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雨。
姗姗来迟的秋色,终于在水库四周的常青林中点缀上灿黄的金红;雨后放晴的天空,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蓝。幽深清澈的人工湖里便也展现出一片五彩缤纷的秋色。
陶乐、刘凯和我划着一只小木船,绕湖心的小岛缓缓飘荡。我们是趁农忙假来“探险”的。
自从听刘凯说水库淹没的峡谷叫“蛇坑”后,陶乐那不安分的脑瓜又转开了,他说坑中必定有大量的蛇。在大水淹来之际,蛇群必定向高处逃生,其中至少有一半逃上那直径足有二千米的小岛。这些蛇在全无天敌、“人害”的环境里繁衍了十多年,岂不数以万计?!
我说:“那儿的蛇关你什么事呢?”
他说:“关系大着呢!你知道蛇胆、蛇毒还有全蛇的药用价值还有市场价格吗?不知道?简直可惜——单说银环蛇吧,三四寸长的小全蛇每条值10至15元;养蛇取毒,一条蛇可取20至40克干制的毒粉——一千克价值十万元——不过干制设备一次性投资要三十万。有了蛇,还怕没大老板投资吗?——假定岛上的银环蛇按一万条计算,那咱们可以得出一个怎样的经济概念?
“经营三年后可以盖十栋教学大楼,全面推行电化教学,还能让老师都拿上高工资!”
我惊讶不已:“你心上倒有一本帐似的!”
“去年摸索着干畜牧,这些数据就在心上盘算过一百次了!”他说,“不过养蛇条件特苛刻——要**,要远离人畜……只有这小岛,才是理想的地理条件,而且不愁种源!”
我被他说得有些心动了。说干就干,我们找来刘凯,开了一个秘密会议。
“呀呀早该动手!”刘凯兴奋得昂昂叫,“要是这个奇迹在咱们手中产生,47班就彻底大翻身了!”
两个男生轻轻荡桨,我奉着个玩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但一直没有发现蛇的踪迹。
“蛇都冬眠了!”我说。
“胡说!咋儿我还抓到一条五步蛇卖了二十二元!”刘凯说,“再说,有那么多蛇,就是进洞了,蛇蜕也该漫山遍野呀!”
“爱看书的眼睛特欠修理!”陶乐用桨片换去了我的望远镜。但他那不欠“修理”的眼睛也没看到一条蛇,蛇蜕都没有发现。
“只有上岸步行了!”陶乐说。
就在这时我发觉我们身下的小船在自动行进,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平静的湖水,在朝一个方向流动——恰恰是与闸口相反的方向!
前方是一个幽深莫测的大石洞,流水推动木船,正对石洞冲去;霎时水声如雷!
“哥们,危险!”刘凯最先从惊怔中醒来,“快——弃船上岸!”
他纵身一跳,伸手攀住一根向水面斜伸的树臂。
木船载着剩下的两人继续冲向那雷声隆隆的黑洞。
扑通!陶乐跳下船,一把水一把水地向岸边游去。糟啦,我完全不会水!没想到这些“男子汉”在关键时刻只顾自己逃命……现在只有拼死一博了,否则小船会把我带进那个黑洞!
我扳了一块松动的船板正要跳。只见陶乐推动着岸边的一段粗木飞快地抢过船边,赶在船头之前,将那又粗又长的木头横挡在石洞子上。
疾驶的木船重重地撞在木头上,停住了。水仍然从木头下朝洞里灌,声音却小了一半。陶乐爬上岸,回头拉我一把。我们就从岸上拉住缆索,拼尽全力,将木船拉离了那个危险的天然溢洪洞。
刘凯还在那树上吊着。
“喂,临阵逃脱的大英雄,还在那儿看风景哪?”陶乐喊。
“别开玩笑!我让……让毒蛇缠住……你看,我手上!”刘凯轻轻地叫,惟恐惊动了什么。
一条灰绿的长蛇将他的手跟树枝缠捆在一起!那颗鸡蛋大的蛇头对着他的手臂上下晃动,仿佛在思谋从哪儿下口!
“是‘青笔篙’,有毒的!”陶乐也紧张起来。
“它冻呆了,只咬活动的物体!”我猛然记起书上描述过的蛇性,“你先别动!”
“所以我不敢动!”刘凯透着牙缝说,“不然,我早就来救你们了……这可恶的东西,它打算在我手上过夜……我快挺不住了!”
如果这蛇真的只咬活物,那么只要在行动的瞬间摆开它就能脱险。但这个“只要”谈何容易!刘凯身下是流动的冰凉的水……
“会游水吗?”陶乐问。
“勉强能来几下……”刘凯的牙齿磕碰起来。
“我们把船拉到他脚下……”我提议。
“不,跳下水还安全些——听着,我数到三你就突然松手坠下——别怕,溢洪洞我已经堵上了!——……”
没等他数到二,刘凯就笔直摔下水,向岸边扑腾,陶乐忙着把桨叶伸过去。
那条蛇被树枝弹上岸。刘凯赶过来,用石块把蛇头砸得稀烂。
“总算找到蛇了!”陶乐蹦跳着喊,“冷死我啦,快,生火!”他抱来一堆干柴,我连忙划着了火柴。刘凯急欲将功折罪,卖力地拖来好些枯树枝。
趁他们烤火,我又四处寻找一番,结果令我失望——岛上再没有发现第二条蛇。
只看到许多一二寸长的**鼠,黑黑的,毛茸茸的,活象玩具熊。这小东西不怕人,我轻易逮住一只。不料它张开**,几枚米粒大的牙齿咬向我的手指,我慌忙仍了它。那“玩具熊”粘地就不见了影儿;顷刻,别的**鼠也跑得一只不剩。
“别碰——它们吃蝎子,”刘凯在远处发出警告,“没准儿有毒!”
顺一条小溪嗍流而上,又跨过了一道石峰卧架空而成的“神仙洞”,我们来到了一个熔洞。
洞里宽敞得象一间大教室,拱顶垂挂的石乳和地面堆积的石笋,在手电光的照耀下闪现着七色幻彩,恍若童话中的神仙府第。
我们大着胆子往一个蚠洞里走。洞子时宽时榨,最后,两边石壁挤拢,夹成一条峡缝,再也无法通行。
流珠溅玉的泉声穿行在洞子一侧的石沟里,清亮透明的水中,活跃着一些寸许长的花斑鱼。
这样的熔洞岛上有好几处。洞与洞之间,常常有曲径相通。刘凯奔向“隔壁”的蚠洞,他的声音却突然在我身边响起:“喂——现在我离你们至少有二百米——听清了吗?”
“哈哈我看清你了!”陶乐凑近石壁上的一个小孔,高兴得象个孩子,“你别跑——”
两个野马似地追逐着,在里面玩开了捉迷藏,此起彼伏的手电光和欢叫让人觉得洞里至少进驻了一个连队。
我退出洞口。秋阳下锭开一坡野菊、蒲公英,更多的是枸圯——豆大的金红色的小灯笼,密密麻麻,星星般缀满似绿涛起伏的藤蔓。
我摘了满满一兜,一边吃一边向山顶攀缘,一种久违了的轻松感使我觉得自己在飞,象一只“钻天叫子”。
两个男孩已经累得躺在山顶上了。
“要是邱琴来到这儿,一定舍不得回去!”我环视着湖光山色,简直有些神不守舍。
“甭说她,连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也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个仙境!”刘凯坐起来。
“干吗早不来?”陶乐说。
“有时间吗?再说,有闲逛的心情吗?”刘凯叹了口气,“考不上学校,跳不出农门,咱这辈子……算,别扯那扫兴的话题啦——咱们唱歌——《春天的小树苗》,怎么样?”
陶乐却没心情唱歌,他那活跃的脑瓜又转开了:“要是开辟成旅游点……”
“说起来就象喝凉水似的!”刘凯反驳,“开辟——你晓得要花多少钱吗?光建几个亭子,修两道桥,就得好几个万!”
“你听我说完——我的意思是:在这儿弄一个原始狩猎区!”陶乐灵感大发,“原始人怎样打猎?独木舟!弓箭!住在洞穴里,还有杉树皮在高涯和大树半腰搭成猎棚……我敢说,城里人一定感兴趣!”
“可你让人家猎什么?这岛上就一条蛇,还让我给砸扁了……”
“问题的关键正在这,”陶乐胸有成竹,“要不,我就白学畜牧了——我们可以放养果子狸,松鼠,山鸡,还有兔子……”
“兔子,对!”刘凯被他一语点醒,高兴得在草地上翻了个跟头,“肉兔,我家里多得没治!弄十来只到这儿放养……”
“十只?碰上好猎手,半天就消灭了!”我说。
“你这就外行了,班长!”陶乐得意地说,“我让你做一道算术题:一只母兔一年至少产仔四窝,每窝平均六只其中一半是母兔;这第一批母兔在一个月后产仔,今年还可以放养二至三胎;第二代的第一批三只母兔在五个月后产仔第二批三只母兔爱八个月后产仔第三批三只母兔十一个月后产仔这是第一胎;依此类推三个月它们该产第二胎六个月后该产第三胎……第二代的母兔该有多少?它们在出生五个月后开始产第一胎八个月后第二胎接下来你再计算第三代母兔的基数仍按以上的比例推算……已知条件就是这些。问:三年后,十只母兔的后代共有多少?”
我在笔记本上划了半天,没弄清这笔糊涂帐。
“算不出?告诉你吧,删除自然淘汰的,一只母兔三年内的子孙后代数千计!”“十只母兔……”
“反正多到数不清!”刘凯证实,“这个我有经验!”
“这个旅游点就叫‘狩猎村’,”陶乐继续想入非非,“购票上船进入,不许带枪,只能用咱们提供的木弓竹箭,打下的猎物……”
“当然要付钱!”刘凯抢着说,“就按市场价的一半,也老鼻子啦!镇上的鱼塘也是这样章程,碰上有瘾的,一来一整车,反正公款报销……”
“别说这个了好不好?”陶乐“熊”他,“王玲她爸是管‘纪检’的,一听这些就头痛……咱只求发展,别的先不管它。”
“对对对,先干起来再说。”刘凯妥协。
听说是学校要办“猎场”,刘凯爸二话没说就让抓兔。于是当天下午,十只肥大的麻色母兔和一对灰公兔就被我们悄悄地送上岛,回归自然了。
那些兔子一上岛就钻了洞子。
“要不要投放些防病的药物呢?”岛上野草野果子特多,我担心兔子乱吃猛胀弄出肠胃病来。
“百草皆是药,”陶乐很有把握地说,“野生的草食动物一般是不生病的。要防的是天敌——狐狸、蛇什么的,正好这岛上都没有。”
“没蛇倒成了好事!”刘凯说,“岛上就兔子为王,保管丁兴族旺——咱们这个计划要能成功,江山口中学眨眨眼就富起来了!”
“47班成了有功之臣,也该抖起来啦!”
“富了!”
“抖了!”
两个家伙又跳又滚,乐得象一对石狮子。
我也跟他们一样高兴。上回,因为我们的自作聪明,使学校失去了享受“特困”补助的机会,要真能办好这个“经济实体”,学校就不必处心积虑去“力争特困”——那该多好!
新的教学楼,电化教学……那一切,都跟“47班”这个名词连在一起,曾经在这个班读过书的学生,能不为之自豪、振奋吗?
这个“经济实体”的意义,就远远超出了“经济”的范围……
第三周我们又悄悄去了岛上一趟。
大腹便便的母兔们在干燥的土坡上挖了好些土洞。刘凯逮住一只摸了摸它的肚子,很内行地说快就要产仔了,这一肚,有十一只!
陶乐便掰着指头算了算说,三周以后咱们再来,兔崽子就开了眼,长齐了毛,能追着母亲满地里跑了。
我多想在那一条邀上全班同学,在这个美丽的湖心岛上把那份被“五大流行”挤掉了的欢乐找回来!可是陶乐一再要求我们保密。
“别急,”他说,“等咱们的狩猎村开业了,可以让大伙轮流上这儿当‘见习服务员’,湖心岛就成了47班的‘第二课堂’和集体别墅啦!”
中午,黄江独自登上学校后面的高山,站在山尖的风口上向滩道那边张望。
他是在目送母亲回程的背影吗?不可能。他妈这会儿早到家了。而且,那样远的距离,根本无法分辨船形和人影。
我有些担心地跟上了他。
从高处望,那惴急的滩道如一条飞荡的飘带,在崇山峻岭间奔腾穿插;而飘带中部,在那一段白浪翻滚的最险骇的水道之上,却有一道绿色的分流,绕过了险滩直达江山口。
比险滩约近了四分之一,而且没有礁岩和白浪。
石灰船,干吗不抄那条平稳的捷径?
我走近黄江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那段水陡,远处看不出来,”黄江说,“河道正中摆列着十多个大旋涡,所以自古无船敢闯。老辈子都说,无论是船是人,只要让它吸进去,非得粉身碎骨。那些旋涡,就叫‘狼牙袱’……我就是在琢磨那条泓道。”
“你有什么打算吗?”我好奇地问。
“我想闯……”黄江的眼睛耿耿生光,“我去那儿测量过水速,流量……我发现那些旋涡不可能具备传说中的威力……邱琴说得对。达摩克利斯之剑……不闯出条新道,那剑永远悬在船工们头上!”
“不能冒险!”我说,“既然老辈人传说,必定有些根据……千万不要头脑发热!”
他垂头。旋即又抬眼望着那滚滚江流。
他那神色不能不令人担心。
我找到陶乐,把我的担心对他说了,希望他去说服黄江。“……他特爱他的母亲,为了让母亲能仍开舵把住到陆地上,他真会去冒险的。”
“他们干吗不申请炸滩?”陶乐说。
“他说申报过,没用。因为水下爆破的高昂费用超过了那条水的经济价值……除了石灰窑,谁也不需要利用它……”
陶乐沉思片刻,“换上我,也会去闯的。不仅仅是为母亲。你记得吗?他曾亲眼目睹过触礁淬裂的船,被石灰水煮死的篙手!”
“那——咱们该怎么办?”
“首先是替他保密。第二,尽力帮助他,比方说,到水文站核实他自己测定的数据,请教有关专家……总之就是要避免盲目莽撞。”
期中考试,删除“沙子”因素,47班人均总分上升了33分,但与两个同级班相比,分别还有29和35分的差距。
“完——了!”副班长一头扎倒在课桌上作疲惫不堪状,“咱们变兔子,也赶不上人家了!”
“要紧的不是分数,是大家都尽了努力,”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焦躁。为了促进“后进生”,我们几粒“沙子”都累得可以!
“别慌,还有一个半学期,”陶乐挺乐观,“再说,咱们不是准备了秘密武器吗?那么多音体美尖子……我就不相信窜不上几十分!”
他的话特有鼓励性,同学们焉得如霜打薯叶般的神情又振作起来。
“我能不能够上个‘尖子’?”樊大用问。“要是争到一回全国奖……”
“你又写‘知我心忧’吗?”陶乐问。
“知我者,谓我心忧!”樊大用更正,“我不写这个。截稿还有一个月呢,我要写一幅有特色的……我有那么个预感,这回,准中!关键是,书法大奖获得者能不能归入‘美术尖子’?”
“据我所知——不能。”陶乐深表遗憾。
樊大用推了推眼镜,苦着脸摇摇头,从背上摸出一本皱得盐菜叶似的《复习提纲》。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6章:第六章”内容快照:
『第六章』
第六章秋雨淅淅沥沥~了~星期,终于放晴了。气~却~降了许多。我时常惦念那些回归自然的~子。它们适应岛~的生活吗?听说仔~产~来浑~没~,不会冻坏吧?但我不敢在陶乐刘凯面前说出自己的担心。~孩子们往往过分~心,我惟恐他们为那个“远大规划”耽误功课。星期六~午“知心话”结束后,陶乐在~竹桃~~我拍了拍巴掌。我忙绕过去。刘凯和邱琴,还有黄江都在那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