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高升,风流云动,骄阳正烈。
“杀!”
前锋儿郎大喊杀声,十万鲜卑军列阵于前。
尔朱荣立马勒缰,矗于高丘之上,看着自己厉兵秣马的子弟,嘴角浮上一丝冷酷笑意:“陈庆之,看到了么?你的神话就要结束了。我,尔朱荣,来了。”
手中令旗一挥,无敌的雄师刀枪齐举,那轰然的雷声赫然便是大军齐声向前逼近的脚步声。
骁将左车忽利一马当先,手持高逾近丈的巨大铁盾,往来驰纵,耀武扬威。
猛地城门下号角剧响,旌旗狂舞。
梁军一千骑出阵,皆骑白马,尽使长枪,势如奔雷。
尔朱荣再把令旗一摆,战鼓“咚咚咚”震响。阵前左车忽利大喝一声,身后的军士刷的把长矛挺起,步履加快,北中郎城下杀气冲霄……
六月的晌午,骄阳猛然一下懊热了起来。
“喝!”
左车忽利把手中巨盾冲天一抛,手舞七十三斤宣华大斧腾身而上……
一道寒光掠起,**弥天的朔风、烈日的骄横直刺左车忽利!
“铛!”
枪斧交击,手中挥舞起来有仿佛雷霆之威的大斧竟接不住对方那纤纤巧巧的一枪!左车忽利鲜血狂喷,飞滚而退,但见飞来一骑,白马长枪,白袍如霜,正是义兴鱼天愍!
白马银枪的鱼天愍纵马舞枪,如梨花片片,瑞雪纷纷,所到之处纷纷落马,一荡十决,无人可挡。
遥望观战的尔朱荣扬眉顿声:“一枪退左车忽利,夺我军魄。先锋卤莽,故有此失,匹夫猖狂,谁可为我讨之?”
一侧青袍白马、刚自梁军城中归来的侯景沉声应道:“我愿出战,誓斩此贼首级!”
“好!”尔朱荣目光如隼,遥望阵前:“费并、奚达瞰、赫连昌募!汝三人带三百神箭手、一千刀牌军,助侯将军一臂之力,不得有误!”
“是!”
“宇文泰!”
“属下在!”
“领八千投石兵,援往东城。”
“得令!”
东面,号角声剧响。
高欢、十四弟那边也该动了。
这只是试锋。
陈庆之,就让我好好地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望着突骑尘烟滚滚驰去,尔朱荣忽然有一种感觉,顾盼自意,只觉万里江山,尽在脚下,成、败、春、秋,生、死、荣、辱……一切,尽在掌中,不由得脱口而吟:“……奈何此征夫,安得驱四方!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神龙藏深泉,猛兽步高冈……”
城西。
魏军的攻城队已至。
“放箭!”
成景隽一声令下,箭如雨集。
城下魏军留下一片尸体。
然而,一名魏兵倒下去,马上就又涌上来十人。凭借着人数的巨大优势,魏军还是把攻城车和云梯推至了城墙之下。
城头儿郎千人叱咤,士皆用命,一连打退了魏军四次**。
魏军悍而不退,又有精锐千骑不顾矢石奋勇突进,若一柄利剑直插城墙……
当先两匹赤色战马更闪电而至,两名骑将一红、一金,借铁骑冲势腾空而起,看看冲上城头,正是为首大将高欢、尔朱吐没儿!
“休欺我无人!”
昌明盛一声大喝,竟也自城头凌空下击,“鹰击长空”,劈面就是一片刀光。
高欢一声长笑,在半空和吐没儿互击一掌,奇迹般地在半空一弹,其势更疾,一式“裂土封疆”,长鞭划出一道烈红,迎上了刀光。
夺魄的刀光连闪七下,昌明盛手中刀风锐响,赫然从一气杀意如摧的“鹰击长空”竟自转成了一派清守自高的“雁过留声”。三刀遏“裂土封疆”,后四刀再以绵长不绝之势缠向高欢。
但高欢竟陡然消失,再如电光火石般陡然反出现在昌明盛头上,诡异莫测的身法竟似可在茫茫长空中任意飘横,“兵临城下”击出,气势狂炽。
昌明盛举刀硬格,“轰”地一声,昌明盛口吐鲜血,撞向城墙;高欢也被迫斜飞而落,一个跟头,还回落到了本军架起的攻城车上。
另一侧,吐没儿手舞镔铁狼牙棒,业已登城,连声狂喝,击杀数名梁军,“天倾西北”,直取成景隽。
华夏神州,安容胡虏猖狂,成景隽在愤怒中出手,黑弓白羽,连发十一矢,“怒射天狼”。尔朱吐没儿连挡十箭,最后一矢终于避无可避,正中左肩,大叫一声,翻身便走!
高欢见势忙疾掩一鞭,高呼“暂退”,扶着受伤的尔朱吐没儿策马勒众,徐徐而退。
轮番血战,魏军略退,杀气腾腾的城楼上梁军将士欢呼雷动。
昌明盛勇悍地一抿口角溢出的鲜血,欣喜地道:“魏军退了!”
“不,”成景隽双眉一锁,戟指城下,“你看,魏军虽退,然旌旗不乱,此退必然有诈!且彼军中烟尘又起,攻城车、云梯……,这次来的一定就是投石车,绝不能让它发动!”
昌明盛:“既然如此,待我出城,以勇士击之,毁其器械,必使敌师胆落而后归!”
成景隽:“不!我是主将,你是副将,我余力,你受伤,突阵杀敌,悍守城楼,我攻,你守,我们各司其职。”
昌明盛上前一步,双手按在成景隽的肩上,重重地抱了一抱,浑身的血都热了。
成景隽把手一挥:“儿郎们,随我一起,突阵杀敌!”带领着自己的子弟兵,以一种义无返顾易水相别的姿态,缒城而下,直入敌阵,杀声大沸!
“冲!”
鱼天愍、王自易、廖仲三人率领着一千骑白袍队最精锐的骑兵队,冲阵十一次,将魏军阵势断成七段,斩魏军校尉以上将佐一十八员,杀敌近万,就如一条怒龙一般,在敌丛之中纵横捭阖。
但这骄人的战绩,也引发了魏军要以主力务必将其“吃下”的决心。
城东,魏军已经开始动用了投石车,而成景隽部为了牵制这种杀伤力极巨的武器威力,也已杀入了敌阵。
但城西,高欢等人也意在牵制。
正北面魏兵已严阵以待,东北、西北两侧也已集结数万大军,渐渐掩至,成合围之势。
决战,还是在北门!
魏兵万弩齐发。
一千刀牌军,滚地而来,专斩马腿。
决不能让魏军把我们困住。
气,不可失!
“咚咚咚咚咚咚咚……”城头,陈庆之的大鼓急促了!
“自易、阿仲!”鱼天愍枪花一舞,奋威刺倒几名冲得最前的敌军,复以枪遥指高丘,“你们看,前方帅旗涌动,必是大将所在!我挡住敌军,你们冲上去,若斩元凶,敌必大溃!”
“好!”王自易、廖仲双双应答。
二人将马一勒,骏马腾空而起,从刀牌军的头上越过,向尔朱荣麾盖之处猛扑。
两员魏挥刀拦住。
“奚达瞰!”
“赫连昌募在此!”
双方力战。
廖仲杀得性起,拦开对手手中大刀,把枪一弃,自马上跃起,双手浮现出一层银色的光芒,“渐离击筑”,直取赫连昌募咽喉。
电光火石。
忽地一人从地下突然冒出,自胯而上,竟将廖仲一槊贯穿!
正是侯景!
“老廖!”王自易睚眦俱裂,竟也不顾其他,飞身一枪“要离”,直刺侯景。
侯景腾身上马,把手中槊一挥,将廖仲的尸体甩向枪锋。
王自易硬把一枪收回,腾出一手抱住战友的尸首,这时奚达瞰、赫连昌募早到,双刀一起砍在后背,王自易殁。
“啊!!!!!!!!!”
鱼天愍发出一阵撕天裂地的悲恸,杀向侯景。
敌将骁勇,必先避其锋芒,诱而斩之。
侯景心思电转。
鱼天愍举枪。
他直扑侯景。
凡阻挡他的,就溅血。
身前,魏军浪分涛裂。
五名敌人拦路。
他一枪破三刀二棍,杀五人,冲近一丈。
他的杀气如炽。
十四人阻挡。
他枪如狂龙,毙十四敌,进五丈。
他的白袍已经全然染成了血色。
二十八名敌人拦截。
他大枪一扫,廿八人俱退,再进十八尺。
他的眼神已为战志所烧痛。
“拦住他!”
侯景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惧意。
身边贴身三十六骁将齐出。
鱼天愍见枪破枪,遇锤破锤,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重创三十六人,无人可以稍阻。
奚达瞰、赫连昌募双刀并举,一起来战。
鱼天愍再怒吼一声,手中大枪剧震,竟自折为二,前段枪锋一枪刺奚达瞰于马下,左边面孔被赫连昌募刀锋扫过,血流披面,后段枪钻暴起,复一击将赫连昌募来连头带盔一起打得粉碎。
鱼天愍杀至马前,侯景回马就走。
——来敌不可敌!
——既不能敌,便不可恋战。
他是将领,急闪而逃,即使没了三十六近卫,逃到哪里,还都有死士护卫。
可是鱼天愍绝不放过他。
必杀侯景!
侯景狂逃。
鱼天愍穷追。
还有军士上前,都毙于鱼天愍马前。
鱼天愍追至马后,侯景避无可避,回身一槊“逆鳞”,倒刺敌面。
鱼天愍竟不抵挡,竟以一记与敌偕亡之式——“奔流”,腾身杀上。
侯景大惊失色,滚落尘埃,险险避过一枪。
可是“奔流”之势未止,鱼天愍单手将手中断枪一掷,枪锋又来了。
侯景把眼一闭,难道天注定今天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这时在离战场遥远的高丘之上,一点金芒乍现,仿佛印刻了千生万世的宿命,突破了千山万水的阻隔,带着三分狂烈三分桀傲三分霸气一分的君临天下,破空而至!
“铛”地一声,枪锋被金芒击落。
那点金芒原来是一支比寻常箭矢大出一倍的白羽金箭,插在地下,已逾半尺,翎尾尤自震颤不已。
侯景恍如猛醒,一掠丈余,再翻身跃上一匹马背,冲入本方阵中,终于逃得性命。然而魏军士气大落,开始略退。
就差一点!
只差一步就可以手刃侯景,给自易和阿仲报仇。
鱼天愍恨然向高丘望去,只见伞盖之下数十员战将如众星捧月护定一人,人马如墨缞,高大远超常人,威风宛如霸王再世!
“尔朱荣!!!”
鱼天愍恨声怒目,从身旁赶来的健儿手中再接过一支长枪,正待奋勇趋前,却听得城头鼓声稍停,鸣金声起,只好下令收兵回城,整军再战。
十三日午。
北中城城下大战。
魏军伤亡一万八千余名,陈庆之白袍队死伤九百一十三人,其中鱼天愍部先锋骑兵队阵亡五百七十四人。
怒阳高照。
城南的黄河之上水气蒸腾。
东、北城楼下尸横枕藉。
陈庆之看着自己的儿郎缓缓归来,放下了手中的鼓槌,轻声谓息:“第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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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暮』
天空。彤云渐合。六月的天气,真是倏忽莫测,午时还横~不可一世的酷~,临将至暮,竟又隐隐~雨了。尔朱荣像~岳一般的~躯,笔直地端坐在宝马乌王~~。一日三战,皆不能克,北中城头还依然飞舞着“陈”字大旗。想我尔朱荣的天狼军横行北疆,平~东,捍马邑,屠邢杲、~葛容,所向无敌,今天,居然遇到了劲敌。陈庆之,你真的是天~的名将,居然以区区一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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