，他們為什麼叫你陛下？還有，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他停下腳步，笑的高深莫測。「你真的想知道？」

「嗯！」我用力的點頭，用最期待的目光看著他。

他勾勾手指。「把頭伸過來。」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便乖乖的把頭伸了過去。

然後他彎下腰身，俯在我耳邊輕聲說道。「讓我進去我就告訴你。」

我的臉頓時就變成了火箭的屁股，燒的滾燙滾燙的，馬上准備沖出大氣層。

從那一刻開始，我以我的親身經曆驗証了一個真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誰會相信看上去這麼高貴這麼端莊這麼優雅這麼完美的路西法，竟然能說出這種話？

要不是我親耳聽見，我也不會相信的。

「你你你…」過高的面部溫度已經讓我說不出話來了。

「我怎麼了？」他一臉無害的看著我。「我說的夠隱諱了，不是麼？」

「重點不是這個！」我對他大吼，接下來聲音又漸漸萎縮下來。「你竟然這麼說…」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像王子一樣的彎身，執起我的手，在上面輕輕落吻。

然後用本世紀最真摯的眼神，和最磁性的聲音，說出了最流氓的話語。

「請讓我**你，米落先生。」

只要認識我和路西法的人都知道，我跟路西法決裂了。

或者說確切一點，是我單方面跟路西法決裂了。

枉我一直拿他當目標，當前進的動力，甚至還想過與他並肩同行。

這下可好了，我已經看清楚了他流氓的本質。

於是，我便一直躲著他，拼命的躲，到處的躲。

不想再看見他那張臉。

那張臉，那個人，那個聲音，現在對我來說就是致命的毒藥。

因為那天，我差點就栽了。

所以不想見他的原因裏面，還有一條就是尷尬。

我忘不了我們在樹下忘情的接吻，舌尖細細纏繞，綿延曖昧。

我忘不了他的手在我的身上四處的遊走，緊緊相擁。

我忘不了他的眼神溫柔，他的身體灼熱，他的動作誘惑。

只要我一閉上眼，就只剩下那天的種種。

同時，我又忘不了心底深處傳來得聲音。

「離他遠一點，米落…越遠越好。」

那是我自己的聲音。

就像當初剛見到路西法的那個時候，腦中有許多東西在拼命的旋轉著，卻如散亂的拼圖，找不到自己應該待的位子。

我現在已經很混亂了，不斷有人在跟我說話，可是我卻都不認識。

金色長發的男子面無表情。「米迦勒，不要逃避。」

淺藍長發的男子面色柔和。「米迦勒，我們都很想念你。」

白色長發的男子笑容溫暖。「米迦勒，天國需要你。」

墨綠短發的男子笑語燦爛。「米迦勒，我們等你回來。」

米迦勒，米迦勒米迦勒…………

米迦勒是誰？

而我，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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