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付辛美却并不象他的名字那样美丽多彩,也并不象他父亲所说的那样“美咋了的”。
在他刚刚满一周岁的时候,他的母亲便撒手人寰而离开了他。他的父亲便是又当爹的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着他。虽然父亲对他疼爱有嘉,但还有两个比付辛美大不了许多的女儿,况且家里的那几亩土地还需要生产出五谷杂粮来维持这一家四口人的一日三餐啊。没过多久,父亲便在好心的媒婆的穿针引线下和一个在去年刚死了丈夫的还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的寡妇女人结了婚。在父亲与那个带着一岁多小男孩的女人结婚后的一段时间内,付辛美一度又从她那里感受到母亲那暖融融的宽厚的胸脯的温馨与甜美。然而在他三岁的时候,这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温暖而充满慈爱的胸脯已经不再为他敞开,并渐渐地离他远去。况且这美好与甜蜜的感觉也只能在他充满童稚的记忆里去追寻。然而逐步地整个地占据了母亲那宽厚胸怀的是她自己所带来的那个她自己所生的儿子——他比他大半岁,但他依然能够尽情地在母亲宽厚的胸怀里撒欢,他依然能够依偎在母亲的翅膀下尽情**母爱的甘醇,而比他要小半岁的他也只能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在母亲的怀抱中上下翻腾的优美弧线。而每当在这个时候,他都会情不自禁地问自己:这是为什么呢,我也喊她妈妈啊,而比自己大半岁的他也喊她妈妈,即使都喊她妈妈那为什么自己和比自己大半岁的他却有所区别呢?!但他始终没能想出一个道道儿来,甚至于这个问题一直伴随着他成长过程的每一个日日夜夜,直到许多年后的他也终于没有能够其中所蕴含的奥妙来。甚至有几次他莫名其妙地产生这样的想法:难道自己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妈妈才对自己这样吗?但他又很快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甚至强烈地意识到自己能够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荒唐和无知,这是对妈妈人格的极大的侮辱和诽谤!想到这里,他感到无比沉重的愧疚而无地自容。他开始有些痛恨自己,甚至讨厌起自己,他痛恨自己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头脑中会产生那样可怕的甚至是愚蠢之极的想法。以至在后来的许多日子里,每当他看到妈妈时,他都不敢正视妈妈一眼,犹如自己犯了弥天大罪似的。但他又想向妈妈表白,向妈妈诚恳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但自己终究没有犯什么错啊,也仅仅是自己头脑中的一点想法而已,难道这一点不应有的想法也算是犯错吗?况且这想法也只是在他头脑中偶尔闪现,也并不是他有意识的,也只那么两次而已。但也就这么两次而已,却已经扰得他心烦意乱坐卧不安——以致成了他的心病——一直纠缠着他折磨着他。不过,他经过反复的思考,最终还是认为那是一个错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不可饶恕的错误。为什么无缘无故地会在自己的头脑中闪现那样的想法呢,那只能证明是自己的心术不正,倘若自己心胸坦荡荡的话又怎么会产生那样的想法呢?那么即使是自己犯了错那就应该要勇于面对错误承认错误改正错误。所以他下定了决心要对妈妈承认自己的错误。然而在他先后有好几次当他碰到妈妈很想对妈妈说声对不起,然后将自己的曾经有且仅有的两次可耻的想法向妈妈如实进行坦白。但他刚刚张开嘴却又没说出来。在他每次要脱口而出时的时候,都会强烈意识到:倘若自己真的说了出来那岂不是给妈妈造成了更大的伤害。与其给妈妈造成更大的伤害那还不如不说出来的好,因为这想法只是他一个人在不经意间的闪现,他也一直将这不经意间闪现的念头深埋在内心深处。同时,这想法也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已,他也从未向任何人流露过。虽然这想法让他痛苦不堪甚至不断的折磨着他。但倘若将这想法如实对妈妈流**来,就犹如一锅刚上气的馒被掀去笼盖似的,气敞了但其结果是馒再也蒸不熟了。可见它所产生的后果是极为严重的。所以他也就逐步地下定了决心,他要将他的这想法象那蒸笼上的盖子似的严严实实地捂住,也要让自己那些想法象蒸笼里的馒一样被蒸熟甚至是烂掉。
虽然付辛美将这蒸笼的盖子严严实实地捂着,但他的这荒唐的想法却并没有象他想象的那样被蒸熟烂掉,而是一直撩拨着他幼小的心灵,总认为自己是对不起妈妈有罪于妈妈的。也因此以致于后来妈妈对他的态度再如何的苛刻再如何的恶劣以致于用木棍狠揍他的时候,他都认为是妈妈已经早就看透了他怀揣着的可耻的想法而对他的应有的处罚,况且这处罚也是由于自己的错误想法所致而又显得是那样的合情合理。就这样他在妈妈冰冷冷的面庞下和无眼棍棒的照料下,在他深埋于内心而并未烂掉的想法不断折磨他幼小心灵的阴影下,逐渐的成长起来。他觉得妈妈是那样的伟大和神圣,同时又是那样的充满怜悯与仁爱。他是多少的钦佩妈妈啊,妈妈不但能够一眼看透他深藏着的令人作呕的想法,同时还能根据他所犯的错误采取针对性极强的挽救教育——将他及时地从危险的甚至是灵魂泯灭的边缘一步步地牵引到光明正大的道路上来;难道这样的妈妈不是一个伟大的圣者!他为自己能拥有这样的妈妈而感到无比的自豪和骄傲,他真想放声高歌一曲:世上只有妈妈好……。
是啊,他岂能没有犯错呢?虽然在他的行为上没有做出过任何超出常规的举动,但他已分明意识到倘若人的意识或思想出现了问题,那是最为可怕的事情,因为这种思想经过长期积压甚至是酝酿后一旦爆发,那么它的摧毁力与杀伤力是无法预料和无法估计的,它犹如一座酝酿能量的巨大的活火山,一旦爆发其所产生的巨大能量足可以将一切生灵涂炭于弹指灰间,它是多么危险与可怕啊!然而他所庆幸的是能有一个能洞察其内心世界的伟大的妈妈及时将他从危险的沼泽地里拯救出来,他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幸运。
付辛美在这种自我陶醉和妈妈的精心照料下日渐成长起来。但,童年的生活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抑或是某种残缺的记忆。尤其是在他和第一个妈妈刚刚去世而第二个妈妈尚未和父亲睡在一个被窝在一个锅里搅勺把子的时候的那段粞惶而凄苦的岁月。
在那段日子里,他所在的这个村子里所实行的是人民公社领导下的集体劳动制,集体劳动的成果实行按劳分配的原则,即按照付出劳动量的多少而获得相应的劳动成果的实物量。而劳动量的量化考核标准是“工分”,工分的多少由生产队队委会进行考核后进行确定,考核是不定期的,只要谁家有了一个参加且须长期参加生产队劳动的劳动者,随时可以向生产队队长打声招呼,并随着出工生产劳动的其他社员出工劳动,而队长在根据其一天的劳动表现来确定其一天能得多少工分,当然最严重的考核方式可能是生产队担粪一类的活路。这个时候别人一天担多少担就是一个标准,所以无论无何至少到达到这个标准才行。况且担粪这活儿,那是从前到后人接着人的一字长蛇阵,从远处看去犹如一条长龙在田间地头游动,当然其间也不乏有一些年轻力壮精力充沛的“烧包”,只要他们一声吆喝,那游龙便会成为飞龙,呼啦啦一阵下来,汗流浃背者有之,气喘吁吁者有之,得意洋洋有之,厉声窃骂者有之,遇有体力不支者或是其他原因,那一定会累的够呛,那是没话可说的,总之,别人行你就得行。因为倘若少跑了一趟而少担了一担,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晃晃的摆着的事嘛。少了一趟那肯定是自己的工分会受到影响。只要一经核定了工分那便要持续稳定到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会直接影响到分配粮食的多少。所以即使使出吃奶的劲也不能少担一担粪的。当然,一般情况下一个成年的正常的男性劳动力的工分是10分,女性为8分。并以此为标准来界定每个劳动者的工分分值。而实际上,在对劳动成果进行实物量的分配时虽然严格遵循“按劳分配”的原则,但各生产队在具体执行过程中都会结合本队的具体情况做出适当的调整,比如说是按二八或三七或四六的比例进行分配,这二八或三七或四六的意思也就是将劳动成果的总量的二成或三成或四成按人口总数进行平均分配,即不分男女老少幼弱病残地一视同人,而另外的那八成或七成或六成那自然是按照劳动量的多少(即工分)进行分配了。很显然这种分配方式是为了照顾那些家里吃饭的人多但又缺少精壮劳动力的部分家庭,带有一定的抚恤性质的。当然也很自然的这种分配方式会引起那些家庭吃闲饭的人少的且劳动力比较充裕的家庭的不满,一般都会在群众社员大会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喋喋不休中久久不能息鼓且逐渐地会形成两股相互对抗的势力,当然这是不可能发展到相互咒骂也更不会发展到相互群殴的局面。这其间道理很简单,一是对于那些家庭劳动力本就不足者的家庭来说他们自知是理亏于对方的,因为实行的是按劳分配的原则啊,所以既然觉得自己理亏那自然便是气短了一些理缺一点儿;二是每每在这个时候作为生产队的队长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相持局面的升级,更重要的是要充当一个“和事佬”的角色从中斡旋与调停,而这种斡旋与调停一方面是要让双方面子上都能过的去,另一方面是要双方都能比较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方案。当然在这种斡旋与调停过程中队长最为关键,即最为见效的一句话就是:谁家没有个七老八十的啊?!这句话不但给足了那些劳动力不足的家庭的面子,同时也警告那些家庭劳力富裕的家庭:现在虽然你们家里没有老没有小,但你们自己终究会老的啊。是啊,谁都有吃不动桃咬不动杏的那一天的。当然这样一斡旋与调停,双方也都会顺其自然地停止了争论并接受了那种带有抚恤性质的分配方式。当然这种带有抚恤性质的分配方式其分配比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突破五五这一大关的,道理很简单,假如五五的话那便意味着劳动与不劳动都可以得到等量的劳动成果,既然这样的话那谁还愿意去面朝黄土背朝天?也只所以永远也根本不可能突破这一大关,而只能也只能在这一大关之下徘徊,这样不但可以充分肯定了劳动的价值,另一方面也有利于调动劳动者的积极性,从而最大限度地使有劳动能力的劳动者投入到生产劳动中来,也唯如此才能生产出更多的劳动成果来。
毫无疑问,付辛美的家当然是在受抚恤的行列之中。即使是这样,对于他的家庭来说也是举步唯艰。尤其是在妈妈刚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更使他们家陷入到一种进退维谷的境地。家里两个女孩,最大的不过四岁,最小的他才刚刚满一岁,而大大小小的这三个孩子怎么办啊?仅凭那二成或三成或四成的实物量那还不得活活饿死才怪?在万般无奈之下,付辛美的父亲也只好咬咬牙,将两个比付辛美稍大一点的女孩每天放在家里自己玩耍,而将付辛美背在背上每天随着上工的社员手提肩挑。即使是这样,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他们一家四口的正常的一日三餐,除非是在风调雨顺加上每顿的精打细算才可以勉强维持到下一季谷物成熟时期。
做为付辛美这样一个家庭来说,日前生活如此的窘迫,也并不是因为他们一家四口只有一个劳动力的缘故。而实在是在“椅子圈”这鬼地方也着实有点特别,土地贫瘠且极为有限,加上人口的急剧增长,即由原来的一家三口发展成为现在的二十一户三百一十九口人的庞大的人口队伍,贫瘠的土地所出产出来的谷物的增长幅度与人口增长速度的差距逐步扩大。为了解决最基本的生存问题,让土地能够生产出更多的谷物来解决人口的吃饭问题,这也是最现实和势在必行的。在对土地进行着精耕细作的同时,也逐步向村子周围进行着必要的扩张,那些昔日的荒山草地树林都一寸寸一片片一块块变成了为了解决吃饭问题的“米粮圈”了。当然这种扩张土地的方式也并不是毫无限制的,因为在椅子圈周围的各个村子的情形都不相上下,所以对外扩张也必须是以本村的领地为界限的,而不能超过本村领地的范畴。所以土地在这个时候也显得极为珍贵和不可多得,真可谓是“寸土寸金”。
随着近几年秀水河畔的风不调雨不顺,所以有许多家庭时刻面临着断炊绝食的境遇,时间一长这“椅子圈”也便失去了往日的风光与辉煌。同时,“干狗湾”这一名称的出现更将“椅子圈”昔日的富饶与繁盛的身影永久地尘封到历史的夹页中。在“椅子圈”被“干狗湾”取而代之的同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邻村中那个好事者所编撰的一段顺口溜被小孩子们吟唱着:
干狗湾、干狗湾,
月亮能把地晒干,
猪小牛瘦鸡无蛋,
老鼠饿的腿打颤,
村里的姑娘村外嫁,
村外的娇妹懒的看,
光棍留下一大串,
闲的没事满山窜。
在付辛美稚嫩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便是父亲从他那高高蹶起的小屁股的屁股眼内用一根小木棍向外掏干硬的鹅卵石似的粪便。
在他的记忆里,尤其是近年来的连续干旱,地里的庄稼虽然在全队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全力耕耘下,充其量也至多有五成左右的收成。所以凡是山间地头里能够借以充饥的野菜甚至野草已经被连根掘起,只留下一座座光秃秃的山岭象一只只被剥了皮的山羊痛苦而绝望地横亘在秀水河畔。对于付辛美他们家来说,在风调雨顺的年月里他们家的粮食还能够勉强敷衍,但时下却只有了不到一半的收成,这无疑对他们家来说是更是雪上加霜。起初家里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五谷杂粮,每顿饭都是在一锅黑乎乎的野菜中偶尔能看到那星星点点的夹杂在野菜间的金黄色的苞谷糁,以致这苞谷糁的金黄色的颜色在他头脑里是那样的色彩斑斓,他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颜色与这金黄色的颜色相比了,它的颜色是那样的纯,那样的亮,那样的光彩夺目……。以致于许多年后当他看到百货大厦的陈列橱那些珍珠玛瑙金银首饰等所泛出的刺眼的光泽时,勾起了他记忆深处的那些在岁月的冲蚀下已有些褪色的“金黄色”,但他能充分感觉和意识到眼前这些价值不菲的物品所幻化出的夺目的颜色,都不敌当年那苞谷糁所发出的金黄色颜色对他的诱惑力的万分之一。他觉得陈列橱里的这些所谓的珍宝,它的整个儿都远逊色于他所理解和深刻体味的,不管是它所幻化出的璀璨光芒还是它本身所具有的实质内涵。至少他觉得它的颜色没有它的耀眼,它的色彩没有它的成熟,它的内涵没有它的沉重与博大。因为那一种颜色——这种颜色不仅仅美丽而排斥其实颜色,却因了它能够实实在在地使得他从一个幼小的孩童成长为一个热血膨湃男子汉,也不因为当年得以将一个生命能够在生活的深渊中拯救出来所显示的无私与博大,而在于它有别于它仅仅是充当侈奢的人们为标榜身体的装饰品外并不能将一个一个生命能得心应手地从苦难的沼泽地中拯救出来。
付辛美每次端着那一碗黑乎乎的野菜时,总有星星点点的金黄色的光芒射入他的瞳孔,他看着那点点星光,没有急于将它们送入口腔,而是用筷子头儿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从野菜的无理纠缠挑选出来,然后仔细观察它们的颜色形状,象在欣赏一件价值昂贵的艺术珍品,待他欣赏够了,然后将它们慢慢送入口腔中仔细地咀嚼着,那味道是越嚼越甜——浑身上下有一种舒然畅通的感觉,以致他不忍心将它们送入肠胃使它们在自己胃酸的作用下灰飞烟灭。这一点并不是因为他觉得野菜的苦涩而对野菜的苦涩难以下咽而对它有特别的钟爱,也并不因为它是被列营养价目表而具有名正言顺的身份而对野菜抱以冷眼,也并不因为它是名副其实的粮食品种而对它倍加珍惜。在此时,野菜在延续生命的过程中在某种程度上对于他的家庭来说已取代了粮食的地位。但这不是他们所心甘情愿的。他认为,虽然眼下野菜在他的家庭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但那终不是长久之计,只能暂时借以搪塞以苛活生命而已,而粮食却对于他的家庭以及整个生命体来说那是时刻都是不可或缺的,生命体的延续最终还得依赖于这五谷杂粮的滋养。所以他对它们的这种特殊的情感所抱的肯定态度是无可挑剔的,也是无可厚非的。这期间,付辛美的父亲每次都将沉淀在碗里的那些金黄色的颗粒都倒到他的碗里。不过,他发现了一个特别的问题,父亲怎么变得越来越胖了,甚至于弯腰下蹲时都感到非常的吃力。这一点使得他迷惑不解,难道这苦涩的野菜的极高的营养成份会促使父亲很快地发了“福”?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胖”而是“浮肿”。
田间地头儿的野菜是那样的有限,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被扫荡一空。
这天,父亲已为没有了野菜下锅而烦躁不安,不能也不可能去向别人家借啊,因为其他人的境地并不比他们家好多少,况且借了又用什么还呢?父亲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发呆,不懂事的他还要跑到父亲的身边哭喊着:爸,我饿。父亲没有回答他。父亲抬起头来望着他,他已分明看到父亲眼眶里有泪花在闪动,父亲用手抚mo着他的头,说:乖娃子,别哭了,爸去给你们弄吃的。付辛美止住了哭声,他知道父亲是有那个能耐的,一定会给他们弄些吃的回来的。这一点他是从未怀疑过。
这时,太阳已挂在西边的天际,落日色彩斑斓的余晖将光秃秃的山岭涂染的一片血红……。
太阳已深深地沉入到深山下面去了,整个村子也陷入在雾蒙蒙的昏暗的沉寂之中,村子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狗儿“汪——汪——”的吠声了,空中的小鸟已不知飞到那里去觅食去了,从而使得整个村落变得异常的宁静。
付辛美的父亲胳膊底下**一条口袋出门了。毋容置疑,他知道父亲去给他们弄吃的去了。于是他们从父亲跨出家门那一刻起就开始等待父亲能够早点弄到吃的东西回来,然而等待的时间却又是那样的漫长……。终于在不知经过多长时间的等待后,父亲扛着满满一袋东西**黑暗的帷幕走进了家门,并不无自豪地说:娃子们,给你们弄到吃的了。但付辛美从父亲那不无自豪的声调中捕捉到一丝的勉强与无奈,同时他也觉察到黑暗中父亲挂在脸上僵硬的微笑。于是一家人跑过去想要看看父亲究竟弄的是什么好吃的,摸摸那口袋里面是软绵绵的,便问父亲是什么,父亲依然是不无自豪的声调:当然是好吃的面粉啊。父亲的声音明显显得有些哽咽。当然这细小的情节只有细心的他才能觉察到,因为一家人都沉浸在父亲能弄回好吃的东西的喜悦之中,也完全不能意识或感觉到父亲的表情及声调所流**的些许的异样来,这当然是情理之中之事了。
一家人已顾不上这面粉的来路了,因为整整一天肚子里已经没有任何食物的摄入。妈妈已不由分说地到厨房忙活着用这面粉为他们开始做饭了。很快,妈妈用这面粉做的食物已经呈献在他们的面前。因为妈妈做饭时,姐妹兄弟几个丝毫未离开灶台半步,目不转睛地审视着整个过程,当妈妈将饭做好后,说声:现在可以吃了。他们几个便一窝蜂似地涌上前去,锅碗盆瓢在他们迫不及待的慌乱中撞击出急躁而短促的声响。黑暗中传来了父亲的声音:娃娃们,小吃点,不要吃坏了肚子。但此时父亲的声音已经完全已锅碗盆瓢的撞击声所淹没,谁也没有留意到父亲的忠告便**地狼吞虎咽起来。没有人能品尝出这顿美味佳肴的味道,至少对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人来说。因为整整一天已经滴水未进而早已饿的头昏眼花,哪会有时间与心思去象以前那样仔细地咀嚼与品尝那金黄色的苞谷糁的闲情逸致呢。这天晚上,付辛美在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满足中进入到睡眠状态。
第二天早上,太阳已经**刚刚擦上胭脂的脸庞,付辛美睁开了还有些困乏的眼皮,这时他已经隐约地感觉到他的腹部沉甸甸的犹如有一块石头般压的他有点喘不出气来,这当儿,兄弟姐妹几个已经都陆续睁开眼睛并伴随着“爸,我肚子疼”“妈,我肚子疼”的哭喊声曲卷成一团,犹如一个个蜗牛式的。这时,父亲走了进来并坐在他们的身边,用带着一分责备九分爱怜的口吻说:我叫你们少吃点,谁让你们不听话呢。在这个家庭中唯独只有父亲在对吃了他自己弄回来的面粉做成的食物后看不出有任何的不适之外,就连妈妈也不时地唠叨着肚子疼。
在吃了父亲弄回来的面粉做成的食物之后,接踵而至的是不可言状的尴尬与身不由己的无奈。因为那东西很难被胃接纳和吸收。这是其次。尤其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东西在朝出拉的时候往往需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奏效。付辛美往往是蹲在茅厕使出浑身的力气也不见得有预期的结果,往往都是半个时辰已经折腾的满面通红,但那东西明显已经感觉到即将提出体外却又很分明地被卡在了肛门部位,就是怎么使劲怎么折腾也都无济于事,常常是把肛门蹩胀的如撕裂般刺痛,同时也往往在这个时候他都会扯长声音哭喊着:爸……。也往往在这个时候当父亲听到他的需要援助的声音后便会放下手中的活路忙不迭地奔过来,而往往在会在这个时候他便会习惯性地蹶起他的小屁股,父亲便会用一根小木棍将被卡在他肛门内的那个鹅卵石似的东西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向外挖掘着。父亲在干这活路时显得是那样的专注与一丝不苟。而每当这个时候付辛美都会怀疑父亲是不是一个雕塑家,至少也是一个雕塑能手,瞧他那副认真的样子,每次他都象是在雕塑一件极具重大历史价值的作品。这项活路对父亲来说,自从他将那一袋袋的面粉扛回家后直到这灾荒年月结束——它是父亲的一项必修课。
然而让付辛美感到困惑不解的是,为什么父亲在吃了那些面粉后却没有显**半点的难受与不适来。终于有一天,在他到处寻找父亲寻到茅厕时,见父亲蹲在那儿脸已蹩的通红而喘不出气来,这时他才明白父亲的境况并不比他好多少。是啊,自己拉不出来的时候有父亲的协助与鼓舞,而父亲拉不出来时却独自一个人在那里苦受煎熬。
许多年后,付辛美才知道父亲那天晚上以及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所食用的面粉并非实质意义上的面粉——而是“神仙面”——一种与面粉颜色极近似的含钙化合物——泥土而已。
付辛美对于苞谷糁的那种金黄色怀的特殊的情感并不因为是在那个灾荒年月中它犹如隐藏在那黑乎乎的苦涩的野菜后面的一颗光彩夺目的宝石,也并不因为它的甜美的味道比苦涩的野菜更易于下咽而使之然。其实,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在他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步履中都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这烙印犹如一条吐着长长舌信的毒蛇纠缠着他缠绕着他,时时还张开满带毒液的巨口向他扑来,他已分明看到那一颗颗獠牙上凝结成一粒粒水珠般的毒液——晶莹剔透——折射出五颜六色,然而他不敢迷恋于这五颜六色对他的诱惑。因为他内心很清楚,那绚丽的颜色可以在瞬间使他躯体僵硬呼吸困难甚至于心脏停止跳动。他不禁有些惶惶然而不知所措,但他又不得不面对不得不去适应这一切他所必须去面对去适应的环境和生活。
在那个举家共食“神仙面”的日子里,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才真正体味和意识到什么是“平等”。他这平等的概念自然地产生于人的最根本最本质的物质需要——那便是一家人中不分尊卑不分大小不分男女地都一视同仁地共同享受着父亲给他们弄回来的食物。在这个时间段里,那苞谷糁的金黄色的颜色也只能在他的记忆里偶尔闪现——以致于每一次闪现的颜色都比前一次所闪现出来的颜色更加鲜艳也更趋完美。也正是在这个时间段里,妈妈对他的态度却有了些许的变化,这种变化最为明显的便是对他教育方法的改变。妈妈现在已经很少对他进行棍棒式的教育,在妈妈将棍棒束之高阁后取而代之的是冷眼甚至是仇视。而与此同时,妈妈的情绪也也变得更加烦躁有时甚至是暴跳如雷,随着妈妈每次暴跳如雷般的发作伴随着的是对父亲的诅咒与谩骂:杂怂日的,没一点求用……。等等。当然也随着妈妈发泄对象的变化而对付辛美的教育程度与次数也有所淡化与减少。伴随着妈妈的每次谩骂,父亲便自然不自然地会用双手抱着头并将头深深地埋在两腿之间,也并不和妈妈发生正面的冲突或是相互对骂,至多是发出一两声长吁短吧而已。不过,每次妈妈刚骂上两句,看似来势汹汹但常常是仅两句过后便已气喘吁吁甚显力不从心了,这时也自便自地会偃旗息鼓不做理论状。当然更多时候紧随其后的是没完没了的喋喋不休,但没有人能听清或明白妈妈究竟喋喋不休了些什么,那声音好象是从鼻孔抑或是从喉管发出却突然间在口腔内消失而未能冲出来。也在这时,全家人都会陷入好长一段时间的沉寂之中。在刚开始的时候,妈妈在骂完父亲后,便会愤愤然打起包裹——包裹里也无非是仅有的两件换洗衣服罢了。到后来即便是在骂完父亲之后便不可收拾包裹行囊了,因为娘家仅能为她提供也唯一能够款待她的除了神仙面之外别无他物。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妈妈的谩骂声已经变得有气无力甚至到后来再也听不到妈妈的谩骂声了。
从付辛美家偷偷食用神仙面到后来整个椅子圈举村公开共食以及相邻几个村庄也以这种东西苛且延续生命之时,从各种渠道派发下来的救济粮也相继送入每个被灾难困扰着的农户的家里,但救济粮也终究是有限的。而所幸的是也就是在当人们处于绝望之时老天爷睁开眼了,一时间风调调雨顺顺,地里的庄稼也陆续成熟,人们土般腊黄的脸逐渐变得红润起来,冷漠的面孔也开始绽放出许多个时日来已不曾有过的笑容。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3章:金黄色的情结”内容快照:
『金黄色的情结』
灾难虽然已经离人们远去,但这对付辛美来说却又~~陷~到人生的另一个灾难之中。随着谷物的陆续成~,便有了父亲大包小袋的粮食~地从生产队的谷场扛回家,家里的谷物多了起来,一家六~人的脸色也逐渐地变得~~而有光泽,而父亲也结束了他那份替付辛美从肛门中向外掏粪便的工作。而~~对~教育也随着灾难岁月的终结而步~正规。同时这种教育和以前相比较已经得到了~一步的补充与完善。已不仅仅局限于对~冷
~~