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结伴的来人已经没有了,有的只是偶尔上门的一两个人。就是这一两个人,也没了听城里新鲜时的兴趣。一坐下就勾着头,没完没了地拨弄火盆里的炭灰,倒象是奔这盆火来的。
车丽华起初还没在意,热情接待,但很快就察觉来人心不在焉,哼哼呀呀的全不在节拍上。这才想到,自己是个多余人,赶忙闪开,将来人丢给爸妈。
来人是有事而来,可这事又难开口。说穿了,就是想把自家的娃子托给华妹子,跟她去城里找钱。山里人,求人借升米.匀个蛋,那事好张口,可这事……眼见着华妹子挖了个金洞,叫自家的娃子跟着去拿金,这口怎么好开?可不开口,心里有不甘。
山里人家地里刨食,那点靠天的`薄田瘦地,能添饱七分肚,都烧香拜佛了。靠鸡屁股又能找几个活钱?可盖屋修房,嫁女娶媳,生老病死,娃娃读书,女人回娘家,男人凑个份子,哪样不用钱?天只下雨又不落钱,地只长禾又不生钱。那钱只能牙缝里省,指缝里挤。以前,家家如此,也没想头。现在,华妹子起头,没想头哪还是人?来人吞吞吐吐说了来意,那头就勾得点了膝盖。
不得。
车老二夫妇都是老实人,往年自己也没少求过人。这时见来人说得可怜,又对来人的家底知根知底,也就一口应下。哪知,一和女儿说起,就招来劈头劈脸的数落。
“要去,自己去!脚长在腿上,哪里去不了?要我带,哪个带我呀?”
车丽华不答应,爸妈也没法可想。再来人时,也就不敢应允。但乡里乡亲的.熟头熟面的,又不好抹下脸面回绝,只好推说要和女儿商量。如此一来,来人知车老二夫妇做不了女儿的主,就直接找上了她。
男人们是一根旱烟锅头不住地燃着烟,翻过来倒过去就是一句“行个方便”,听得她耳底生茧。女人们则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难处,陈芝麻烂绿豆地没完没了,听得她心底生烦。人家把你当观音菩萨来供,你总不能唬起脸来扮阎罗?都是老辈子,做小辈`子的言语又不能没个轻重。
车丽华好生为难。应下,没谱的事哪能应;不应,恶言恶语的你不能说,好言好语的他不会信。
其实,她清楚。莫说皂角垭这十几个人,就是再多它个千倍.万倍,城市那个大肚皮,也容得下。何况,她的那些“朋友”,有不少是开厂.搞建筑的。安置这十几个人的工作,那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问题是这些人是她带出去的,她就有了责任。带不好,有个差错,就无法交代。带好了,以后的麻烦事还是没完没了。
另外,她心里还有个隐秘,那就是要顾及自己的名声。这么多家乡人在身边,就是再小心,也会留下蛛丝马迹。万一事情败露,那有脸面对父老乡亲?
于是,她使个缓兵之计,对来人说,先不着急,等她回城联系到工作后,再叫人去。
可是,她的缓兵之计只用了两天,就没用了。
那天晚上,小月由她婆婆带着,甜妹由她妈妈带着,一起来到了她家。
小月、甜妹和她沾点亲。什么亲?论不出。反正是出了五服的表亲。都是车姓的女子嫁到羊角哨那面的后裔。
一进门,小月、甜妹就跪下了,嘴里就是那么句话;“华姐,求求你了,带我走吧!”
山里人讲究个礼数。这个下跪,除了拜祖,就连爸妈一世也就只能受两回。一是生前,女儿出嫁受一回;二是死后,女儿送终受一`回。外姓旁人,也只有认干爸干妈,才能受这大礼。
小月、甜妹这一跪下,慌得车老二一家三人扯都扯不及。偏偏这两个十四、五岁的女娃又犯了蛮,任你拉扯,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拉起这个,那个又跪下了。如此折腾了三五回,连小月婆婆、甜妹妈妈都要下跪了。
见这等情景,车丽华只好说声:“我答应了,成不成?”
来的老少四人,这才千恩万谢地罢了休。。
说起心酸事,这老少都是泪流满面。小月七、八岁时,爸爸到外面的矿上挖煤,出矿难死了。妈妈改嫁,就把她丢给了婆婆。甜妹的爸爸,不知得了什么怪病,瘫在**几年不说,那条腿还止不住的流脓。这两家都是出了名的穷。穷得没了指望。而车丽华回来了,也只有指望她了。
送走了小月婆婆一行人,车丽华心里就算开了。除了光明、小雪,还有三叔家的丽美,小舅家的彪娃,再加上小月两个。事已到此,还有啥子好说的?既然如此,那只有船到河中硬撑了。能带六个人走,再多几个又有啥子?
“叫那些想走的,都准备好,我全带了。过了十五就走!”
车丽华说着,就回自己的房了。唉,真后悔莫及,回一趟家,揽一身事。摊到的就是命。事已至此,也只有认命了。
车丽华明白,事情会暴露的,只是时间问题。她要的也就是个时间。她太聪明了,世上象她这么聪明的女子本来就不多。当她决定走这条路时,就想到了这一点。
以前,偷个情都是弥天大罪,不是五花大绑地推下崖,就是装入猪笼沉入潭。现在,偷汉子养情人没人管,未婚同居更是平常事。当小姐妹们坦胸露背卖弄风骚时,人们投来鄙视目光的同时,也有那么几分默认。男欢女爱,也就是那么回事。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当人们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时,谁还有闲暇管他人?当打着灯笼找**时,谁还懂得贞操这个词?
今后,她早就盘算好了。等找够了钱,找个没熟面孔的城市。买个房子,盘间铺子,过自在日子。哪知道他祖上是考举人,还是沿街乞讨的。
月光有几分清冷,透过那屋顶破处的缝隙泻下,透过那木板墙板的间隙渗入。屋里没灯,物体也清晰可辨。她倚在**,手里捏着存折。折页已翻开,但数字却模模糊糊的。其实,也不用看,那数字已刻在她的脑子里了。十万元。
这钱,她没有告诉爸妈。倒不是怕吓着他们,而是她要用这钱去实现她的梦。但枕着这十万元,别说入梦,连眼皮都没条件合上。有人说,城乡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城里的钱是纸,乡下的纸是钱。这话真有理。十万元,在垭里建座庄园,只怕还有余。可在城里,却连个单间都买不到。
要在城里真正落下脚,起码要把这存折上的六位数,变成七位数。这一步之遥,只怕一世都做不到。而她不但要做到,而且要尽快做到。原计划在三十岁以前。现在,想到弟弟读书的事,计划必须提前。但这哪是你说前说后的事?
想到这些没影的事,她心里塞了团棉纱似的堵得慌,,脑子填了块炸药似的燥得烦。
没有登云梯,想一步登天呀?她一脚踢开被子,整个身子顿时被凉意裹住了。这一冷激,身子倒有说不清的舒服。她索性扯去身上的一切,将那美丽的身子摊成了个“大”字。
这时,她突然产生了一股冲动,想**。很强烈,真的很想。。这种情景似乎很久没有了。多久?噢,对了,是那一次,和茅志浩的那一次。她的眼前立刻出现那张久违的脸庞。。那由于愤怒而涨得血红的脸庞,那在月光下泪痕泛着清光的脸庞……
那边是她的真爱,唯一的爱。那以后就只有“做”,而没有爱了。
她双手捂住脸,捂了很久。直到手指被泪水浸湿,这才慢慢滑下。浸着泪水的手,慢慢地滑向身子。那高山、平原、峡谷…..身子的每一处,都那么的光滑、圆润、富有弹性。这青春的身子属于自己,可又不属于自己……
泪水静静地流淌。尽管她眼闭得**的,似乎要把那泪水蓄在眼眶里。但愈是这样,泪水涌地愈猛。一会功夫,就**一大片枕巾。那枕巾很凉,贴着脸,犹如一块冰。她一个寒噤,手下意识地扯上被子。那僵硬的身子,渐渐回暖。她却更没了睡意。
夜,已很深了,四下静悄悄的。只有隔房爸妈那粗细不匀的鼾声,愈发清晰可辨。此起彼伏,时断时续,或长或短,或高或低……真是声声入耳,扰她难以入梦。
“死猪,讨厌!”她心里骂了句,但马上又吃惊于自己的歹毒了。这是亲人,我怎么能……我这是怎么呢?我怎么会这样呢?我几时变成这样了……
她想理出个头绪。可那鼾声挑衅似的,就是跟她过不去。直往耳里钻,直往脑里去,扰得她无名火直冒。她索性扯过被子,蒙住头。那鼾声,这才弱了些。此时,她心里是万分的感慨。因为,那甜美的鼾声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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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群雁起飞头雁领(六)』
过年了。.~里的年,好过。年三十,各家各~将那准备了几天的、敬过了灶王爷,拜过了祖先的菜,往桌子~一摆,一家人团着桌子,等那~鞭炮劈里啪拉地响完,就动起了筷子。不管家贫家富,菜都是十八碗。这是老辈子传~的规矩。八菜一汤是大宴。年夜,吃的是两年的饭,自然是十八碗。.富的是~鸭鱼肉,穷的是青菜豆腐。总之,往十八碗的数~凑。实在没有的,就一样菜盛它几大碗。或者,就把那豌豆凉~、豌豆凉皮、炒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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