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赶到表姐住处时,已经十一点了。
表姐的房子是租的，两房一厅,她住一间,另一间，，安有两张床。甜妹睡一张,另一张空着,备有个人来。房子在小巷里,离她上班的店不远。
小雪走进房里,就见光明和彪娃玩着扑克..她喊了声“明哥,彪哥”,可那两个家伙只“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看那一缸的烟头,来了已经有阵功夫了。
小雪四下看看,表姐不在,丽美姐也不见。厨房里,小月、甜妹在忙着。见小雪过来,两人喊了声“小雪姐”,声音甜甜的。她问了声“要帮忙吗?”,那两人头摇得货郎鼓似的。厨房太小,也就没必要硬凑热闹了。
“小美姐来了没有?”
小雪问着,就在木沙发坐下了。那两个家伙连头都不抬，还是一声“嗯”。这问是白问,答是白答。她来气了,伸出手,就去抓牌.急得光明连忙伸手拦。
“好妹子,莫闹!等我赢了钱,买水果给你吃。”
“吃你个头!没见过,一家人,赌起来,还没个歇。华姐叫大家来,是聚,不是赌!”
“好了,好了,就这一盘。”光明点了支烟,“再说,刚才,你不是没来吗?”
彪娃倒是洒脱,把牌往桌上一甩：“算我输了。”说着，掏了五块钱,丢在桌上。人就移到小雪身边,将她身子一揽,“妹子,过得还好吧?”
“还好,就是钱少。”
小雪就怕这三舅家的二少，他跟你亲热,就没好事。头两次,被他要去了三百块钱。拿去用也罢了,偏偏拿去赌。要知道,她看上的那件衣服,就是讲不下三十块钱,去了三`次,都没舍得买。这次,谁晓得他是不是黄鼠狼拜年?先防着,没坏事。
“钱少,是不是?”彪娃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五百块钱,拍在她手中,“拿着,买双好点的鞋子。”
小雪眼都瞪大了.这二少几时腰包里有张一百的票子?这一拿,就是五百。这日头真有西边出的了?
彪娃凑着她耳边说:“赢的。赢了五千，你莫跟华姐说。说了,我就死得难看了。”
妈哟,五千!怕有好厚一叠了。小雪还没捏过那么多钱。她一只手伸到彪哥面前,眼睛对他眨了眨。
“啥子?”彪娃糊涂了。
“哎”小雪嘴巴喳了下,“你不是叫我不告诉华姐吗?我不会说的,就怕嘴巴一滑……”
彪娃明白了,气急败坏地说:“你,开抢呀?”
“哪里,保密费。”小雪又眨眼了,“话憋着,好难受,晓得吧?”
彪娃望望光明,光明是一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没法子,彪娃只得往小雪那小手里放钱.放了一张,见那手还伸着,又放了一张.那手这才握起,抽回。另只手却在他鼻头上扭了一下.痛得他大喊一声:“鬼妹子!”
不等他还手,小雪早笑嘻嘻地跑开了。她决定了,回去,就把那件衣服买下来,哪怕一分钱的价都还不下,也要买回来。
这时,甜妹刚好出来,要送饭到店里.小雪就和她结伴,一起去了。她也想早点见到华姐,不光是想跟她说事,更多的还是想她。每次见她,总能学到点东西。
到了店里，甜妹就忙着摆桌子,放碗筷。小雪就被老板肖素珍搂着进了里间小客厅的法发坐下了。表姐不在,自然是做工了。
肖老板三十五、六的年纪,人长得还有些模样,就是那一脸的红疙瘩,煞了不少风景.为了掩饰,妆化得很浓.偏偏又穿低胸衣,脖子以下**的皮肤又灰黄,就跟那脸上的浓妆相抗衡,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小雪曾叫表姐帮她好好弄下。表姐说她自尊心太强,说不得的。
出于职业的习惯,肖老板就喜欢漂亮的女孩,狠不得将她们全收在自己的旗下。小雪是她最中意的女孩,她当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外间的人喊她吃饭,她说了句“你们先吃”,就抓过小雪的手,问长问短起来。
小雪只是笑,笑得甜甜的.捡那无痛不痒的应付几句。表姐关照过她,不要跟肖老板乱说话,特别是不要说承诺的话。她记得,而且她不喜欢肖老板。因为肖老板太热情了,热情得过了头,那就有了假。
“看看,打工多辛苦,手上都有茧了。一个月,那几百块钱,买水喝都不够。到我这来,日不晒雨不淋的,汗都不撒一滴,天天穿漂亮衣服,不好过你卖苦力?你来,一个月没三千,我给你补够!”
小雪还是笑。表姐说过,这一行的钱难找,不要眼红,没那金刚钻就不要揽那瓷器活。表姐还说,不要问,不要管。要是这碗饭好吃,咋个也不会不让自家人端这个碗的?她信表姐的。不光是信,她自己也看,就那左右逢源,滴水不漏的迎来送往,她就没办法学,也学不会。所以,肖老板说不动她。
“你不要总是笑呀,我可是等你一句话。”
小雪说:“你跟表姐说,我听她的。”
“你先表个态,我才好去说呀!”
“我不能表态。我爸妈说了,一切都听表姐的。”小雪把口封得死死的。
这时,车丽华出来了。一见小雪,就责备起来:“不是跟你说了吗?没事,少往这跑!”
小雪背转脸,朝肖老板伸了下舌头,眨了眨眼。那分明是说:表姐厉害吧,没骗你吧?肖老板笑笑,她不想在车丽华的面前提这事,就打了个招呼,出去了。
车丽华一行三人出了店门。她从坤包里拿出封信,给了甜妹。甜妹急不可待地拆封就看。匆匆看完,就将那一页信纸,往华姐面前一递。
车丽华没接,淡淡地说：“我懒得看.又要钱,是不是?”
甜妹点了点头,一脸的苦样。
这爸妈怎么当的?扣着日子要钱!工资才发三天,信就到了。按投递时间算,六天前就寄出了,还让不让女儿歇口气呀?这也怪他们不得,也就等着这钱抓药呀!
车丽华叹了口气;“你那里还有多少钱?”
“四百二十二块八角。”甜妹说.
零头都记得,这钱在这不满十六岁的女娃子心头多重啊!车丽华看了甜妹一眼,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一百块钱,递给她:“寄五百回去。”
甜妹将双手背到身后:“华姐,不嘛……”
车丽华抓过她的手,把钱塞到她的手里:“少客气,拿着.只要你听话,什么都是了。”
小雪在一边看着,几次都想掏钱,但还是没掏。钱包里只有一百多,还要管十几天的饭,怎么拿得出?存折在表姐那放着,打死她,只怕也不敢开口.就算敢开口,那也是讨来骂,讨不来钱。她此时倒真的把彪娃才给的钱忘了。若想起，她也会掏的。她看着泪珠子扑扑往下掉的甜妹,就对表姐有说不出的佩服。帮起人来,那么自然,透着浓浓的亲切,又不出大本,还叫人感激不尽。
回到住处,丽美还没来。车丽华问小雪,也没问出结果。就说不等了,留点菜就行了。大家就围着桌子,动起了碗筷。
菜是丰盛的,按每人十块钱的标准,做两餐,钱自然是当姐姐的车丽华出。甜妹的厨艺还不错,车丽华花钱让她拜师学了四十天,才让她炒菜。平时,店里的那点伙食费,也弄不出啥子名堂。只有这小聚会,才有机会练练技术，甜妹当然不会放过。再说,都是亲近的人,好不容易聚起,难得热闹一下。何况,平时总会得到别人的一点东西,而自己又没啥子回报的,她在这菜上就投了十二分的精力,那就色香味齐全了。
今天,甜妹做的是:辣子鸡、剁椒鱼头、粉蒸肉、爆炒腰花、鱼香肉丝、咸鱼茄子煲、皮蛋拌豆腐、醋溜白菜,还有一大锅莲藕沙骨汤。菜一样样地端出，摆好,就勾得肚里的谗虫直跳。
都是出来打工的人,平时只图填饱肚子,顶多,也就是考虑个营养,添个鸡蛋,咬根火腿肠。这香气四溢、色彩鲜明的家常菜,对他们来说,不吝是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他们都是年青人,正是能吃能做的时候,按自己的性子,来个狼吞虎咽,再来个风扫残云,岂不痛快?
车丽华不准.她说要斯文,讲个品位。不要饿鬼投胎似的,见菜就夹，只能夹面前的。也不要猪抢食那样,嘴巴啧啧响。还有,吃饭时,只能说高兴的事,不能说那败味口的伤心事。还有,手不能搁在桌上,鞋子不能脱……总之,饭桌上的那一套规矩,她是见一件说一件。
起初,大家都不习惯。不就是吃个饭嘛,哪来那么些规矩?彪娃喊得最凶:“我们是山里人,又不是城里人!”
“你喊啊,到大街上喊去啊!一方土养一方人。这点理都不懂.成心想要人笑?不笑,你就不舒服?你进了城,就不是山里的那个你了。你，还有你们……”车丽华目光扫了在座的人一轮,脸上没一点慍怒,话却透出股硬气,“别看你们没享受到城里的什么,但一进了城,吸着了这里的空气,就难回到那个羊哨子、皂角垭了,早晚都是城里人。不信,你们哪个要回去,我马上掏路费,你回去住几天看看?”
那目光好犀利哟。在座的都低下了头,不敢和车丽华的目光碰一下。心里却在问自己,好象她说的真是那么回事。
“为啥子叫你们学着点?就是要你们都想着,都朝着那一天走!不要到了那一天,真成了城里人,还是乡下人的德性.”车丽华转向彪娃,“你刚才不是说你那个老板,戴条小指头粗的金项链,好值钱,好威风,是不是?那叫俗气!这还是好听的.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套狗的圈圈。城里有钱的,一条领带,一条皮带,都比那值钱,但人家不那样张扬。城里的大老板是不屑和他打交道的,因为他目光就是那么短浅,就不是做大事的人。”
车丽华的一席话,说得人人都作不出声。
这以后,逢这些事,小雪、丽美几个女的就小心地去做。不懂的,就偷偷地看别人,再学着点。光明也差不多,有些差错的,车丽华一说就改。倒是彪娃难受,车丽华不再说他,反让他更不自在。因为,稍有差错,大家都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众目睽睽,他不改,也得改了。
现在,面对着甜妹精心做的菜,在座的吃得都很本份。而这么一来,就更吃出了味,就一个劲地夸甜妹的手艺,说得甜妹都不知筷子往哪伸了。
光明见了,就岔开了话头:“告诉你们一件事,彪娃看上了一个姑娘。”
他这一说,立时引来了大家的兴趣,眼睛都落在彪娃的身上。彪娃懵了,自己根本就没那事,不知光明这话从哪说起。
“快说,那里的?”小月嚷了起来。
彪娃见光明那诡秘的眼睛,知他要拿自己穷开心,急了:“别听他乱说,没那事!”
“怎么没有?你昨天送花给哪个呢?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
小月就坐在彪娃旁边,就伸手捅捅他:“告诉我们,也好为你高兴高兴呀!”
彪娃好生为难.昨天晚上,有个江湖演出队到工地附近的街上演出。也不是啥子演出,就是有个姑娘出场唱几首歌,那穿着大红大绿的几个人绕个场舞几下。民工们没个去处,就去凑个热闹,把那场子围个水泄不通。唱时,有个小姑娘抓着一大把塑料花,一块钱一支,供人给那唱歌的献花。那小姑娘转到彪娃面前,就拿支花往他手里塞,他只好掏钱。买了,就得献。在民工们叫崩了天的喊声里,他腰弯成了虾米,跑进场里,往那歌手怀里一丢,连姑娘的脸都没照个面,又赶忙跑下。这也罢了,谁知那卖花的,兜了一圈,只找着两三个买主,也就只认这些买主了。又找着了他。他想溜,偏偏同去的几人又都想寻开心,硬拦着，而一场的人又瞎起哄。就这样,他买了十次,献了十次。人们哪是听歌,简直就是耍猴,看这两三个民工兄弟跑下来,跑上去…..
大家一边听着,一边想着彪娃跑上跑下的狼狈样，笑得前仰后翻,各逞风姿，连车丽华都笑得碰掉了筷子。
彪娃挨了光明的一记闷棍,当然要报复。
“我给大家念一封情信，好精彩哟!这世上,只有我的光明哥,才写的出来。”
光明急了。那天,他伏在桌上写得太投入了,竟没注意到彪娃在身后站了好一阵子。白白便宜了这家伙不算,他还要抖出去,自己的面子往哪摆?可是,他急也没用了，彪娃已离座了。他追,又追不着。客厅本来就小,又有桌椅碍着,再加上这些想听的人,伸出的手。
“英啊,我的英。你是天啊,我是地，地被那天罩得严严的,透不过气。我想你,真的好想你。你在地那头,我在地这头。我想你的心,就象天上的云,从这头飘到那一头.一天还不知要飘多少次……”彪娃极陶醉地闭着眼,嘴巴“啧啧”有声,“喂,光明哥,你几时见那云飘过来又飘过去的,也太夸张了嘛!”
大家又是一阵放肆的笑,那一双双的眼睛看得光明恨不得地上立时裂个缝,让他钻进去。此时,听到彪娃的责问,没好起地说:“明天,我帮你写个一点不夸张的：每天三次,每次三片!”
光明模仿广告词的声音一出,大家又是一阵大笑,连他自己也笑得合不拢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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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这方土养那方人(四)』
吃完午饭,车丽华问了～那些老乡的情况她带出来的十几个人,.～的,全在建筑工地;～的,都在～装厂.只有甜～、小月,年纪不～十六岁,留在～边.这些人,平时没啥子来往,她只给了～机号码,有事时,可以联系.有光明、小雪他们在那看着,只～不出什么事就行了.光明和小雪都说,没听到有啥子事.车丽华有些不～地说:“～听说,～晓得.没事,～走动～,～晓得他们在想啥子?出事就晚了!一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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