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天朗月清,凉风习习,揽月湖中数十轻舟往来不绝,杜四先生的轻舟最是引人注目,其余小舟皆是围着其转。忽然岸边一个家仆急急赶来,附于含笑立于岸边的杜康耳边低语几句,杜康脸色微变,叫退家仆后独自不慌不忙地驾上一叶小舟驶近杜四先生的兰舟,也是附耳杜四先生耳畔低语几句,两人神色皆是自若,无丝毫改变,尽管那是足以令在场所有人都勃然变色的消息。杜四先生还是含笑道:“请他进来,备最好的香舟,酒食用城内泛香楼大橱亲自烹煮的,还有另外准备三只小舟,这三只小舟有两只必须比其他的小舟结实耐用很多,还有一只上多备上等蜜饯,呵呵,如此良宵,他们想必不至失约,也该快来了,先准备也好。”杜康闻言精神也是一振,仿佛连眼睛里都有了笑意,驾着小舟上岸自去准备了,他是六合庄的大管家,像这些小事本不必亲自动手,但是因为将来之人实在特别,杜康自别有对待。
突然,山石小径尽处一个家仆神完气足的声音传来:“大吐蕃三王子颂巴殿下拜会杜四先生。”众客闻言皆是耸然动容,齐齐注目,但见小径口大步走来一个吐蕃贵族青年来,微有风尘之色双眸却如剑光般,脚步沉稳有力,很有气魄。身后一个白面书生轻摇折扇,两撇山羊胡子,极力做出风雅潇洒的神态,顾目四盼。身后还有几个粗鲁孔武的侍卫挎刀相随,皆是低首恭敬地围着颂巴不敢大意。几人将行至岸边时,杜四先生身子忽然飘了起来,宛如飞仙漫舞,潇洒之极,**着着湖中众香舟舷角,白衣微动间,已往岸边飘去,只见白光一闪,远达十余丈转瞬即至,在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惊为天人,暗自赞叹不已。颂巴本来一直注视着杜四先生,抬眼间,杜四先生已在眼前,恭身道:“杜羽拜见王子殿下,有失远迎,还望殿下免罪。”颂巴呵呵大笑着扶起半欠着身子的杜四先生:“杜四叔客气了,自逻些一别,小侄已有十年未能有幸恭聆叔父教诲,忆及昔日年少顽劣不知叔父苦心常常深自忏悔,家师也是每每对小侄言及对叔父的思念,无奈教务缠身无缘东来相聚,小侄此次进京朝贡顺道来给叔父问安,一并传达家师夙愿,十年未见,叔父你风采更胜往昔,见此小侄实在由衷高兴,况如此良夜,实在是四美皆具,希望能与叔父工谋一醉。”对于颂巴的欣喜,杜四先生态度却是波澜不惊,只是谦声应酬,说话间六合庄家仆们早已于湖边摆放好桌凳酒果,颂巴等人以及杜四先生已分宾主坐下,湖中众客除了有成都知府等官员上了岸外,其余则由杜康作陪,继续游荡在湖面上,灯光点点,满湖华彩,恰似夜空繁星闪耀,远远望去,极为壮观。
岸边是十丈方圆的一块大空地,与会诸人便在空地上的座席上围成一个圈坐下,杜四先生陪颂巴坐了首位,杜四先生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凝重严肃起来。上过茶后,杜四先生陡然站起来,走至空地的中心,抱拳作礼道:“杜某方才已经说过,今日请诸位到来是为了请诸位做个见证,还麻烦诸位将今日之事及杜某所言口耳相传,杜某感激不尽。”在场众客包括颂巴等一干吐蕃人等闻言皆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面露不解之色,只是随口答应道:“先生放心,我等必遵从先生之言。”
杜四先生点头示谢,转过头来对着颂巴一干人等,欲言又止,颂巴与哈图鲁不由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也只能看着杜四先生静候下文,半晌,杜四先生仿佛下了极大决心一样,脸容沉毅,凛然道:“颂巴殿下,你我叔侄一场交好已有十年,你我叔侄相称,实则师徒之谊,杜某也一向当你为亲侄,僭越身份也不敢忘为师长之责,这些,是也不是?”杜四先生这番话一出,不但颂巴,连在座的酒客们也是目瞪口呆,不明所以,不知道如此良辰美景,众人酒兴正浓时,为何说出如此尴尬的话来,颂巴脸色微变,忙起身拜道:“四叔之恩,可比日月,四叔从未因为小侄是番邦藏人而有藏私,将一生所学倾囊而授,三年朝夕相处授业督导之恩,时刻不敢或忘,如四叔有差遣,小侄纵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四叔何出此言?”杜四先生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且问你:七月十一,我闻朗照师兄突至你吐蕃东南边境八大豪奴千户首领的阔端玛军帐密议大事,之后吐蕃速速集结了足有五万大军,日夜操练,千里运粮,想朗照师兄天性最是暴戾,全无我佛家之慈悲,一心要与普卓师兄争夺国师之位,常在赞普面前**宋之谏,阔端玛乃是卓赞大伦的心腹大将,卓赞与朗照意气相投,政见同辙,种种迹象,无不说明吐蕃近有异动,大军只怕要东进,攻我大宋,是也不是?”此言乍出,在场之人无不动容,群情激愤,众客群相议论,喧嚣一片,指指点点,全冲着颂巴众人。
颂巴脸色阵红阵白,不敢看向杜四先生朗星利剑般的眼神,哈图鲁眼见众客人喷火的利眸,骇得赶紧躲向颂巴背后,方才潇洒的样子荡然无存。半晌,颂巴脸色如初,似是下定决心一样,起身对着杜四先生躬道:“四叔,小侄蒙你教诲传艺,有山海之恩,对您绝不敢有丝毫隐瞒,我大吐蕃国确实在青唐聚集有部分军士,但是那只是练兵演阵之需,当今天下群雄并立,五国争霸,无论哪国哪个没有攘平天下,并吞宇内之志,唯我吐蕃僻处西南,国小民寡,与世无争,但是强敌四环,国内又是割据纷繁,父亲练兵实为自保,以防邻国有侵扰恶念,并无四叔所说之东进之心,小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您老人家。”杜四先生闻言怒极大笑:“好一个自保防扰,好一个与世无争,还说对我不敢欺瞒,十年未见,你倒学得巧舌如簧欺瞒我了,我早听闻你回吐蕃后,普卓师兄无暇再教导你艺业,这些年便是追随朗照师兄的,看来朗照师兄确实比我更有能耐啊,竖子啊,你长了好大本事啊!”颂巴熟知杜四先生脾性,知道其已经发了震怒,早已吓得讷然,甚至微抖。杜四先生见颂巴不敢应答,心里更确定了自己的疑惑,接道:“天下太平已久,百姓安居乐业,如若吐蕃再极兵威,两国生灵涂炭,而你吐蕃也未必能讨得胜们好处。”说完,闭眼数息,蓦地,脸色变得说不出的决绝严肃,凝神细望着颂巴,似痛心,似不舍又带着点无奈沉声道:“今日我摆下此宴,便是以此明志,如若吐蕃侵宋,我自必首当其动抗击入侵,六合庄上下三百人必不落于人后,虽死而无憾,而你我师徒名分今日断袖以绝,以后相见便是兵戎相见,今日天地日月星辰与在场诸君同为见证!”说完,大袖无风自鼓,蓦地,自其袖内骤起一股如利剑般的劲气,倏然切割掉了右手云袖。
在场之人包括吐蕃人足有六七十人,一百多双眼睛全都被杜四先生的举动所吸引,很多人都楞了,待杜四先生的袖子飘飘扬扬落了地,不知是谁起了头鼓掌喝彩道:“好,先生高义,铁骨铮铮,不愧是我大宋的好子民,殊显武林英豪侠义风范。”循声望去,原来是成都知府崔敛,余人皆回过神来,纷纷附和称赞鼓掌起来,杜四先生面无表情却不理会众人的称赞,只是将一双满含哀沉失望的眸子望向颂巴,吐蕃众武士眼见宋人群情激愤不禁紧张起来,**了兵刃将其团团围住。颂巴不敢迎着杜四先生炯炯有神的双眸,却是长叹一声,分开武士们的阵势,行至杜四先生身前,双膝跪下微有颤抖地揖道:“四叔,事已至此,小侄说什么都已无用,小侄不孝,有负您苦心教导之恩,但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四叔您永远是我最尊敬的人,他日如有差遣,小侄赴汤蹈火,绝无二言,今已无颜在此,速速回去自当遣散大军,不再演练,四叔虽已不再认我,小侄却永视您老如昔,小侄自去,无暇拜会婶母和清凝妹子,请四叔您代为问候!”说完起身,抬眼望向府院东南灯火处,怅然若失般,在所有客人和杜四先生共同目送下,沿着来路,急急行去,众客眼见吐蕃人灰溜溜逃去,皆是心怀大开,免不了又是一连串对杜四先生高风亮节的赞誉。杜康却依旧是很有礼貌地送走了吐蕃人,良久方回至与众课应酬的杜四先生身边轻语道:“颂巴殿下已走了,吐蕃的仪仗队阵势隆重惊动了抚镇司,李将军刚派人来询问已经被我打发了,我尾随了数里,发现他们是去向西方,我派小六他们紧跟着去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是回吐蕃去了,我们该怎么办?”杜四先生低声道:“吐蕃王子觐见我朝天子,尽人皆知,吐蕃人最重承诺,断不可能临时取消,就算是阴谋败露,想也不至于毁约,静观其变,等候小六的飞鸽传书,再做应对。你且在此代我应酬早点打发他们走,少时,还有几位客人来访!”说完便辞别众客而去。杜康招呼众人,过了半个时辰方才打发完所有客人,而此时偌大一个揽月湖中,灯光未灭,除了几个侍童再无课人。原来的兰舟已经泊在岸边,而湖的正中此时却已经泊有分主次的五艘比起刚才的兰舟来大了两倍的兰舟。
杜康眼见一切布置妥当,便去禀知杜四先生……
夜已渐深,月色如水,凉风吹过长街,更夫无精打采地吆喝着,六合庄的大门已紧闭,两盏风灯将大门前照得亮堂无比。乍然宛如无端地冒出来了三个人影,一个修长**,还有两个皆是魁梧如山,将地上遮掉了好大一块阴影。身形修长的白衣少年负手笑道:“颂巴这次只怕是真的要乖乖地回吐蕃了,我们也不必跟得那么紧了,倒是四叔这次请了五位高人来,我们说什么也要拜会见识一下前辈异人的绝世风采啊!”少年左边的巨汉傻笑地接口道:“什么前辈高人,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们可没什么兴趣,不过,很久没见清凝小姐了,现在该不知道有多漂亮了吧,呵呵。”右边的巨汉也道:“便是便是,所谓的前辈高人无非都是些糟老头子,哪有娇滴滴的大美人好看啊,若说娇憨可爱,自是马灵那小丫头独占鳌头,可是要说清丽脱俗,倾国倾城的话确实是要杜家妹子更胜一筹啊,哈哈,别说废话了,杜四叔此刻该等急我们了,哈哈!”左边巨汉闻言咂咂嘴,摇头不屑道:“我说有些人为什么要这么自作多情呢?杜四先生和清凝妹子对于我和老萧的到来呢,会扫榻相迎那是毋庸置疑的,特别是老萧,清凝妹子对他可是青眼有加,我嘛,区区不才倒也能得到杜四先生的器重,款待是必然的,倒是某些人,厚着脸皮一路跟来师出无名,到了这里还大言不惭,唉,真的令人唏嘘啊。”右边的巨汉大怒,反唇相讥:“我看还是算了吧,杜四先生真正器重的是老萧而不是某些自以为是的人,某些人只是沾点光而已,而清凝小姐等会见到你也不会正眼看你一眼,你眼巴巴地来看她,可人家会在乎吗?不要吃了闭门羹才好,自讨没趣,哼哼!”左边巨汉正欲还击,大门却“只呀”地开了,杜康微笑着走了出来,后面是两个提着灯笼的家丁,杜康利眸看着在三人身上扫过,朗笑道:“老爷已经恭候多时,萧少侠与胡少侠杜少侠都快岁老奴进去吧,等会儿将有一些有趣的事发生呢。”萧览遗止住两人的争吵,一起随杜康踏入了六合庄。萧览遗三人非常客可比,杜康领着三人自庄西南小径往揽月湖而去。
六合庄西南的碧流轩。
不大的一个小院子,院中暖香玉阁,便是六合庄主杜四先生的掌上明珠杜清凝的香闺。其中遍植奇花异卉,芳香怡人,又不失清幽古雅,而花间草丛,除了不时蜂蝶蹁跹,更有一些小动物如玉兔,白鼠乃至猫犬穿梭,彼此竟然相安无事,自得其乐,不由让人诧异。
最大的一间香阁檀窗忽然被一双轻柔荑推了开来,灯光便透了出来。那手势极轻极缓,好像怕在如此宁静安详的夜晚惊醒虫鸟的安宁,花草的迷梦。柔袖云裳流出檀窗,一个难描难画的倩影出现,秀发如云,白衣胜雪,皎洁的月华如流水般倾泻在她的身上,光彩照人,似乎反而是因为她本身的韶华流光才让月华变得如此璀璨,一张没有任何瑕疵的脸微微翘首,纤毫毕现,只怕连图画中出尘脱俗的麻姑仙女也没有这般绝色。眉如春山,眼波横照,浅浅地低眉,却又挑起千年的哀愁,更黯淡了亘古的风流,明明不食人间烟火,却如九天的织女突然缱绻了繁华的红尘————人如其名!正是六合庄壮主之爱女,杜清凝。
杜清凝樱唇微嘁,几乎难以察觉地微微翘起,缓缓地,轻轻地,恍如无有地叹了口气,在这天地静穆唯闻虫语风息的宁夜里却是如此的清晰可知,那只是因为是在用心倾听。院外门前小径上杜康领着萧,胡,杜三人呆立当场,心神皆醉了。杜康瞥见三人的痴样,眼睛里有了狡诘的笑意,暗忍笑意,当下咳嗽两声,捻须严肃道:“咳咳,老爷此时在沐浴,少时便会赶往揽月湖,几位高人应该马上就到了,你们是晚辈先去恭候顺便帮老爷接待一下。现在吐蕃人回去了,暂时不用担心了,也不用急着走,过了今夜再在庄内小住几日,小姐对你们可是想念得紧啊,有时间去看看她吧,还有年来老爷不知在老朽面前说起过多少次你们了,呵呵!”嘴里说的是“你们”,言语眼神所指,却只是朝着萧览遗,萧览遗脸色微红揉着鼻子道:“是。康叔。”胡诌杜撰自觉没趣,尴尬地傻笑起来,唯唯诺诺地答应,便随着杜康往揽月湖而去,目光却是极力往着半掩的朱门缝隙中搜索,意犹未尽,状甚不舍。萧览遗虽是赧然,经过是亦是不禁望了一眼。
杜清凝以手支颐,仰望漫天繁星,想得出神。突然听到“哧“地一声轻笑,忙转过头来,便假装嗔怒轻轻捶面前的碧衣清秀一脸可爱稚气正作鬼脸的小丫鬟道:”小扣,你这小蹄子,又到哪里疯去啦,这么久也不回来,又装神弄鬼地突然冒出来,想吓死我不成?”小扣边闪躲边告饶道:“小姐,我这不是替你去打听萧公子的消息了吗?你再打我可不说了啊!哎呀,痛死我了,你还打!”杜清凝脸烧红云,羞道:“你这小蹄子,再不说我可真的要打断你的腿啦!”嘴上说要打,拳头却不但松开更是**地抓住了小扣的衣袖,期待地看着小扣,小扣看着杜清凝娇憨却是尽力矜持地样子,不禁“扑哧”地笑了出来,道:“好啦,我们做丫鬟的就是命苦嘛,小姐叫我做什么我辛辛苦苦地做好了,到头来还是要被打骂,真不知道是前世作了什么孽哦!”看到杜清凝眉头又皱起,忙道:“好了,好了,我说就是啦,庄主的信鸽三天前萧公子他们就手到了,一路随着颂巴王子来成都,刚才就到了,刚刚还经过碧流轩了呢,只是康叔急着带他们去揽月湖,他才没进来,不过……”说完又故意闭上了嘴巴,眨着眼睛调皮地看这杜清凝,杜清凝拳头一攥紧,她又赶快说话了:“不过,现在颂巴王子他们回去了,萧公子他们也不用急着走了,刚才康叔还叫萧公子留在庄上小住几天,萧公子都答应了呢,这下,小姐你该高兴了吧?萧公子都有大半年没来庄上了。这此小姐你又能让她陪你下棋什么的了!”杜清凝眼睛里不由有了奇异般的光芒。小扣却又叹了口气道:“只是就苦了萧公子他了,人家成年东奔西跑焦头烂额的难得过几天舒心日子,不去天香楼喝酒看美景,倒没来由来这里弄得头大如斗……”话没说完,杜清凝已经怒着飘向小扣,低笑骂道:“你这小蹄子,你还说,看我不……”少女打闹嬉笑的莺声燕语便充斥了暖香玉阁……
揽月湖。
杜康将三人带到了湖边
萧览遗看着满湖的兰舟游荡,不觉大是惊异,问道:“康叔,杜四叔他不在笑儒堂接待几位前辈,怎么却在湖面上设筵呢?我在来的路上就听到坊间多有谈论四叔这件事,当时我就纳闷,以四叔平日心性不应该会这么高调行事的啊,可四叔的传书里又没有详细说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杜康神秘莫测地笑道:“待会自见分晓,你就等着瞧好戏吧!”杜撰解下大酒壶喝了口酒嬉笑道:“唉,康叔你老是卖关子钓我们的胃口,左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想算了,我老杜就是这么个好处,决不去做没有结果的事,哈哈,世间本无事,庸人爱自扰!”破例地,这一次胡诌没有反驳,因为他正也是这样想的。杜康则依旧笑道:“人言心宽体胖,所以如果加上不喝那么多酒的话,你说不定能活到三百岁呢!”杜撰听了连连摇头道:“如果不让我喝酒,我活到三十岁就当已经生无可恋,又何必活到三百岁?”胡诌闻言更是破天荒附掌道:“深得我心,为此当浮一大白,喂,你这白乌鸦今天终于也说了句人话了!”杜撰也不以为忤,大笑起来,萧杜两人也相视大笑起来。
明朗的夜空中突然升起一朵烟花,“啪”地一声便绽放成一只展翅待飞的雄鹰状,锐响破空,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无比诡异。鹰形渐渐消失,一条人影如闪电般在一棵大树树梢一掠而过,施展的却是江湖上极为罕见的“八步赶蝉”绝顶轻功,揽月湖四周皆是高大浓密的松柏,来人身姿迅捷之极,双足却没有踩着树叶只是偶尔**树叶宛如御风而行,远达数十丈之遥,眨眼间即至,宛如一杆标枪雕像般立在岸边,再不言语。来人乃是一五旬老者,披头散发,有一半已经花白,遮住了大半边脸,负手而立,浑身上下散发出凛凛煞气。杜康立时敛容,恭敬地走向来人走去,离有半丈止揖道:“梁大侠大架至此,蔽庄荣幸之至,请移玉湖中兰舟稍作休息,庄主马上便来相陪。”来人身子未动,声音冷涩沉稳如刃刮冰般:“杜管家太客气了,老朽遵命!”话一说完,乱发中一只比利刃还要锋利的眼眸射向萧览遗与胡杜三人,尤在萧览遗身上停留了极为短暂的时间,而三人也顿觉被刀子刮了一下般,来人衣衫微动间,身子已如大鹏般飞向湖中兰舟,兰舟中酒菜毕备,来人盘膝坐下,却再也不动。原本漂浮的小舟乍然竟再也没有丝毫的晃动了,这一手惊世骇俗的功力倒让在场的人都不禁耸然动容。
胡诌左张右望地摇着扇子,其时并不躁热,无疑来人的煞气已经让他不由不自在起来,来人究竟是何来历,竟能有如此气势?萧览遗紧盯着来人,征询地看向杜撰,杜撰的酒喝得也没什么滋味了,靠近萧览遗低声道:“没想到西昆仑大雪山的飞剑客也来了,此人久居昆仑,二十年不出半步,江湖中见过他的人不多,但是此人武功极高,性格孤僻倨傲,尤善剑法,疾恶如仇,师父曾说过他的剑法之高,必在天下前十名之内,风云金榜上排名第十二,昔日单人独剑尝败昆仑派五大高手联手,绝对不容小觑。”杜康眼中精光暴射,往飞剑客处望去,随即也低声道:“今夜来客皆不是泛泛之辈,庄主请这些人来实在是有莫大的缘故,不足为外人道也,少时你们自然会知道,且静观,不要多话!”胡诌杜撰与萧览遗闻言立即住口不语,萧览遗负手而立,看似漫不经心,却是暗暗运足目力,施展“览遗天目”极目往四周望去。当场之人皆不发一言,天地静穆,四周惟闻虫声,突然却闻得一声似是无限惆怅无限寂寞的叹息,这声叹息极是绵长,极是曲折,似是遇到了这世间最不公平之事而不由哀叹,又似在倾诉这江湖寥落无可归的无奈,听得胡诌不禁也是一声好奇的叹息,摇着蒲扇极目四眺;听得杜撰酒入愁肠更添消魂意,也不禁东张西望;萧览遗耳朵一竖,双眉一轩,目光却往小径尽处山石搜索,杜康随即也随之望去。山石尽处,一个穷酸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弓着身子,佝偻的背像个虾米一样,落拓而邋遢,儒巾上还沾有草屑,低着头仿佛害羞一般,只是看着自己的脚脚步虚浮地走来,摇颤得好象一阵风就能把他刮倒一样,突然朗声吟道:“天地寂静,山河寥落,独醉有谁?生无常欢,众生皆苦,呜呼,何必执着,只为苟活!”听到这几句莫名其妙的吟唱,杜康的眸子又亮了起来,胡诌杜撰脸色一变,萧览遗收敛心神,**盯着来人。
来人行至萧览遗身前,脚步一个踉跄,往萧览遗怀中撞去,胡诌与杜撰见此忙欲施与援手,也不见萧览遗如何动作,手轻轻一挥,身子一侧,众人再看时,来人已如鬼魅般站在了杜康的面前,萧览遗微笑着看着。来人又是一声叹息,背弓得更弯了,对着杜康作揖道:“杜管家,舒某姗姗来迟,请恕罪才是!”声音却很是雄浑慷慨,很有男子气概。杜康微笑回礼道:“舒先生大架肯来,已经是蔽庄之幸,不胜感激,少时庄主当亲自接待,请舒先生入座。”说完手一指湖中兰舟,飞剑客自始自终也不发一言。来人一声叹息,继又吟道:“当此良辰,把酒对月,人生乐事,不过如此了,谢庄主款待,舒某不恭了!”又是一个踉跄,似乎就要跌倒,身子却是一个奇异的弧形扭拧,如一支离弦之箭般射向湖中一只兰舟,脚尖刚点到船舷,身体仿佛骤然失去了依托般倒在船内,小舟剧烈地摇晃起来,来人又是一声叹息便无语了。整个小湖波浪荡漾起来,而飞剑客的小舟却始终没有丝毫的晃动。
胡诌靠近萧览遗道:“四手鬼儒舒服也来了,到底什么天大的事竟然劳烦这些人出动,四叔还叫我们来,看来很棘手啊,他是叫舒服,但我们只怕不会舒服喽。”萧览遗“哦”了一声,道:“刚才他撞我一下,手法诡异奇快,要不是我提防着,只怕我怀里的沐风箫已经在他手里了,那一手应该就是闻名江湖的‘如来幻手’吧!盛名之下,其实也副!”不禁又多望了几眼。
忽闻天际似有传来管弦歌吹,夹带衣袂飘摇之声,四人徇声望去,但见碧蓝如洗的朗朗夜空中出现了一幅让人难以置信的画面,四名水袖霓裳的羽衣绝色少女抬着一顶无比精致华丽五彩缤纷的软呢小轿,各自用衣袖缠着轿沿,施展绝世轻功如神话传说中的仙女般踩在浓如伞盖的树木枝柯飞来,转瞬即至,那轿子落地毫无声息,从隔着的珍珠轿帘中缓缓地软软地懒洋洋中又带有一分冷傲的声音:“小女岚生,承杜庄主召唤前来,惊扰之处还请海涵。”声若出谷黄莺,软糯甜滑却又透着一股不可接近的清冷,非常好听。杜康忙至轿子前握拳礼道:“不敢不敢,蔽庄庄主尚未至,姬姑娘芳驾来此,蓬壁生辉,少时庄主将来与会,请姑娘先安座。”轿中那声音又道:“杜老先生客气了。”一个倩影步出了软轿,一袭白衣如月宫仙人般,而那气质风情却黯淡了月华之光,姿容竟然丝毫不在杜清凝之下,气质外显的却是大异于杜清凝清纯无邪的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理性。白衣女子莲步轻移,行至岸边。此时无端一阵轻柔已极的风吹起,她霓裳微动,身子已然动了起来。此时湖中水波已平,波澜不动,白衣女子竟然虚空踩踏往湖中走去,脚步轻盈,无丝毫紊乱,如闲庭信步一般缓缓走向湖中的一只兰舟,十几丈的距离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然后以一个极为优美娴雅的姿势坐了下来,兰舟旁的水波依然没有惊动。这一下,不但胡诌杜撰面如土色,连萧览遗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杜康也是相顾失色。胡诌仿佛很热,不停地摇着蒲扇将衣襟解得更大;杜撰似乎是三年没喝过酒了,大口大口地吞着巨壶中的美酒。
萧览遗继续警惕四周风声,更是注意到了胡杜两人的行止,胡诌的眼神与萧览遗正好来个相对,便凑了过来低声道:“不得了了,连这女煞星都来了,我看杜四叔这事实在不是一般的扎手……”杜撰没趣地打断道:“老萧,我也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了,已经来的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可怕,都是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人物,还有两个人会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呢?”
杜康诡秘莫测笑道:“不用乱猜,一会你们就会知道了,江湖中又会有惊天动地的事发生了!”
话毕,一阵爽朗雄浑的苍老声音传来:“看天道流转,叹世事成败兴衰,欲知江湖变幻事,还看窥天寻龙法!”远处重重屋宇飞拱处一皓发雪衣老者登萍渡水如一朵白云般飘来,背负一个书生背囊,显得不伦不类,老者直飘往湖中的一条兰舟,甫一接触到船舷,以一个人眼难以看清的奇快动作转身以一个舒服优雅的姿势坐下,那船也是纹丝不动,那老者鹤发童颜,红光满面笑容可掬抱拳揖道:“杜管家,老朽姗姗来迟,还请带代为向庄主请罪,且先罚酒三杯以表歉意!”说完端起金樽自斟自酢了三杯,喝完还咂着嘴抹抹胡子拊掌叫道:“好酒,如此良夜,良朋美酒做伴,人生了事,咸聚集矣,快哉快哉!”
杜康也朗声笑道:“窥天阁寻龙使大驾光临,蔽庄不胜之幸,寻龙使请安坐,庄主速来相陪,还请尊使见谅!”寻龙使头也不抬,唯唯诺诺只顾喝酒道:“好说好说!”
半晌,突然听到杜康大声报道:“庄主见客。”杜四先生羽衣纶巾,不沾纤尘,身后依旧跟着两个抚琴弄箫的童子,含笑着如仙人般行来,行至萧览遗四人前,萧览遗与胡诌杜撰齐齐肃首道:“四叔安好!”杜四先生点头算做回答。尔后杜四先生抬眼游目湖中,朗声笑道:“劳驾诸位久侯,恕罪恕罪!”湖中诸人皆是答礼。
杜四先生拂袖昂首,缓缓往已经泊在岸边的那只兰舟行去,登上兰舟,一举一动皆是潇洒自如,不紧不慢,萧览遗等不禁暗暗赞叹。却听到杜四先生的声音传来:“览遗与小杜小胡也过来入座,也见过众位前辈高人。”萧览遗与胡杜而人皆按照箫童的安排下各自寻兰舟入座,却原来是因为萧览遗性爱蜜饯鲜果,故兰舟上的桌几上摆了几盘多是内江极为有名的金钱桔、梨脯、杏子、寿星桔、枣子、桔红等,金樽内盛的也是最少是五十年的陈年女儿红。胡诌与杜撰自知身体太过肥硕沉重又无别人般深厚的内力轻功,索性任凭兰舟摇摇晃晃,激起层层涟漪,闻着浓郁的酒香和佳肴又碍着众人之面,只能一味苦忍,萧览遗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好笑。
杜四先生举杯邀诸人:“有劳诸位远来,蔽庄不胜荣幸,请诸位先共尽一杯。”众人依言。饮罢,杜四先生又有点沉重地道:“将诸位不远千里请来,甚至是因为有莫大缘故,近日江湖中发生了两件极为轰动极为令人震惊的事,在下也是在三日前一大早接到老友飞鸽传书才得知,而这位老友也便是今日的第五位客人。”说完眼睛往胡杜两人处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接着又道:“在下那位老友在给在下投书后便亲身前往查探,所以来迟,不过马上就会来,诸位稍候便知。此事事关重大,在下那位老友在江湖中也是赫赫威名之智者,所言绝无虚假。在下自知此事干系极大,非自己一人所能应付,故发了英雄贴,诸位皆是大能高人,况且江湖之事诸位身在其中自不能置身事外,劳驾诸位走这一遭,还请恕罪。”众人听他说得严重,都不仅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等着杜四先生说下去。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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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无双之宴(下)』
欢迎有对拙作有意见的~这个群“6182~50”赐教,本~~恭听!!!!!!!!!!!~~!!!!杜四先生抬眼看向假~尽~小径路~~,而后目光从在场众人的脸~溜过,略带沉重地道:“不瞒众位,这其中一件事便是关于~庭无名剑客的,相信大家都很感兴趣。”果然,众人都被提起了兴趣。杜四先生接着道:“三日前,~庭湖的恶蛟帮三大当家的李三~子带领属~劫了~西同福号的一批~货,更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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