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倒退五百多年。

话说东胜神州大地，有一座花果山，花果山的山脚下有一个村子，叫做牛家村，村里的人自然大多姓牛。村里有个孩子，自幼父母双亡，又没有任何亲戚，便寄居在一户地主家里，替地主放牛，换得一日三餐，所以大家都叫他牛娃，至于他父母给起的名字，他自己也不记得，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牛娃生来命苦，当村里和他同龄的孩子上学读书的时候，他却孤零零一个人赶着地主家里的三四十头牛去山上放养，度日如年。他除了白天放牛，晚上回来还要干其他的杂活，总要干到深夜才能上床睡觉——他所睡的“床”，不过是牛栏里的稻草。干了这么多活，报酬却只有早上和晚上的两顿饭，而且还是地主一家吃过的残羹剩饭。地主一家人还觉得他们对牛娃太好了，老在牛娃耳边说若不是他们大发慈悲，牛娃早就饿死街头了。

牛娃整天都跟牛群呆在一块，他觉得牛比人要好，因为牛不会欺负他，嘲笑他，人却会。所以他很少跟人说话，即使是村里同年龄的孩子，自然那些孩子也不愿意跟他说话，因为在他们眼里，牛娃就跟一头牛一样，傻里傻气的。

牛娃并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他只愿说给牛儿听，在他眼里，牛儿是最好的听众，也是他最好的朋友。白天在山上放牛的时候，他总是跟身边的牛儿说个不停，偶尔有一次被村里的大人看到，还以为他得了失心疯，差点没把他从村子里赶出去。到了晚上，当他忙完了活回到牛栏里，虽然已是筋疲力尽，他还是要搂着牛脖子小声地说上半天话，然后才睡觉。

在牛娃照管的牛群中，有一条身上洒满了花斑的母牛，跟他的关系最好，他还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花花。牛娃白天喜欢跟花花在一块玩，晚上则总是搂着花花的脖子睡觉，有时候，他甚至把花花当成了他那早已死去多年的妈妈，因为花花也是那么温柔、慈祥、善解人意，除了不会说话……

但是有一天，花花突然不见了。

2

那天，牛娃刚把牛群赶到花果山上，突然之间，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被滚滚而来的乌云笼罩，暗无天日，同时狂风乍起，牛群受惊，四散奔逃，牛娃想去追，却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睛，甚至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爬在地上，耳边狂风呼啸，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在那乌云深处，此时正有两个身影，在作殊死拼杀，其中一个披头散发，状若**，手握一把叉子，边打边叫：

“二郎神，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把我从北俱芦洲追到南赡部洲，又从南赡部洲追到西牛贺洲，再从西牛贺洲追到这里，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对面那个叫二郎神的人长着三只眼睛，武功显然高他一筹，手持一把三尖两刃刀，打斗起来犹如闲庭信步，像猫捉老鼠一般戏弄着他，一面微笑道：

“牛妖，要怪就怪你在不适当的时候，出现在一个不适当的地方，又凑巧看到了一些不适当的事情。”

牛妖又斗了一会，渐渐感到力不能支，赶紧使个虚招，趁机跳出战圈，二郎神也不追赶，反而收起了刀，似乎那牛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一般。

牛妖以叉支地，气喘吁吁地说道：“二郎神，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定遭天打雷劈，不得……不得好死！”

二郎神摇摇头，淡淡地说道：“牛妖，我不是不信你，可是我更相信一件事。”

“什么事？”牛妖有气无力地问道。

二郎神答道：“要让一个人替你保守秘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不能开口说话，而如果要让一个人不能开口说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杀掉。”

牛妖脸色一变：“这么说，你非要杀我不可？”

二郎神并不答话，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像是在说：“这还用说吗？简直是废话！”

牛妖把心一横，咬牙切齿地说道：“二郎神，你把我逼上绝路，难道不怕我豁出命去，跟你同归于尽？”

二郎神“哦”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原来你还没尽全力，难怪一点也不好玩。好吧，那就把你所有的本事都使出来，跟我好好玩玩。说实话，我好久没有玩得这么过瘾了。”

牛妖一看此招不灵，又道：“二郎神，如果我侥幸不死，我一定把你强抢民女的丑事告上天庭，让你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二郎神微微一笑，说道：“首先，你一定不会有这个机会。其次，就算你福大命大，侥幸不死，告上天庭，那又如何？难道玉帝会相信你不成？你别忘了，玉帝是我舅舅，我是他外甥，难道会不信我，反而相信你这个小小的妖精？”

牛妖又气又恨，指着二郎神破口大骂：“二郎神，你卑鄙无耻！就算我被你杀人灭口，我的魂魄也会告到阎王那里，叫他还我一个公道！”

二郎神哈哈大笑：“公道？我告诉你什么是公道：我把你杀了，这叫斩妖除魔，匡护正义，这就是公道。牛妖，你给我记住，我是神仙，你是妖精，公道永远在我们这边，你就算告到观音、如来那里，他们也不会可怜你的，你认命吧！”

说罢，举起三尖两刃刀，正想一刀结果了牛妖的性命，牛妖突然转过身来，翘起屁股，“波”的一声，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二郎神赶紧扔掉刀，双手捂住鼻子嘴巴，牛妖趁机往滚滚乌云中一跳，立刻消失不见了。

3

过了大半个时辰，狂风渐渐平息，天上的乌云随之散去，阳光也重新洒下来，牛娃直到再也听不到风声，这才爬起来睁开眼睛。

这时牛群早已走散，牛娃只好翻山越岭，到处寻找。

突然眼前一花，一个长了三只眼睛，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打扮得像舞台上唱戏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此人正是二郎神，他为了寻找牛妖降下云头，落到花果山上，只见漫山遍野几乎都是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牛儿，他也分辨不出到底其中哪一头牛才是妖精。正在此时，他看到了到处找牛的牛娃，灵机一动，想出一条妙计。

“小娃娃，”二郎神蹲下身子，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一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牛娃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小娃娃，这是你家的牛吗？”二郎神接着问道。

牛娃仍旧不开口。

二郎神大失所望，自言自语地说道：“倒霉，原来是个哑巴。”

牛娃突然开口说道：“你才是哑巴。”

二郎神差点吓了一跳，大喜道：“原来你不是哑巴，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牛娃说道：“我平常只跟牛说话，不会跟人说话。”

二郎神道：“我不是人，我是神仙。”

牛娃问道：“什么是神仙？”

二郎神道：“这个嘛……神仙……神仙就是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东西。”

牛娃道：“这么说鸟也是神仙口罗。”

二郎神赶紧纠正道：“我是说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人，不是鸟。”

牛娃道：“这不还是人吗？”

二郎神急得差点跳起来，大声道：“我不是人，我是神仙！”

牛娃又道：“什么是神仙？”

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起点，二郎神发现自己说了半天居然是白做功——一点用处都没有，绞尽脑汁想了一回，这才说道：“小娃娃，你见过人会变戏法吗？”

没等牛娃开口，二郎神说声“变”，变成了一棵树，片刻过后又变回了原形，然后洋洋得意地说道：“看到了吗？能做到我这个的才能说自己是神仙。”

牛娃淡淡地说道：“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早就见过了，而且见过好几回。”

二郎神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在哪里？”

牛娃答道：“昨晚我还见过一次，就在我们村的庙会上，一个外地来的杂技团表演的，他们除了能变树，还能变其他好多东西哩，比如说石头啊，鸟啊，狗啊，鸡啊鸭啊……这些你能变吗？”

二郎神道：“能，当然能。”

牛娃道：“那你变给我看看。”

二郎神心想自己哪有时间一一变给你看，正想放弃，另外再想办法，牛娃又道：“如果你能做到一件事情，我就相信你是神仙。”

二郎神问道：“什么事情？”

牛娃道：“你替我把所有的牛找回来，并且赶到一块。”

二郎神道：“这有何难。”说罢念声咒语，果然只见满山遍野的牛自动走了回来，聚集在他和牛娃的周围，一面还摇头摆尾。

二郎神心中得意之极，正想炫耀几句，只听到牛娃淡淡地说道：“看在你帮了我一个大忙的份上，我就当你是神仙好了，我叫牛娃，这些都是我家主人的牛，你还有什么问题？”

二郎神心想我忙乎了半天，你居然只是当我是神仙，简直岂有此理！差点就要发作，转念一想，还是办正事要紧，于是又装出一副笑脸问道：

“小娃娃，你家的牛你都认识吗？”

牛娃不答反问：“你认不认识你妈？”

二郎神差点给气个半死，心想我自从出生以来，已经几万年了，从没有人敢问候我妈，也就是玉帝的姐姐，因为凡是问候她的人都已经被我干掉了，你这个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小娃娃居然……但一想到正题，只好硬生生压住怒火，微笑着说道：

“小娃娃，你好好地认一下，看看有没有哪条牛不是你们家的？”

牛娃用眼光四下一扫，便点头说道：“它们全都是我们家的，没有别家的牛。”

二郎神急道：“你肯定吗？”

牛娃不答反问：“你肯定你认识你妈吗？”

“你说什么？”

二郎神再也忍耐不住，跳将起来，举起三尖两刃刀，作势欲砍。

牛娃像根本不知道危险似的，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不用生气，我的意思是我对我家的牛就跟你对你妈一样熟悉，我怎么会不认识呢？”

二郎神道：“可你只看了一眼！”

牛娃道：“一眼还不够吗？难道你要把你妈的衣服全脱光了验明正身才能认得她吗？”

二郎神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想一刀结果了眼前这个小娃娃，但转念一想此人并不是妖精，可不能用斩妖除魔做借口，倘若杀了他被他的魂魄告上天庭，恐怕就连自己的亲舅舅玉帝也保不了自己，于是强**怒火，哼了一声，狠狠地一跺脚，顿时地动山摇，便如发生了地震一般，牛娃吓得赶紧爬在地上闭上眼睛。

等他再爬起来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有三只眼睛、会变戏法、自称是神仙的家伙已经消失不见了。

牛娃仰望天空，喃喃自语：

“难道此人果真是传说中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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